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卦]順光浴室抽風機尺寸是什麼?優點缺點精華區懶人包

雖然這篇順光浴室抽風機尺寸鄉民發文沒有被收入到精華區:在順光浴室抽風機尺寸這個話題中,我們另外找到其它相關的精選爆讚文章

在 順光浴室抽風機尺寸產品中有11篇Facebook貼文,粉絲數超過10萬的網紅收納幸福-廖心筠,也在其Facebook貼文中提到, 【#收納品挑選技巧】 很多人問我 要怎麼挑選收納品? 其實最根本的問題在於掌握 掌握【人、物、空間】三個維度 ※人 ▪你是勤勞還是懶惰的? 【勤勞】可以選擇封閉收納 放進櫃子或抽屜裡,收得乾乾淨淨的 【懶惰】建議步驟越少越好, 開放收納用籃子直接看見直接拿最好 ▪你是左腦或右腦思考? ...

  • 順光浴室抽風機尺寸 在 收納幸福-廖心筠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2021-01-25 23:28:04
    有 609 人按讚

    【#收納品挑選技巧】

    很多人問我
    要怎麼挑選收納品?
    其實最根本的問題在於掌握
    掌握【人、物、空間】三個維度

    ※人

    ▪你是勤勞還是懶惰的?

    【勤勞】可以選擇封閉收納
    放進櫃子或抽屜裡,收得乾乾淨淨的

    【懶惰】建議步驟越少越好,
    開放收納用籃子直接看見直接拿最好

    ▪你是左腦或右腦思考?

    【左腦 】 適合用盒子加上文字標籤來註明
    【右腦 】 適合用透明加上顏色標籤馬上看見

    ※物

    【物品特性】東西是小而多?細而雜?大而佔空間?
    特性不同,你挑選的收納品就不同。

    【物品數量】 斷捨離後真正剩下的數量有多少?

    【物品尺寸】量尺寸真的很重要,量好尺寸才能讓收納品買得更精準更適合。

    ※空間

    ▪你要放在哪個空間?

    【空間的特性】狹長?寬廣?畸零空間?

    【空間的尺寸】一定要量好不要隨意目測,
    有時候差一公分門就關不起來。

    【空間的濕度】如果是浴室或是潮濕的地方,盡量選擇塑膠或是防水材質。

    前不久我去家樂福中正店演講的時候,
    立刻買了一台細縫推車,
    我看似一秒馬上決定,
    其實我已經在心中考慮過很久,
    無論是它的材質、特性、容量、尺寸等等,
    購買前我已經都研究過了。

    我的需求是
    ▪我要放直播的東西

    【需要方便拿】所以選擇了推車直接拉
    【直播架比較長】選擇長型細縫架
    【瑣碎小物比較多】選擇層架可以分開放
    【能收納在桌子下】選擇兩層高度剛剛好

    很快的,
    我把所有直播的東西都收進推車,
    尺寸容量都剛剛好,
    唯獨補光燈不好收,用檔案盒也不好拿。
    想起補光燈其實薄薄的不佔空間可以掛起
    靈機一動,直接用麻將夾夾旁邊,
    補光燈瞬間收納的剛剛好。

    ▪第一層
    放最常用的直播架,燈架,
    旁邊夾子補光燈。

    ▪第二層
    放偶爾用雪球麥克風和領夾麥克風

    ▪第三層
    放比較少用的gopro器材。

    就這樣,小小推車解決我所有困擾。
    很雜的相機配件,
    用百寶袋王也收納的超方便,
    透明一眼就能看見♡

    關於收納品還有好多能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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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萬不要錯過團購只剩下3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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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挑到適合的收納品,真的順手又方便
    重點是適合自己的生活模式,更好維持。

  • 順光浴室抽風機尺寸 在 許凱倫 の 台南窩居筆記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2020-09-23 09:56:23
    有 138 人按讚

    因為自己要補貨,趁此機會揪一團、讓大家一起來認識一下我很喜歡的 #leif身體髮絲清潔與滋潤系列❤️ (#文末有抽獎說明喔請耐心閱讀~)
     
     
    |澳洲Leif身體與髮絲清潔與滋潤系列.現貨團
    |開團時間:9/23 (三) ~ 9/29 (二) 23:59
    |付款完成後 1~3日出貨,滿 2500 免運
    |下單網址:https://www.liqform.com/v/8dl9qn1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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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自澳洲的 Leif,是這幾年在輕奢市場中新起的一個沐浴用品品牌。以它簡潔時髦的設計、獨特的香氣和理念、還有非常舒服的實際使用感,得到認同。海外許多高質感的餐酒館、護膚中心、設計旅宿、精品旅館,都選擇提供 Leif 的產品系列,給予品味客群最好的使用經驗。Leif 更曾與澳洲的 Heide MOMA 合作,於館中現代藝術展中展出;藝術品級的沐浴用品 Leif,也能在家享受。
     
    我很喜歡它的包裝,瓶身和色彩的設計上方正中有著圓潤、簡潔裡帶點可愛。但又不是太幼稚的那種可愛,是大人感的可愛,讓老少女我一眼喜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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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際使用 Leif,總體的感覺是:乾淨又舒服。它的沐浴及洗手乳,洗淨後不會滑滑的,但也不會過澀,是一種 #很柔軟的潔淨感。可溫和輕柔地洗去多餘的油脂和污垢,調理並軟化皮膚,常常使用也不會使肌膚乾澀。而護手霜與身體乳的滋潤度非常好,帶給手部滑潤柔軟的觸感,保留水分防止乾燥。而頭皮與髮絲清潔潤絲的使用上,更是 #明顯有感的乾淨但又不會帶來頭皮的刺激感;加上吹乾後輕盈又澎鬆,我浴室裡一架子的其他洗髮精都被我冷落了,Leif 是我最近的天天愛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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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eif在成分上也是植萃天然,而且是全部 made in Austalia。不使用礦物油、不做動物試驗、不使用致敏的皂劑;沐浴乳的清潔力來自天然椰子油萃取的表面活性劑,身體潤膚的成分則多來自甜杏仁油和蘆薈。加上各種不同天然植萃精油帶來的香氣,每天的沐浴時間都像在做高級精油 SPA。給另一半使用,他跟我說,就好像以前出國住精品旅館的時候、使用好的品牌沐浴用品時的感覺啊。有另一半稱讚,我立刻決定把旅行預算挪一些到 Leif 來,讓日日洗沐更能愉悅放鬆,享受寵愛自己的偽渡假感 ❤️
     

