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評論】《#日子》
#台北電影節閉幕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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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明亮上一部問世的紀錄片《你的臉》拍攝 13 張臉,最後剪輯成 76 分鐘的長片,此作品運用特寫鏡頭聚焦於臉部,透過大銀幕凝視著每張人臉,沒有任何表演,只是述說過往,在一張張臉與一段段陳舊往事中,閃現了人類的複雜情感,當靜下心,這張臉已然是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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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評論】《#日子》
#台北電影節閉幕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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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明亮上一部問世的紀錄片《你的臉》拍攝 13 張臉,最後剪輯成 76 分鐘的長片,此作品運用特寫鏡頭聚焦於臉部,透過大銀幕凝視著每張人臉,沒有任何表演,只是述說過往,在一張張臉與一段段陳舊往事中,閃現了人類的複雜情感,當靜下心,這張臉已然是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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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體驗已然是屬於蔡明亮與電影院的行為藝術,透過鏡頭與場域,任何事情都變得不同,任何記憶都將在這張臉中浮現,真實、虛幻、時間,在巨大的黑盒子中不斷交錯、解構與再造,最終浮現的,是生命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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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臉》如此,《日子》更是。蔡明亮將鏡頭再度放置於李康生,說的是普世價值的情感,是人類的孤獨,以及面對生活的困境仍保有尋求慰藉的能力與美好。劇情簡單,但《日子》採取和《河流》同樣的方式,將事件原因擺向片尾,捨去觀眾習慣以「原因」得出「結果」的敘事方式,從結果來看,《日子》讓觀眾窺見的是蔡明亮更趨純粹的美學和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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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中僅兩名角色,李康生以及亞儂尚弘希,蔡明亮在第一顆鏡頭以及第四顆鏡頭首度介紹他們。