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卦]運轉手之戀大陸版是什麼?優點缺點精華區懶人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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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運轉手之戀大陸版 在 DJ JoJo桑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2021-02-23 08:3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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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親摸寧星期二給自己一個閱讀的機會

    我其實是害怕書名有濃厚雞湯味的書籍,打開書單介紹,一定會略過,但是這一本,裡頭寫的故事太有意思了!這一本書你該給自己一個認識的機會,裡頭講的故事和心得,其實我自己有很多共鳴,除了 #先完成再完善 這句話、他在 #父母並不是萬能的 這主題提到不把你各種辛苦讓原生家庭去揹黑鍋是成熟的開始,這點我也同意,畢竟自怨自艾的時間真的可以拿來做很多事情。『很多時候,一個人的「長大」,就是透過「反抗」父母達成的。一個不懂得守護個人分際、不懂得為自己爭取利益、容許父母的意志在自己身上體現的人,進入社會、職場和婚戀關係,也會變成別人的客體。』We are young, should be WILD,這本書很適合覺得自己還是半成熟階段的你翻一翻,或許會讓你日子因此更釋懷清亮一些。

    書名:謝謝我自己,不完美也很美;重塑內心秩序、理清關係、強大自己的24個練習題
    作者: 湯蓓
    出版社: 幸福文化

    父母的功能性養育/湯蓓
    我們常常聽到「養兒防老」這句話,將養老這樣功利的目的堂而皇之地講出來。「功能性養育」是我在看電視劇《都挺好》(2019年中國大陸都市情感劇)時突然想到的,它在愛奇藝和八大電視都有排播過。劇中的蘇家有三個孩子,代表了三種功能:

    老大蘇明哲是用來光宗耀祖的,全家傾盡一切供他出國,甚至不惜犧牲女兒蘇明玉的前途;老二蘇明成是用來提供情緒價值的,即使啃老,父母也願意為他買單;老三蘇明玉則是出氣筒,這個家裡所有成員的不滿和憤怒,都能任意倒在她的身上,每個人都能使喚她。反正女兒是「賠錢貨」,朝她出氣、讓她幹活也算是「物盡其用」。
    每個孩子都有自己的功能,被明碼標價、不公平對待,家庭不是用愛維繫親情關係,而是以一種功利的目的運轉,就連一隻雞腿,也是大哥吃,所以愛是有差別的。這時候,家庭是一個權力博弈的空間,誰掌握的資源更多、誰更強大,誰就擁有支配家庭成員的權力。當老三蘇明玉離開家,經濟實力和社會資源逐漸碾壓其他人時,權力結構才被扭轉了。

    我很欣賞蘇明玉認清家庭關係真面目後的反抗精神。任何一個強大的人,其實都需要一點「六親不認」的特質。我這裡所說的「六親不認」,並不是真的不顧親情,而是面對家庭關係能看清本質,能捍衛自己的正當權益,能守好自己的分際,並在親人觸碰分際時,能乾脆俐落地保護自己。
    很多時候,一個人的「長大」,就是透過「反抗」父母達成的。一個不懂得守護個人分際、不懂得為自己爭取利益、容許父母的意志在自己身上體現的人,進入社會、職場和婚戀關係,也會變成別人的客體。
    父母和孩子的共生是有期限的,當孩子沒有具備獨立生活能力的時候,父母養育孩子是義務、是責任;但當孩子成年、具備獨立生活的能力後,父母過度參與孩子的生活,就會變成控制和壓榨。

    我看到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是,有些父母總是在該陪伴的時候缺席,在該放手的時候插手。
    想想看,在孩子最需要雙親陪伴的幼年,有多少年輕的父母為了給孩子更好的生活環境,而缺席他們的童年?把年幼的孩子留在老家、丟給祖父母,自己外出打拚事業,而在孩子長大後,需要獨立生活、探索這個世界時,缺席多年的父母突然出現?美其名說要把失去的時光彌補回來,開始全面插手孩子的大小事,從生活習慣到戀愛擇偶統統指揮一遍,搞得雞飛狗跳、人仰馬翻。父母覺得自己犧牲那麼多、努力打拚卻得不到孩子的感激,而孩子無法理解的是,未曾參與成長過程的父母,為什麼要在自己可以獨立生活後跑來強行彌補?整個局勢變成父母一輩子都在等孩子說「謝謝」,孩子一輩子都在等父母說「對不起」。

    父母並不是萬能的
    對父母的認識,還有一個很重要的關鍵在於:父母不是萬能的。越早了解這一點越好。依賴父母會讓孩子感到安全和舒適,他們就是我們的底線和智囊團,但隨著年紀漸長,我們應該認識到:父母也會有局限性。
    例如,選擇職業時,有些父母很喜歡給孩子意見,通常會建議他們從事教職、律師、醫生、公務員等。
    很多孩子也非常喜歡詢問父母的意見,覺得父母歷練多,比較有經驗。可是很多人沒有意識到,職業的選擇,問的對象比問的問題更重要:
    ●你要諮詢的這個對象是否從事過相關領域的工作?
    ●你要諮詢的這個人是否在這個領域處於頂端?
    ●你要諮詢的這個人目前的生活狀態如何?是不是很富有?
    活得久並不代表就了解一切。
    一個在生活經濟上疲於奔命的人,教別人如何賺錢是沒有說服力的。

    實際上,有些父母自己的生活都過得普普通通,既沒有實際參與過兒女職場的行業,也不懂得目前社會真實的發展。甚至大多數的父母,他們可能面臨即將被社會淘汰,對社群軟體不夠熟悉,對媒體和網路一無所知。年輕人是要站在未來趨勢的,怎麼能輕信這些已過時的經驗呢?

    例如,在婚戀方面,有些父母企圖用自己的生活感受度量孩子,孜孜不倦地在感情這件無法衡量和計算的事情上分享經驗。戀愛、結婚、生孩子,本該是人生的選擇,卻硬是披著「我都是為你好」的外衣,而變成不得不選的必修課,原本幸福的事情變了調,甚至成為痛苦的來源。
    尤其是一些媽媽們,在女兒的人生大事上總是意見一堆,成為健忘症患者:
    她忘了自己曾經也有一個沒來得及實現的夢想;
    她忘了老公出軌後自己流淚到天亮的心痛;
    她忘了壓在箱底的昂貴洋裝;
    她忘了放到發霉的高跟鞋;
    她也忘了看到標價後,把喜歡的包包放回原位的尷尬和無奈。
    就是這樣的媽媽,卻不厭其煩地對女兒說:
    「女人一生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嫁個好人家!」
    「錢多少算夠呢?反正有人給你就花啊!」
    「這個工作真好,雖然錢不多,但是時間自由,可以接送孩子!」
    「何必買那麼貴的保養品呢?結婚了,要精打細算!」
    我在自己當媽媽以後,才開始思考更多關於父母的話題。我在養育女兒的過程中悲哀地發現,我越來越像自己的母親,經常採用小時候母親對待我的方式去對待女兒。儘管小時候我並不認同母親的教育方式,可是我似乎已經繼承了她的精神!發現這件事讓我非常沮喪,但也讓我意識到,女兒的降臨是為了提醒我,她才是我的老師,教會我重新看待關係,也給我重新療癒自己童年的機會。