    #Leif每一個系列都以澳洲當地土生植物命名&為主要的成分。這是延伸自一個在澳洲當地興起的飲食風潮「叢林食物 Bush Food」,使用澳洲當地特有、當地原住民已食之有年的稀少獨特食材來入菜。取材自豐富而古老的原住民飲食文化,再將其融合現代的料理風格,充滿澳洲的獨特風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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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 Leif 把這樣的概念延伸到身體清潔保養,使用含有豐富營養成分的澳洲特有植物們為主軸,將澳洲古老大地的沈穩氣息融入其中。佛陀木、野玫瑰果、檸檬香桃、卡卡杜果、沙漠萊姆、藍絲柏、魚子醬萊姆...... ,這些我們陌生又熟悉的香調充滿了想像力,也為 Leif 的產品帶來獨一無二的特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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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澳洲佛陀木 ★★★
    |Buddha Wood.Sandalwood.Orange
    |洗手乳 ( 沐浴可用 ) 500ml / 護手霜 75ml

    Buddha Wood 由充滿大地氣息的澳洲佛陀木為主香調;佛陀木在澳洲當地原住民文化裡有著潔淨、淨化的意涵,深邃的木質香調能為精神帶來平和鎮定的作用,滿滿的療癒感;檀香精油則帶來溫暖的香氣,舒緩壓力及神經緊張。加上明亮的甜橙香提神、雪松油平衡情緒及溫暖肌膚。
     
    佛陀木是另一半最喜歡的味道。洗手的時候使用它,感覺放鬆沉靜;也可以當作沐浴乳使用。而我很喜歡護手霜暖灰粉紅色的包裝,是很人心情愉快的粉紅;75ml 的包裝大小也很適合放入包包中攜帶。溫暖的木質調也是讓人能放鬆的香調,舒服不甜膩。這個香氣是我最愛第一名 ❤️



    |#野玫瑰果 ★★★
    |Wild Rosella.Alpine Pepper.Damascan Rose
    |沐浴露 500ml / 身體乳 500ml

    澳洲野玫瑰果(Wild Rosella)是一種澳洲特有木槿花科植物,果實形似洛神,有非常好的抗氧化作用,滋潤肌膚、促進肌膚再生。另外加入了高山胡椒,也是澳洲特有種作物,能透過刺激感官來促進身體血液循環;大馬士革玫瑰精油帶來清新甜美的玫瑰香氣,輕柔的舒緩並鎮定肌膚。
     
    Wild Rosella 也是我個人私心大愛的香調。甜美不膩的玫瑰香,難得的是甜美中帶著清新感,就像帶著露珠的早晨玫瑰般自然。而且香味很能持續,我喜歡沐浴後擦上身體乳,帶著淡淡的玫瑰香入睡,覺得好幸福 😊
     


    |#檸檬香桃 ★★
    |Lemon Myrtle.Sandalwood.Eucalyptus
    |沐浴露 500ml / 身體乳 500ml

    檸檬香桃木(Lemon Myrtle)是一款桃金孃科植物,帶著淡淡酸甜檸檬與香茅香。有很強大的抗菌效果,香氣能放鬆提神。檀香帶來溫暖的香氣,舒緩壓力及神經緊張。尤加利精油也具有很好的殺菌及抗病毒能力,帶來煥然一新的淨化效果。
     
    我覺得這款香氣有著溫暖而療癒的氛圍,很穩重的大地感,男生使用也不會有過香的感覺,只殘留舒服清爽。也因為檸檬香桃木和尤加利都有很好的抗菌能力,強化個人清潔防護的同時也能享受精油帶來的愉悅 SPA 感,也很推薦這款~
     


    |#沙漠萊姆 ★ ★
    |Desert Lime.Vanilla.Orange
    |沐浴露 500ml / 身體乳 500ml

    沙漠萊姆(Desrt Lime),產自南澳大利亞,富含維生素C與天然抗氧化物質,能夠活化並柔皙肌膚,讓肌膚清爽有活力。加上甜橙的明亮提神、香草熟悉的香氣能帶來舒緩放鬆的效果。
     
    該怎麼形容這個味道呢?另一半說,好像妳做的檸檬凝乳(Lemon Curd)!沒錯沒錯,它是帶著香甜滋味的檸檬奶油香,給人甜點的幸福感,是一個很可愛的香味~ 而且沙漠萊姆富含維生素C的成分,也能幫助膚色均勻光澤。我也很愛這款的身體乳,和野玫瑰果交替使用中 ❤️
     


    |#澳洲藍絲柏 ★★★
    |Blue Cypress. Lemon Scented Tea Tree
    |洗髮精 500ml / 潤髮乳 500ml

    使用了產自澳洲的 Blue Cypress 藍絲柏精油,呈現深藍色的精油是由樹皮及木質部位蒸餾製成,有很好的抗菌平衡作用,以及很舒緩的木質香氣。而有機的檸檬香茶樹精油,有著極佳的潔淨力,以及令人感到清新舒適的茶樹香。還添加了尤加利精油,具有很好的殺菌及抗病毒能力,帶來煥然一新的淨化效果。
     
