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9/02 @香港
謝謝兩年前的我記錄下這些文字
鼓勵現在的我一定要 一定一定要
繼續記錄下去
它們很短、很破碎,但當時間經過,積少成多,你的看似隨機的個人經驗,會成為這世代集體記憶的濃縮。
12:15從家裡出發,媽媽再三叮嚀我們千萬不要到示威的現場去,我說我明天就要飛臺灣了,不會去湊...
2019/09/02 @香港
謝謝兩年前的我記錄下這些文字
鼓勵現在的我一定要 一定一定要
繼續記錄下去
它們很短、很破碎,但當時間經過,積少成多,你的看似隨機的個人經驗,會成為這世代集體記憶的濃縮。
12:15從家裡出發,媽媽再三叮嚀我們千萬不要到示威的現場去,我說我明天就要飛臺灣了,不會去湊熱鬧。外面下著豪雨刮著風,我們一出門雙腳就濕透了。我的腳踩在浸濕的布鞋裡,感覺像踩在人們在夜晚無力留下的淚水裡頭。
12:20我們到附近的市場買豬嘴的濾心,沒有一間店願意賣我們。走到地鐵站裡觀察是否有可能跳車(跳閘進站不付錢),發現有名穿著西裝褲白襯衫的便衣站在站內盯著來往人群。我們身穿黑色雨衣,又四處張望切入點,確實可疑。差一點和他對到眼。改搭巴士。今天是香港的開學日,街上很多穿著制服的學生。他們一身慘白,像是整個人被抓進等身洗衣機裡清洗。
13:30才到金鐘。先和他朋友佳佳cyrus會合拿裝備,背包裡裝著防護面具、安全頭盔...佳佳背著始祖鳥背包,棕色妹妹頭穿著黑T和綠色短工作褲。爸爸是臺灣人,六十歲高齡滿腦黨國思想。唯利是圖。
14:00到達活動場地,添馬廣場。港邊的草地已經聚集一些示威者,發放物資、整理裝備。今天我拿到防毒口罩和防護面鏡,生疏地調整頭袋,總是不小心戴反。我不好意思地說,在臺灣我們不需要用到這個。香港友人說,當然。我拿到幾張畫著「香港人加油」的海報,穿著黃背心、腰繫雨傘和繃帶的救護人員擋在鎮暴警察面前;潔白自由女神手舉自由的旗幟。
14:30人潮陸續湧進會場,小舞臺黑色背板寫著白字「全民三罷,香港人退無可退」,台前架著超過十臺攝影機。我旁邊坐了一位帥氣短髮的女生,我拿香蕉問他要不要吃?她笑了說謝謝。後來,她拿錄音機問我是否願意接受訪問?我說我願意,但我是臺灣人,不會廣東話,可以用中文回答嗎?她說可以。
1、你來香港多久了,參加幾次遊行?
我來香港一週,這是我第二次參與遊行。上次是8/31。
2、你上次參加遊行發生了什麼?有什麼感想?
我們14:30從遮打公園出發,下著暴雨。街上滿滿都是示威者,非常和平且理性,大家少有交談,都緊握著手機觀察路況和動態,口號此起彼落。我們走了幾個街口,防線一直被警察向後推,只能往另一個路口奔跑。……
3、你現在感覺如何?為什麼想來參加?
