［談戀愛是一件好麻煩的事］（六）
那天，我和白襯衫聊到了天亮。

當月亮和太陽give me five交接之後，白襯衫才語帶投降地說：「好了，我真的要走了啦。沒遇過像妳這麼有毅力的女生，可以讓我在妳家門口等這麼久，都不願意出來跟我見面。」

我不禁低頭偷笑了一下，暗自慶幸自己得到第一步勝利。人生活了三十個年頭，總算在愛情這一塊有一點點長進。

記得有個嫁很好的學姐跟我說過，談戀愛要成功，有個「三不」政策要遵守，才能贏得男人對妳的尊重：ㄧ、初次約會「不」能讓男人付錢。

就算是男人堅持要請客，也都要稍微演出一場搶奪帳單的戲碼。目的在於讓男生覺得妳是個大器的女子，而且不是為了想佔人便宜才出席活動。畢竟放眼當今天下，太多為了蠅頭小利就放棄自尊的女生，或是只把金錢當作價值觀指標的女人。願意主動付錢的舉動，也是在暗示對方自己尚且是個主權獨立的個體，不會那麼輕易被收買。

這會令有經濟實力的男人會更想為妳付出，看看到底要到怎樣的程度才能打動妳。

二、絕對「不」能自己先開口約下次約會。

不管第一次約會有多開心，妳有多喜歡這個男人，絕對都不能自己先開口表達想見面的心情。男人喜歡狩獵，喜歡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追尋自己鎖定的目標。雖然動物園式的愛情在剛開始會讓人覺得便利，時間到就有飼養員自己送飯上來，跑都不用跑，多輕鬆。但時間久後他也會變得跟柵欄裡的野獸一樣了無生趣，沒有光彩。

有野心的男人才不會讓自己失去光澤，當然也會離開那個讓自己很容易的女人。

三、「不」能第一次約會就上床。

想像妳自己是一個上天賜予的福澤深厚的禮物。而任何禮物，都是在包裝紙還在的時候最誘人。不管裡面的禮物再棒，I phone 8 都會被I phone 180取代、486也曾叱詫風雲，是最屌的作業系統。

有恆心毅力的男人會願意等待美酒佳釀的沈澱淬煉，再細細品嚐專屬於他的美好。

不過我和白襯衫究竟那一次才算是第一次約會呢？跟他在夜店初相遇那天我讓他請我喝了點酒，算不算破壞了第一條規範啊？然後我們又莫名其妙的「ㄧ夜情」了，不過沒有真的做喔！只是他幫我換了睡衣而已，算是禮物被拆封了嗎？

啊呀算了啦，老娘活到這把年紀已經nothing to lose了，過於斤斤計較這些對弈的技巧，反而會失去很多真實的情致吧。

畢竟白襯衫對我來說就像是一種久旱逢甘霖的喜悅。如果在愛情的面前我還能理智冷靜，那就不算是愛情了吧？

「那⋯路上小心，上班不要睡著啦！」我俏皮地說著，完全以一種少女心態。

我們約唱歌的日子是在平日，我隔天還是放假不用上班，但白襯衫做的不是像我這樣服務性質排班式的工作，所以幾個小時後他又得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打卡了。

「嗯⋯狐狸跟廁所走出來的大叔嘛，我看我上班打嗑睡會不會被叔叔叫起來尿尿。」白襯衫打趣地回。

結束了電話，我握著即將沒電的手機，燙地好似我的心。

上樓洗完澡後，我跳回床上翻滾了好一陣，雖然很累了卻興奮地還是無法安然闔眼。接著我聽見手機振動了一下，就爬向床頭櫃抓起手機。

滑開螢幕，我收到了一張照片。

是白襯衫穿地西裝筆挺在全身鏡前的自拍照。顯示他要準備去上班了。

OMG！這實在是好三八、好自戀、好花癡、好北爛喔！一個年過三十的中年大叔居然像個少女一般對著全身鏡自拍！

但我完全買單，我一秒變成了迷戀韓流偶像的海底生物，花枝，會存下午餐錢寧願餓肚子去買演唱會門票，也要在偶像面前人擠人跟著其他迷妹們亂顫。偶像眼睛癢了稍微眨一下眼，就覺得是在對自己放電。

「要上班啦。」我傳。

「嗯，好眼訓。」他回。

「什麼是眼訓？」

「就是很累、很想睡覺的意思。」

「廣東話嗎？」

「係呀。從現在開始我會多打廣東話給妳，妳要學。」

「為什麼？」

「因為廣東話很酷啊！」

我不禁深深的微笑了起來，這一句無心插柳的話語，竟甜蜜到讓我覺得長了法令紋都無所謂。

現在我滿腦子想的，就是他想要我學會廣東話。

我們就這樣開始了無止無盡的訊息曖昧，偶爾還會講講電話，分享著彼此的生活。

談戀愛是一件很麻煩的事，但當你不知不覺沈溺其中，才發現，不論有多麻煩、多累，你都甘願用盡全力，祈求愛神多一秒的垂憐。

我依舊飛行，穿梭在各個國家之間。可是我終於不會覺得自己漂泊、不會置身在羨煞眾人的景色之中，依然覺得孤單。

我記得我結束訓練，剛開始飛的時候，憑著一股初生之犢的赤子之心，總是能在飛行的勞累過後，還樂於把握一點點在外站的機會，歡欣迷失在陌生的城市。

但過了一陣子，工作環境的現實與疲累，還是像灰姑娘的後母一樣，把自己磨成只為生計而活的行屍走肉。但在童話故事裡，會有神仙教母來把南瓜變成馬車、把老鼠變成駿馬；而在我的世界裡，只有客人等於國王、學姐如同太上皇。