    年輕的父母,其實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大多在完成養兒育女階段之後,才獲得成為好父母所需的智慧、耐心、理解和愛心。初為人父人母,挑起養育孩子的重任時,他們只有很少的生活經驗,自己還尚未度過被撫育的階段,就面臨一個新生命的到來,所以,他們仍在尋找答案,仍在尋找線索。

    他們甚至尚未了解自己,就開始試圖引導和養育比自己更幼稚的生命。他們甚至尚未了解自己生命的意義,就開始試圖賦予孩子生命的意義。他們甚至尚未定位自己,就開始試圖匆忙為孩子規劃未來;他們的父母錯誤地定位他們,他們在成為父母的初期,也仍然沒有擺脫自己父母的影響。

    他們承受著極大的生活壓力,急於把壓力化解,可是在他們沒有化解生存壓力前,反而很容易搞砸自己以及孩子的生活。
    有些人覺得自己出生在一個不好的家庭,在家裡遭遇暴力、虐待;有些人雖然出生在正常的家庭,卻覺得父母太過普通,心裡想著如果是富二代,有特別好的環境,又會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

    我想說的是,大部分人的原生家庭都不太好,我們忽略了其實父母也是「學生」,他們也是第一次學著為人父母,可能也沒有被好好愛過。因此,當有一天,你不再把你人生所有不幸福、不如意、不成功都丟給父母、丟給原生家庭去「背黑鍋」的時候,也許就是真正成熟的開始。

    書籍連結按這裡:
    🌿 博客來 https://bit.ly/3tbfLHp

  • 運轉手之戀大陸版 在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2021-02-08 21: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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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澤《人生不值得活的》──意象與節奏分析 ◎李懷

      
    前言

    本篇報告以楊澤第二本詩集《人生不值得活的》為研究對象,主要討論其意象使用與調整節奏感之手法。
    第一節 意象分析
    《人生不值得活的》共分五輯,囊括了對生死的理解、愛情的追逐與辯證、被置身於陌生城市的焦慮等,每一輯在寫作手法、意象使用與主題上皆有明顯不同,以下將進行分析:
      
    壹、人生不值得活的

    對楊澤而言,詩是屬於少年的,年輕人痛恨謊言與偽善、享受苦悶與憂鬱,用寫詩提煉回憶、救贖青春。開卷第一首同詩集名的〈人生不值得活的〉便基於此積極的風格為整本詩集定調,無論是年少當下的悲苦疾筆、事過境遷後或許坦然或許糾結的回顧,都在輯一「水」的意象下開展。

    此輯共有八首詩,或多或少皆使用了水的意象:〈人生不值得活的〉、〈瓊斯海灘〉中使用了海:

    愛與死的迷藥無非是
    大海落日般──
    一種永恆的暴力
    與瘋狂……
    (〈人生不值得活的〉)

    天空是面陰鬱底牆
    其上有海天──
    最後迴光。一隻傘
    一方無人眺望之窗口
    生命的全部重量
    倒懸於彼
    (〈瓊斯海灘〉)

    大海與落日,正對映著前句的死與愛,死彷彿一片汪洋廣闊而壓迫的存在著,而愛則若落日餘暉,雖絢爛卻是無比短暫。但對楊澤而言,這兩者其實都是永恆的,是早於任何理性、歷史的。愛與死以強大的張力互相拉扯著,死可以毫無理由的帶走人、愛上一個人也不需要任何邏輯推導,巧妙的是兩者也像海洋與夕陽倒影一般互為對方的因果。在〈瓊斯海灘〉中,天空如鏡映著大海,而傘似乎倒掛在上,其對應的卻正是雨中佇立的那個人,故事的主體往往在傘下,只是在楊澤顛倒世界的幻想中,由傘下孤零的一人轉成了倒掛傘中盛接的雨水。

    兩詩皆用海作為世間萬事的盛載體,是一面凝望即可看見故事的鏡,而在物理世界中,我們稱之為「時間」。水在楊澤詩中的意象便是時間的流動、歷史的洪荒。〈克羅采奏鳴曲〉中以貝多芬的音樂帶著詩人流回曾經洶湧的青春、〈室外是雪〉以飄零的雨雪串起了異鄉子弟對故鄉地域的思念、〈霽〉以雨過天青與濃霧的對比、城與離城者之間關於留下與離去的行為,展現了眾人皆困於過往記(與霽諧音之設計)憶。輯一短短八首詩,雖皆有水的意象,楊澤卻巧妙的利用其不同形式詮釋各種對時間的理解、臣服與反抗。
      
    貳、我已歌唱過愛情

    氣候與花,追逐、放棄與釋懷。構成了楊澤以詩語言辯證愛情觀的輯二「我已歌唱過愛情」,我們在此輯中不斷見證愛情與生死、短暫現存與永恆記憶間:有限性與無限性、必然性與可能性的來回交錯。而「花(植物)」便是其中重要的媒介:

    我已歌唱過愛情──
    還有玫瑰、紫羅蘭、鬱金香的真理
    但是為她,啊,單獨為她
    我預支了我下輩子的愛情
    (春天,落花,carpe diem
    在旅人休息的樹下,我躺著
    與我不再的七弦琴)

    我已歌唱過愛情──
    如今我將長久保持沈默。
    喜悅以及悲傷──除非
    大陸淪陷成海,海
    淪陷成荒原,荒原
    開出玫瑰而她向我走來──
    我將,啊,永遠不再復活
    (春天,落花,carpe diem
    在旅人休息的樹下,我躺著
    我不再沈吟愛情,髣髴在她的花園中……)
    (〈我已歌唱過愛情〉)

    對如今的詩人而言愛情已成過去式,而玫瑰、紫羅蘭、鬱金香雖如不同段感情有不一樣的顏色,其真理卻一樣是短暫的、是只屬於某特定時期的。楊澤浪漫的少年情懷卻不認同自己僅限於這樣的稍縱即逝,一方面他幻想著預支下輩子來換取此刻的永恆、一方面現實中他選擇停留,旅人在樹下稍作休息便會離去,楊澤卻甘願停滯在她的花園裡享受著他僅存的「永恆的愛情」。

    末段表面上透過描寫時間進程以表楊澤對愛情長久而沉默的堅持,暗底下則展現了一種極致的融合觀,在時間恆流中不斷變換的地形與始終存在的詩人與樹、「永遠不再復活」中隱含「從未死去」與「甘願死去」這樣對愛情更高(也更狡猾)角度的視角,讓存有與逝去的界線模糊。讓我們感覺只要詩人能在記憶中永保18歲某場短暫而絢爛的愛情,即便分離後經歷年月摧殘,「愛情」本身也透過詩人的浪漫得以存續。

    在楊澤的情詩中沒有純然煽情的情慾流動,更多的是青年對愛情本質的直逼叩問,〈伐木〉中春天隱密的繁花與透過伐木建築的愛的居室,引出自然而為與刻意為之的感情關係間的矛盾;〈告別1〉中從春天頹然倒下(感情破裂)後的自我懷疑、辯證,祈求與絕望下透過浪漫的遠離試圖保有僅存的愛情。