我現在感覺很…平靜。我是來上課做筆記的。身為臺灣人,我感覺香港和臺灣是一樣的。我們都有追求自由的意志,也都因為中共而處處受挫。我知道這次運動短期內不會因為我的參與而有任何改變。但我只是想見證並參與這個時刻。當我身在群眾之中,用廣東話喊著「光復香港,時代革命」,看著機動而獨立的人流;當我躲在地鐵站的角落換掉黑衣,在站內奔跑躲警察,我可以感受到……香港人的無畏和毅力。也因為我感受到了,我接下來的行動,和隔著螢幕看同伴陷入火堆的多數人,絕對會不一樣的。我由衷佩服香港人,假如將來…我是說假如。假如臺灣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此刻的經驗能派上一些用場。(哈哈)
15:10 主持人發佈今天集會的目的,對前日發生在太子地鐵站的血腥事件給予嚴厲譴責,重申運動的五大訴求。天空罩著烏雲開始飄細雨,看來即將下暴雨了。
15:30響應罷課的學生上臺發表演說。我完全聽不懂。只能跟著拍手喊「嘎油無~」廣場夾在維港和大樓之間,大樓上的長幅跑馬燈有九面中共國旗,寫著「中國恒大 世界500強」。回頭看發現,現場的群眾橫跨老中青,手上都拿著「Strike For HONGKONG」「全民三罷」的文宣。
演說者語氣堅定地發言,有些人止不住淚水地潰堤,同伴遞面紙將她擁在懷中。支持聲在群眾間擴散,像顆顆落在地上的炸藥。
立法會議員毛孟靜的演說很精彩,反送中至今仍會持續就是因為,五大訴求的最後一項:落實雙普選。港人要的不只是有飯吃有地方住,我們要自由意志。那些解雇員工的航空公司,你奪走得了員工的工作,但奪不走他們他意志。
16:00廣場已經擠滿群眾,從港邊一路蔓延到ㄇ字型的政府總部空地。我看見一張張戴著口罩、眼神堅定的面孔。面孔組成一片海。
18:00警察廣播,你們現正進行非法遊行。
我此刻的感覺,心裡非常飽滿。謝謝香港。我在這段旅程中不斷問自己的問題是:在你有生之年,你想看見什麼改變?或是,在你的肉身消逝之前,你希望為這時代留下什麼?
當藏民冒著生命危險告訴你,我們的同胞被迫害、被刑求、被殺害,我們被迫離開自己的家,我們不能出國,我們只能活在恐懼和謊言之中。
當港人睜一雙雙堅定的眼睛在催淚瓦斯中,顫抖著雙手握著你,跟你說:「臺灣一定要挺住,不要變第二個香港,你們的未來,在你們自己的手上。」
當你感受到那些壓迫無聲無息地入侵,在你每次消費、點進一則新聞、觀看一個影片,當你理所當然地說出:「不然呢?我還能怎樣?」在你每次放棄為自己發聲、在你對現實妥協的時候,你已經選擇了你要的生活。
香港警察雨衣 在 孔明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深夜無人睇,靜靜雞講故仔……
《失蹤2》第二回
我女朋友叫阿嵐,中二開始同我拍拖拍咗十幾年,中六考完公開試之後就去咗台灣讀書,讀完之後就一直喺台灣工作,雖然我地係異地戀,但由於台灣來回時間同機票都叫平,所以我地幾乎每星期都會見一次,感情從來都無受到影響。