這兩顆鏡頭立刻為全片點題,而需要注意的不是「畫面」,是「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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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顆鏡頭凝視李康生的臉,在李康生「靜坐」的無聲中,放大環境的雨滴聲,甚至略為粗暴、刻意,雨聲不斷漸強,直到觀眾無法忽略;而後亞儂首度出場,環境音也是水聲,但一改第一顆鏡頭的調性,取而代之是細水的輕響,亞儂不同於李康生,是以「站姿」示人,蔡明亮以過往創作中常見「水」的符號意象,簡潔有力地串連起李康生的「不動」和亞儂的「動能」,並以「聲音」喻情,讓角色於異地獨身活著,勾勒與疊合出兩人可能的生活狀態(李康生的狂亂、亞儂的愜意),而後雙方在泰國的邂逅(買春),便可視作在水中的命定相遇,浪漫、隱晦卻富含影像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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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水」,還有「火」。隨著鏡頭的切換,觀眾能得知李康生的脖子出了怪病,這邊我則視作蔡明亮對《河流》的移植,且特別的是,《河流》的年輕李康生到了《日子》轉換成中年李康生,在蔡明亮的宇宙中,兩相對照觀看,就有了另一層解讀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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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中,李康生選擇尋求中醫的傳統針灸火燒療法,這團火燒在肉身,疼痛而灼人,這場戲並置的,是遠在泰國的亞儂正在燒火煮飯,兩相呼應,似乎便能得出—衰敗的肉體用火治療傷疾;年輕的肉體用火生成養分,以「火」烘托「肉體」作為敘事主軸,更在一次於「動」與「靜」之間對比出男性在不同生命階段的樣貌,角色頓時立體鮮明,名符其實的有血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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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明亮也並非近年才將注意力轉移至肉體,回看過往蔡明亮的創作軌跡,不難發現肉體一直是蔡明亮所著迷的,而《日子》就在鏡頭與時間的推移當中,於好幾組的「對照」當中堆疊、細膩打磨出故事核心,李康生與亞儂就像一面鏡子,肉體的並置相互折射,輝映出日常生活,提煉出人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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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肉體之外,再來是「空間」。蔡明亮對空間的直覺相當敏銳,《愛情萬歲》的空屋、《不散》的福和大戲院、《臉》的羅浮宮等等,《日子》也是。李康生與亞儂在跨時空,不對等的空間之下,對比出生命的力度。李康生的家是完好的、亞儂則是破敗的(純指屋況),亞儂雖然在狹窄空間中,於浴室洗菜、客廳煮飯,顛覆了屋子各處在傳統定義上的功能,卻呈現出與李康生截然不同的空間底氣,猶如上述所言,李康生的肉體逐漸衰敗,亞儂則正值青年強壯,以空間對照,成了《日子》另一層拆解的意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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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體」到「空間」,就有了李康生與亞儂的性愛戲。而李康生要移動到亞儂的所在地泰國時,蔡明亮首先透過手持攝影表現,在幾乎以定鏡組成的影像當中,出現手持的攝影機運動就顯得十分突兀且重要,片子中段的手持,幾乎宣告跟著李康生一起逃離困頓的現實。