    除了花等植物外,在〈告別1〉:「相對於我們,我們的戀情正在絕望地焚燒……我們的愛──如何像群樹那般不斷生長,像星球一樣永恆運轉……」、〈告別2〉:「像激流護衛一朵落花請為我為我護衛她/因為當黃昏遽爾落下,天井/再也無法護衛她的身影小小/因為當春天轉身背向離開/激流與落花/他的心中負荷有──/一千種難言的傷痛……」中,焚燒、激流、急雨,楊澤利用這些曖昧的詞彙營造了一場脫離現實、界線模糊、不負責任卻又純粹的「美」的愛情狂想。
      
    參、與眾同禱、讓我做你的DJ

    此為輯三與輯五,其並沒有特別多相同意象或如輯一、二那般具有貫串全輯的核心意象,在背景上而主要偏向異國、陌地、城市的氣氛營造、語境上則多有對自我存有、國族、生死的來回思辨,顧此二輯放在同一段談。輯三「與眾同禱」第一首詩〈在風中〉馬上構建了與前二輯截然不同的語境:

    在風中獨立的人都已化成風。

    在風中,在落日的風中
    我思索:一個詩人如何證實自己
    依靠著風,他如何向大風歌唱?
    除了──啊,通過愛
    通過他的愛人,他的民族
    他的年代,他如何在風中把握自己
    有如琴弦在樂音中顫慄、發聲
    與歌唱……

    ……

    在風中,在落日的風中
    假如他逆風流淚奔跑,大風
    將與他並行,並為他悄悄拭去
    所有的淚……
    (〈在風中〉)

    沒有太多意象,而是較為赤裸的將思辯過程展現在讀者眼前,此詩或許在純文學性上並沒有太多進展,但卻嶄露了楊澤對詩的野心──也就是哲學性的思辨。比起將讀者直接丟入一個想像的詩空間中,楊澤更願意安排好一些命題、邏輯與線索,甚至像〈在風中〉一樣根本不多做包裝,利用其犀利精準的文字,將人置身於時代磅礡的大風下,如何發聲、如何證實自己?以愛、信仰做回應。即使「落日在風中,蒼茫墜落無聲……」即使在風中為了對國族的焦慮、對自我的渺茫,但當詩人大聲歌唱,此處的歌唱我認為指的便是各代文人的書寫,在時代狂暴的呼嘯中一個人堅守著愛與原則進行寫作能喚醒莫大的力量。此刻,原先掩蓋個人聲音的大風卻反過來悄悄拭去眼淚。

    空間感,無疑是輯三、五中最能感覺到楊澤力筆營造的,風不僅作為涵蓋所有空間並改變其屬性的流體、同時也串連起所有曾佇立於風中的人,空間與時間被簡單的一個意象緊密交織在一起。當渺小的人開展思想,連結到興衰的落日、群星的運行下明與暗的對反、連結到陽光連結到愛。而詩末回收到淚這樣主體性的感受產物,將人最獨有的情感與時代做回應,閱畢此詩便能感受到在楊澤心中,存在本身便是一種極具張力且浪漫的辯證過程。

    若說〈在風中〉給出了一個較明確且堅定的解答,〈在畢加島〉則停在一個較為開放性且困惑的結尾:

    在畢加島,我在酒店的陽臺邂逅了
    安塞斯卡來的一位政治流亡者;溫和的種族主義
    激烈的愛國者。「為了
    「祖國與和平……他向我舉杯
    「為了愛……」我囁嚅地──
    回答,感覺自己有如一名昏庸懦弱的越戰逃兵
    (瑪麗安,我仍然依戀
    依戀月亮以及你美麗的,無政府主義者的肉體……)

    在畢加島,我感傷旅行的終站
    我坐下來思索人類歷史的鬼雨
    半夜推窗發現的苦難年代;
    我坐下來思索,在我們之前、之後
    即將到來的苦難年代,千萬人頭
    遽爾落地,一個豐收的意象……
    瑪麗安,在旋轉的童年木馬
    在旋轉旋轉的唱槽上,我的詩
    如何將無意義的苦難化為有意義的犧牲?
    我的詩是否,只能預言苦難的陰影?
    並且說──愛……
    (〈在畢加島〉)

    在私人的與國族情懷的愛是否有相同的基準點?或說兩者是悖反的?不相容的?在畢加島這個幻想的島嶼,楊澤清楚看見了其暴政歷史,但在這樣歷史的面前詩人該以什麼姿態面對?對愛國者囁嚅地回應,一方面反映詩人對私愛該在這樣磅礡且充滿道德意味的革命下如何自處、另一方面則受困於自身對苦難的無能為力。詩中「千萬人頭/遽爾落地」對應「人類歷史的鬼雨」,將歷史進程的殘酷與鬼雨相連結,讓讀者不禁思考究竟這樣的雨能否洗淨一地血流、或是雨的味道反倒掩蓋了血腥味?詩對於這個廣袤無邊且現實的世界究竟能起到什麼作用?相對前一首的堅決,〈在畢加島〉展現了楊澤陷於困惑與焦慮的模樣。

    在大時代的交替下,知識分子對自我的定位是極度惶恐的,此本詩集收錄楊澤1977年至1990年的詩創作,此時政治動盪、文壇論戰四起,無可避免的楊澤除了書寫積極、愛情,也書寫「被置身」於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思想交戰下,文學寫作已不存在指標與真理,這點在輯三、五尤其如此。〈我曾在炎午的酷陽下注視〉是一首無論主題或語境皆展現對此刻與歷史的反覆論辯,詩中再度使用風中年代的意象,楊澤彷彿不得志的罪臣,雖抱有理想卻在中暑的城市中呻吟,一個有著愛與思想的人竟在這樣「信仰缺如的年代」顯得如此無助。黃昏、大廈窗前、無用的軀體、救火車,楊澤挑選了這些混亂或似乎待破碎的城市意象,深刻刻劃了一個踩在名為現代的道路上、卻只能渺小踽踽獨行……

    輯五「讓我做你的DJ」較無輯三那樣沉重,但也因情感的渲染較足,時刻能感受到楊澤被置身於城市中的呼喊:

    人間秋涼,雨日
    薄暮不免有些感喟
    徒然地立在回家的站牌前,看
    施工中的對街大樓,在微雨中
    一盞盞水銀路燈寂寞亮起
    二三女子在一場黃昏雨中艷裝獨行
    緊抿著紅唇趕赴人生的約會
    在聖人不復的紅磚道上,我覷見
    有人低頭抽手上的Kent牌香菸
    歲月的驚愕與虛偽一如
    嵌在無名指上的大粒鑽戒
    在雨中淋漓發光

    只一夜,那人須髮盡白,我
    失落在路旁的朝代間,充滿了不合時宜的情懷……

    城市的夜是激烈的搖滾不遠處爆發
    我在霓虹的紅雨中為櫥窗的星星所射殺
    世界在海變中向下沉淪
    直到惡夜的中心
    有人彎身撿起一支口紅
    我發現你我的城市祇是
    被丟棄在路旁的
    一截再也點不燃的煙蒂
    (〈雨日.女人No.12與35〉)

    詩題中雨日似乎就是一種矛盾,而女人則一反身為人類的主體性,成為編號般的存在,帶著類似的戒指、風格無太多相異的服裝,在霓虹城市中豔裝奔走趕赴約會,但這樣的忙碌在楊澤眼中似乎並不存在什麼意義,相較楊澤詩中的救贖──瑪麗安,No.12與35顯得多麼扁平與單薄。

