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這篇風起評價鄉民發文收入到精華區:因為在風起評價這個討論話題中,有許多相關的文章在討論,這篇最有參考價值!作者Lopiota (在浴缸中唱歌的人)看板movie標題[好雷] 風起:男人的浪漫,及其他時間Tu...
風起評價 在 拾光影劇評論工作室|維維安? Instagram 的最讚貼文
2020-05-03 18:12:17
2018.11.05(一) 風起|宮崎駿 風立ちぬ (2013) ⠀ 🏮#我們的吉卜力:生活系片單#8🏮 ⠀ 「風起,唯有努力生存。」 ⠀ 雖然宮崎駿已經宣布再度復出,新電影《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正在製作中,但是《風起》目前仍然被視為是宮崎駿的退休作品。這部電影也是我唯一一部在電影院看的吉卜力電影,...
警告:文長、有雷
文中將提及電影《風起》、崛辰雄的小說〈風起〉以及許多宮崎駿電影的劇
情,請小心服用。
臉書網誌圖文版:
http://goo.gl/JJoIy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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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崎駿的收山之作《風起》終於在台灣上映了。我覺得這部電影最主要的中心思想,
是在告訴我們,男人最大的夢想除了造出美麗的飛機,就是能有如菜穗子那般美好的
女子相伴........
咳咳。
《風起》這部作品上映以來,在一些業內人士之間似乎得到了極高的評價。細田守便
評價本片是「前所未見,往後也不會有的好電影」。但即便是在日本,對於本片的評
價也相當分歧。對於台灣觀眾來說,本片所選取的題材和宮崎用的許多哏也都不那麼
熟悉。好比說,多數人都知道本片是以飛機設計師崛越二郎的生平為藍本,但對於宮
崎的另外一位致敬對象崛辰雄卻非常陌生。
崛辰雄是何許人也?他是二十世紀前半的日本小說家,與本片主人公崛越二郎是同時
代人(崛越生於1904年,崛辰雄則生於1903年),和另一位知名作家芥川龍之介也是
至交。宮崎駿的電影《風起》,正確地說,是在崛越二郎的前半生故事中,加入了崛
辰雄的小說《風起》(以及其它作品)的情節,揉合而成的改編作品。
這部作品有兩條主線:二郎的飛機夢,以及他和菜穗子的戀愛故事。而就我的感覺,
要理解這部電影可能可以由兩股脈絡來看:
首先,本片是宮崎對於崛越二郎、崛辰雄兩人以及他們所處的時代的致敬、反省之作。
《風起》和宮崎先前的作品相較,呈現出了非常濃厚的時代感,對於1920~30年代日本
社會的躁動不安有著簡潔但精準的描繪:大正時期相對開放的時代風氣已經結束,經
濟景氣低迷,貧富差距嚴重,社會氣氛壓抑,軍人日益好戰,日本正走向戰爭。對於
宮崎駿這批成長於戰爭末期到戰後初期的日本人而言,「戰爭」始終是一個引人深思
的重要課題,包括近來日本的憲法爭議(宮崎自己也做過許多相關發言),都可說是
戰爭的遺絮。《風起》這部電影意圖探討的議題是:生存在那個大時代的個人和現實
環境的關係是什麼?個人的生命意義又能夠超越時代嗎?
