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 爸媽牽著我走去房間，進了房間才發現是四人房，還是木製的床和桌椅！床兩兩分布在房間兩側，床的下面是書桌，房間左右兩側分別有個樓梯可以走上床，每個人都有一個自己的書桌、書櫃，超級開心有這樣的房間，甚至比我家裡的還要高級。 爸爸帶著我把行李箱裡的衣服物品放到櫃子裡，漸漸空掉的行李箱很像正在倒數的沙漏，書櫃、衣櫃漸漸放滿我自己的東西，爸爸幫我去床上鋪好墊被棉被枕頭，然後媽媽在門外和老師講話，我看到媽媽這幾天都沒有的笑容，媽媽一直向老師點頭，我把我的衣服都摺好之後就去床上躺著等媽媽跟老師講完話。 「叔叔好！」突然下面傳來問候聲。 「你好，我是李維勳的爸爸」爸爸的手順勢往上扶著我床邊的護欄。 「叔叔您好，我是李均楷」這時我從床上爬起來，想看看這位同學。 「你也住這間哦？」爸爸問他。 「對啊！」 「欸維勳，這是你室友，下來認識一下」 李均楷頂著一顆短短的平頭，有一點美人尖，眉毛很明顯的粗，臉稍微偏圓圓的，講話的時候抬頭挺胸的，不時會露出微笑。 「哈囉，我叫李維勳」我尷尬的把手舉到肩膀上面一點的地方，頭稍微往前傾，像是打一半招呼。 「嗨，我是李均楷，木子李的李、然後，這個均、然後…這個楷」李均楷一邊自我介紹一邊拿出手在手掌上面寫字。比起來我顯得很害羞。 「哦，我是木子李，然後…這個..維，這個….勳，啊這裡，哈哈哈」我像他一樣在手上寫字，卻發現手掌跟本寫不下，只好去寢室門外拿我的名牌給他看。 我們在自我介紹之後就又陷入沉默了，他好像要整理東西吧，我就又爬回我的床上繼續休息。 雖然剛剛認識了新的朋友，還蠻開心的，應該不會那麼無聊，可是一想到等等爸媽就要把我丟在這裡，難過的情緒還止不住地浮出來，想睡覺根本就睡不著，很怕爸媽突然就走了，時不時的抬頭偷瞄正在跟老師講話的媽媽。 突然，看到媽媽跟老師熱情的招手，然後往宿舍門口的方向走去，我直接衝下床，跑出房門。 「媽媽！」不顧走廊上還有很多同學，我非常大聲的喊，感覺快哭出來了。 媽媽轉身看到我之後，馬上往我這裡快步走過來。 「怎麼了啊？我還沒有要走啦哈哈，兒子不要緊張」媽媽趕緊安慰我說。 「我是要去找爸爸來啦，你先回房間等一下」 我走回房間等爸媽回來，我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不敢再回到床上了，我怕一不小心睡著，醒來爸媽就不見了。 還好媽媽有守承諾，不一會兒他們就在門外招手叫我出去。 「維勳，爸爸媽媽要走了噢～」媽媽一邊說一邊把雙手攤開，那是熟悉的擁抱。 「哥哥要好好念書哦」爸爸對正在媽媽懷裡的我說。 這時候我完全不想說話，我知道只要我一開口說話就一定會哭出來的，我只能拼命的點頭，甚至把眼睛緊閉，不想跟爸爸媽媽的目光相交。 「欸好啦，維勳，爸爸媽媽真的要走了哦，來送你回房間。」 「等等趕快洗澡噢，老師說九點集合前要洗好澡噢～」 爸媽幫我把房門打開，這時候寢室裡還是只有李均楷一個人，我自己一個人走上樓梯上床，我想再躺一下，看著爸媽離開視線，我馬上把頭埋進枕頭裡，我突然好想趕快長大哦，這樣我就可以每天回家，每天看到我爸媽，還可以開車四處走，也不用被老師管，多自在。 我先克制住自己不哭，就馬上下床準備要洗澡了，我把洗髮精沐浴乳衣服拿進臉盆裡，走到浴室。 打開水龍頭之後，突然覺得我現在到底在這邊幹嘛，看不到爸媽，等一下還要去集合甚麼的，我從來沒想過跟爸媽分離的感覺是這麼難受，好像支撐我的東西一時瓦解了，明天沒有爸爸叫我起床，沒有媽媽幫我準備的早餐，睡覺的時候爸媽也不會來幫我蓋被子了，我覺得突然被全世界孤立了，這裡沒有我認識的人，完全是一個全新的環境，爸媽一直說來這裡可以訓練獨立生活，我不知道到底甚麼是獨立生活，我只覺得好無助，想著想著我哭了，我把蓮蓬頭拿到頭頂，讓水流一起沖掉眼淚，但就算沖掉了，那種孤獨無助的感覺還是揮之不去，沖掉身體的泡沫之後，我覺得我不能再哭了，不然等等出去眼睛紅紅的一定會被發現，我深呼吸了好幾口，確定沒有再流眼淚了，把頭髮擦一擦，把身體擦乾，又回到房間。 