    路燈逐漸代替了日光,只在開頭以無形容詞的狀態出現的「日」似乎解離成城市中一盞盞的燈光、絢爛的霓虹,走在這樣「聖人不復的紅磚道」彷彿有種究極的、真理性的消散。我們在此詩窺見楊澤較為尚古……或說崇尚可見道德規範的一部分。但這並非他沒有勇氣尋找新觀點、新視角,而是在太過紛亂的時代,亙古不變的「真理」最能令人有安全感,在一切準則盡失的現代城市裡,對某些詩人而言反倒是一種惡夢,我不確定此詩書寫的是楊澤在美國留學的時光抑或是回到故鄉後的悵然,但皆能深刻感受到他對外在世界的陌生、與那一份因純真仍在才導致的絕望。
      
    第二節 節奏分析

    楊澤的詩中充斥著刪節號、破折號與括號,修飾著詩中未完成的語氣、待補充的語境與解釋背景脈絡等功能。以下將逐段分析三者在詩中出現的位置與其作用。

    一、刪節號(……)
    刪節號在整本詩集共出現86次,使用刪節號的詩作有27首,超過了全集42首的一半。其功能分為三類,分別是「落寞語氣」、「待續語氣」與「延伸語境」:

    (一)、落寞語氣
    〈告別1〉:「相對於所有季節──我們的愛情顯得多麼有限……」
    〈伐木〉:「感覺自己像去夏海濱所見/一座荒廢已久的建築鷹架在雨中……」
    〈在馬賽〉:「像夏日午後的急雨,我匆匆避入的一間地下室café,妖嬈開放的燈色、音樂與人臉是一面遠遠的落地長鏡,我在其中找到我落寞的眼神……」

    回想起某個雨中荒廢的建築如自己曾經的感情;想像各個季節的變化再與此刻的愛情相對應;五色燈光下人群中的獨身一人……此類刪節號常見於楊澤的情詩,求不得、回憶傷心事的寂寥、感傷,透過刪節號形成一種「詩人似乎無話可說」的語氣。當讀詩時來到這類段落,往往因刪節號的出現而略作停頓,而在此巨大的沉默中我們反倒能再度咀嚼前一句內容,具加強句子情感的功用。

    (二)、待續語氣
    〈在畢加島〉:「我的詩是否,只能預言苦難的陰影?/並且說──愛……」
    〈詠懷〉:「憂鬱是消沈後的熱誠/關於我的靈魂,請相信/那始終不變的部分……」
    〈里奧追踪〉:「我開車繞過,荒涼的菊花墳場,河流在左,在右,彷彿聽見一女子的傷心,不知為誰……」

    在這些刪節號後讀者將期待詩人繼續說下去、或是語氣並未結束尚留存一些謎,那女子的傷心,不知究竟為誰而泣?在說完愛之後呢?是否還能有更多的意義?那始終不辨的部分是什麼?信仰?愛?痛苦?是何類的倔強?在楊澤充滿反覆辯證的詩中,透過刪節號的留白使的算式遺落了等號後的結論,讓讀者有更多的空間將自己生命的獨特性帶入。

    (三)、延伸語境
    〈母親〉:「那中年婦人的眼神始終/尾隨著我……」
    〈人生不值得活的〉:「號角重返那最後/與最初的草原黎明……」
    〈告別2〉:「而永恆是我離開她,留給她的一片/無盡的黃昏與等待……」
    〈越過窗外暗雲湧動的天空〉:「彷彿我是她所遺棄、逐日枯萎的/一株向日葵;彷彿/我永遠是背對著她的雨季……」

    第三類是楊澤詩中最常見的刪節號用法,當前句具有未完的旨意,楊澤便常常使用刪節號作為想像的延伸。最初的草原黎明……如何到達最後的?眼神始終尾隨著我……直到何時?現在嗎?還是會持續到永遠?後兩句更不用說,「永遠」與「無盡」皆指涉著往後提到的事物或狀態將一直持續。

    透過這些刪節號,詩人一方面省去了筆墨描寫落寞、待續等狀態,也在此之上構了能做為讀者無限想像的媒介,刪節號後的世界楊澤交給了讀者,我們能因共鳴感到痛苦、也能擅自將未完的狀態在腦中延續或斷絕。在閱讀上,除了段落、句與句之間,我們多了一個煞車功能的刪節號,在連綿的情緒、意象堆疊中,有一個可以平衡動靜,讓思考暫時停歇下來回顧、深思的小棧。

    二、破折號(──)
    全集共有30首詩使用總計93個破折號,相比刪節號使用頻率甚至更高,破折號的運用在功能上就較為簡明,在連結前後兩句的前提下,以邏輯脈絡區分有二種主要型式之使用──「前後相輔」與「指涉後句」:

    (一)、前後相輔
    〈母親〉:「有許多窗鏡的陌生廂房/輾轉啼生了我──與我/終告分離」
    〈霽〉:「青山彷彿昨夜/那人之髻──山後是/遽遽然不可逼視/珠簪般亂顫的光」
    〈暴力與音樂的賦格──獻給Jethro Tull〉:「這是生存的/全部──全部的歡樂,全部的苦難/全部的春日,全部的愛……」

    在這類句型使用中,破折號的前後二句並沒有明確的因果關係,而是補充前句未說明、或近意的重複敘述。

    (二)、指涉後句
    〈啊,我的祖國是一座神秘的電台〉:「但人車喧騰,那祇是──/失落在市塵中的/山河含恨……」
    〈30路藍色巴士〉:「我看見──滿街奔跑,許多焦慮的父母/紛紛尋找他們二十年前遺失的小孩」
    〈婚前曲(一九八一)〉:「驀然瞥見──你們暗中鼓動/靈慾的雙翼,於文明的夢寐中/巍巍誕生之秒密……」

    相比前者,這類的使用佔據絕大多數,在語意未盡的前句後,以一種較緩慢、娓娓道來的口氣說明。

    前面提到楊澤的詩邏輯性較強,少有純粹的意象堆疊,就算是意象較為豐富的〈暴力與音樂的賦格──獻給Jethro Tull〉、〈人生不值的活的〉等,也有許多因果、時間上的連接詞將整首詩串聯,破折號的應用便顯示了這點,唯有一個人的詩中需要大量的論述(儘管可能隱晦)才可能以這麼高的比例被使用。

    三、括號(())
    全集共有15首詩使用總計38個括號,以「動作描寫」、「背景補述」、「詩人獨白」為主要三個用法,以下將一一分析:

    (一)、動作描寫
    〈蔗田間的旅程〉:「多折的唱詞裡莫非便有/與她雷同的身世?/(五指輕撥過往琴弦)」
    〈在格拉那達café(Castle in Spain)〉:「西班牙的哲學是音樂,與乎沒有哲學負擔的雲/他向我說(揮舞巨大的手掌在我眼前晃動)」