再者,我私心認為本片其實帶有半自傳的性質。熟悉宮崎駿作品的影迷在觀看本片時,
想必都想起了他另一部以飛機(與中年大叔)為主題的電影《紅豬》:從故事主題、
橋段乃至於對20年代飛機工藝的刻畫,都能看出這兩個故事的關聯性。眾所週知地,
1991年上映的《紅豬》是當時年近五十的宮崎駿的生涯回顧之作。而《風起》對於崛
越二郎生平與夢想的探討,在我看來也正隱含了宮崎對於自己創作生涯的回顧與反省
吧。這兩部電影是必須放在一起看的。
所以我強烈建議:如果你想看《風起》,請務必先去找《紅豬》來看。看懂《紅豬》
絕對有助於理解《風起》,而且《紅豬》超有趣的。好豬,不看嗎?(推坑)
「戰爭責任」
主人公崛越二郎從小就喜歡飛機,夢想著能成為飛機設計師。他在夢中神遊,與義大
利的名設計師卡普羅尼(Giovanni Battista Caproni)神交。縱觀全劇,他與卡普羅
尼多次在夢中相見,每次的夢境都呼應了劇情的轉折。
第一次見面時,二郎還是個十歲(?)的小孩。在夢裡卡普羅尼帶二郎參觀了他造的
飛機,點燃了二郎造飛機的夢想......聽起來是個很光明的故事吧?但在這裡宮崎卻
仍藉由卡普羅尼之口說出,「他們(飛行員)要去和敵人作戰。他們當中只有不到一
半的人能回來......」而在二郎一開始的夢境中,他駕駛飛機翱翔天際,最後卻被炸
彈擊中而墜落。也就是說,戰爭的陰影始終是存在的,二郎從小就已經意識到,飛機
終究是要成為殺人的武器的。正如卡普羅尼所說的,「飛行是人類美麗的夢想與詛
咒」。
那麼崛越二郎是怎麼看待這件事的呢?在電影中,雖然他不斷地意識到戰爭即將到來,
也不時會表達出他對軍隊的不以為然,但二郎似乎並不特別抗拒為軍方的需求服務。
若考慮到宮崎駿長久以來反戰的立場,這毋寧是相當微妙的。觀眾看到的二郎,是一
個為了實現飛機夢而不顧一切的青年工程師,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不惜把染病的菜
穗子留在身邊),卻看不太到他對於戰爭的看法。即使一度成為「特高」【註】監控、
壓迫的對象,二郎卻仍努力地完成他被交付的任務。
【註】「特高」,全稱「特別高等警察」,是戰前日本的秘密警察。
直到電影最後,夢想完成了,但夢想的成就卻毀滅了國家。當他又和卡普羅尼在夢中
的草原相見,他感傷地說道「我完成了夢想,卻已心力交瘁......他們1;30(「零戰」的
飛行員)沒有一個回來......」在此時崛越二郎才似乎真正面對了戰爭,以及自己夢
想的矛盾之處。然而透過(應已死去的)菜穗子「活下去」的呼喚,二郎又拾回了活
下去的力量。
在這裡,宮崎駿似乎暗示了個人的夢想、個人意義的追求是可以超越現實環境與外在
力量的拉扯的:即使飛機最終成了殺人的武器,但二郎仍造出了美麗的飛機。但這難
道是在為崛越二郎的「戰爭責任」開脫嗎?《風起》在日本受到的批判,有很大一部
分是來自這類的地方。批評者多半認為宮崎對於戰爭的態度過於曖昧,對於崛越二郎
作為殺人武器製造者的身份欠缺批判。或者可以說,這些批評者認為《風起》欠缺對
於歷史的批判精神。
我認為宮崎駿確實是以近似「同情與理解」的角度來看待崛越二郎其人,寬容地看待
他的飛機「毀滅了國家」這件事。但我也認為,宮崎並非只是要歌頌崛越造出飛機、
實踐夢想的功績。他想討論的是更深沈的東西。
崛辰雄與〈風起〉
要理解宮崎駿的想法,就不能不提崛辰雄的〈風起〉。這篇中篇小說寫的是一位青年
陪伴他染上肺結核的未婚妻前往高原上的療養院養病的故事。這個故事是取材於他
自身的經驗,崛本人是肺結核的患者,他的未婚妻矢野綾子也同樣染有肺病。【註】
兩人訂婚後的第二年,綾子便因病赴山間的肺結核醫院醫治,並在同年冬天死去。崛
便以這段經歷寫下了〈風起〉。【註】
【註】輕井澤是崛辰雄許多作品的舞台。他因肺病的緣故自年輕時就常待在輕井澤養
病。他也是在輕井澤與矢野綾子相識相戀的。而,《風起》電影中二郎和菜穗
子墜入情網的山間旅館便是設定在輕井澤。
【註】崛辰雄的創作與生平,可見賴明珠為〈風起〉小說中譯本寫的導讀文章:
http://news.msn.com.tw/news3339916.aspx
小說〈風起〉描述「我」和「節子」相處的點點滴滴。「我」在故事中雖然沈浸於和
「節子」共同生活的幸福,和「節子」共同感受著戀愛與生命的喜悅美好,但也不斷
意識到死亡的步步進逼。於是「我」決定寫一篇小說,記敘自己和「節子」的故事:
「我想把你的事寫成小說,除此之外我什麼都沒法想。我們現在給予彼此的幸
福從世人認為走投無路的絕境,萌發出對生命的喜悅我想把這沒有
人知道、僅屬於我們的感覺,轉換成具體的小說,好嗎?」
但當他開始構思小說的劇情時,「我」卻發現自己不得不面對戀人終將死去的可能結
果。「我」幻想著小說的女主角將在結局死去,並在臨終前感謝男主角帶給她的幸福,
而這則讓男主角振作起來,相信兩人間的小小幸福。「我」想到這裡,便無可抑制地
對「節子」產生了羞愧交雜的歉疚感和恐懼。「我」希望能藉由寫下小說,讓自己和
「節子」都能肯定兩人經歷過的幸福時光,但他也不斷地懷疑自己是否真的了解「節
子」的想法?又是否,自己其實只是強將自己的夢想加諸於「節子」身上呢?