手持之後,蔡明亮抽離聲音,將鏡頭對準一棟建築數十秒,有樹影搖晃、有貓咪移動,這顆鏡頭靜的可怕,影廳中每個呼吸都能清楚聽見,遞出了沈思的效果,蔡明亮不拍飛機改拍建築(電影語言告訴我們拍飛機都是角色移動),不落俗套地以靜取動,完成李康生的空間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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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李康生在泰國旅館中交易了亞儂一場性愛,好似儀式,讓觀眾在漆黑的場域中,跟著李康生進行某種淨化與宣洩,成為一種集體意識—衰老破敗的肉體,在成長茁壯的肉體中找到能量,兩人在按摩中對肉體進行交流,有趣的是,亞儂的按摩與醫師的針灸,又是另一組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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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康生背面朝向亞儂和醫師,但按摩與針灸對李康生的肉體孰好孰壞,從影像透出來的明示,則不言而喻,似也代表李康生脖子疾病的根治,並非純粹治療肉體,是要福至心靈的性愛,人與人的情感交流就更重於鐵針的無情扎刺,輕撫、碰觸才有機會除病,蔡明亮也揭破了疾病生成的想像,劍指來自深層內心的困頓(生活),而非表層肉體的疲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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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愉中帶著悲傷的是,這場性愛的場域為旅館,象徵且定義兩人的關係僅為短暫且一次性,蔡明亮再次以空間的獨有性,捕捉到雙方靈魂交換的吉光片羽,猶如射精般的快感稍縱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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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康生與亞儂,最終在卓别林的〈永恒〉(Terry's Theme)一曲當中,聆聽情與慾,蔡明亮似也在跨時空致意默片時代,美好而單純,猶如《日子》般無聲、無對白,僅有角色的肉體與配樂妝點,就能拍出一部誠摯動人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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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
貓呼吸有水聲 在 地下電影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第 57 屆金馬獎將於今晚揭曉各獎項得主,也代表華語影壇最受矚目的盛會將替糟糕的 2020 年劃下句點。
大概在 10 月底,就把大部分的入圍劇情片都看完,的確各有千秋,而馬來西亞張吉安的《南巫》是本屆金馬獎的驚喜。在我眼裡,《南巫》是最佳劇情片的等級,這部片子值得受到更大的關注,當然在金馬的會外賽,《南巫》也已備受肯定。
金馬獎作為華語影壇一整年的觀點時(當然排除近年中國片),給獎的確具時代意義,尤其在今年疫情爆發之際,更有其價值和定心作用。而無論如何,金馬獎的獎項是由幾十人選出,它可能更代表這些極為小眾的品味,所以總會有所謂的遺珠,影迷當然可以去質疑,有自己的心頭好,電影藝術對我而言就是這點有趣,一百種人能望見一百種光,只要在某個瞬間打動觀者,電影就成立了。
所以得獎與否除了話題、票房影響之外,對觀眾來說更重要的可能是需要傾聽自我內在聲音,並非得獎就是好作品,沒得獎就是爛作品,相信自己看見的靈光,那是某種與自我生命經驗的疊合,獨一無二,珍貴萬分。