不過現在有個人會關心我飛到了哪、會祈禱我每次飛行後都能平安回家。我不再是個無主風箏，有人正緊緊捏著我的一端，也密密牽動我的心。

我在放完假返工後，也三八地穿上制服、梳好包頭在全身鏡前自拍ㄧ張回傳給他。在鏡中的我雖然是微笑著的，但傳給他的文字卻是：「又要上機被客人欺負了。」然後加ㄧ張哭臉的貼圖。

「妳就把客人都想像成是我就好啦。」白襯衫回傳。

「那我只會更生氣吧！」我孩子氣地回道。

不過那天，我確實無可抑止地對客人更好了起來。

沈重的餐車變成了我的舞伴，和我輕巧地在客艙內曼舞；所有乘客都是觀眾，欣賞我絕美的演出；每一個call light都是喝采，不論是要茶、要咖啡、要眼罩、要拖鞋⋯對我來說都成了一種鼓舞。而白襯衫就像是我的秘密客，隱身在人群之中，偷偷望著我的一舉一動，替我打著分數。我雖然知道他確實不在機上，卻仍為了讓他看見我的優雅而努力著。

不過奇怪的是，他居然都沒有再約我見面。

他會想知道我每天在幹嘛、會自動自發報告他自己在幹嘛，但真的從未提過想見面的要求。

這讓我非常不解，卻不敢問他為什麼，更不敢自己開口約他。畢竟我是女生耶！怎麼可以由我來邀請他約會呢！不過我倒是會自己很北爛的明示、暗示他自己什麼時候放假、覺得無聊、沒事幹之類的，而他老人家依舊氣定神閒、無動於衷，不想對我撲身而來。

這是在曖昧中的男女該有的正常現象嗎？我不解。

老娘好歹也談過幾次戀愛，雖然不是百人斬，但也有個幾人斬，這種現象是在我闖盪江湖的過程中前所未見的。

還是他們講廣東話的人個性就是如此機歪？

而且他不是個玩咖嗎？炮都沒打算玩到了嗎？

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我只好使出殺手鐧。

「你朋友ㄧ直約我見面耶。」有天，我假裝漫不經心的傳了這條訊息給他。

KTV的聯誼後，我的正牌相親對象貢丸對我展開了不算冷淡的攻勢。無奈我就是不小心跟副牌白襯衫有過一夜情緣，所以一直對貢丸提不起勁來。

我一方面礙於小奈的關係，不敢對貢丸太漠然；另一方面也因為白襯衫對我曖昧不明的態度，才自私地想留著貢丸這條線，畢竟貢丸也是個難能可貴的好對象。我有年紀了，膠原蛋白在流失，等於青春的籌碼在消逝，所以我更要懂得風險管理，不能把雞蛋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

「很好啊，妳多跟他約會吧！」白襯衫狀似鼓勵地回。

拎涼咧！還以為走這步棋會讓他感到威脅，進而想搶先跟我見面，沒想到他卻是這種看破紅塵的態度？馬的我ㄧ定要去撥開他的頭髮，看看他頭頂是不是有戒疤。

我氣的把手機大甩在床上，只敢摔床上是因為畢竟手機也是要萬把塊，我不能如此浪費。

在我氣嘟嘟地對著牆壁吶喊的時候，我的手機又響了。

「我要回澳門了。」白襯衫傳。

我愣愣地看著手機，剛才的氣惱先是轉為不可置信，然後一瞬間變成失落。

「什麼時候？」我顫顫的鍵入文字，心律不定和手指的動作產生共鳴。

「禮拜天的飛機。」他回。

「那我去送你。」我簡直是迫不及待地就傳出這句。

「不用啦，我車子已經叫好了。而且妳不是禮拜天早上才回國嗎？從機場回來再送我去機場也太累了吧。」

「如果我說我想去呢？」

「我很謝謝妳的心意，我很高興。我下次回來台灣，就會是為了妳。」白襯衫回。

我很想再回個什麼來令他改變心意，但我僅存的一點自尊，還是命令我放下了手機。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我想不透、想不透、真的想不透。

可以每天教我一句廣東話；可以這樣關心我的生活；可以說想我；可以霸道的宣示我為他所有⋯。

可是為什麼，不見我呢？

幹，我該不會是遇上詐騙集團了吧？該不會那天跟我回家打電話給我的根本不是白襯衫，是某個暗戀我的變態醜男，才一直不敢跟我見面？

但不管對方是變態醜男還是白襯衫，我好像都已經深深喜歡上而且無法自拔了，有差嗎？

插畫/Edd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