還是一樣，房裡依舊只有李均楷一個人，都已經快九點了，要準備集合了，另外兩個室友怎麼都還沒來，我吹完頭髮，原本想要開口問李均楷的，但門外突然傳來老師的吶喊聲。 「同學大家注意！安靜，先聽老師這邊，因為今天時間很晚了，我們今天先不集合，明天早上會放音樂叫大家起床，等等十分鐘後熄燈。」 老師話才剛說完，走廊的燈就全部熄了。 「欸你要不要一起去刷牙？」李均楷問我。 「…好啊」對於新朋友我還是很陌生，但我真的好感謝他，讓我沒有那麼陌生。我們一起刷完牙，一起回到各自的床上。 「欸均楷，你知道另外兩個室友在哪嗎？為甚麼他們沒有回來睡覺啊」 「我也不知道欸，他們好像明天才會來報到吧。」 「哦哦..是哦」蛤，可以這樣的話，早知道我就晚點來了。 「啊均楷，你住哪裡啊」 沒有回應，房裡只徒留一片寧靜，我抬起頭往他的床位看去，大概是睡著了吧，我躺下來，側著身面對牆壁，想到家裡，想到爸媽，想到每天睡在我旁邊的弟弟。

之一 先說說這所住宿學校吧，叫做漢華國小，座落於比我家鄉還南邊的城市，在一個四面環山的盆地裡，冬天很冷，夏天很涼，進去之後就像處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因為每個月只能回家一次，而且車程跟家裡大概3個小時，就算翻出圍牆，我也跑不回家了。 寒假的某一天媽媽跟我說 「維勳，媽媽下學期讓你轉學到一所住宿學校哦」 「蛤，什麼意思啊，是要住在學校的意思嗎？」 「對啊，那裡規定每個月只能回家一次，不過爸爸媽媽如果假日沒什麼事就會開車過去看你」 這個寒假很輕鬆，因為我不用寫原本國小的寒假作業了，爸媽也帶我出國去日本玩，即使事後對這次出國的印象只停在爸媽的談話中，但我還是覺得那次出國好開心，終於坐到飛機，終於去國外。 這個寒假我們家做了跟往年一樣會做的事，但我感覺很快就過了，我們一樣去北部跟爺爺奶奶過年，初二一樣跟媽媽一起回娘家，去楊奶奶家拜年，然後跟爸媽找他們的朋友們聊聊天，每次去拜訪我只都是坐在沙發上吃阿姨叔叔們招待的水果，但我隱隱約約覺得爸媽今年一直跟他們提到我的名字，我也只顧繼續吃我的水果，反正我也聽不太懂他們說的是甚麼。 大概在開學前一個禮拜吧，有個假日媽媽突然拿著一封信來找我。 「欸哥哥，來這個是漢華國小要你帶的東西哦，我們一樣一樣來準備哦，這個行李箱先給你。」 然後媽媽唸一個東西，我就去家裡翻箱倒櫃一番，要準備的東西真的是應有盡有，牙刷牙膏、塑膠杯、衣架15個、沐浴乳洗髮精、棉被枕頭、內衣內褲，幾乎是要把家裡的日常生活用品大搬家了，漸漸地我把行李箱裝滿了，清單上劃上一條條橫線。 「來，行李箱拉起來，我們等一下去買家裡沒有的東西。」 走去停車場的路上，我在想爸爸媽媽是不是不想要我住在家裡了，我就要這樣一個人去學校住宿了，我坐在後座數著清單，還剩臉盆、水壺、浴巾…一些小小的東西。 「媽媽，為甚麼我要去唸那間學校啊？」 「因為爸爸媽媽覺得那間學校教的比較好啊！」 哦…好，我其實也沒想太多，反正這個年紀我對自己的生活也沒什麼決定權，還是等開學再看看好了。 在逛大賣場的時候，總覺得媽媽沒有很開心，就只是牽著我的手把清單上的項目買齊，連逛自己的東西都沒有，很不像她。 「哥哥，你去唸住宿學校真的ＯＫ齁？」 走回停車場的路上媽媽突然問。 「…可以啊，就，去唸啊。」我覺得這個問題好怪哦，不是從頭就是爸媽要我去唸的嗎？ 「好，去了要好好唸哦！」 嗯，嘴巴上雖這麼說，我心裡還是想著那些下課去遊樂場玩、放學和同學去操場玩的場景，我根本不懂什麼叫做好好唸。 