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週刊】回首17年　陳進興性侵受害女血淚告白

來源：【壹週刊】66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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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台灣爆發治安史上最驚人的刑案─藝人白冰冰17歲的女兒白曉燕在上學途中遭陳進
興等人綁架撕票。陳進興亡命期間四處犯案，在台北地區至少強暴19名女性，當時20歲的
女子哈拿（化名）是遭遇最慘的一個，還被陳進興挾持軟禁一個多月。

哈拿逃出報案後，警方以她為餌，要她再次回到被陳進興軟禁的房間住了一個多月，
陳進興卻未回來。檢、警認為她有「斯德歌爾摩症候群」，拖延警察辦案。
在舉國對陳進興的同仇敵慨氣氛中，哈拿的姓名照片被曝光，她未得到太多同情地
走進監獄。2003年出獄後，她自殺、酗酒，走不出陰影，
直到這兩年才靠基督教的信仰找到一條生路。

本刊說服她接受專訪，以鼓勵更多受創女子勇敢新生。她平靜地娓娓道來，似乎終於能對
陳進興這個糾纏多年的惡夢說再見。本刊為保護受害女子，報導及照片皆以化名、不露臉
方式處理，其髮型衣著亦已變裝。

事情是如此地猝不及防，在1997年6月12日這天以前，20歲的原住民女孩哈拿(化名)還是
個尋常女孩，2年前離開部落來台北，她高中沒讀完，很會唱歌，在酒吧駐唱，收入不太
夠，又兼賣靈骨塔，她與表姊在台北市中山區合租房間，這天中午，表姊上班了，她在午
睡，一個帶槍的男子撬開門鎖，用刀抵住她。

「強姦後，他問我姓名、幾年次、是不是原住民，然後檢查我身分證，盤問我爸媽的工作
，住處。然後他坐下來看電視新聞，一邊笑說： 『警察跟我面對面還落跑咧，假裝沒看
到我。』那時我才知他是陳進興，他離開前，威脅我不能報警，否則我的家人都要完蛋。
」

表姊下班回家，哈拿強裝鎮定，只淡淡問了表姊：「家裡太擠，要不要搬家？」那天，是
陳進興與林春生、高天民犯下白曉燕案的第49天，3人正在逃亡，舉國處於驚恐狀況，婦
女人心惶惶。十七年過去，如今哈拿三十七歲，2003年出獄後，她當過美容師、科技廠作
業員。她的輪廓深邃美麗，時常微笑，有一種事了然於心的成熟，我們費盡心思找到她。

她考慮了很久，答應受訪時說：「若是2年前妳來找我，我會把妳趕走喔。」是基督教讓
她慢慢把心打開，面對過去的傷痛。我們請她自己取化名，她取了聖經中虔誠祈禱得子又
將兒子獻給神的女子哈拿的名字。2天後，陳進興竟然又來了，那天表姊去上班，有人敲
門，我開木門，嚇傻了，沒想到他會再來，他命令說：『開鐵門。』我呆呆的就開了，好
像失能一樣。強姦後，他說，他把我家人底細摸得一清二楚，也知道我繼父是警察，他凶
我：『妳別想耍花樣！』陳進興看見哈拿房中有一本靈骨塔公司的銷售說明書，得知哈拿
兼差賣靈骨塔，便說：「幫我買一個，我死就埋在這裡。」陳進興說看中一間房子在石牌
，要她出面去租，「我就乖乖去了，過程中，他一直騎機車尾隨。然後他命令我搬去石牌
那個房子，隔天我先去公司，用我的名字買一個靈骨塔，八萬元，然後回家拿了幾件衣服
就去。我原先想：我照著做，是不是就沒事了。結果他要我做的事越來越多。我想，糟糕
，我被控制了。但他一直拿我家人性命威脅我，我怕到只能照做。」

之後一個多月，哈拿被軟禁在石牌那間房子，房子在死巷底的二樓，後面是一片空地。「
每天，陳進興或高天民、林春生輪流看著我，他們會出去買菜，叫我煮，但飯菜、水，都
要我先吃先喝，大概是怕我下毒。」

陳進興打過妳嗎？「沒有，但他很嚴厲，料我一眼，我就嚇得半死。但我總是故作鎮定，
不想讓他們看出我很害怕。」

陳進興對女人會特別貶低嗎？「不會，他只是很冷，很少跟我交談，他所有心思好像都在
想著怎樣對付警察。」

妳每天都做些什麼？「坐在客廳跟他們一起看電視，幾乎都在看他們的新聞，聽他們嘲笑
警察，看他們整理槍械，也聽他們說要去整容。」

妳有拿過陳進興的錢嗎？「他曾交給我九萬元，是房租加上押金的錢，其餘的就沒了。」

妳可以自由行動嗎？「他們其實不太理我，但我不敢亂動，喝個水、上廁所，我都會先報
備。有一天他們要偷渡，我心想，他們偷渡的那天，大概就是我死的那一天。」

一個多月後的某天，陳進興三人已二天沒回石牌了，哈拿內心交戰：「跑吧！一個衝動之
下，我向外衝，邊跑邊躲，跑到巷口攔計程車直奔老家。」講起這段，哈拿語氣提高，激
動地比劃著自己躲藏的樣子，好像是上週才發生的事。回家後，她把遭遇告訴父母，繼父
陪她報警。