    此種用法較少見於楊澤詩中,簡單敘述對方當下的動作以增加人物的鮮活與表明情緒。

    (二)、背景補述
    〈霽〉:「匆匆醒來的河流、車輛/逆向游走無聲/(遠行者離城而去,久久未歸)」
    〈我已歌唱過愛情〉:「我已經為她/啊,浪費掉我的一生/(在旅人休息的樹下,我躺著/與我不再詠嘆的七弦琴)/……(春天,落花,carpe diem/在旅人休息的樹下,我躺著,與我不再的七弦琴)/……(春天,落花,carpe diem/在旅人休息的樹下,我躺著/我不再沉吟的愛情,髣髴在她的花園中……)」

    既然是作為詩背景的「補述」,那就表示這類括號中的句子通常將以一種潛藏在詩脈絡底下的形式展現,不讀括號看似對詩整體的結構沒有決定性的影響,但當這類的句子被特意的括起來,反而引發讀者將其與其他文字隔開,在腦中自成一個境地,讀者知道這是重要的背景資訊,否則詩人沒必要特別在此補充,因此可做到加強詩境渲染的效果。

    在〈霽〉一詩中,黎明、青山、河流構成了一幅光景,離城者一樣放在段落中很可能被消融在豐富的畫面裡。但離城者這枚意象扮演一個極具重要的元素,楊澤因而將其放入括弧,將離城遠行久未歸的事實在他建構的黎明景色中凸顯,進而加強了全詩著墨濃淡的調配。而在〈我已歌唱過愛情〉中,三段中三個括弧以類似的結構出現,其作用便是詩經中的複沓手法,每段的論述不斷地前進的同時,躺在樹下的我身處的環境與心境也在配合三段情感的推演下逐漸出現。

    (三)、詩人獨白
    〈告別1〉:「不慣說謊的裸體也開始厭倦於/一襲過份精緻美好的衣服/(我們曾激賞過那份表裡合一的奢華感覺)」
    〈夏蟲〉:「泰山其崩乎/梁木其壞乎/哲人其萎乎/(漠漠風起,簌簌葉落,當下一個秋天來到──夫子哪,我們卻在那裡?)」
    〈在格拉那達café(Castle in Spain)〉〉:「(站在一九七七年的櫥窗前,我是全然年輕的,而世界已頹頹老去,如一遲暮之妓……很多的不滿,太多憤懣,到後來變成只是些可笑的牢騷,微弱的聲音只有自己的喉嚨不清楚地聽見。假如我大聲呼喊,除了我的Echo──啊啊誰會聽見……)」

    一首詩通常包含一條完整的敘事線,雖可能有詩人暫且的狂想,但基本上會在同樣的時空架構底下完成。而括號中的「我」以跳脫框架的形式存在於詩中有兩種可能,一是作為「詩中世界」的詩人對他寫下的故事的補充,〈告別1〉、〈夏蟲〉屬於此種。另一種則是作為現實中詩人的後設獨白,〈在格拉那達café(Castle in Spain)〉便是如此,是作為楊澤本人的聲音而非詩中的敘事主體。

    楊澤的詩之所以充滿音樂性,便是他在使用意象展開論述的同時,將論述的過程以各種不同形式精巧的布置在各詩中,留白、待續、獨語、補述……而非滔滔不絕的從頭到尾使用類似語法,這樣的作法讓讀者在閱讀上多了些心思,類似拼湊積木一樣一塊一塊疊起楊澤浪漫而真實的詩世界。
      
    第三節 結論

    〈人生不值得活的〉傳遞就算面對苦悶的生活也要積極的生存姿態;〈告別1〉嶄露了只屬於少年的對愛的渴求、依戀與懷疑;〈在臺北〉我們窺見楊澤內心焦慮的、被置身於陌生時空的無所適從。《人生不值得活的》雖然以這樣厭世的詩集名出版,卻沒有任何一首詩要讀者消極、放棄。

    文學性上,整部詩集並沒有非常創新的實驗筆法,但也透過楊澤精心的邏輯、脈絡安排使得沒有一首詩落於俗套,我們在楊澤的雄辯中直視愛、直視信仰、直視自我、直視焦慮,然後用一種少年式的浪漫予以回應。我們都曾、或現正處在後青春期成長與停滯間的矛盾地帶,一方面想盡可能的看清所有真相、一方面又有很極多部分的靈魂希望永遠保留著無知,我們與世界的爭鬥正如與自我的爭鬥,愛在這樣的辯證中是具有多麼強大的力量?我們對世界深深的絕望正因為我們如斯的愛著這個世界,只是有些人的愛走了岔路,而楊澤的詩正是將我們引回具修復與生長性的自我懷疑與肯定。

    雖然,絕望可能在自我主體性開展的那一刻便已注定;雖然,自我的有限性與思想的無限性便是人類永恆的困境;雖然,即便書寫了也不一定能將苦難化為有意義;但至少,只要心中還記得楊澤理性而溫柔的文字,我們便能甘心的作一名千敗劍客、做一名深愛著無數缺陷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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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術設計:游佳真
    圖片來源:游佳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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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ttps://cendalirit.blogspot.com/2021/02/20210208.html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楊澤 #人生不值得活的 #意象 #節奏

  • 運轉手之戀大陸版 在 你(妳)好,我是莎拉。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2017-11-03 18:0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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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曦合](下)(短篇小說)
    【過去】
    許志保是我見過最虔誠的火山孝子。不管小錢去哪、多晚下班,他都會坐在他那輛二手偉士牌上,吸著菸在外頭等小錢出來。而不論小錢喝得多醉、身上混雜了多少淫靡的氣味,在她眼神觸到許志保那一刻,她十七歲時那種直接、不帶矯飾、一桿入洞的天真就會瞬間回來,如天剛破曉,大地隨著陽光觸手的輕柔觸碰而一瞬舒展。

    然而小錢和許志保分手過後,唯一保留在她身上不受污染的淨土,大概僅剩下她的名字了。

    名字是爺爺取的。爺爺說,在小錢出生的那個清晨,他才聽見哭聲,婦產科窗外原先濃重的黑夜,須臾就亮了,像誰拉開了幕簾,一齣好戲將要上演。

    爺爺半生戎馬,這輩子夜不閉目,強行抖擻著精神迎接天光到來的經驗不知凡幾。在戰況最激烈的時候,像他這種拿著聽診器的人也必須提槍上陣。他無力拯救生命,甚至必須消滅生命以保全自己。夜最深沉的時刻便是黎明之前。每次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過今晚,爺爺就會讓這種擔憂充斥全身血液,成為一種生於憂患的護身符,直至老天爺沒事人般輕輕篩落陽光,他緊繃的情緒才得以稍稍緩解。

    然後,又是一記槍響,又是疲於奔命的一天。

    戰爭結束,爺爺跟著部隊來到台灣,鼻間再也聞不到硝煙的氣味許久以後,爺爺心裡卻始終感覺不到圓滿。他總記惦著海的那一邊的故鄉,所以不願踏實在島嶼上;總維持著一種觀望的姿態,像離開那天撥開人群衝到甲板倚在船欄,望著廣袤的山河越搖越杳。

    直至年近半百,成為島民口中的老芋仔,他才不得不承認自己也有落地生根的衝動,和菜市場裡離了婚的梅香姨結為連理。

    爺爺在小錢國中時就過世,但在世期間對小錢極盡寵愛。

    爺爺總說,小錢哭聲響亮,趕走了他心中對於夜日交替的陰霾。像鞭炮聲能趕走年獸,這個家也因為小錢的出生而圓滿。小小的島不再是一條隨時準備回家的船,而是搖籃,輕輕搖著小錢、搖著爺爺、搖著每一個對家有憧憬的小小國度。