很快地，就到開學前最後一個周末了，我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只是覺得爸爸媽媽好像都沒有很開心，吃飯的時候都不怎麼聊天，也沒有跟我聊甚麼新學校的事情。這個周末家裡也沒有特別去哪裡玩，我們就這樣一家四口看電視、吃飯、睡覺、起床，那是個平淡乏味至極的六日。 到了禮拜天中午吃飯的時候，爸爸叫我等等把前幾天收好的行裡拿到客廳，準備要出發去漢華了，上車前爸媽瘋狂地確認行裡有沒有漏帶，把行李箱都打開又看了一次，一副我要離家出走在外生活的樣子。 上車之後沒多久我就睡著了，我跟弟弟剛好可以躺滿後座的空間，醒來的時候已經在一個四面環山的地方了。 「欸爸爸，我們快到了嗎？」我揉揉眼睛 「快到了，大概再半小時吧！」 弟弟跟媽媽都還在睡覺，我望向窗外看看周圍的風景，四周都是很鄉下的矮屋子，不時可以看到三合院和整齊排列的稻田。 「爸爸，這學校真的在這麼山裡面哦？」 「對啊，爸爸也是第一次來，要找一下路。」 我繼續看著窗外的風景，整片都是綠色的，唯獨一些藍藍紅紅的鐵皮屋稍微突兀，甚至還看的到一些正在耕作的農夫，感覺又開了好久，我們還是在群山環繞的鄉間小路裡面穿梭。 「欸爸爸，學校報到的時間是到幾點啊～」媽媽睡醒了，伴隨著一聲哈欠。 「六點啊，慢慢來啦，很快就到了，不要緊張」爸爸看著手上的地圖。 媽媽開始四處張望找路，跟爸爸討論路到底有沒有走對，全家最安穩的就是弟弟，從頭睡到尾沒有醒來過，而這個時候我心裡浮出有點不安的感覺，突然覺得不太想離開爸媽，不太想住校，我暗自祈禱六點前還找不到路，這樣，或許錯過報到時間，就不用註冊上學了吧。 結果不出我所料，還是順利找到路了，爸媽直接下車問附近的農家，很快地，不到五點，我們就到了。 一到校門，就感覺到這間學校的與眾不同，大門是大理石色的，不同於我之前唸的國小，漢華校門口的警衛室很高，進去校門之後，是一條寬敞的柏油路大道，寬到可以兩台車並行，順著柏油大道往下走，就是我的宿舍了，宿舍的外觀是用不同形狀的七彩磁磚堆砌，蠻特別的。 下車之後，爸媽幫我提著棉被和行李箱，我自己背著書包，雖然宿舍外型看起來很歡樂，但我有點抗拒，那就像是一面分離的牆，我覺得肩上的背包越來越重了，握著媽媽的那隻手越抓越緊，我們走進宿舍大門，看到門後櫃台的老師對我招手。 「李、維、勳，是嗎？」 「嗯嗯」我看著地上 「動作快哦！你是最後一個報到的哦」老師對我身後的爸媽投出一個大人才會有的微笑。 「你的寢室是1026，記得要把床板擦一擦哦！」爸媽帶牽著我往房間走，身後那聲提醒顯得很惱人。

之四 「欸維勳，我知道你很喜歡那支筆，我也可以送給你，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表哥 「…」我根本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你以後不可以再隨便拿別人的東西」表哥直視我的眼睛。 那當下，我不知道該說甚麼回答表哥，該道歉還是該感激，該開心還是難過，我不會準確地表達我的情緒，就看著表哥繼續收他的書包。 「你不要擔心，我不會介意，先回家囉」表哥拿起書包就這樣走上樓了。 我在地下室看著表哥上樓的身影，想說些甚麼卻又不知道該說甚麼，這時候地下室變得異常寧靜，徒留那台除濕機轟轟地運作的聲音，我真的完全不知道要做甚麼，好像也沒什麼可以彌補的，筆我也用了削過了，也被看到了，表哥也知道了，接下來該麼辦呢，好難面對和接受這樣的事情。我把作業隨便寫一寫，把晚餐吃一吃，等著爸媽下班來接我回家，我想趕快洗澡，進房間睡覺，好想忘掉這些東西。 在回家的車上，一個紅燈車停了下來，媽媽突然轉頭跟我說。 「欸哥哥，明天下午我們去一家安親班看看哦，媽媽看你最近考試有點退步。」 我剛剛還在煩惱明天要怎麼面對表哥，這才發現原來明天是星期六！ 