「節子」還是去世了。在「節子」死去三年多後,「我」回到了當初與「節子」相識
的山谷過冬。「我」不停地想起與「節子」的過去而感到孤獨悲傷。但「我」在讀了
里爾克(Rainer Maria Rilke)的《安魂曲》之後,逐漸接受了「節子」的死亡,重
新感受到生命的美好,並確信了自己與「節子」的愛是真實而有意義的:
「......或許我現在的狀態更接近一種幸福。或者,也可以說,最近我的心境
是類似幸福卻又比幸福多了少許悲傷而已......不過,節子,我從來沒有將
這樣孤獨的生活怪罪於你。我只是為了我自己做著我喜歡的一切,也許,雖
然這一切都是為了你,但是我已經完全習慣了自認配不上你對我的愛,以至
於認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自己。」
於是就在此刻,「我」終於得到了救贖,重拾了對生命的熱情。崛辰雄想表達的,或
許就是在走過死亡與幻滅的幽谷後,生存下來的人仍要在餘燼中找到前進的力量,相
信生命的價值吧。風起了,唯有努力生存,而崛辰雄在他的小說中所揭示的生存的意
義,也就是愛。那麼,宮崎駿又是怎麼消化、改編崛辰雄的故事的呢?
「唯有努力生存」與男人的浪漫
說起來,「努力生存下去」一直是宮崎駿電影的一大主題。從《風之谷》到《魔法公
主》,宮崎在他一些比較嚴肅的作品裡,常稱頌主人公在艱困的環境中秉持純正堅毅
的心靈、對抗外在力量的壓迫與人為的愚行。甚至在《紅豬》裡,他也藉由菲兒和保
可洛工廠的大家族樂天知命的生活態度,肯定了一種小老百姓在逆境中求生存的生命
情調。而在《風起》一片中,二郎造飛機的故事以及他與菜穗子的戀愛,也正是這個
命題的兩個面向。
菜穗子可能是宮崎駿打造過的角色中最接近於「夢中情人」的一個。她在電影裡和二
郎有著「宿命的邂逅」,又在多年後偶然重逢,兩人在水池邊相認的一幕浪漫得一塌
糊塗,在黑川家的那場婚禮更是閃瞎了數以萬計的觀眾;她體弱多病,卻仍堅定地支
持著二郎的夢想,直至生命的終點將屆......有女如此,夫復何求啊。(笑)
這樣的設定看起來似乎相當老派,有著宮崎駿作品中罕有的「大男人」氣息。二郎與
菜穗子結婚之後,二郎的妹妹加代來訪,並質疑哥哥為什麼要把病重的菜穗子留在身
邊。二郎的回答是「我也知道......我們非常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天,過得非常幸福」。
乍聽之下真是混賬啊!這樣的劇情安排大概可以說是一種(臭)男人的浪漫,但宮崎
駿的深意也就藏在這個地方。
片中菜穗子獨自從山上的療養院前往名古屋,在車站與二郎重逢的場景,是改編自崛
辰雄另一篇小說《菜穗子》的情節:孤獨地在山上養病的女主角衝動地跑回東京,暗
自期望丈夫能開口挽留自己;但丈夫卻顧慮著母親(與女主角合不來)的態度,也無
法理解女主角為何這樣衝動地回來。失望的女主角只好表示自己翌日將獨自回到山上。