    但名字終究只是名字。能印在身分證上卻烙不進骨血。像登山之人攻頂後總愛插旗,但山還是山,不屬於誰,也沒人能征服。

    許志保大學畢業後,原先打算繼續升學,逃避兵役,甚至家境不錯的他,還曾考慮出國深造,逃個徹底。但小錢因為爺爺的關係,總覺得沒當過兵的不算男人,許志保也不願與她分開,最後才決定快刀斬亂麻,直接先當兵再說。

    事情就發生在許志保當兵那年。

    工作結束後,店家大多會招待小姐留下來玩樂;有時廠商也會邀請小姐再去續攤。雖然下班後小姐就不需再接受公司管束,但身為督導,我們多少都傾向希望小姐可以多跟店家、廠商建立私交,「博感情」讓大家於公於私都能一條心。

    一晚,在台北市某夜店的包廂內,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如天神般走來。

    「陳樂。」男人叫住我,我應聲回頭。

    我知道他可能會來,但我終究不確定他會不會來,也不敢傳訊息問他會不會出現。只能做好他會來的準備。出門之前在臥房裡的全身鏡前擺弄許久,踏出家門那刻卻旋即後悔:應該穿大家都說在我身上特別好看那套,不該穿新買的卻一次也沒穿過、知道也許不適合自己可是在櫥窗裡閃閃發光、也在想像裡閃閃發光的這套。

    我瞇起雙眼,右側嘴角不自然地加重了點力道,感覺自己眼波射出光芒,穿透空氣中的微塵,希望能令他心神蕩漾。

    他露出潔白的牙齒,對我張開雙臂。受西方教育長大的他能對任何人展出親暱的友善,將人圈進他張牙舞爪卻令人無法厭惡的高級香水味裡。我上身貼合他結實的胸肌,在雙手鉗進他腰窩之際,也移動左腳一步向前,跨進他的雙腿之間,好像那兒有一道門檻,而我不願踏踩。「妳越來越漂亮了。」他的聲波透過胸腔共鳴,穿透我的右耳沁入心脾,勾得我稍抬左腿回應,感覺他總微微鼓脹的陰莖。

    我在他懷裡燦笑,想順著嘴角弧度拉長曖昧氛圍,可是他卻一瞬放開了我,我的左腳還勾著,忽地重重落地,差點重心不穩。

    「你怎麼會來?」我只好伸手順順瀏海,展現一點從容。

    「台灣很久沒有大活動了,就覺得該來看看。」

    我很清楚一定會聽到這種官方回應,可是我在「一定」之外,還是順著慾望填進了一點純然的期待,就像我徒手梳著瀏海,可是瀏海其實已經很整齊。

    「樂樂姐,」這是我在這個當下最不願聽見的聲音,可那聲音還繼續:「陪我去跳舞!」

    「這是?」男人突然退開一步,像我們之間只是純友誼。

    如果我必須承認自己對小錢也有過恨意,那便是從這一刻開始。

    後來我們玩到隔天中午才結束。

    當我看著比一貫明亮的錢櫃還要光潔的天空而微微暈眩,身上的菸酒氣味無聲地在敦化南路樹梢的鳥鳴中提醒自己一夜腐敗,我知道至少我活過了這晚。女人間的戰爭激烈,不亞於小錢爺爺當年的真槍實彈。

    男人伸手攔了輛計程車,我在他開門瞬間,將小錢推了進去,然後自己也進入車內旋即關上車門。男人手指屈成勾狀,敲了敲車窗:「開門。」他微揚起聲喊。雖然我不聽聲音光看嘴型也知道他在說什麼,我還是假裝聽不清楚,擠出最後一分體力,給了他一個疲憊的微笑,就向司機報了我家路名。

    小錢酒量不好,在我身邊的她,早已靠著另一邊車門呼呼大睡。

    我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還是不禁愛憐地伸出左手替她捋順落在額前的長髮。我的恨意在看著她天使般熟睡的側臉時又消退了大半。但一轉頭,望向窗外不同於昨夜喧囂的耿直街道,我又背道而馳地任由自己的心腐朽成和身上氣味相仿的樣子。

    何霆威是我們合作菸商的員工,負責亞洲區業務。

    早些年台灣經濟還好,還是重點發展樞紐時,他很常來台灣出差。娃娃臉又單眼皮的他,笑的時候右側嘴角會餒出一個小梨窩;在香港出生長大的他,又有一種稱霸亞洲金融圈而堆砌出的傲氣。這兩種極端氣質完美地融合在他身上,使得公司裡頭每個小姐或多或少都有些傾心於他。

    我們真正開始熟稔時,我已經在當督導而不是小姐了。

    某年公司尾牙,剛好辦在他當時下榻的飯店。一位和我交情甚篤的小姐喝多吐了一身,我在廁所替她稍事清理後,決定先帶爛醉如泥的她回家。當我一拐一拐地攙著她進入電梯,突然有人從另一側支起她,減輕了我肩頭的重量。

    我轉頭望向來人。

    「按住電梯,我幫妳扶她。」是何霆威。原來他正要去廁所,卻看見我狼狽的樣子,因而過來幫忙。

    我知道他是誰。有時在公司或在活動遇見,也會說上兩句公務話。但我們不算真正認識。他是我得罪不起的客戶高層,也是我招惹不起的戀愛高手。早就聽過不少關於他的花名在外,儘管對他的能力外表默默欣賞,我卻傲嬌地維護自己的心在一個街口之外。

    沒想到才進入電梯,那位小姐又嘔了一聲,直接吐了何霆威滿懷。「Shit。」他忍不住咒罵,然後旋即意識到還有我在,轉頭對我投以一個抱歉的苦笑。那也是我第一次發現他的小梨窩。

    我呆了一瞬,馬上打開包包掏出面紙要替他擦拭,他卻伸手阻止:「沒關係,我已經髒了,擦了也沒用。我房間就在樓上,我直接上去洗澡就好。」我連忙點頭,然後當電梯抵達大廳後,再替他從後側口袋抽出房卡感應,按了他房間所在樓層。我本想接過小姐,自己帶她回家,何霆威卻沒鬆手:「妳帶她去我房間休息一下吧,妳這樣太辛苦了。等她酒醒再送她回去。」

    我能嗅出他話中的的另有隱情,可是我假裝嘔吐味太濃掩蓋了我靈敏的覺察。剛好又有一批人進入電梯,我插翅也難飛了,就這麼跟著他上樓。

    他紳士地先讓我在浴室處理小姐,待我替她清理乾淨換上浴袍,他才進入浴室清理自己。我讓小姐躺在客廳的沙發上,自己則坐在另一側的圓凳,有些恍惚地看著這間飯店前衛的裝潢。