    在清潔和滋潤功能上,以天然的水解小麥蛋白,達到修復及強壯髮質的功效;維生素B5 的成分增加保溼度。
     
    這款藍絲柏的洗潤髮組合,洗起來非常舒服、很有感的乾淨感 👍 洗髮精是屬於比較不太容易起泡的類型,我自己使用上先清洗一次、第二次清洗時會比較有泡泡。洗完會覺得連髮根處都好乾淨好鬆,吹乾後澎鬆度很好;髮尾使用潤髮帶過,頭髮也顯得輕盈又柔順。相比之前我愛用的沙龍品牌 A 牌不會遜色。而且我是嚴重頭皮敏感的人,長期使用專用的沙龍洗髮精頭皮仍是很脆弱;嘗試使用了 Leif 一段時間,出乎意料頭皮代謝狀況變得非常好,洗淨力好又不刺激,非常喜歡。另一半的頭髮比我細,使用它洗潤後吹乾有很好的髮量感不會軟塌。身為 Leif 裡唯一的一款頭髮護理組合,使用感我們家給三顆星。
     


    |#卡卡杜果 ★★
    |Kakadu Plum. Macadamia Nut
    |護手霜 75ml

    卡卡杜果(Kakadu Plum)系列裡雖然只有一款護手霜,但它的成份是我最感興趣的~ 首先是名字就很可愛、澳洲本土植物的卡卡杜果,是目前已知維生素 C 含量最高的水果,每100公克的果肉含有3200~5000毫克的維生素C,對肌膚的滋養效果極佳,能柔皙肌膚並能減少肌膚的發炎和過敏。夏威夷豆油能保濕,並幫助乾燥及壓力狀態下的肌膚恢復狀態。
     
    此外成分裡還包含了一種現在非常受到注目的澳洲叢林食物(Bush Food)「寬冬果 Quandong」。它富含維他命C 及必需脂肪酸,有強大的抗氧化及抗自由基功效,也有抗菌消炎之效。
     
    我很喜歡卡卡杜護手霜抹在手上的感覺,滋潤不厚重。有著帶點奶香的堅果歐蕾香氣,是溫暖而舒服的味道,黑色的包裝也很中性,男女生都很適用。
     


    |#魚子醬萊姆 ★★
    |Caviar Lime.Bergamot.Pink Grapefruit
    |身體去角質 180 ml

    雖然名稱裡有魚子醬讓人感覺小奢華,但其實它是一種名為「魚子醬萊姆(Caviar Lime)」的澳洲土生土長的柑橘類植物。長得像手指一般細長嬌小,裡面的果肉就好像魚子醬一顆顆圓潤晶透,非常可愛~ 它富含維生素E和果酸,具有獨特的清爽氣味。另外還有粉紅葡萄柚油成分,以排毒特性和清新活力的香氣而聞名。佛手柑則帶來豐富而微微辛辣的氣息。
     
    去角質的功能有來自魚子醬萊姆的天然果酸 AHA,去角質同時加速細胞代謝;裡面還有非常細緻的火山浮石與竹子微粒,輕輕的摩擦可去除死皮和污垢並促進循環。我喜歡針對手肘、膝蓋凝和腳根等粗糙部位重點使用,膏狀的質地,塗抹在打溼的皮膚上慢慢輕柔的畫圓,之後很容易可以沖洗乾淨。使用的感覺很好,不會太刺激但是是很有感的去角質。
     


    |#Leif旅行組(三款)★★
    |沐浴乳+身體乳+洗髮乳+潤髮乳,各 75ml

    因為在外住旅館的時候不一定會遇到適用的沐浴用品,我旅行時偏愛帶著自己慣用的在行李裡,所以我很喜歡搜集愛用品牌的小包裝旅行組(也是因為小尺寸的瓶瓶罐罐都好可愛呀 )。
     
    Leif 的旅行組是我買過最有質感的品牌旅行組了。首先看到收納袋,使用麂皮感的再生皮革製成,顏色上都是好有氣質的莫蘭迪色系,搭配銅金色的小釦釘,是一個質感好好的迷你手拿包,而且方正好收納。裡面內容有沐浴乳+身體乳+洗髮乳+潤髮乳,共4小瓶,迷你版實在好可愛。75ml 的容量,從短旅行到略長天數的旅程都能用上,十分方便。

    旅行組有一共三款可以選擇:野玫瑰果+藍絲柏(玫瑰粉)/ 檸檬香桃+藍絲柏(深墨藍)/ 沙漠萊姆+藍絲柏(淺灰藍)。帶著自己喜歡的味道去旅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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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次的 Leif 現貨團,全部現貨、付款後1~3日即出貨。一樣提醒、現貨有限,喜歡請早。我很推薦大家選購它的禮盒,因為除了盒子很美送給自己很開心外, #比價下來購買禮盒比單購兩瓶單瓶來的更划算。而且我也真心很推薦同香氣的沐浴+身體乳 / 洗髮+潤髮一起購買,對肌膚的清潔滋潤,能有更好更加乘的效果。
     
    表單下方還有各式各樣的單瓶+單瓶、組合+組合優惠組,大家可以思考一下自己的需求搭配選購喔!

     
    分享一下我自己這次的補貨清單,有 #佛陀木洗手禮盒、 #野玫瑰沐浴禮盒、#檸檬香桃沐浴露、#藍絲柏洗髮潤髮禮盒、給另一半的 #卡卡杜護手霜、還有 #魚子醬萊姆身體去角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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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下單抽獎活動 ]
     
    這一團 Leif 現貨團我們也要來抽獎喔 ❤️ 只要在開團期間內有下單並結帳完成的朋友、不限金額,我們會抽出 5 名,送出以下好美又好用的 Leif 產品:
    . 
     
