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痛苦的相思忘不了：《#美好拾光公司》 ⠀ 想像有間公司為你打造大型片場、安排專業演員，無論是參加海明威的晚宴，回到 1930 年代看希特勒一眼，或是成為中世紀的女王⋯⋯，只要付錢，千萬種妄想都能被實現。生活在電影院、唱片行和書店慢慢失效的年代，曾是暢銷插畫家的維多靈感枯竭，婚姻觸礁，時髦的妻子更在家外有了新歡。生命軌跡無力更改，維多找上了「美好拾光公司」，只想重回當年他和妻子相遇的那一天。 ⠀ 當維多步離現實，走進劇組搭建出來的小酒館，飾演酒保的演員喊他一聲「小維多」，電影自此打開一個奇觀，心動感好比前陣子在汐止憑空搭起的中華商場。老維多在記憶的場景中於是成為一個後設的存在，當他開始調皮試探身邊的演員，機關於焉誕生，自成一種趣味：我正在和你對話，但對象不是你，是扮演你的演員。比起耽溺，老維多的入戲更像是一個人不斷在當下複製自己的過去經驗：沙發的位置，咖啡的濃淡，燈光的設置⋯⋯，每一個細節的鋪排，都是對記憶的追悔。不是明知是「假」卻甘心受騙，而是清楚所有的「假」都是「真」的再現。 ⠀ 對觀眾來說，片中的種種調度，就像一場場「戲中戲中戲」。我們看著一齣戲，戲中的「美好拾光公司」導了一齣 1974 年的戲；而這齣 1974 年的戲裡，有一個假導演和一個真導演——「真的」劇場導演是假的，看似被動的維多才是片場裡真正的創造者。往後退一步，整部電影又像是「我們」正看著「戲中的演員」看著「另一名演員」扮演身為演員的「自己」，這樣遞迴讓人著迷。 ⠀ 而「表演」作為全片的關鍵，象徵著因不斷回溯而無法前進的封閉，也像在鋪排記憶的過程中不斷說錯詞、走錯位，最後只好躺下來，接受過去已經過去——若非如此，不會有「重現」的可能。 ⠀ 老維多並不像《楚門的世界》的金凱瑞那樣對戲劇一無所知，「美好拾光公司」的展演之所以成立，取決於客戶是否願意暫停自己的現實，轉而去相信那些虛構的什麼。這個概念就好像觀眾和電影之間的隱形契約。為了真正去到 1974 年那一天，老維多必須忽略說錯台詞的演員，假裝沒看見壁紙之下的鋼筋，無視周圍的燈架和三不五時替你「製造氣氛」的環繞音響。 ⠀ 這何嘗不是電影在做的事？ ⠀ 觀眾走進影廳，心甘情願給出兩小時或更多，是交付也是交換。我們的真實被暫停，於是對銀幕裡的世界深信不疑⋯⋯《花樣年華》那張註定被蘇麗珍錯過的船票是真；小津安二郎也可能如文溫德斯《慾望之翼》所說，是落入凡間的天使。 ⠀ 《美好拾光公司》和《西方極樂園》最大的不同，在於主角試圖逃離的是「現在」，而不是「現實」。這也是電影最讓人感概的：新的世界不斷到來，過去種種卻來不及失去意義；人的身體會老，精神卻可能永遠年輕。本片或許能與是枝裕和《下一站，天國》產生對照：男孩垂垂老矣，記憶卻成為劇本，被召喚的那一刻便是一齣盛大的戲。 ⠀ 彷彿所有轉瞬即逝的光景都有被留下的可能，而我們也將從導演變成觀眾，在「觀看」中得到安慰。 ⠀ ⠀ ★★★ ⠀ ⠀ #LaBelleEpoque｜#法國｜#電影｜#文溫德斯｜#戀愛倒帶中｜#慾望之翼｜#西方極樂園｜#楚門的世界｜#下一站天國｜#是枝裕和｜#film｜#mov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