「恩…好啊」我也算是抱著逃避的心情答應。 「那明天假日還是要早點起來哦」 「嗯嗯好」 回家洗完澡之後，把聯絡簿給媽媽簽名的時候特別不敢直視媽媽，因為媽媽好像總有一種能力，可以一眼看穿我在想甚麼似的，每次在想些甚麼，總逃不過媽媽穿透我心思的眼神。 「你怎麼啦？」媽媽把頭低下來，從下往上看我低著頭的臉。 我索性把眼睛閉起來了，但好像太刻意了，變得像是用力眨眼睛的樣子，我趕緊用手揉揉眼睛，想遮住這瑕疵的偽裝。 「來媽媽看，眼睛癢癢不要抓哦，會有細菌，眼睛會更癢哦」媽媽用手把我的手拉開。 拉開我的手之後，媽媽仔細端詳了我的臉一番，我不知道要往哪裡看，就又把眼睛閉起來了。 「你累了齁，累了就趕快睡了，快去刷牙睡覺了，媽媽等一下簽完聯絡簿再去房間找你齁。」 呼，還好媽媽幫我解圍了。 我刷完牙就趕快進房了，連晚安都沒跟媽媽說就躲進被窩了，我把被子拉高超過頭，我怕媽媽等一下進來又要看到那個穿透的眼神。 我盯著天花板睡不著覺，弟弟不間段的打呼聲吵的我睡不著，我眼前一直回放今天在地下室表哥跟我說的那段話，我好難想像那時候的我的表情，大概是一臉被揭穿的尷尬吧，表哥以後對我大概也不會這麼客氣了，突然好後悔當初沒有把筆丟掉，或是根本不要拿那支筆，如果跟媽媽講的話，她應該會買給我吧。 門縫的那條亮光突然暗了下來陷入一片黑，接著門被打開了，我隱約看到一個人影走了進來，走到我旁邊幫我把被子拉上肩頭，有些髮絲彿過我的臉頰，嗯，應該是媽媽吧，我裝睡沒有把眼睛打開，然後媽媽到旁邊去也幫弟弟蓋了一下被子，媽媽走了之後，我盯著天花板，又看到表哥的臉了，事到如今好像也不能解決甚麼事情，我東西拿了也還了，也被發現了，表哥似乎也原諒我了，好吧，睡吧。 隔天中午大概十點被叫醒吧，簡單地吃個饅頭當早餐之後，就出發去安親班了，要出門的時候我又有點抗拒的心情了，到新環境要再熟悉好麻煩，但另一方面，到這樣新的環境完全沒有人認識我也是很好的開始。 到安親班之後，我看爸媽跟櫃台的大人聊了好久，不時轉頭過來看看坐在門口的椅子的我，好想知道他們在講甚麼，我走過去的時候爸媽又把我叫回去椅子上。在那邊等了好久，爸媽拿了些錢給櫃檯老師之後，老師帶我進去一間教室，教室裡都是低頭寫作業的人，我坐在最後一排，老師拿給我一張考卷，叫我寫完之後拿給他。還沒等到寫完考卷，安親班的下課鐘就響了，有些人去上廁所，有些人在教室裡玩耍，我也站起來到教室前面看看，發現大家桌上的文具都是很高級的那種，甚至比表哥的還要好很多，我看準了幾個同學的位子，就先回到最後面寫我的考卷，等到下一節下課，我先待在座位上，等那些同學去上廁所的時候，晃到他們座位旁邊，把手伸出去讓文具滑進我的口袋裡，第一次我拿到了一個橡皮擦，第二次我拿了一支原子筆。 把補習班的考卷寫完之後，我把周末的作業也寫一寫，一直不敢把剛剛拿的筆收進我的鉛筆盒，枯等了一個下午，老師終於進來教室叫我可以回家了，我先下樓前先去廁所把橡皮擦跟原子筆放進我的鉛筆盒，然後開心的坐車回家了。 「今天有把作業寫完嗎？」媽媽問我 「有啊，而且整個周末的都寫完了」 「那以後禮拜一跟禮拜五放學都來安親班寫作業哦，阿公會開車載你去，因為這兩天爸爸媽媽會比較忙」 回家之後我把安親班的回條給爸爸簽名，爸爸從我的鉛筆盒拿了支筆出來簽名，簽完之後就幫我把回條放進Ｌ資料夾。 「欸，這是你的筆嗎？沒幫你買過吧。」 「哦沒有啦，這是那個…今天班上同學給我的啦」 「是哦，不要拿別人的東西哦」爸爸嚴正的叮囑我，那個眼神好銳利。 之後我都很期待去安親班的時候，我可以好好搜尋我喜歡東西，雖然很多時候沒有機會拿走，但我還是有少許斬獲。另外，後來跟表哥之間也沒什麼尷尬，我們在地下室見面的日子也變少了，一個禮拜只剩三天，只是我都不跟表哥坐的太近了，無形中有個隔閡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