    - 澳洲佛陀木洗手禮盒 x 1名
    - 野玫瑰沐浴禮盒 x 1名
    - 旅行組(隨機不指定) x 1名
    - 澳洲佛陀木護手霜 (75ml ) x 1名
    - 卡卡杜護手霜 (75ml ) x 1名
     

    都是我自己的愛用款,而且都是正品,
    分享給一起喜歡的 Leif 的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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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順光浴室抽風機尺寸 在 許榮哲 × 小說課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2020-09-13 19:00:01
    有 63 人按讚

    【燒倉房的怪癖】
     
    前陣子看了之前的一部韓國電影《燃燒烈愛》,後來在找相關討論時,才發現是由村上春樹的短篇小說〈燒倉房〉改編。
     
    以村上的風格來說,這部短篇小說的隱喻算是比較明顯的。雖然最後還是留下懸念,但讀者大都能猜到,故事的最後可能是發生了什麼事。
     
    所以發生了什麼呢?來看看這部〈燒倉房〉吧。
    -

    燒倉房 / 村上春樹
     
    三年前,我和她在一個熟人的婚禮上相遇,要好起來。年紀我和她幾乎相差一輪,她20,我31。但這不算什麼大問題。當時我傷腦筋的事除此之外多的是。老實說,也沒工夫一一考慮什麼年齡之類。她一開始就壓根兒沒把年齡放在心上。我已結婚,這也不在話下。什麼年齡、家庭、收入,在她看來,都和腳的尺寸聲音的高低指甲的形狀一樣,純屬先天產物。總之,不是考慮便能有對策那種性質的東西。
     
    她一邊跟一位有名的某某老師學默劇,一邊為了生計當廣告模特。不過,因她嫌麻煩,時常把代理人交待的工作一推了之,所以收入實在微乎其微。不足部分似乎主要靠幾個男人好意接濟。當然具體情況我不清楚,只是根據她的語氣猜想大概如此。
     
    話雖這麼說,可我並非暗示她為錢而同男人睡覺什麼的。偶爾或許有類似情況。即使真有,也不是本質性問題。本質上恐怕單純得多。也正是這種無遮無掩不拘一格的單純吸引了某一類型的人。在她的單純面前,他們不由想把自己心中盤根錯節的感情投放到她身上去。解釋固然解釋不好,總之我想是這麼回事。依她的說法,她是在這種單純的支撐下生活的。
     
    當然,如此效用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這同「剝橘皮」是同一道理。
    就講一下「剝橘皮」好了。
     
    最初認識她時,她告訴我她在學默劇。
     
    我「哦」了一聲,沒怎麼吃驚。最近的女孩都在搞什麼名堂。而且看上去她也不像是一心一意磨練自己才能的那種類型。
     
    而後她開始「剝橘皮」。如字面所示,「剝橘皮」就是剝橘子的皮。她左邊有個小山般滿滿裝著橘子的玻璃盆,右邊應該裝橘皮的盆—這是假設,其實什麼也沒有。她拿起一個想像中的橘子,慢慢剝皮,一瓣一瓣放入口中把渣吐出。吃罷一個,把渣歸攏一起用橘皮包好放入右邊的盆。如此反復不止。用語言說來,自然算不了什麼事。然而實際在眼前看十分、二十分鐘—我和她在酒吧高臺前閒聊時間裡她一直邊說邊幾乎下意識地如此「剝橘皮」—我漸漸覺得現實感被從自己周圍吮吸掉。這實在是一種莫名其妙的心情。過去艾科曼在被送上以色列法庭時,有人建議最合適的刑法是將其關進密封室後一點點將空氣抽去。究竟遭遇怎樣的死法,詳情我不清楚,只是驀然記起這麼回事。
     
    「你好像滿有才能嘛。」我說。
    「哎喲,這還不簡單,哪裡談得上才能!總之不是以為這裡有橘子,而只要忘掉這裡沒橘子就行了嘛,非常簡單。」
    「簡直是說禪。」
    我因此中意了她。
     
    我和她也不是常常見面。一般每月一回,頂多兩回。我打電話給她,約她出去玩。我們一起吃飯,或去酒吧喝酒,很起勁地說話。我聽她說,她聽我說。儘管兩人之間幾乎不存在共同話題,但這無所謂。可以說,我們已經算是朋友了。吃喝錢當然全由我付。有時她也打電話給我,基本是她沒錢餓肚子的時候。那時候她的確吃很多,多得叫人難以置信。
     
    和她一起,我得以徹底放鬆下來。什麼不情願幹的工作啦,什麼弄不出頭緒的雞毛蒜皮小事啦,什麼莫名其妙之人的莫名其妙的思想啦,得以統統忘卻腦後。她像是有這麼一種本事。她所說的話沒有什麼正正經經的含義,有時我甚至只是哼哈作答而幾乎沒聽。而每當側耳傾聽,便仿佛在望遠方的流雲,有一股悠悠然的溫馨。
     
    我有跟她說了不少。從私人事情到泛泛之論,都可以暢所欲言。或者她也可能同我一樣半聽不聽而僅僅隨口符合。果真如此我也不在乎。我希求的是某種心緒,至少不是理解和同情。
     
    兩年前的春天她父親心臟病死了,一筆稍微湊整的現金歸她所有。至少據她說來是這樣。她說想用這筆錢去北非一段時間。何苦去北非我不清楚,正好我認識一個在阿爾及利亞駐京使館工作的女孩,遂介紹給她。於是她去了阿爾及利亞。也是因勢之所趨,我到機場送她。她只拎一個塞有替換衣服的寒傖的波士頓旅行包。外表看去,覺得她與其說去北非,不如說是回北非。
     
    「真的返回日本?」我開玩笑問道。
    「當然返回呀!」她說。
     
    三個月後她返回日本。比走時還瘦了三公斤,曬得黑漆漆的,並領回一個新戀人,說兩人是在阿爾及利亞一家餐館相識的。阿爾及利亞日本人不多,兩人很快親密起來,不久成了戀人。據我所知,此人對她是第一個較為正規的戀人。
     
    他二十七八歲,高個子,衣著得體,說話斯斯文文。表情雖不夠豐富,但長相基本算是漂亮那類,給人的感覺也不壞。手大,指很長。
     
    所以瞭解這麼詳細,是因為我去機場接兩人來著。突然有電報從貝魯特打來,上面只有日期和飛機航班。意思像是要我接機。飛機一落地—其實由於天氣不好飛機誤點四小時之久,我在咖啡屋看了四本週刊—兩人便從艙門挽手走出,儼然一對和和美美的小夫妻。她將男方介紹給我。我們幾乎條件反射地握手。一如在外國長期生活之人,他握得很有力。之後我們走進餐館。她說她橫豎得吃蓋澆飯,我和他喝啤酒。
     