「你話佢失咗蹤?你地攪咩呀!好地地行山點會唔見咗佢架?」我質問同佢一齊做嘢嘅香港朋友阿儀。
「我都唔知呀,我地幾個女仔諗住放假去行下山,點知愈行愈大霧,轉過頭就唔見咗阿嵐喇!」阿儀十分焦急地說。
「你地去咗邊到行山?點解大霧仲去行山呀?依家報咗警未?」
「我地去咗柯子林山……我地行嗰陣仲係好猛太陽架,真係無諗過會咁架!我地報咗警喇!警察已經上山搵!但搵咗一日都未有消息……」
「你諗清楚,行山時候有冇發生咩奇怪事!幾仔細都好!你都要記起!愈多線索,班警察就愈知道點搵!」
「真係唔知呀……如果真係講奇怪,阿嵐唔見之前曾經講過話見到兩個人著住黃色雨衣嘅人喺前面。嗰陣我地仲笑佢睇錯,咁猛大陽點知有人著雨衣行山?點知之後行行下就好大霧……阿嵐就唔見咗喇!」
「黃色雨衣?我都係唔知你講緊咩,總之呢件事千其唔好同佢阿婆講,佢咁大年紀一定受唔起呢啲事,你都唔好同我傾喇!你有時間都去幫手搵下喇!」
「嗯嗯!」
「再聯絡喇。」今次真係開口中,琴晚先講完明表哥行山失蹤,今日就輪到阿嵐佢出事……突然間,左眼有一陣刺痛,諗起琴晚發嘅夢,個心就寒一寒,於是起身去廁所睇下隻眼咩事。
我用手指撐開隻左眼耐心睇一睇,無任何特別發現,一切都好正常,無夢入面出現嘅手……但刺痛依舊存在。
可能呢排唔係好夠瞓,攪到隻眼有啲累,所以我都無咩在意。
一踏出廁所,見到有個阿婆目無表情咁喺我面前一步一步行去梳化坐低。
我完全呆咗,依呢個時候,阿媽喺廚房出嚟想去廁所,見我企喺門口阻住哂,於是唔耐煩地說:「行開喇!企喺到做咩呀?」
「你見唔到咩?有個阿婆坐咗喺到。」我細細聲喺阿媽身旁說。
阿媽順勢望去,一臉迷惘:「咩阿婆呀?」
我望住個阿婆,佢臉無血色,手手腳腳都滿佈毒瘡,視線一直望住眼前幅牆。我細心一望,發覺呢個阿婆有啲熟口臉,記憶之中唔知邊到見過咁。
於是再問阿媽:「阿婆佢死之前係咪手腳都生哂毒瘡?」
「係呀!你阿婆生癌死架!死之前啲毒瘡大粒到嚇死人架!」
我再望望梳化嘅阿婆,描述應該同阿媽所講一樣,雖然阿婆死嗰陣我仲係好細過唔係好認得佢,但點解佢突然之間會出現?呢個時候,左眼又一下刺痛,痛得恰埋隻左眼,剎那間,阿婆唔見咗,到我開返隻左眼一望,佢又出現返。
我大概明白咩事,於是伸手遮一遮隻左眼,果然,右眼見唔到阿婆。當我拎開隻手,而恰埋隻右眼,阿婆就出現返。
咁樣嘅話,如果阿婆死咗而我又見到佢,可能我隻左眼變成陰陽眼。
但以我所知陰陽眼係天生,除非搵師傅強硬開眼,如果唔係絕對唔會無啦啦出現陰陽眼。
點解我隻左眼會咁?我醒起一切來源都係琴晚行過土瓜灣一棟樓,比樓上滴水滴中隻左眼……究竟啲水有咩咁特別攪到我隻左眼變成陰陽眼?
轉眼間,阿婆就起身走人,眼見佢穿越度大門離開,我就開門想追出去睇下阿婆去邊。
當我一開門,探頭出走廊一望,一股陰涼寒氣湧至,驚見成條走廊都係人,佢地衣著服裝似乎有人辦緊喜事接新娘吧?