而對我來說,本屆金馬獎最棒的劇情長片,是蔡明亮的《日子》,在今年我有限的觀影經驗中,《日子》也是整年度最好的電影作品,這點我從今年台北電影節時,就私自認為。每當有人問起我目前人生至今的十大電影榜單有哪幾部,麥可漢內克的《白色緞帶》是其一,其二是蔡明亮的《愛情萬歲》,再來就無法確切回答,但今年過後,《日子》是第三部能秒瞬放進榜單中的片子。
今年也不做預測,再度奉上台北電影節看完《日子》後的影評,願在金馬獎過後,我們都繼續前往看電影的路上。
📝《日子》影評:
蔡明亮上一部問世的紀錄片《你的臉》拍攝 13 張臉,最後剪輯成 76 分鐘的長片,此作品運用特寫鏡頭聚焦於臉部,透過大銀幕凝視著每張人臉,沒有任何表演,只是述說過往,在一張張臉與一段段陳舊往事中,閃現了人類的複雜情感,當靜下心,這張臉已然是全世界。
這種體驗已然是屬於蔡明亮與電影院的行為藝術,透過鏡頭與場域,任何事情都變得不同,任何記憶都將在這張臉中浮現,真實、虛幻、時間,在巨大的黑盒子中不斷交錯、解構與再造,最終浮現的,是生命之美。
《你的臉》如此,《日子》更是。蔡明亮將鏡頭再度放置於李康生,說的是普世價值的情感,是人類的孤獨,以及面對生活的困境仍保有尋求慰藉的能力與美好。劇情簡單,但《日子》採取和《河流》同樣的方式,將事件原因擺向片尾,捨去觀眾習慣以「原因」得出「結果」的敘事方式,從結果來看,《日子》讓觀眾窺見的是蔡明亮更趨純粹的美學和情感。
片中僅兩名角色,李康生以及亞儂尚弘希,蔡明亮在第一顆鏡頭以及第四顆鏡頭首度介紹他們。這兩顆鏡頭立刻為全片點題,而需要注意的不是「畫面」,是「聲音」。
第一顆鏡頭凝視李康生的臉,在李康生「靜坐」的無聲中,放大環境的雨滴聲,甚至略為粗暴、刻意,雨聲不斷漸強,直到觀眾無法忽略;而後亞儂首度出場,環境音也是水聲,但一改第一顆鏡頭的調性,取而代之是細水的輕響,亞儂不同於李康生,是以「站姿」示人,蔡明亮以過往創作中常見「水」的符號意象,簡潔有力地串連起李康生的「不動」和亞儂的「動能」,並以「聲音」喻情,讓角色於異地獨身活著,勾勒與疊合出兩人可能的生活狀態(李康生的狂亂、亞儂的愜意),而後雙方在泰國的邂逅(買春),便可視作在水中的命定相遇,浪漫、隱晦卻富含影像力量。
除了「水」,還有「火」。隨著鏡頭的切換,觀眾能得知李康生的脖子出了怪病,這邊我則視作蔡明亮對《河流》的移植,且特別的是,《河流》的年輕李康生到了《日子》轉換成中年李康生,在蔡明亮的宇宙中,兩相對照觀看,就有了另一層解讀的趣味。
《日子》中,李康生選擇尋求中醫的傳統針灸火燒療法,這團火燒在肉身,疼痛而灼人,這場戲並置的,是遠在泰國的亞儂正在燒火煮飯,兩相呼應,似乎便能得出—衰敗的肉體用火治療傷疾;年輕的肉體用火生成養分,以「火」烘托「肉體」作為敘事主軸,更在一次於「動」與「靜」之間對比出男性在不同生命階段的樣貌,角色頓時立體鮮明,名符其實的有血有肉。
蔡明亮也並非近年才將注意力轉移至肉體,回看過往蔡明亮的創作軌跡,不難發現肉體一直是蔡明亮所著迷的,而《日子》就在鏡頭與時間的推移當中,於好幾組的「對照」當中堆疊、細膩打磨出故事核心,李康生與亞儂就像一面鏡子,肉體的並置相互折射,輝映出日常生活,提煉出人的本質。
除了肉體之外,再來是「空間」。蔡明亮對空間的直覺相當敏銳,《愛情萬歲》的空屋、《不散》的福和大戲院、《臉》的羅浮宮等等,《日子》也是。李康生與亞儂在跨時空,不對等的空間之下,對比出生命的力度。李康生的家是完好的、亞儂則是破敗的(純指屋況),亞儂雖然在狹窄空間中,於浴室洗菜、客廳煮飯,顛覆了屋子各處在傳統定義上的功能,卻呈現出與李康生截然不同的空間底氣,猶如上述所言,李康生的肉體逐漸衰敗,亞儂則正值青年強壯,以空間對照,成了《日子》另一層拆解的意旨。
「肉體」到「空間」,就有了李康生與亞儂的性愛戲。而李康生要移動到亞儂的所在地泰國時,蔡明亮首先透過手持攝影表現,在幾乎以定鏡組成的影像當中,出現手持的攝影機運動就顯得十分突兀且重要,片子中段的手持,幾乎宣告跟著李康生一起逃離困頓的現實。手持之後,蔡明亮抽離聲音,將鏡頭對準一棟建築數十秒,有樹影搖晃、有貓咪移動,這顆鏡頭靜的可怕,影廳中每個呼吸都能清楚聽見,遞出了沈思的效果,蔡明亮不拍飛機改拍建築(電影語言告訴我們拍飛機都是角色移動),不落俗套地以靜取動,完成李康生的空間轉移。