    他說他在搞貿易。什麼貿易卻沒說。至於是不大喜歡談自己的工作,還是怕談七來只能使我無聊故而客氣不談,情由我不得而知。不過老實說,對於貿易我也不是很想聽,就沒特意打聽。由於沒什麼好談的,他講起貝魯特治安情況和突尼斯的上水道。看來他對北非到中東的局勢相當熟悉。
     
    吃罷蓋澆飯,她大大打個哈欠,說困了,樣子簡直像當場就能睡著似的。忘說了,她的毛病就是不管什麼場所都困。她提出用計程車送我回家,我說電車快自己坐電車回去。搞不清自己是為什麼特意來的機場。
     
    「能見到你真高興。」他懷有歉意似的對我說。
    「幸會幸會。」我也回道。
     
    其後同他見了幾次。每當我在哪裡同她邂逅,旁邊肯定有他。我和她約會,他甚至開車把她送到約會地點。他開一輛通體閃光的銀色德國賽車。對車我幾乎一無所知,具體無法介紹,只覺得很像費裡尼黑白電影中的車,不是普通工薪人員所能擁有的。
     
    「肯定錢多得不得了。」一次我試探她。
    「是的。」她不大感興趣似的說,「肯定是的,或許。」
    「搞貿易能賺那麼多?」
    「搞貿易?」
    「他那麼說的,說是搞貿易工作。」
    「那麼就是那樣的吧。不過……我可不太清楚的。因為看上去他也不像怎麼做事的樣子,總是見人,打電話。」
     
    這簡直成了菲茨傑拉德的《了不起的蓋茨比》,我想。做什麼不知意,反正就是有錢,謎一樣的小夥子。
     
    十月間一個周日下午,她打來電話。妻一清早就去親戚家了,只我自己在家。那是個天氣晴好的愜意的周日,我邊望院子裡樟樹邊吃蘋果。僅那一天我就吃了七個蘋果。我不時有這種情況,想吃蘋果想得發瘋。也許是一種什麼預兆。
     
    「就在離你家不遠的地方,兩個人馬上去你那裡玩好麼?」她說。
    「兩個人?」我反問。
    「我和他呀。」
    「可以,當然可以。」我回答。
    「那好,30分鐘後到。」言畢,她掛斷電話。
     
    我在沙發上發了一會呆,去浴室沖淋浴刮鬍子。等身體風乾時間摳了摳耳朵。也思忖是不是該理一下房間,終於還是作罷。因為統統理好妥當時間不夠用,而若不能統統理好妥當就莫如乾脆不動為好。房間裡,書籍雜誌信件唱片鉛筆毛衣到處扔得亂七八糟,但並不覺得怎麼不乾淨。剛結束一件工作,沒心思做什麼。我坐在沙發上,又看著樟樹吃個蘋果。
     
    兩點多時兩人來了。房間傳來賽車刹車聲。出門一看,見那輛有印象的銀色賽車停在路上。她從車窗探出臉招手。我把車領到後院停車位那裡。
     
    「來了。」她笑吟吟地說。她穿一件薄得足已窺清楚乳峰形狀的短衫,下面一條橄欖綠超短裙。
     
    他穿一件藏青色輕便西服,覺得與以前見面時印象多少有所不同—至少是因為他長出兩天左右的鬍鬚。雖說沒刮鬍鬚,但在他全然沒有邋遢感,不過陰翳約略變濃一點罷了。下了車,他馬上摘下太陽鏡,塞進胸袋。
     
    「您正休息突然打擾,實在抱歉。」他說。「哪裡,無所謂。每天都算休息,再說正一個人閑得無聊呢。」我應道。
    「飯食帶來了。」說著,他從車座後面拿出一個大白紙袋。
    「飯食?」
    「也沒什麼東西。只是覺得星期天突然來訪,還是帶點吃的合適。」他說。
    「那太謝謝了。從早上起就光吃蘋果了。」
     
    進了門,我們把食物攤在桌子上。東西相當可觀:烤牛肉三明治、沙拉、熏鮭魚、藍漿果冰淇淋,而且量也足夠。她把東西移往盤子時間裡,我從冰箱取出白葡萄酒拔出軟塞。儼然小型宴會。
     
    「好了,好吧,肚子餓壞了。」以久饑腸轆轆的她說。
     
    我們嚼三明治,吃沙拉,抓熏鮭魚。葡萄酒喝光後,又從冰箱拿啤酒來喝。我家冰箱惟獨啤酒總是塞得滿滿的。一個朋友開一家小公司,應酬用的啤酒券剩下來就低價格分給我。
     
    他怎麼喝臉都毫不改色。我也算是相當能喝啤酒的。她也陪著喝了幾瓶。結果不到一個小時空啤酒罐就成排成行擺滿桌面。喝得相當可以。她從唱片架上挑出幾張,放在自動轉換唱片的唱機上。邁爾斯·迪巴思的《空氣精靈》傳到耳畔。
     
    「自動轉換唱片的唱機—你還真有近來少見的東西。」他說。
     
    我解釋說自己是自動轉換唱機迷。告訴他物色好的這類唱機相當不易。他彬彬有禮儀地聽著,邊聽邊附和。
     
    談了一會唱機後,他沉默片刻。然後說:「有煙草葉,不吸點兒?」
     
    我有點猶豫。因為一個月前我剛戒煙,正是微妙時期,我不清楚這時吸大麻葉對戒煙有怎樣的作用。但終歸還是決定吸了。他從紙袋底部掏出包在錫紙裡的黑煙葉,放在捲煙紙上迅速卷起,邊角那兒用舌頭舔了舔。隨即用打火機點燃,深深吸幾口確認火著好後轉給我。大麻葉品質實在是好。好半天我們一聲不響,一人一口輪流吸著。邁爾斯·迪巴思終了,換上約翰·施特勞斯的圓舞曲集。搭配莫名其妙,不過不壞。
     