「做咩無啦啦開住大門呀?」阿媽從廁所出嚟。佢一問,走廊上所有人都停止腳步,然後慢慢轉身望住我。呢個時候我先清楚望到佢地,走廊上每個人都臉無表情亦臉無血色,最重要嘅係,佢地半身都痴住度牆,好似兩隊列隊咁,留低中間比人行。
佢地望住我時候,我覺得個人好暈,暈到想嘔咁濟,雖然對方無做過任何事,但我已經承受唔到呢種莫名奇妙嘅壓力。
我吞一吞口水,奮力咁慢慢將個身退後到屋內,再輕輕關門。
「咩事呀你?成頭大汗嘅?」阿媽一提,我先發覺自己成身冷汗,發軟咁坐喺地下休息,我感覺到自己不斷喘氣。
一切都係我隻左眼引起。
於是我決定去黃大仙廟搵我兄弟阿健幫我手睇睇,一來佢屋企專門做呢類服務,二來我想幫阿嵐求返支好簽。但為咗唔想喺街到接觸靈體,於是我將隻左眼用紗包遮住,扮獨眼龍都好過開眼見到鬼。
阿媽見我將隻左眼包到咁,於是又緊張地問咩事。
「頭先整親隻眼,呢家想去睇醫生……呀,同埋阿嵐喺台灣出咗事,佢行山失咗蹤,呢家仲未搵到。」我試著解釋。
「陰公囉,琴日先講起你表哥行山出事……唉也,你地啲後生嘅,做任何事都要做足安全架嘛!年中都唔知幾多人行山行到連條命都無咗!」
「阿嵐唔係自己一個去行山架,阿儀佢地都有陪,只係唔知佢地咩事……可以剩下阿嵐一個出事。」
「咁依家打算點做呀?」
「我本身都想過去,但依家咩都無消息,我趕到去都無用,唯有等多幾日睇下搵唔搵我返。」
「咁你隻眼呢?點整親架?」
「總之無嘢喇。」我實在唔想糾纏落去,阿媽太囉嗦。
我再次慢慢打開度大門,探頭出去,一片寂靜,亦無任何人同靈體,原來有冇開到陰陽眼係差咁遠,雖然我見唔到,但頭先兩批鬼列隊嘅畫面仍然深深刻喺我腦海之中,攪到我都唔敢拍住牆行,盡量行正中間……
當我去到阿健屋企個攤擋,見到有個女人同阿健不斷糾纏。
「我點都唔會信呢支下簽係比我!你地都唔識解簽嘅!喺到呃飯食!」個女人好惡咁大聲罵阿健。
阿健無奈地回應:「簽係你自己求,又係你嚟問我,我都係照住簽文有嗰句講嗰句姐!有咩理由唔岩聽就怪我呃你?」
「總之我係求我同我老公洗唔洗坐監,如果個天話我知我係要坐監嘅!咁我寧願死咗去呀!都唔會坐監呀!」說罷,個女仔將支簽同簽文掟向阿健到,然後放低廿蚊就走人。
「嘩,攪咩?」我問。
「你睇下!比人罵到隻狗咁先賺得廿蚊雞!」阿健一臉埋怨,然後留意到我隻左眼,於是再問:「攪咩變咗獨眼龍?」
「我就係為咗隻眼嚟搵你。」於是我將琴晚嘅事一五一十講比佢知。
阿健聽完後,話要想睇下我隻眼,於是慢慢將紗布打開,我左眼望住佢雙眼,只見阿健冷汗都出埋,於是放返紗布落嚟。
「做咩?你見到咩?」我問。
阿健心有餘悸地說:「我隱若見到有隻手。」
佢咁講令我個心離一離,同我發嘅夢一樣。
我緊張地回應:「咁點算呀?快手同我封咗隻眼佢喇!我唔想見到呢啲嘢。」
「你話封就封咩,你呢家隻眼本身都唔係靠開眼得嚟,似係有事想你幫手。」
「冷氣機滴水姐!有咩嘢要我幫手呀?」
「你真係覺得嗰滴水係冷氣機?我就覺得唔係。通常一滴水可以令到你開眼,一係屍油,一係屍水。姐係話你琴晚經過嗰度可能有死屍無比人發現,而屍水滴出去就係想有人發現到。」阿健按照情理分析,但佢都係估估下,無咩實際信心。
「我記得滴水位喺邊到,喺土瓜灣益豐大廈!我係咪要報警?」
「痴線咩!我估咋!萬一估錯咁點!」
「趁天未黑,我地去嗰到睇下。」我見阿健個樣唔係好想去,但佢又意識到我隻左眼的確會造成好大影響,於是唯有無奈答應。
喺阿健收恰工具期間,我將阿嵐失蹤嘅消息話比佢知。佢臉色一沉,叫我有心理準備。
「香港我知有結界,但台灣都有咩?」
「點解無?台灣山林面績大過香港咁多,大把山神鬼怪喺到呀!不過我估阿嵐唔會咁黑仔遇到嘅……放心喇。」阿健呢句說話先令我最唔放心。
我同阿健離開黃大仙去土瓜灣進發。
我地兩個經過一條馬路,阿健突然話:「屌,個女人仲喺到。」我遠望過去,原來係頭先求簽個女人。
「佢話佢同老公惹上官非,問神靈要唔要坐監,點知抽到支下下簽,於是我咪話佢地今次走唔甩,佢就唔岩聽喺到發脾氣話死都唔會坐監。」阿健解釋。
我望住個女人慢慢過馬路,心諗坐監總好過死呀?