陳進興三人曾姦殺白曉燕切下她的小指，根據報案記錄，陳進興至少強暴十九名女性，年
齡從11歲到60歲，三人曾綁架勒索數人取得上千萬元，陳進興又與高天民在整型醫師方保
芳夫婦被迫高天民整容後，殺死醫師夫婦，陳進興並姦殺護士。1997年11月陳進興落網後
，次月哈拿也被檢察官依藏匿盜匪罪名起訴，理由是「陳進興並未限制該女的行動，該女
有很多機會可以報案，卻收受陳進興金錢，因貪圖錢財而自甘與陳進興同居。」

時任刑事警察局長的楊子敬(現為潤泰保全董事長)回顧當時，他認為哈拿在陳進興案這塊
大拼圖中扮演的角色可大可小，「她本是被害人，值得同情，但她在那一個多月，有充分
的機會去報案、逃跑，為何不做？她若早點報案，說不定就能早點抓到陳進興三人，少一
些傷害。」

警方、檢方、媒體、輿論都在問她：為何不早點逃跑？2001年12月，哈拿被判刑3年8個月
，實際入獄一年多。獄中她嚴重失眠，「我天天問自己：為什麼在這裡？每晚九點熄燈後
，我就開始倒帶這一切，想找到朱絲馬跡……第一次被強暴沒報警，錯了嗎？去租屋時沒
求救，錯了嗎？被關在石牌沒早點逃出來，錯了嗎？陳進興拿房租給我，我是不是不該拿
？身心靈被糟蹋，還要被關，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哈拿說，每天這樣自問，久了，連自
己也不認識自己了。

哈拿是泰雅族原住民，家鄉在北部深山一個純樸的小部落，至今都沒有便利超商，只有2
家小雜貨店。她4歲時，父母離婚，姊姊和弟弟歸爸爸，哈拿歸媽媽，為了撫養哈拿，媽
媽外出做美髮，跑遊覽車，把哈拿寄養在不同的親戚家。說起媽媽，哈拿口氣親暱：「我
很愛她，她很辛苦。」為了不讓媽媽操心，哈拿早熟而獨立，習慣隱藏心事。「媽媽偶爾
會帶我去看姊姊弟弟。有一天三姊弟爭糖果吵起來，我怕媽媽難受，就把糖果分給姊弟，
大家開心就好。」她小二開始寫日記，「被同學恥笑沒有爸爸、寄人籬心覺得委屈，寫出
來，然後撕掉，我跟自己說：沒什麼，都過去了。」她成績很好，但只讀到高中，「小時
候，部落裡的長輩都說，女生讀到高中已經不錯了，最重要的是要多存點錢，將來如果老
公不好還有私房錢可用，不必看老公臉色。我蠻同意的。」小六時，哈拿看媽媽孤單，勸
媽媽藉，她陪媽媽去相親，後來一起挑中一位老實木訥的警察。繼父把哈拿當親生女兒疼
愛。哈拿高中沒畢業，十八歲就去台北，在酒吧駐唱兼賣靈骨塔。「我媽希望我讀書，但
我想賺錢讓她輕鬆一點，以我現在來看，沒把書讀完，蠻後悔的。」如果沒來台北，就不
會遇上陳進興，她的人生就不會這樣了。但，哈拿若能早點逃跑，是否也能翻轉二十歲之
後的生命？

哈拿被起訴後，律師林憲同為她義務辯護，林憲同對我們說：「一個原住民女孩，中等學
歷，來台北這陌生的城市討生活，忽然遇到這麼大的事情，當時動員龐大警力都沒辦法，
一個20歲的女孩，你要她怎樣？」當時主跑陳進興案的聯合晚報記者孔命琪回億：「陳進
興殺人不貶眼，連警察都怕，當時陳到誰的管區，警察若沒發生就會被記過、調職，所以
不少員警都吃案，我很情她，她當然有理由害怕。」一位參與辦案的女警告訴我：「陳進
興知道那名女子的家庭底細，換作是我，為了保護家人，可能也會做同樣的選擇。」但同
情的聲音，在當時是極少數，哈拿報案後，警方要求她重回石牌住處，以她為餌希望釣到
陳進興，當時的專案小隊長顏新章(現為花蓮縣消防局長)回億，十四名狙擊手，24小時待
命，「我們不敢開燈，窗簾緊閉，等了一個多月。」顏新章壓力大到瘦了十幾公斤。但，
陳進興並沒有回來。萬一，陳進興回來了，最先被犧牲的可能就是哈拿。林憲同說：「這
簡直是另一種形式的軟禁。」但當時全台民眾對陳進興三人又恨又怕，哈拿在如此的氣氛
下成了代罪羔手，她說：「我筆錄做了十幾個小時，還配合警方去做催眠，很多權益不懂
，以我現在來看，那是警察認為原住民單純、好擺布。」