    「可以陪我喝一點嗎?」他清理完後,換上乾淨的衣服,手上拿著一瓶威士忌朝我走來。

    我循聲望向他,再度泯滅自己的覺察,說了好啊。

    然後,我們從客廳喝到床上。然後,我喝下了他的精液。

    酒醉的小姐一直在外頭的客廳熟睡,就像現在我身旁的小錢一樣。

    計程車開到家門口,我付了錢,撥了電話叫老腰下樓。

    老腰是我男友。綽號老腰不是因為他腰特別好或特別不好,純粹因為他姓腰,身體部位的那個腰。

    「腰暐昇你快點!」一見他我就大聲吆喝。在公司裡出了名好相處的我,只有在面對老腰時敢長出一些頤指氣使的花火。因為他不單是個爛好人,還比我愛他還要愛我更多。我知道這樣對他不公平,尤其不該欺負他這樣的老實人,可情緒這東西就像水往低處流,當你發現有人比你低時,你很難控制不噴發過去。

    老腰將小錢揹上我們無電梯的舊公寓三樓家中。小錢家在北投山上, 進市區很不方便,所以幾乎都住在許志保家。但這時許志保在當兵,她不喜歡一個人在那,我便讓她常常過來。

    「妳很久沒通宵了。」待我處理完小錢,老腰才敢出聲埋怨,口氣卻像泡在火鍋裡太久的蒟蒻。「菸商派人來。」我們交往也四年了,他很了解我的工作內容、利害關係,講幾個關鍵名詞他大概就能懂個大半。「我晚上還要上班,快睡吧。」我又道,然後補償似的拉著他環抱我的那隻手覆上我的奶。我很少對他在身體方面這麼主動,所以他開心地抓了幾下,像在玩小時候的彈力球。

    見我沒抗拒,老腰又大了一點膽子,把手伸進我的下腹部。

    我閉上眼睛,享受著老腰的愛撫,把時空移回我和何霆威瘋狂又激情的歲月。

    何霆威說自己有性愛成癮症,而且是看過醫生證實的。

    我儘管外表恬靜,對那檔事卻有種不由分說的迷戀。他說他最喜歡我這點,在外是聖女,關起門來卻是浪女。他還說他儘管是生病了才這麼需要做愛,可他若是跟不喜歡的人上床,結束後也曾空虛到裸著身子瑟縮在床角發抖,更別提一夜多次。

    那晚我們做了四遍。結束後他沒瑟縮在角落,而是細細密密地替我沖洗身子。

    「我注意妳很久了,妳跟其他小姐不一樣,妳讓人有溫暖的感覺。」不曉得做到哪一次結束,何霆威抱著我耳鬢廝磨。

    「我不是小姐,我是督導。」我壓低聲音嗔道。

    「妳是誰不重要,我只想知道,妳願不願意當我在台灣的家?」何霆威問,眼神還深深望進我的。雖然他在香港早有女友,但需要常常出差的他,為了解決生理需求,只好在每個地點都找一個固定炮友。可是他覺得這樣稱呼太沒感情,畢竟他也是真心喜歡她們,所以他都暱稱這些炮友們為「家」,也會讓女友充分掌握各家資訊。

    剛開始聽到這些,我有些幻滅。可女人好像是這樣,只要陰道一鬆,心裡的矜持也不好意思繼續嘴硬。所以我只是突地抬起身子吻他,讓自己反客為主坐到他身上像坐著旋轉木馬,搖啊搖,搖到三過外婆橋而不入,直至所有少女情懷都拋到九霄雲外。

    我當了何霆威兩年的家。雖然他沒有不准我有其他男人,但我卻默默為他守貞,一如我之前把對他的欣賞種成櫻花,花開了才令人發覺。

    後來,台灣經濟狀況開始下滑,菸商將亞洲經營重心移往大陸,他也漸漸不來了,甚至來了也沒有找我。我心裡便明白,我這棟豬大哥的茅草屋,已經被吹垮。

    何霆威在台灣那幾天,我緊緊看著小錢。甚至動了點手腳調換她一些工作,避免他們見面。無奈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何霆威還是打聽到了小錢的聯絡方法,然後在下一次來台灣時,背著我和她約起會來。

    小錢不曉得我和他的過去,我又和她情同姊妹,所以最終我還是透過小錢得知了他們開始來往的消息。

    「我有跟他說我有男友,可是他說沒關係,他願意等我分手。」一天,小錢來到我的公寓,竟是和我傾訴關於何霆威的煩惱。我只能苦笑成一抹敦厚,小心翼翼地問起我最想知道的問題:「你們上床了嗎?」小錢竟害羞了,嗔笑著輕打了我一下:「只有親而已,他說他只跟女友做。」這下我倒是真的想笑了。結果到頭來,我才是那個患有性愛成癮症的人。

    後來,小錢決定先行和何霆威交往,待許志保下次放假回來,再尋個理由和他分手。我則在許志保回台北之前,偷偷告訴了他小錢和何霆威的事。

    結果,小錢兩頭空。

    而我永遠是她最好的姐妹。共承雨露於同一個男人,還能展演一團和氣。

    許志保和何霆威的雙重打擊,讓小錢忽然奇異地自覺這一生被拒絕的空間滿載了。然後如願般,她的最後一個男人便出現。

    彭學熙祖籍上海,據說是清末高官之後,家裡有的是富過三代吞吐出的老錢;身上的氣質也是久富養出雍容。

    因著小錢的關係,彭先生待我極好,每每和他們出去,吃喝玩樂少不了卻一毛不用。所以雖然看過小錢和許志保在一起的樣子,也看過小錢和何霆威在一起的樣子,我儘管心裡排擠小錢和彭先生在一起的樣子,也不敢置喙什麼。

    我以為小錢只是沒被人用錢砸過,所以第一次遇到彭先生這種男人很是受用。小錢雖然賺得多,但孝順的她賺的錢大部分都交給媽媽,身上沒有太多奢侈品。但開始和彭先生來往後,突然她一直嚷嚷著想要的香奈兒就掛在肩上了。接著又是這個、又是那個,弄得我都有點羨慕起來。

    然後,不出半年,他們就要結婚。

    「他都四十了,爸媽很想抱孫子。反正他說以後每個月給我五萬塊家用,我就在家當少奶奶就好。工作這麼久我也累了,有人願意養我有什麼不好?」小錢說話的同時,一邊用手指撥弄剛種的睫毛,指頭上是別致的光療。

    我縱然覺得小錢結婚太急,但心裡也明白,像我們這樣的女人,除了找個長期飯票,也別無他法能過上令人稱羨的好日子,所以也沒攔著,就當人生總要走這一遭,不如加緊腳步。

    彭家雖有錢,彭先生卻是自己白手起家。因為他不願繼承家裡事業,而想追求自己喜歡的事物。「她是我看過最美的。」彭先生總這麼形容小錢。看著彭先生牽著打扮愈發精緻出格的她,我有時會突然分不清,究竟他為她付出的是愛情,還是只是花錢買一個擺飾?

    然而,這種想法可能是出於一種自我安慰。不得不承認,年紀比小錢大上十歲、工作多年,還要靠著老腰分擔才能勉力維持生活在一個水平之上,我總是有些嫉妒。所以在小錢婚後,我便自發性地減少和她的約會,省得她總一再讓我發掘自己心中黑暗。

    一個何霆威已經夠了。彭學熙僅是有錢,但不是我的菜,嫁不得這樣的豪門多少也維持了我的一些清高和對小錢的喜愛。況且老腰當初也是苦苦追了我半年。身為工程師,他能讓我過上一年買一個包、家裡裝潢雖是IKEA但好歹是自己喜歡的樣子、必須雙薪才有機會買得起房子的日子,我已經很感激。

    他不有錢,可是他傾盡所有,這不正是一個女人才該追求的?