突然,有架貨車突然駛過嚟,將個女人撞開,一聲巨響,將所有人嚇呆。
在場所有人都紛紛散去,部份人即刻拎起電話報警。我地各人都見到個女人被架貨車撞到彈開幾米邊,只見佢頭向下,全身郁都唔郁,似乎受到好大傷害。
阿健捉緊我,然後叫我除低紗布望下。
「痴線咩!做咩除呀?」我完全唔理解呢個行為目的係咩。
「頭先我明明見住係紅燈,無理由個個都唔行,得個女人走出去。通常呢類交通意外一半都係鬼造成,你望下現場有冇啲咩唔對路。」
我吞一吞口水,感受到我隻手震哂,於是慢慢用手將紗布揭開。
一望之下,見到有個全身肥腫嘅男人企喺馬路邊,佢呢種身型完全唔似人類,頭先更加見佢唔到。當我驚訝咁望住佢時,佢似乎意識到有人望住佢,於是轉身向住我。
我嚇到即時將紗布放番落嚟,冷汗盡出,短短幾秒間我已經體力透支,呢種恐懼完全難以平伏。究竟平時有陰陽眼嘅人可以點樣正常生活,只要見到呢啲嘢,我就嚇到腳都軟埋。
「點呀?見到咩?」阿健問。
「一個身型好漲嘅男人,好似成個人都充咗氣咁,漲到我都唔係好認到佢個樣係點。」
「吓?好漲嘅男人?」
大概十五分鐘左右,由於無人敢郁個傷者,所以一直企喺身旁等救護車。直至救護員到達時候先開始郁動個女人,一郁之下,驚見個女人個頭面向水氹,長時間失去意識臉向水氹,就算撞唔死都窒息而死。
只見警方都拎個裝死人嘅綠袋出嚟,大家就知個女人已經救唔返。
呢個時候,腦海諗起個女人講過一句:「如果個天話我知我係要坐監嘅!咁我寧願死咗去呀!」
我同阿健帶住沉重心情離開現場,終於入黑時候到達土瓜灣益豐大廈。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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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警察雨衣 在 青木原/失眠詩(何青)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梁凌杰先生被裁定「死於不幸」,而非自殺或意外,意思否定了他的捨身就義,而且沒有人需要負責任。這些卑鄙的判詞才是真正的不幸。
歷史會判斷,去年寫了關於梁凌杰先生的文章紀錄事情起末,收錄在《我們的最後進化一書》,全文如下:
「全面撤回送中、我們不是暴動、釋放學生傷者、林鄭下台、Help Hong Kong」
6月15日,金鐘太古廣場外一位身穿黃色雨衣的男子一躍而下,成為反修例運動中第一位因議題而犧牲者——「黃衣人」梁凌杰。
這天以後,黃色雨衣的背影成為香港抗爭歷史的符號。
6月15日以前,香港人經歷了香港抗爭史上最大的挫敗。6月9日,香港動員了一百萬人上街要求撤回惡法,換來政府於當晚十一時發聲明宣布如期二讀草案。為阻止二讀,6月12日市民在金鐘一帶集會,期間有人衝出馬路及進攻立法會,遭警方以催淚彈、布袋彈及橡膠子彈鎮壓。
面對政府以強硬手段鎮壓示威,加上政府宣布「暫緩」修訂,抗爭進入瓶頸階段,民陣號召6月16日「譴責鎮壓,撤回惡法」大遊行,但民間反應已因「暫緩」降溫,一方面部分市民無奈接受政府讓步,另方面眼見一百萬人遊行亦無法讓政府撤回草案,對示威遊行的作用抱疑。運動陷入史無前例的絕望,討論區上開始出現自殺告文,部分是對運動感到氣餒,亦有人表示願以死相諫。