    吸罷一支,她說困了。原本睡眠不足,又喝了三瓶啤酒吸了大麻的緣故,她確實說困就困。我把她領上二樓,讓她在床上躺下。她說想借T恤。我把T恤遞給她。她三兩下脫去衣服只剩內衣,從頭頂一下子套進T恤躺下。我問冷不冷時,她已經噝噝睡了過去。我搖頭下樓。
     
    客廳裡她的戀人已卷好第二支大麻。小子真是厲害。說起來我也很想鑽到她旁邊猛猛睡上一覺。卻又不能。我們吸第二支大麻。約翰·施特勞斯的圓舞曲仍在繼續。不知為何,我竟想起小學文藝匯演上演的劇來。我演得是手套店裡的老伯,小狐狸來店找老伯買手套。但小狐狸帶來的錢不夠。
     
    「那可不夠買手套噢。」我說。角色有店不地道。
    「可我媽媽冷得不得了,都紅紅的凍裂了。求求您了。」小狐狸說。
    「不成,不行啊。攢夠錢再來。那樣……」
    「……時常燒倉房。」他說。
    「失禮?」我正有點心不在焉,恍惚自己聽錯了。
    「時常燒倉房。」他重複道。
     
    我看著他。他用指尖摩挲打火機花紋,爾後將大麻狠狠吸入肺裡憋10秒鐘,再徐徐吐出。煙圈宛如actoplasm(心靈科學上假設由靈媒釋放出的一種物質)從他口這飄散出來。他把大麻轉遞給我。
     
    「東西很不錯吧?」他問。
    我點頭。
    「從印度帶來的,只選特別好的。吸這玩藝兒,會莫名其妙想起好些事來。而且都是光和氣味方面的。記憶的質……」說到這裡,他悠悠停了一會,尋找確切字眼似的輕打幾個響指。「好像整個變了。你不這麼認為?」
    「那麼認為。」我說。我也恰好想起文藝匯演時舞臺的嘈雜和做背景用的厚紙板上塗的顏料味兒。
    「想聽你講講倉房。」我說。
     
    他看我一眼。臉上依然是沒有堪稱表情的表情。
    「講可以麼?」他問。
    「當然。」
    「其實很簡單。澆上汽油,扔上擦燃的火柴,看它忽地起火—這就完事了。燒完15分鐘都花不上。」
    「那麼,」我銜住煙在口,竟找不出下一個詞來。「幹嗎燒倉房呢?」
    「反常?」
    「不明白。你燒倉房,我不燒倉房。可以說這裡有顯而易見的差別。作為我,較之是否反常,更想弄清這差別是怎麼個東西。再說,倉房是你先說出口的。」
    「是啊,」他說,「的確如你所說。對了,可有拉比·沙卡爾的唱片?」
    沒有,我說。
     
    他愣怔了一會。其意識仿佛拉不斷扯不開的橡膠泥。抑或拉不斷扯不開是我的意識也未可知。
     
    「大約兩個月燒一處倉房。」他說,繼而打個響指,「我覺得這個進度最合適不過。當然我指的是對我來說。」
    我不置可否地點下頭。進度?
    「燒自家倉房不成?」我問。
    他以費解的眼神看我的臉。「我何苦非燒自家倉房不可呢?你為什麼以為我會有幾處倉房?」
    「那麼就是說,」我說,「是燒別人的倉房嘍?」
    「是的,」他應道,「當然是的,別人的倉房。所以一句話,這是犯罪行為。如你我在這裡吸大門,同屬犯罪行為。」
    我臂肘拄在椅子扶手上不做聲。
     
    「就是說,我是擅自放火燒所以的別人的倉房。當然選擇不至於發展成嚴重火災 來燒。畢竟我並非存心捅出一場火災。作為我,僅僅是想燒倉房。」
    我點下頭,碾死吸短的大麻。「可一旦給逮住就是問題喲。到底是放火,弄不好可能吃刑罰的。」
     
    「哪裡逮得住!」他很自若地說,「潑上汽油,擦燃火柴,轉身就跑,從遠處用望遠鏡慢慢欣賞。根本逮不住。何況燒的不過是小得不成樣子的倉房,員警沒那麼輕易出動。」
     
    其言或許不差,我想。再說,任何人都不至於想道如此衣冠楚楚的開外國車的小夥子會到處燒人家倉房。
     
    「這事她可知道?」我指著二樓問。
    「一無所知。說實話,這事除你,沒對任何人講過。畢竟不是可以對誰都講的那類事。」
    「為什麼講給我聽呢?」
     
    他筆直伸出左手指,蹭了蹭自己的臉頰,發出長鬍鬚沙沙作響那種乾澀的聲音,如小蟲子爬在繃得緊緊的薄紙上。「你是寫小說的,可能對人的行動模式之類懷有興趣,我想。並且猜想小說家那種人在對某一事物做出判斷之前能夠先原封不動地加以賞玩。如果賞玩措辭不合適,說全盤接受也未嘗不可。所以講給了你。也很想講的,作為我。」
    我點頭。但坦率地說,我還真不曉得如何算是全盤接受。
     
    「這麼說也許奇怪,」他在我面前攤開雙手,又慢慢合在一起,「我覺得世上好像有很多很多倉房,都在等我點火去燒。海邊孤零零的倉房,田地中間的倉房……反正各種各樣的倉房。只消15分鐘就燒得一乾二淨,簡直像壓根兒不存在那玩藝兒。誰都不傷心。只是—消失而已,忽地。」
    「但倉房是不是已沒用,該由你判斷吧?」
    「我不做什麼判斷。那東西等人去燒,我只是接受下來罷了。明白?僅僅是接受那裡存在的東西。和下雨一樣。下雨,河水上漲,有什麼被沖跑—雨難道做什麼判斷?跟你說,我並非專門想幹有違道德的事。我也還是擁護道德規範的。那對人的存在乃是誒廠重要的力量。沒有道德規範,人就無法存在。而我覺得所謂道德規範,恐怕指的是同時存在的一種均衡。」