訪談中，哈拿常說「以我現在來看」，這句話充滿著遺憾，無奈、自省和許多的來不及。
哈拿的個案，是台灣犯罪史上一個極為特殊的案例，當時警方、檢方、媒體為哈拿冠上「
斯德哥爾摩症候群」。這不是一個正式的醫學名詞，而是描述一種心理狀態：人質在受害
後，會同情並模仿加害者的行為，進而認同他，成為共犯。哈拿報案後沒多久，一個陪在
她身上的女警，解釋這名詞給她聽，「我聽了非常受傷，因為我從頭到尾沒認同陳進興，
我從不同意他對我做那些事情。」

但時任台北市刑警大隊長的候友宜(先為新北市副市長)至今仍如此認為，「這是我辦案的
經驗談，一個被害者長期跟加害者在一起，很容易產生同情加害者的心態，甚至會崇拜他
的英雄主義。」候友宜說：「印象中她很單純，我同情她，也不怪她，但她確實延誤了警
方辦案。」

「斯德哥爾摩症候群」一詞在當時，相當程度地化解了警方抓不到犯人的壓力。台北聯合
醫院中興院醫精神科醫師詹佳真說：「這需要心理醫師長時期、深度訪談受害者才能判斷
，太快下定論並不公平。」詹佳真語重心長地說：「男人真的很難理解女人對性暴力的恐
懼。」其實，最殘酷的並非定義哈啊有什麼心理症候群，而是，她被媒體曝光了。

詹佳真說：「一個沒曝光的受暴女性，往往會遺忘、壓抑被性侵的創傷，這是身體保護的
機制，但曝光的受暴女性，例如這個個案，她無法用那種心理機制來遺忘創傷，相反的，
她會重覆回想被性侵的現場，變得更難復原。」哈拿26歲出獄後，為了不讓母親擔心，隔
週就去工作，但她的右手腕，有一條條割腕的刀疤，「我花了一年自殺，因為不知道自己
活在世上的理由。」下班後她每晚跟朋友出去喝酒，她喝醉並不哭鬧，而是大笑，這一切
，皆日為她發現自己怎麼都忘不掉那些事「曾經有個同事也叫陳進興，我打從心裡厭惡那
同事。」

家人的體貼，也成了無形的壓力，一起看電視時，若播出性侵新聞，媽媽、姊姊便默默轉
台。哈拿說，：「出獄後將近八年，我跟家人無法談到陳進興，只有一次我喝多了，忍不
住在姊姊面前崩潰大哭，結果姊姊哭得比我還慘，讓我更心痛，從此，我的情緒都自己消
化。」寫日記是她唯一的出口，寫完又撕掉，日記裡，陳進興的代號是「那個魔鬼」。

酗酒的日子過了六、七年，2年前的某天，哈拿被妹妹硬拖去教會，

她聽到一句經文「有人在基督裡，他就是新造的人，舊事已過，都變成新的了。」

哈拿說：「新造的人？好不可思議的一句話，十五年來，我從沒想過我可以成為

一個新造的人。那天回家後，我跪在床邊禱告，我感受到從來沒有的平靜。」

這些年來，哈拿無法被男性碰觸，連擁抱都覺得噁心，她為此去查了很多醫學報導。「我
有七情六慾，會想去愛一個人，可是不敢愛，連喜歡一個人都覺得罪惡，因為會覺得對方
值得更好的。」哈拿談過2段感情，都是她主動提分手。「第一段，他知道我的事，很努
力陪我走，但我沒辦法，有時一個無意的眼神，我懷疑他想到我的過去，我變得情緒不穩
，很沒自信。」二年後再戀愛，對方不知她過去，但還是行不通，「萬一他或他家人知道
了？將來小孩子能接受嗎？」

荒謬的是，這些年陳進興比起家人、情人，更住在哈拿的內心深處，時時刻刻轄制著她。
一九九年10月陳進興被槍決那天，各家電視台SNG連線，哈拿也在看，當時她嗤之以鼻：
這人臨死前還在浪費非資源。她曾做過一個夢：「我夢到一張模糊的臉，但我知道那就是
他，我一直往後退，他跪在我前面，跟我說，我來是要跟你說聲對不起。我就嚇醒了……
」前年，哈拿去中國參加宣教活動，在那偏遠農村，她忽然有勇氣對著一大群陌生人侃侃
而談自己的遭遇。會後，有個七十歲的老婆婆跑來找哈拿，對她說，年輕時曾被強暴，三
十多年來，她恨自己比恨那個人還多，導致對小孩的教育也有偏差，偏心女兒，打罵兒子
。哈拿聽完，對老婆婆說：「妳要先原諒自己，別再控訴自己了。」老婆婆倒在哈拿懷中
大哭。那一刻，哈拿終於找到一個活在世上的理由。

心得：雖然走入教會，接受了福音，但相信哈拿心中還有很多傷害，需要心靈醫治，

教會應該對這些心靈受傷的人多加關懷。現在很多人雖然去教會，但只顧自己，

只有在星期天才當基督徒，重要的是多幫助那些曾受傷害的人，幫他們走出去，迎接

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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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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