直播
6月16日「譴責鎮壓,撤回惡法」大遊行的前一天,2019年6月15日下午四時許,各個媒體直播視框聚焦同一畫面,一位身穿黃色雨衣的男子危站在金鐘太古廣場外高逾二十公尺的臨時工作平台,並在棚架掛上寫有「全面撤回送中,我們不是暴動,釋放學生傷者,林鄭下台,Help Hong Kong」的橫額。黃色雨衣的男子危站的消息,亦在主流媒體新聞平台推送,成為當天全港關注的事件。
危站期間,立法會議員鄺俊宇三度向警察要求與黃雨衣男子直接對話被警方拒絕。鄺俊宇只能留在金鐘道對面人行道用揚聲器叫喊,呼籲「下來,我們明天一起去遊行」,然而聲音未能清楚傳到太古廣場的平台。
晚上八時許,男子脫下黃衣坐在平台休息,約九時,他突然爬出棚架,消防員嘗試將他拉回不果,他的上衣被拉脫後墮下,跌落安全氣墊旁之人行道,目睹過程的鄺俊宇激動痛哭。男子被送往律敦治醫院搶救後證實不治,成為反修例運動中首名死者。
消息傳開,當時新聞仍以「黃衣男」、「雨衣男」等稱呼作相關報導。
當晚香港一片哀聲,網上出現悼念文宣及畫作,以黃色雨衣為記號。同日死者身份亦被確認公開,這名黃色雨衣男子為梁凌杰先生。
梁凌杰,生於1984年3月7日英屬香港,卒於2019年6月15日,終年35歲。
梁凌杰先生的犧牲,激發了翌日兩百萬人上街遊行,民陣以「200萬+1」宣布遊行人數,向梁先生致敬。終於,在兩百萬人上街的空前壓力下,林鄭政府當日宣布「已停止」修例工作,並向市民致歉。
在梁凌杰先生死後的一天,他臨終親手寫下的「全面撤回送中」訴求,終於得到回應。
跳下來
梁凌杰先生的離世,對香港帶來前所未有的震撼,意味著香港抗爭運動由過往推崇和平示威,過渡到準備流血犧牲的抗爭意識。
香港資深遺體修復師及生死教育會長伍桂麟從6月15日當日下午開始關注新聞,從觀看直播中,他推測梁先生墮樓機會很高。他表示,從梁凌杰先生的抗爭行為,包括選擇金鐘這個極具標誌性的地點、清晰明確的標語、連最後的衣服亦選擇顏色最鮮明的黃色雨衣,這些都顯示梁凌杰先生當時的理念十分強烈。
伍桂麟從新聞直播畫面中直接看見梁先生墜樓的一刻,他觀察到梁先生墜樓時身體向後並且後腦著地,死亡意志堅決,搶救成功的機會很低。最終梁凌杰先生於香港灣仔區律敦治醫院宣告不治。
梁凌杰先生的死屬於「利他型」自殺,借自殺表達訴求,希望為在世的人換來理想,歷史上也不少例子,以死亡將抗爭運動提昇到另一個階段。伍桂麟說:「正如電影《十年》裡面的自焚者,想不到十年的一半也不用,就真的出現。」從事生死教育多年的伍桂麟對自殺行為十分理解,他說當社會運動膠著:「用過好多方式去爭取,都沒進步,甚至倒退,就會生出自殺念頭。」自殺是因為絕望,亦是希望為生者帶來希望。
梁凌杰先生離世後,伍桂麟曾考慮應否站出來為他打點身後事。當時他留意到不少組織正聯絡梁先生家人,伍桂麟憂慮擔心事件若捲入了政治組織之中,會讓事情變得更複雜。於是他聯絡612基金會,由於伍的殯殮專業背景,梁先生家人信任並交給他主理。伍桂麟陪同梁先生家人見法醫、警察、處理法律程序,並協助告別式的安排。
修復