而後李康生在泰國旅館中交易了亞儂一場性愛,好似儀式,讓觀眾在漆黑的場域中,跟著李康生進行某種淨化與宣洩,成為一種集體意識—衰老破敗的肉體,在成長茁壯的肉體中找到能量,兩人在按摩中對肉體進行交流,有趣的是,亞儂的按摩與醫師的針灸,又是另一組對照。
李康生背面朝向亞儂和醫師,但按摩與針灸對李康生的肉體孰好孰壞,從影像透出來的明示,則不言而喻,似也代表李康生脖子疾病的根治,並非純粹治療肉體,是要福至心靈的性愛,人與人的情感交流就更重於鐵針的無情扎刺,輕撫、碰觸才有機會除病,蔡明亮也揭破了疾病生成的想像,劍指來自深層內心的困頓(生活),而非表層肉體的疲勞。
歡愉中帶著悲傷的是,這場性愛的場域為旅館,象徵且定義兩人的關係僅為短暫且一次性,蔡明亮再次以空間的獨有性,捕捉到雙方靈魂交換的吉光片羽,猶如射精般的快感稍縱即逝。
李康生與亞儂,最終在卓别林的〈永恒〉(Terry's Theme)一曲當中,聆聽情與慾,蔡明亮似也在跨時空致意默片時代,美好而單純,猶如《日子》般無聲、無對白,僅有角色的肉體與配樂妝點,就能拍出一部誠摯動人的影像。
這場戲也讓人想起《愛情萬歲》,李康生在床底下聽著陳昭榮及楊貴媚做愛的聲音進而自慰,李康生臨走前,輕輕一吻陳昭榮,這兩場戲都在激烈性愛後,空間的消逝性中(空屋和旅館),具有直擊人心的溫柔力量。
這場性愛過程,不得不提李康生的表演,特別喜歡李康生在等待亞儂換洗更衣的細節,抽菸吐納中,冷靜觀察亞儂何時穿鞋(鞋象徵離去),在穿好鞋的瞬間遞出金錢,贈與音樂盒,於是雙方就有了另一層的交集,這是李康生對美好時光的眷戀及真心的祝福,更是蔡明亮對角色的一抹柔情塗暈。
而後李康生想踏出旅館和亞儂吃飯,將錢、鑰匙等隨身物品放於口袋中,到了門口又退縮,僅抱了亞儂一瞬,但轉身想想,又追出門。角色態度的猶疑及轉折,李康生不動聲色詮釋,精準拿捏每個細節,一舉手、一投足,都是功力。
《日子》接近片尾的聲音設計,更令人折服。李康生告別泰國的激情返回家中,蜷縮於床上,於日出中聽見幾聲咳嗽,此處的聲音設計,是現實生活對美好虛幻的戳破與召喚,提示李康生的困境。李康生的淚水直在眼裡、心裡打轉,於是觀眾得以推論,李康生或許是有伴的,只是雙方並不融洽(原因當然也不重要),導致李康生逃離原本的日子,希冀在泰國找到美好的日子。倒數幾場戲,蔡明亮才揭示脖子怪病的真正原因,與《河流》的處理方式遙相呼應。
而最後一顆鏡頭是亞儂遠去的身影,呼應李康生的第一顆鏡頭,《日子》用正面起、背影收,進而疊影出人的模樣,更再度於卓别林〈永恒〉的配樂當中,告別短暫肉體的相遇歡愉,且進一步在人海的迷茫中、大街的車聲下,讓心與靈順著音符飄向彼端,悄悄溜進觀眾耳中,似成美好永恆,靜謐地透入心房。
說到底,《日子》是蔡明亮獻給努力生活的人的故事(要說獻給李康生也十分認同),或許人們都是一座座孤島,但某些時刻又能彼此連結,可以是陌生人,也猶如音樂盒,這份連結更能跨國度、跨時間,蔡明亮的溫柔,溢出影像,承接住人性的困頓時分。
此片是屬於大銀幕的電影,甚至是美術館式的錄像,它是日常生活,縱使拆開片段觀看,都能成戲,而看似鬆散的結構經過蔡明亮統一與整合,雲淡風輕的在 46 顆鏡頭中,做出許多符號隱喻及情緒堆疊,是創作者的直覺生成也好,或是縝密布局也罷,都長成所謂的「作者電影」,將蔡式的電影語言發揮淋漓盡致,皆提供觀者不同角度的切入,亦在疫情慌亂的局勢底下,提醒世人電影、電影院永遠不會消散。
人們常說「以畫面說故事」,蔡明亮的《日子》洗盡鉛華,做到「以畫面說故事」的純粹高度,且並非淪於表面炫技,反倒是經過時間與生命的淬煉、掏洗後,返璞歸真,才於無形中內化成行雲流水的創作底蘊,《日子》的好,就在層層對照、堆疊、並置當中,刻劃出兩具肉體的差異,並順著自然讓靈魂水到渠成地自由交合,電影中的電影。
蔡明亮的《日子》並非曲高和寡,是不帶隔閡地進入小人物的平凡生活,是聽雨沈思,是煮飯燒菜,是洗澡淨身,是祭奠拜香,是做愛歡愉,當人、事、物慢了下來,日子也就慢慢被看見、被聽見了。每位觀眾都能嚐出《日子》的苦澀與甘甜,至於熟稔蔡明亮的觀眾,則能深掘出《日子》的醍醐味。