    「同時存在?」
    「就是說,我在這裡,又在這裡。我在東京,同時又在突尼斯。予以譴責的是我,加以寬恕的是我。打比方就是這樣,就是有這麼一種均衡。如果沒有這種均衡,我想我們就會散架,徹底七零八落。正因為有它,我們的同時存在才成為可能。」
    「那就是說,你燒倉房屬於符合道德規範的行為。不過,道德規範最好還是忘掉。在這裡它不是本質性的。我想說的是:世界上有許許多多那樣的倉房。我有我的倉房,你有你的倉房,不騙你。世界上大致所以地方我都去了,所以事都經歷了。好幾次差點兒沒命。非我自吹自擂。不過算了,不說了。平時我不怎麼開口,可一喝酒就喋喋不休。」
     
    我們像要要驅暑降溫似的,就那樣一動不動沉默良久。我不知說什麼好。感覺上就好像坐在列車上觀望窗外連連出現又連連消失的奇妙風景。身體鬆弛,把握不准細部動作。但可以作為觀念真切感覺出我身體的存在。的確未嘗不可以稱之為同時存在。一個我在思考,一個我在凝視思考的我。時間極為精確地燒錄著多重節奏。
     
    「喝啤酒?」稍頃,我問。
    「謝謝,那就不客氣了?」
     
    我從廚房拿來四罐啤酒,卡門貝乾酪也一起拿來。我們各喝兩罐啤酒,吃著乾酪。
     
    「上次燒倉房是什麼時候?」我試著問。
    「是啊,」他輕輕握著空啤酒罐略一沉吟,「夏天,八月末。」
    「下次什麼時候燒呢?」
    「不知道,又不是排了日程表往日曆上做記號等著。心血來潮就去燒。」
    「可並不是想燒的時候就正好有合適的倉房吧?」
    「那當然。」他沉靜地說,「所以,要事先選好適合燒的才行。」
    「做庫存記錄嘍?」
    「是那麼回事。」
    「再問一點好麼?」
    「請。」
    「下次燒的倉房已經定了?」
    他眉間聚起皺紋,然後「噝」一聲從鼻孔深吸口氣。「是啊,已經定了。」
     
    我再沒說什麼,一小口一小口啜著剩下的啤酒。
    「那倉房好得很,好久沒碰上這麼值得燒的倉房了。其實今天也是來做事先調查的。」
    「那就是說離這兒不遠嘍?」
    「就在附近。」他說。
    於是倉房談道此為止。
     
    五點,他叫起戀人,就突然來訪表示歉意。雖然啤酒喝得相當夠量,臉色卻絲毫沒變。他從後院開出賽車。
     
    「倉房的事當心點!」分手時我說。
    「是啊。」他說,「反正就這附近。」
    「倉房?什麼倉房?」她問。
    「男人間的話。」他說。
    「得得。」她道。
    隨即兩人消失。
     
    我返回客廳,倒在沙發上。茶几上所以東西都零亂不堪。我拾起掉第的雙排扣風衣,蒙在頭上沉沉睡了過去。
     
    醒來時房間一片漆黑。七點。
     
    藍幽幽的夜色和大麻嗆人的煙味壅蔽著房間。夜色黑得很不均勻,不均勻得出奇。我倒在沙發上不動,試圖接著回想文藝匯演時那場戲,卻已記不真切。小狐狸莫非把手套弄到手了?
     
    我從沙發起身,開窗調換房間空氣。之後去廚房煮咖啡喝了。
     
    翌日我去書店買一本我所在街區的地圖回來。兩萬分之一的白色地圖,連小胡同都標在上面。我手拿地圖在我家周圍一帶繞來轉去,用鉛筆往有倉庫的位置打X。三天走了方圓四公里,無一遺漏。我家位於郊區,四周還有很多農舍,所以倉房也不在少數:一共16處。
     
    他要燒的倉房必是其中一處。根據他說「就在附近」時的語氣,我堅信不至於離我家遠出多少。
     
    我對16處倉房的現狀一一仔細查看一遍。首先把離住宅太近或緊挨塑膠棚的除外。其次把裡邊堆放農具以至農藥等物尚可充分利用的也去掉。因我想他決不想燒什麼農具農藥。
     
    結果只剩五處,五處該燒的倉房,或者是說五處燒也無妨的倉房—15分鐘即可燒垮也無人為之遺憾的倉房。至於他要燒其中哪一處我則難以確定。因為再往下只是喜好問題。但作為我仍想知道五處之中他選何處。
     
    我攤開地圖,留下五處倉房,其餘把X號擦掉。準備好直角規、曲線規和分線規,出門圍五處倉房轉一圈,設定折身回家的最短路線。道路爬坡沿河,曲曲彎彎,因此這項作業頗費工夫。最後測定路線距離為7.2公里。反復測量了幾次,可以說幾乎沒有誤差。
     
    翌晨六時,我穿上運動服,登上輕便鞋,沿此路線跑去。反正每天早晨都跑6公里,增加1公里也沒什麼痛苦。風景不壞。雖說途中有兩個鐵路道口,但很少停下等車。
     
    出門首先繞著附近的大學運動場兜了一圈,接著沿河邊沒人走動的土路跑3公里。中途遇第一處倉房。然後穿過樹林,爬徐緩的坡路。又遇一處倉房。稍往前有一座賽馬用的馬廄。馬看見火也許多少會嘶鬧。但如此而已,別無實際損害。
     
    第三處倉房和第四處倉房酷似又老又醜的雙胞胎,相距也不過200米。哪個都那麼陳舊那麼髒汙,甚至叫人覺得要燒索性一起燒掉算了。
     
    最後一處倉房在鐵道口旁邊,位於6公里處。已完全被棄置不管。朝鐵路那邊釘已塊百事可樂鐵皮招牌。建築物—我不知能否稱其為建築物—幾乎已開始解體。的確如他所說,看上去果真像在靜等誰來點上一把火。
     