電影裡二郎的那句「別回去了,留下來和我一起生活吧」,其實正是小說中女主角期
待丈夫能說出口的台詞。宮崎卻將這句話藉二郎之口說出來了。【註】
【註】我自己還沒讀過《菜穗子》,是從劉黎兒對宮崎俊的專訪中得知這個典故的。
劉的專訪文章可見:
http://news.chinatimes.com/reading/11051301/112013091600043.html
http://news.chinatimes.com/reading/11051301/112013091700047.html
顯然地,電影裡的菜穗子自己也是希望能留下來的。儘管一開始,菜穗子是自願前去
山上療養的,但她最終卻毅然地離開醫院回到二郎身邊。這個抉擇或許反映了菜穗子
如何看待自己生命的意義:前去山上是為了求生,但比求生更重要的,卻是讓自己的
有限的生命完滿、美好。所以菜穗子選擇追求愛情,與愛人共同生活,甚至不惜因此
加重自己的病情。在這裡,菜穗子和二郎的戀情便呼應了崛辰雄在小說〈風起〉中所
揭示的、以「愛」為最高價值的生命態度。所以電影裡的二郎才會坦然地將菜穗子留
下來,因為只有菜穗子留下來,他們兩人才能透過彼此的愛共同「努力生存下去」。
而這「努力生存」的目標,便是要讓二郎造出美麗的飛機。菜穗子的愛與二郎的飛機
夢,是同一件事的兩個面向。
然而,就在二郎的飛機試飛成功的那一天,菜穗子悄悄地離開了。前來探望的加代正
想奪門而出將菜穗子追回來,卻被黑川太太勸阻了;她說菜穗子是希望「讓最愛的人
只看到她生命中最美的時刻」。這個聽來有點悲壯的說法是所為何來呢?我想這番話
的另一個意涵是在於,菜穗子自認已經完成了生命中重要的使命了。當美麗的飛機在
天空翱翔,風也隨之吹起,菜穗子與無數人的生命仿佛也隨風隕落了。於是畫面立刻
轉到了化為「地獄」的夢中草原,二郎再度和卡普羅尼相見。二郎的那句「我完成了
夢想,卻也心力交瘁」,便有了格外動人哀傷的意涵。自己的夢想,帶來的除了國家
的滅亡,是否也帶走了生命的意義呢?
在夢中,無數的「零戰」在二郎的注目下緩緩上升,匯流進高空上的飛機雲河。同樣
的場景也曾出現在《紅豬》當中:波魯克向菲兒講起戰爭時的瀕死經歷,目送著摯友
的飛機飄向高空。戰友們都死去了,只有自己苟活下來。波魯克在這裡講出了一段名
台詞:
「好人是那些已經死去的人。而且誰知道他們前去的地方是不是地獄呢?」
好人都已死去了,活下來的波魯克就只能是「壞人」,背負著戰友和對手的性命。
《紅豬》的波魯克自覺自己是有罪的,為此煎熬不已;在宮崎駿筆下,《風起》的二
郎大概也抱持著類似的心情吧。不過宮崎終究為他的角色提供了出路:波魯克因菲兒
的愛和生命力得到了救贖;至於二郎,則在菜穗子的呼喚聲中重新確認了自己生命的
意義:無論是造飛機的夢想抑或是對菜穗子的愛,終究都是有其意義的。而這樣的信
念,也為往後的生命開啓了新的可能。
然而,至此還是必須回到最初的問題:宮崎駿在這個故事裡到底對日本的侵略戰爭展
現了怎麼樣的態度?