這是一部允許觀眾睡著的作品,將主動權完整交還觀眾,如美術館,遇到沒感覺的畫面,就跳過,有感覺的,便駐足幾秒、甚至花上幾分鐘觀看,能停留,當然也能逃離,生活中總有百無聊賴的時刻,但也必定有傾心著迷的瞬間,這便是日子,恣意的日子。蔡明亮正在影響、創造人們觀看電影的方式。
蔡明亮輕輕拾起哀愁,化繁為簡,真摯邀請觀眾「感受」每個人都有的日子,無論喜歡與否,日子就在那,安安靜靜在電影院綻放,長成自己的模樣,等待人們品嘗。
#蔡明亮 #TsaiMingLiang #金馬獎
貓呼吸有水聲 在 張晨("鳥"不起)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他只有兩個選項…餓死與病死》
「喂…係…係…知道,
睇到新聞…咩都停晒呀嘛。知知知,咁但係,我開咗一日工,嗰份糧幾時會出埋佢?」
「我都追緊判頭呀。判頭就追緊展商。你等下啦。」
電話被掛上了。
男人深重的呼吸聲,即使隔著口罩,也聽得到。
他之後再打了個電話:
「喂,阿張呀,今晚餐廳使唔使要人呀?」
電話筒內的阿張先是沉默,然後語氣頗不友善地說:
「今晚...都唔撚畀坐人,要咩人呀?」
他笑笑說:
「咁廚房仲要整外賣呀嘛,都要有人包下嘢嘅。仲有...」
阿張未待他說完:
「我自己包緊啦。挑,小貓三四隻都無,得嗰一兩隻咋。自身難保呀,江湖再見啦。」
『咔。』掛線了。
看來,未來幾天的工作,同樣無望。
男人有一個習慣,心情不佳時,
找一條最會繞遠路、最會塞車的巴士線,用HK$10.4,消磨一個半小時。
晚上8時,在巴士上層俯瞰,
在人生這40年中,他從未見過在這個鐘數,旺角的店舖有一半已經落閘。
而諷刺的是,在半空中依然高掛著新樓盤的廣告。
「誰會買?至少不是我。」
他自嘲了一下。
有些餐廳即使開門,內裡也大多空無一人,員工坐在一角,眼神沒有盼望,空空洞洞。
似是看不清未來,又或者根本沒有。
大大隻的「抗疫價」/「外賣自取」的Label,
在他眼中都變成掙扎求存的最後手段。
在這一年,
他終於明白,甚麼叫「苟且偷生」。
對,是一個成語。
他還記得,學生年代時,他還很喜歡看《成語動畫廊》。
YY:「博士呀!我知道點形容狗仔嘅生活啦!」
博士:「YY,咁係咩呀?」
YY:「就係苟且偷生!」
博士:「哈哈,YY你又錯咗啦!苟且偷生並唔係用嚟形容狗仔㗎。」
YY:「吓,咁呢4個字係形容啲咩呀。」
博士:「哈…你就當係一個男人,人到中年,公司先執笠。
佢又無咩技能,讀得書唔多,搵唔返份工,炒散都無人要,追返份人工都畀人笑。
畀唔到保障屋企人,
連喺社會上想講句真心話,都會隨時犯法畀人拉~
嗱,呢啲就叫苟且偷生啦。」
YY:「我明啦博士!即係佢連隻狗仔都不如啦。」
此時男人小聲地說:
「無錯啦YY。就係咁啦。」
下車後,他找了一個人煙罕至的地方,抽了一根煙。
在個多月前,他以為疫情會完結,自己會出現生機。
誰知情況急轉直下。比往時更差更差。
自己的積蓄已經所餘無幾。
他不像朋友阿強,儲的錢,捱一年不成問題;
也不像舊同學Joyce,工作不受影響,最多WFH;
也不像舊同事David,父幹無雙。
世界上,依然是有些人...面對最殘酷的選項。
病死 與 餓死。
橫又死,掂又死。
奏起哀歌者,必有令其傷悲的原因。
但又是誰逼得他們連一口氣都喘不到?
男人知道是誰,卻又苦笑:「一陣屌班垃圾官,分分鐘又要拉要鎖。」
防疫不力,永遠市民硬食。
滑稽的政策,往往是他們的聖經。
煙滅,路還是要走、家還是要回。
關上門後,
他的老婆輕輕的問一句:「啱啱睇咗新聞,啲展覽應該開唔成…咁你份工…」
男人說:「係呀,應該都無得返啦…」
老婆卻拍拍他:「唔緊要啦,再搵下囉,你都唔想嘅。」
幸好,他老婆是個比他樂觀100倍的人。
但男人依然想給她一點希望:
「唔怕呀,啲Fd話而家啲外賣App好缺人,我諗住送陣外賣頂住先囉。」
老婆借故開個玩笑:「哈哈!你都無車!畀唔畀你送㗎!」
男人也笑說:「可以做『步兵』㗎嘛!我好行得㗎。」
二人閒談至此,話題也像是完結。
可能是老婆亦想男人安心,於是…說出另一句話。
老婆不經意地說:
「不過老公呀…好彩呢,年頭嗰時,個BB流產無咗咋…如果唔係,而家多個B…都唔知點算。」
聽到這句,男人應了一句:「係呀可…我去洗手先。」
接下來,他關了廁所門,開大水喉。
默然地哭了。
因為他知道…
流產怎會用「好彩」來形容?