    我在最後一處倉房前稍站一會,做幾次深呼吸,之後穿過鐵道口回家。跑步所需時間為31分30秒。跑完沖淋浴吃早餐。吃完歪在沙發聽一張唱片,聽完開始工作。
     
    一個月時間裡每天早上我都跑這同一路線。然後倉房沒燒。
     
    我不時掠過一念:他會不會叫我燒倉房呢?就是說,他往我腦袋裡輸入燒倉房這一圖像,之後像往自行車打氣一樣使之迅速膨脹。不錯,有時我的確心想,與其靜等他燒,莫如自己擦火柴燒乾淨來得痛快。畢竟只是個破破爛爛的小倉房。
     
    但這恐怕還是我想過頭了。作為實際問題,我並沒有燒什麼倉房。無論我腦袋裡火燒倉房圖像如何擴張,我都不是實際給倉房放火那一類型的人。燒倉房的不是我,是他。也可能他換了該燒的倉房。或者過於繁忙而找不出燒倉房時間亦未可知。她那邊也杳無音信。
     
    十二月來臨,秋天完結,早晨的空氣開始砭人肌膚了。倉房依然故我。白色的霜落在倉房頂上。冬季的鳥們在冰冷的樹林裡啪啦啪啦傳出很大的振翅聲。世界照舊運轉不休。
     
    再次見到他,已是去年的十二月中旬了,耶誕節前夕。到處都在放聖誕讚歌。我上街給各種各樣的人買各種各樣的聖誕禮物。在乃木阪一帶走時,發現了他的車。無疑是他那輛銀色賽車。品川編號,左車頭燈旁邊有道輕傷。車停在一家咖啡館停車場內。當然車沒以前見過那麼神氣活現閃閃發光。也許我神經過敏,銀色看上去多少有些黯然。不過很可能是我的錯覺。我有一種把自己記憶篡改得于子有利的傾向。我果斷走入咖啡館。
     
    咖啡館裡黑麻麻的,一股濃郁的咖啡味兒。幾乎停不到人語,巴羅克音樂靜靜流淌。我很快找到了他。他一個人靠窗邊坐著喝牛奶咖啡。儘管房間熱得足以使眼鏡完全變白,但他仍穿開司米斜紋呢大衣,圍巾也沒解下。
     
    我略一遲疑,決定還是打招呼。但沒有說在外面發現他的車—無論如何我是偶然進入這家咖啡館,偶然見到他的。
     
    「坐坐可以?」我問。
    「當然。請。」他說。
     
    隨後我們不鹹不淡聊起閒話。聊不起來。原本就沒什麼共同話題,加之他好像在考慮別但是們。雖說如此,又不像對我和他同坐覺得不便。他提起突尼斯的港口,講在那裡如何捉蝦。不是出於應酬地講,講得滿認真。然而話如此細涓滲入沙地倏然中止,再無下文。
     
    他揚手叫來男侍,要了第二杯奶油咖啡。
    「對了,倉房的事怎麼樣了?」我一咬牙問道。
     
    他唇角泌出一絲笑意,「啊,你倒還記得,」說著,他從衣袋掏出手帕,擦下嘴角又裝回去,「當然燒了,燒得一乾二淨,一如講定的那樣。」
     
    「就在我家附近?」
    「是的,真就在附近。」
    「什麼時候?」
    「上次去你家大約10天後。」
     
    我告訴他自己把倉房位置標進地圖,每天都在那前面轉圈跑步。「所以不可能看漏。」我說。
    「真夠周密的。」他一副開心的樣子,「周密,合乎邏輯,但肯定看漏了。那種情況是一定。由於過於切近而疏忽看漏。」
    「不大明白。」
    他重新打好領帶,覷了眼表。「太近了。」他說,「可我這就得走了。這個下次再慢慢談好麼?對不起,叫人等著呢。」
    我沒理由勸阻他。他站起身,把煙和打火機放進衣袋。
     
    「對了,那以後可見她了?」他問。
    「沒有,沒見。你呢?」
    「也沒見。聯繫不上。宿舍房間沒有,電話打不通,默劇班她也一直沒去。」
    「說不定一忽兒去了哪裡,以前有過幾次的。」
     
    他雙手插衣袋站著,定定注視桌面。「身無分文,又一個半月之久!在維持生存這方面她腦袋可是不太夠用的喲!」他在衣袋裡打幾個響指。「我十分清楚,她的的確確身無分文。像樣的朋友也沒有。通訊錄上倒是排得滿滿的,那只不過是人名罷了。那孩子沒有靠得住的朋友。不過她信賴你來著。這不是什麼社交辭令。我想你對她屬於特殊存在。我都有點嫉妒,真的。以前我這人幾乎沒嫉妒過誰。」他輕嘆口氣,再次覷了眼表,「我得走了,在哪裡再見面吧!」
     
    我點下頭,話竟未順利出口。總是這樣。在這小子面前語句難以道出。
     
    其後我給她打了好多次電話。電話因未付電話費已被切斷。我不由擔心起來,去宿舍找她。她房間的門關得嚴嚴的,直達郵件成捆插在信箱裡。哪裡也不見到管理人,連她是否仍住在這裡都無從確認。我從手冊撕下一頁,寫個留言條:「請跟我聯繫」,寫下名字投進信箱。但沒有聯繫。
     
    第二次去那宿舍時,門已掛上別的入居者名牌。敲門也沒人出來。管理人依然不見影。
    於是我放棄努力。事情差不多過去一年了。
     
    她消失了。
     
    每天早上我仍在五處倉房前跑步。我家周圍的倉房依然一個也沒被燒掉。也沒聽說哪裡倉房給燒了。又一個十二月轉來,冬鳥從頭頂掠過。我的年齡繼續遞增。
     
    夜色昏黑中,我不時考慮將被燒毀的倉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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