飛機夢、帝國夢與神秘老外
在電影中,二郎的飛機夢面臨了諸多外在的限制:日本的國力遠遠不及歐美先進國家,
技術上也嚴重落後。在此情況下,唯一有充分資源能支持二郎造飛機的,也就只有軍
隊。電影裡用了很大的篇幅講述外在條件的困窘,並且用了數個場景(沿著鐵道走向
城市的民工、擠兌的市民、拒絕西伯利亞蛋糕的小姊弟......)暗示二郎的夢想是付
出了多麼大的代價方能實現。在二郎對本庄提到那對小姊弟的事情時,本庄以嘲諷的
口吻指謫二郎「虛偽」的同情心,指出他們所參與的計劃的花費「能讓全國的小孩天
天吃上天婦羅蓋飯和西伯利亞蛋糕」。宮崎駿等於是明示了,二郎、本庄這些人在某
種程度上,對這些窮苦人的處境是有一份責任的。
可是本庄卻隨即承認,即使如此他還是要幹這份工作,實現造飛機的夢想;二郎雖未
明說,但從之後的劇情來看顯然也贊同本庄,繼續埋首於工作。我認為宮崎駿的想法
非常值得玩味,他當然同情這些在大時代下沒沒無名的平頭百姓的處境,而儘管他似
乎始終稱頌著二郎對夢想的追求,但他其實也清楚地點出,二郎若要追求夢想,便必
須要背負著這些責任生存下去。而若順著這個思路繼續往下推,二郎身上的「戰爭責
任」也就非常明顯了。
要探討宮崎駿對於這段歷史真正的看法,就必須談談那位出現在山間旅館,吃著水芹
唱著民謠的神秘老外卡斯特洛普。設定上,卡斯特洛普是德國人,而從他神出鬼沒的
特性、迅速看出二郎的背景以及日後遭「特高」追蹤的情節來看,宮崎應是在暗示此
人是一個間諜。這樣的設定很容易讓人想起另一個在日本近代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理查·佐爾格。
理查·佐爾格 http://0rz.tw/ANubA
卡斯特洛普 http://0rz.tw/g5Xh5
理查·佐爾格是德俄混血,年輕時受共產主義思想影響,加入共產國際,並且被蘇聯
情報機關吸收,為蘇聯當局蒐集情報。他以記者和納粹黨員的身份為掩護,常年活動
於東亞地區,並於1933年開始於日本建立諜報組織,在二戰期間為蘇聯搜羅到許多重
要的情資。他的組織在1943年遭日方破獲,他則在次年遭到處決。
在某個晚上,卡斯特洛普跑來找二郎搭訕。卡斯特洛普說道:
「這裡是遠離凡間俗事的『魔山』,在這裡人們會把那些俗事通通忘掉:和
中國的戰爭,忘掉;滿洲國的事,忘掉;退出國聯,忘掉;與全世界為敵,
忘掉。」
「魔山」的隱喻相當有意思。「卡斯特洛普」(Castorp/カストロプ)這個名字其實
就是取自湯馬斯曼的名作《魔山》的男主角。卡斯特洛普將這座山間旅館比擬為「魔
山」,其實也是在批判當時的日本人(或許也包括二郎在內)無視於迫在眉睫的戰爭
和日益艱困的局勢。但有趣的是,這位卡斯特洛普同時也是二郎與菜穗子的戀情的推
手,加入了他們兩人「你扔我撿」的閃光遊戲(無誤)裡頭。他與二郎等人顯然在那
「魔山」上有著良好的情誼。
歷史上的佐爾格被認為是一名理想主義者,他為他的理想獻身,吸引許多日本人追隨,
留下了許多傳奇事蹟。宮崎駿在《風起》中,則明確地對卡斯特洛普抱有正向的評價。
而,儘管卡斯特洛普嚴厲地批判了日本人(特別是上層階級)的醉生夢死,但他似乎
卻仍對二郎的理想抱有敬意。宮崎駿藉由卡斯特洛普批評戰前日本的歷史,我認為在
一定程度上也是承認了崛越二郎的「罪愆」,但他也同時把崛越看作一位理想家,並
對他的這個面向表達肯定之意。
回到《紅豬》出現過的一個場景:保可洛工廠的老爹帶領著他的員工們進行飯前禱告,
祈禱上帝原諒他們「以女人的手製造武器的罪」,然後哈哈大笑地要大家「多吃一點,
吃飽了努力工作」。造武器是有罪的,但為了生存下去卻是不得不然。這或許也可以
和《風起》中二郎隱而未顯的心態交相呼應吧。
理想家的宿命與宮崎駿
在先前版上曾轉帖的一則日本影評譯文中【註】,評論者批評宮崎駿雖然看似推崇「
熱鬧的大家族」意象,在表面上稱讚卡普羅尼滿載家人員工的大飛機,骨子裡真正想
要的卻是「苗條、禁慾」(而且孤獨)的殺人武器「零戰」。我認為這個說法只對了