    當上貴婦閒來無事的小錢,搭上時下一股炫富炫美的風潮,開始經營社群版面。講話肆無忌憚的她,配上文不對題的美照,很快就培養出一群粉絲。

    大家都以為她很幸褔。畢竟她的社群頁面上不是大餐、旅遊、包包,就是天知道有沒有效的業配廣告;即使和丈夫偶有齟齬,也是很快又能看見他們曬恩愛的合照。我甚至將她包裝成抱怨的炫耀當成砝碼,作為平衡生活的消遣。一個白富美,有什麼痛苦都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當有人向我問起她時,我總不忘大肆吹捧彭家的有錢有勢,儘管心底酸澀得像檸檬,卻有一種報復的快感氤氳在苦楚之外。

    至少我沒說她壞話。我總如是安慰自己。

    小錢擁有太多了,如果還耐不住一些高處不勝寒,我們這些平凡人豈不生無可戀?

    直到有一晚,家裡門鈴響起。我以為是網購,沒想到卻是小錢。

    「妳看。」才開門,小錢就哭,然後急急忙忙把孩子朝我遞來。

    我手忙腳亂接過,還弄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小錢又吼了一句:「我好想死!」

    小錢嫁入彭家才三年,就生了兩個孩子。第一胎是女兒,小錢很歡喜也不願再生,卻因婆家的壓力,再生了小兒子。

    她來按電鈴那晚,老二還未滿月。她偷偷摸摸地抱著孩子從月子中心出來,就是為了要讓我這個乾媽看一看。

    乾兒子很乖,整晚沒哭鬧過,安靜地像個天使。小錢在抽抽答答地和我哭完之後,也像從前那般,縮著身子在沙發上睡著了。

    這片刻的祥和讓我頹喪。我很累,精神卻異常地好。這樣的身體狀態讓我只能靠向老腰,試圖從他微胖的身軀汲取一點溫暖。他一向體溫很高,可我的心還是好冷。

    誰來救小錢、誰來救我?

    原來,小錢並不幸福。

    彭學熙雖然有錢,卻在每月給小錢的家用上東扣西扣,連水電瓦斯都一毫不差地算,所以她實際拿到的極少,大概等於一個大學生的零用錢;彭學熙會買奢侈品給她,但每一樣都是他覺得適合小錢才買,而不是因為她喜歡;婚前彭學熙曾請阿姨來打掃,婚後他卻說家務是小錢份內的事,所以辭退了阿姨,甚至要求她一週至少煮三次飯,飯菜要在他進門那一刻才端上桌,冒著熱氣;彭學熙時常喝酒應酬、手機常有不明女子的訊息來電,但小錢不能管,因為這就是生意;為了讓小錢懷孕,彭學熙每月算準了時間才行房,也不管她想不想;小錢學歷不好,公婆因此對她不很待見,直到確定她懷上了帶把的,才替她請了菲傭⋯⋯。

    夫妻關係就在這樣的惡性循環下越演越劣。「妳在過什麼生活,大家都知道」每當小錢不滿,和彭學熙吵架,他就用這句話堵回去。而這又是小錢的另一個悲哀。因為生活不快樂,所以小錢轉向積極經營社群頁面尋求慰藉。社會風氣偏向夢幻豪奢的事物,所以小錢變成放羊的孩子,欺騙自己的良心,拿她最不齒的丈夫的恩惠,填補心底的空缺。

    隨著謊言越滾越大,小錢也越走越偏。

    「我真的很想要那個包,已經絕版了而且九成新才賣十九萬,我朋友花三十才買到,所以我就直接付訂了。可是那時候戶頭剛好沒錢,就拿做產檢的錢去付。反正他們只關心是男是女,我還那麼年輕,姐姐也很健康啊,怎麼知道會這樣⋯⋯」小錢說著說著又哽咽了起來,然後來來回回好多次,她才終於說出最關鍵的三個字。

    唐氏症。

    【以後】
    我穿著某年生日小錢送我的白色洋裝,偕同老腰去參加許志保的婚禮。

    就像許志保說的,如果人都會死,還有什麼好計較的?

    新娘進場,在鎂光燈的強烈照耀下,我忽然發現站在紅毯那端的其實是小錢啊。然後我就流淚了,告別式那天都沒哭那麼慘,像是把最後和小錢見面那天該流而未流的淚都給哭了出來。

    那天我特地起了大早,趁小錢還沒起床,到市場賣菜,做了一鍋小錢最喜歡的小魚稀飯。其實只是很簡單的電鍋料理,也是我會的為數不多的菜色之一。我想我應該不是辜負最深小錢的那個人,最辜負她的恐怕是她自己。但做菜時,我還是加入了一些莫名的虧欠調味,那是我從未告訴小錢的對許志保的心儀、對何霆威的狂戀、對彭學熙的欣羨和對她兩極的愛恨組織而成的豐富味料。

    寶寶的臉孔那時還看不出異樣,我和老腰把他當成一般孩子似的哄著,小錢則在一旁微笑,像極了十七歲時的她。我才明白,一個人,要像什麼樣子都是容易的,只有像自己最難,因為沒有人肯真正看見自己,看見的都是別人眼中的倒影。

    我們度過了極為平靜的一個早上,然後老腰開車送小錢回去。我以為一切就該沒事,回頭小錢又會開始發文改寫「唐媽媽奮鬥史」,散發富貴正能量,把她的謊圓下去。沒想到從此她不再更新頁面,我卻收到了一封信:

    「如果我死了,請幫我把這封信公布在粉專上,密碼是我女兒生日。我要全世界知道,是彭學熙逼死我的!我要讓他身敗名裂!讓大家知道他是一個害老婆自殺的爛人⋯⋯」信件後來都在細數彭家如何待她不是,但並未提及兒子症狀,只說要把監護權給我,讓我和彭學熙要錢將孩子撫養長大。

    我不知道這樣一封信有沒有法律效用,也沒認真去追究,因為我知道於情於理,我都不是養母的好人選,也無力擔待這麼大的責任。彭家對外口徑一致說媳婦是因外傭過失致死,我也沒敢拿著信去質問彭學熙真相。只敢帶著信來參加許志保婚禮,還沒敢拿信給他。

    待我的情緒較平復,沒等發喜糖,我們就先出來了。然後,才出會場,老腰就從口袋裡掏出一只絨布盒子。

    「結婚吧。」他說。短短三個字,也沒在人前單膝下跪,卻聽得出他話在抖動。

    也許是剛剛太激動,面對求婚,我竟沒有太多感覺。

    「我一直都沒有真的愛過你。」誠實卻在這一刻開錯門。

    「我知道,妳從來沒說過我愛你。」他回。手還舉著。

    「分手好了。」說完,我就逕自望外走,攔了輛計程車。

    我知道接下來老腰就會自己開車回來,然後我們又會像沒事一樣相處,或許打一炮,用激烈的抽插弭平異樣的坦然。

    忽然覺得自己猥瑣得可以。但我也不過是一顆小螺絲釘,按著人世軌跡運轉。就像窗外月光皎潔,卻緊緊跟隨。再美再偉大的事物,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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