梁凌杰先生的遺體修復工作由伍桂麟處理,進入修復室之前,伍桂麟在facebook已看過梁先生生前的樣貌,直至看見眼前的遺體,在重重傷痕以下,仍然能認得出來。除了墮樓造成的創傷,由於梁凌杰先生屬於非自然死亡,因此需要剖屍檢驗。伍桂麟感觸說:「他在死前已經面對這麼多創傷,死後還要增添這麼多傷口。」
「會感覺到痛。」伍桂麟說。伍桂麟日常處理的九成也是長者自然死亡的遺體,面對年輕死者會特別感觸,尤其如梁凌杰與自己差不多年紀,看見這樣的滿身傷口,會感覺痛。
伍桂麟說,沒有一個遺體可以完美地回復本來的面貌。「沒人製造創傷,就不需要有人修復創傷。」他慨嘆,梁浚杰的犧牲、整場運動對香港人留下的創傷,香港人日累月積地承受,只有公義得到彰顯才能修復。
殉道者
雖然警方提出要求不進行公開悼念,但伍桂麟堅持要舉行公祭。梁凌杰離世觸動全港,他作為一個殉道者,「因為死者為對抗政府以死明志,這已是一個公眾人物的死,不再屬於一件『家事』。」
治喪期間,他們亦不敢刻意用「烈士」作稱謂,怕引發更多人仿效。伍桂麟說,公祭本來有一種集體療癒的作用,「參與一起悼念,看到大家還記得這個人,大家在儀式內會感受到好深的連繫,會有情感上支持。」
與家人商討後,梁凌杰先的公祭設於香港殯儀館外球場。然而,考慮到其時社會情緒崩緊,同時考慮到家人的巨大壓力,他希望梁凌杰先生的告別式以平穩氣氛進行。伍桂麟說說:「父母不想高舉兒子作聖人,只希望香港人可以記得他。」
公祭在2019年7月11日舉行,梁凌杰先生的父母對香港人寄語:「感謝社會各界人士悼念杰仔,每一位善良的香港人,包括兒子在內,都希望香港能變得更好,讓每人都能安居樂業、自由發聲;而每一位勇敢走上街頭巿民都是因爲深愛香港。年輕人要好好保全自己,活下去,才能繼續為社會不公不義之事勇於發聲。」
犧牲的意義
伍桂麟說,為抗爭而殉道,在歷史間也不罕見,然而看到歷史在香港重演,只能說感觸。梁凌杰先生身故後,社會間自殺情緒爆發,討論區、群組中傳出不同人表示有尋死念頭,以及親友準備尋死的求救信息。
事實是,公開資料顯示︰至少五名年輕人,在去年,自殺前寫下反修例口號。
伍桂麟表示理解這種想法:「在絕望之中堅持,當沒結果,最後同歸於盡。」他更收到不少人向他查詢應該如何處理遺書,部分希望尋死,另一部分是做好了在抗爭中犧牲的準備。他提供資訊的同時,亦希望年輕人能再三衡量生命與抗爭之間的輕重。「用死去表達訴求,我會覺得尊重、可敬,但不希望見到。」
在台灣戒嚴時期,鄭南榕面對打壓而選擇在《自由時代週刊》雜誌社內自焚而死,他的犧牲使台灣從此不再壓制言論自由,而鄭南榕逝世日被定為「言論自由日」。然而,亦非每一次自我犧牲都能讓公義得到彰顯,如在西藏,多年來已經有過百名藏人自焚,卻依然被政權漠視。
犧牲的意義孰輕孰重,我們沒有答案。但可以肯定的是,正如伍桂麟說:「香港的歷史,梁凌杰有份。」
附錄:後來者
盧曉欣,21歲,2019年6月29日下午近四時,在粉嶺嘉福邨福泰樓的高處墮下,墮樓前在後樓梯間的牆壁上用紅筆上寫上遺言,其後被擦去:
「致香港人:
雖然抗爭時間久了,
但絕對不能忘記
我們一直以來的理念,
一定要堅持下去。
強烈要求全面撤回條例
收回暴動論釋出學生示威者
林鄭下台 嚴懲警方
本人願可以小命
成功換取200萬人的心願
請你們堅持下去!