一半,基本上宮崎駿對於和樂喧鬧的「大家族」(《天空之城》的朵拉奶奶和他的兒
子們、《紅豬》保可洛工廠的女人們、《魔法公主》達達拉城的女人們......)確實
是持正面看法的。微妙的是,在他的作品中,英雄卻常是獨行的。
【註】宇野常寬,〈鳥並非抵抗重力飛翔──『風起』影評〉
http://blog.livedoor.jp/aarinoshitw/archives/31959036.html
《紅豬》的結尾,波魯克打敗了卡地士,但他卻仍拒絕了菲兒的愛情,把菲兒扔到吉
娜的飛機上,要吉娜「把這孩子帶回正常人的世界」。波魯克的意思很明顯:他要走
的是「不正常」的、危險的道路,而他不願把菲兒(還有吉娜)捲入其中。換句話說,
若真的要背負起夢想,人勢必只能走上孤獨的路途。所以與其說《風起》中二郎的理
念是和卡普羅尼對立的,倒不如說二郎的追求理想之路原本就是孤寂的。
當然,宮崎為《風起》的二郎安排了與菜穗子的戀情,將兩人相互扶持追尋理想的過
程描繪得極其唯美動人,但終究菜穗子還是死去了。我相信在一定程度上,菜穗子的
死也可以看成二郎為實現夢想所付出的代價之一。在片末,二郎面對卡普羅尼「是否
認真地活過了這十年」的問題,疲憊地坦承儘管自己確實已全力以赴完成夢想,但「卻
已心力交瘁」。這裡的「心力交瘁」,除了見證夢想的幻滅,自然也包括了對菜穗子
的歉疚。
我認為宮崎駿在這裡所揭示的是他自身的生命態度。儘管宮崎讚賞人與人之間真摯的
情感和「大家族式」的人際關係,但他卻隱然地提示了,自己這一生走的並不是這樣
的道路。從《紅豬》到《風起》,波魯克和二郎都選擇去實踐自己的生命意義、理想,
孤獨地走上自己的人生旅途。雖死猶生的菜穗子要二郎「活下去」之後便化做幻影消
失了,留下來的二郎,在與卡普羅尼喝過紅酒後,仍有大半的人生要度過,等待著百
年後與菜穗子在另個世界的重逢......「活下去」並不只是單純地活著,而更是要持
續為未了的生命旅程奮力找尋新的意義。
我相信這是宮崎駿帶給觀眾最重要的訊息,同時也是宮崎對於自己生涯的總結。《紅
豬》還有一個很有名的橋段:被卡地士擊墜的波魯克撥了電話給心急如焚的吉娜,吉
娜在電話中要求波魯克放棄充滿兇險的飛行生涯:
「馬可,你總有一天會變成烤乳豬的。我不要,我不要這種結局。」
「不能飛的豬是沒用的豬。」
「笨蛋!」
此時的波魯克渾渾噩噩地度日,除了飛行以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該做什麼。但
即使如此他還是只能飛行下去,而不願走進吉娜的花園。自《紅豬》至《風起》已過
了二十年,宮崎駿未曾停歇自己的創作。或者可以說,宮崎也不願成為那隻「沒用的
豬」吧。而二十年過去,這隻飛行的豬,也終於飛抵了他的終點。「我的十年已經結
束了」,而宮崎駿毫無疑問地,在他的「十年」裡發揮了全部的力量,完成了偉大的
業績。就這層意義上,《風起》是宮崎駿當之無愧的收山之作。
《風起》上映以來招致了不少批評和不諒解;這是一部很不「宮崎駿」的作品,有許
多幽微難解的片段,也不是那麼有娛樂性。但我私心認為,本片無疑是宮崎駿在他的
吉卜力時期中最了不起的作品之一。他將畢生的心血都投注在這部作品上,在生涯的
最後講述了一個屬於他的、反映其精神、關懷和生命歷程的故事。《風起》必然無法
達到《神隱少女》在票房與獲獎的成就,但本片的價值卻是難以取代、忽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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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111.248.70.219
※ 編輯: Lopiota 來自: 111.248.70.219 (10/01 19: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