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 你：為什麼喜歡跑步，還得是這麼自虐地跑著。 我：很虐嗎？ 你：虐死了。 我：因為你沒有這樣的想法，你就不會明白這樣的想法。 你：我也有想過的。 我：真的？ 你：……我想是吧？ 我：那麼，因為你沒有這樣的決心，你就不會覺得這是一件「可以做的事」而是覺得這是一件「不必做的事」。 你：好深。 我：不深。我不懂什麼大道理什麼哲學，跑步很簡單，跑步告訴我的人生道理也很簡單，所以我喜歡這樣不斷地不斷地跑到好遠好遠。 你：什麼道理？ 我：舉步，就會前進。 你：啊？ 我：當咬牙用志賣力堅持繼續跑的時候，我會感受到……「堅持就得！」明？ 你：我明白，但有時會真的跑不下去吧？ 我：對，當折腰扶膝喘氣沒堅持下去而半放棄的時候，我心中總會悔恨著自卑著：「我意志力好低，其實如果再堅持多一下，就得。」真的。 你：這樣想過份正面了吧？ 我：多咬牙一下，至少能多跑遠一步。這不是想法，這是事實。 你：這是想法。 我：所以你不明白這就是事實，正如我想跑去瞻仰拆掉了的海水化淡廠，我跑了，於是我就到了一樣，這就是事實。 你：你根本沒瞻仰到什麼海水化淡廠，那兒早拆了，你去了也根本只是跳蚤市場，還要被拒諸門外，關海水化淡廠什麼事？ 我：所以你不明白我的確已經到了。 你：這是一廂情願，這是想法。 我：好吧我尊重你的想法……不過我會更尊重我的想法。 其二 海風撲臉，聽起來是浪漫的，可真嗅起來真的是臭的。起跑不久後，荃灣海傍我兩吸一呼穩步前進。暗夜微雨，途經依偎在彼此世界中的小情侶、活躍的小狗、幾個踩著單車便忘了法規的夜青、坐在碼頭中看著夜報的老人家……鏽了也沒人理會的欄杆、啞了也沒誰瞧見的潮石、微雨顯青的小草、順潮而生的海風。 然後我途經幾個以耐性為餌，肆釣一尾尾悠閒的釣者。不是寂寂的龍鍾老人，卻是攜著孩童嬉笑伴著婦人喊聲的一家子人，當中好幾人都在欄杆上架著釣桿帶笑閒話各種日常。我賞著他們像剛才嚐著輕柔的夜風，冷不防，腳上一緊，似有一條什麼纏著包著。釣線？蛇？魚？其實我沒細想，剎那間寧靜的海傍就響起了一聲聲驚恐惶急的尖叫，並出現了一個瘋狂地跳並且用力地掃撥自己小腿的慘叫男孩。 是魚。下一刻便感到左腿似被咬了一小口。是我近二十年沒有再吃過的我最最最討厭的魚。我惶急地前奔，以跑一百米的姿態跑出好遠，想著應該沒事了吧？想著是不是桶裏那些戰利品乘著夜色越獄而出了？想著想著突然又感覺腳上一痛，於是又一輪尖叫，卻似乎只是杯弓蛇影疑心生暗鬼而已。 繼續驚惶著慢跑。後來，在兩呼一吸兩呼一吸兩呼一吸如此簡單的節奏中，繼續兩呼一吸。個多小時後，當身處小欖時候才驀然想起剛才這一件破事兒，發現，原來幾乎已經忘掉這事兒那感覺了。 要痛苦的時候痛苦可以放得很大，到忘記的時候要忘掉卻未免太過輕易。 其三 跑到青龍頭段，夜已漸深，右望公路車奔馳，左望怒海浪奔騰，廢氣臭氣左右夾攻，而沒什麼青草綠樹中和。其實夜跑公路並不健康，但跑步，其實也不為健康。跑步就是因為想跑步，跑在公路只是因為想透過自己的步伐把自己的家和已然煙沒在過去中的海水化淡廠連結成兩點一線。不因為什麼，只因為想。 然而夜跑太磨蝕心志，我膽子不大不小，該被嚇的時候還是會驚惶失態反應極大的，參見上文那尾該死的魚。而到得青龍頭尾段步入小欖時，跑來一兩公里都不見人煙，不見住宅也就沒有幾盞壯膽的夜燈，前望百米往往隱有霧氣模糊掉這個世界，而低頭一望，百米以下，比黑夜更幽黑的夜海凶潮惡浪，看起來好深好深，忍不住冒起一縷想法：可曾有人在這兒決志一跳？海上遠眺那一縷縷煙波霧氣，可是幽魂？ 這樣一想，立馬便寒毛直豎，邊跑邊感覺一陣寒意直湧，於是又忍不住──做人切忌「忍不住」──忍不住回頭望望，依舊無人。轉過頭來想要繼續前奔，卻見百米開外，一位扶杖老伯緩步走著！ 立刻加快速度繞外彎拉開距離避免與他擦身而過，越過他後，又忍不住……回頭一望，卻見到他卻駐足了已然回身望著我。做人切忌「忍不住」，於是接著下來又是一段百米速度的驚惶急奔，邊跑心中邊唸「無事既無事既」。 人最擅自欺，比欺人更擅。嚇自己，那是鬼，嚇著了，便安撫自己，那不是鬼。其實他就是他，關我鬼事？ 其四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最後，接近凌晨時候入了久違的屯門碼頭，在馬哥奇冰會合了已經中四了快將中五了未來還會讀上大學但依然會被我視為2Eers的一班混蛋。 不是傢伙，是混蛋，因為這班人時常揮霍我對他們的感情，今次還騙得我推了積極得多人也更多的3Bers。不過，還是只要愛，不要怨，因為，愛，就該愛，越去愛，就越愛。就這麼簡單。 一如當年，我愛你們。尤其大愛騙了我後要請我吃$42「夢中情人」的何偉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