曉欣 」
鄔幸恩,29歲,2019年6月30日,在中環國際金融中心商場四樓平台墮下救後不治。在個人Facebook留下遺言:「香港,加油。我希望可以看到你們的勝利。」
麥小姐,28歲,2019年7月3日凌晨。在長沙灣住所墮樓身亡,墮樓前在房間發留下字句:「不是民選的政府是不會回應訴求」
范遠聰,26歲,2019年7月22日,因反送中的立場與家人政見不合,發生爭執而被趕出家門,最後在大廈高層後樓梯高處墮下搶救不治。
郭先生,25歲,2019年8月26日晚上九時許,從觀塘順天邨天韻樓高處墮下,倒臥大廈天井證實死亡,遺言節錄:「香港人為香港付出左幾多,得返黎又係幾多,出過聲,流過淚,受過傷,流過血,但係出黎既結果永永遠遠都唔係你所想!香港人未輸,邊個撐到最後邊個就會贏,香港人加油!」
何小姐,27歲,2019年9月4日晚上十一時,於粉嶺嘉盛苑嘉明閣二十一樓危站輕聲說:「香港人加油!」後便一躍而下當場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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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審團裁定梁凌杰「死於不幸」,驗屍官解釋無法儘速審訊的原因】
被外界視為反修例運動中首位犧牲者的黃衣人梁凌杰,死因庭陪審團一致裁定他死於不幸。
經過9日仔細審判、傳喚25名證人作證,驗屍官高偉雄今(25)天早上引導陪審團可考慮 3 個裁決選項,包括「自殺身亡」、「死於不幸」或「死於意外」。
高偉雄指若陪審團認為梁凌杰曾意識到爬出鐵架有風險,但因想表達某些想法,導致最終判斷錯誤而墮樓身亡,則可裁定他死於不幸。
高指雖然梁爬出鐵架時雙腳懸空、並曾掙扎及不配合救援,但他在差不多墮下時曾望向地下。當時地上放有氣墊,惟與鐵架約有 1.5 米距離。若梁曾意會自己即使不配合救援亦會墮落到氣墊上,便是死於不幸。
兩男三女組成的陪審團約於早上 10 時退庭商議,6 小時後一致裁定梁凌杰死於不幸。
高偉雄稱,雖然死者家屬沒有出席仔細審訊,但「本席想向家屬表達難過及悼念,希望家屬展開新生活、生活愉快。」
高偉雄又表示,明白在一些廣受公眾關注的事件中,大眾會提出很多疑問和質詢,這是健康社會所容許的事;而死因庭的設立,正是對有疑點的死亡個案作出調查。
但他表示,無法儘快展開死因仔細審訊的原因除了死因個案的積壓、制度上的局限外,香港法例給予死因裁判官的權力,也僅局限於要求各方盡快向死因庭提交研訊所需資料,不能向各方設下期限。
香港「反送中」運動首宗死亡案件發生在2019年6月15日,當天香港有大型示威遊行。期間,35歲男子梁凌杰爬上金鐘太古廣場高處,抗議政府修法,危險站立5小時後墜樓身亡,送醫不治。梁凌杰墜樓前身著黃色雨衣,這個形象也成為紀念反送中抗爭的象徵之一。他在墜樓前曾戴上口罩、身穿黃色雨衣,背向警察總部拍下自拍照。
附註:香港—死因裁判官;台灣—驗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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