絕對…不會是「好彩」?
自己是多麼沒用,
才要令她將「不幸」都當成「幸運」,在生活中苦苦掙扎?
洗手的時間一般而言是20秒…
但今天他,洗了2分鐘仍未止得住眼淚。
明明只是想努力下去,為甚麼卻愈努力,愈掉下去。
他只想…抬起頭時…望到一點點光。
讓他捱下去。
老婆在外面像說了些聲音,可是被沖水聲覆蓋。
對呀…洗手的時間太耐了,老婆起疑了。
他告訴自己一定要硬淨,要頂住。
就如這個城市的所有人一樣,頂到…看到光為止。
不過他之後會知道,光,總是存在的。
因為老婆當時說的話是:
「老公老公!出嚟呀!
啱啱美國宣佈話,製造到武漢肺炎嘅疫苗啦!等到啦!等到啦。」
等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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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地的漂流者】
——廖偉棠1999-2005年意象與風格轉換
◎小編張詠詮賞析
廖偉棠寫作時期至今(2020年),約稍可粗略分為三個時期,第一個時期是1999-2005、第二個時期是2006-2012、第三個時期是2013-2019,當然詩人本不能如此簡單的作分期。
香港大學比較文學系教授余麗文曾指出:「他(廖偉棠)的詩歌往往呈現了一種流動性,那是一種形式上的流動、在時空上的流動、更或是空間上的流動。流動成為一種有效的手段,讓詩歌跨越了固有的樊離」( 〈流動的廖偉棠,流動的城市詩〉)
或如涂書瑋〈波西米亞台灣:地理漂移、情境建構與景觀碎片-廖偉棠的台灣行旅與地誌書寫〉所言:「當主體經由『漂移』連接域外,詩人(指廖偉棠)異質性的感知經驗與台灣原有的時空符號體系出現了象徵式的溝通或交換關係,這時候,建構局部的『情境(situation)』,成為了廖偉棠為異域的『地方』重新編碼,以抵抗普遍人類精神貧困的重要途徑。」
在詩作與詩作連結的意象與情境本身為之交融並跨越城市、國家與時代的語言現象之前,我們或者可以試著就某一面向進行廖偉棠在特定時空下的詩質與意象討論解釋,但卻不能依此作為單一且完整的廖偉棠概述。
本文因篇幅考量,將僅暫以第一個時期,亦即1999-2005年之詩作意象變化遣字為例,進行相關討論。
詩人黃粱在〈浪蕩三地的苦天使——關於廖偉棠〉中提到與廖偉棠共同參訪的經驗,我認為正巧可以為此段時期做引言:
「2004年廖偉棠來台,一夥年輕詩人同遊北投鐵真院與公館寶藏巖,今年5月我倆參訪面臨拆遷壓力的新莊樂生院,廖偉棠都以詩篇留下了心靈蹤跡,幾乎要在當代絕跡的吟遊詩人的本色,但寓意似乎不止於此。04年的《波希米亞行路謠》和05年《苦天使》兩部詩集,清晰刻劃了廖偉棠的詩學蛻轉與心靈變革。《波希米亞行路謠》歷史典故與生活現實在歌謠風的敘事魔法下,變幻出一系列組曲式即興剪接的詩歌影音;而《苦天使》的序文自剖:『我的苦天使,也許是這樣的天使,在冰雪中熾熱,乃至赤條條,乃至五內俱焚,抉心自食,驚覺其味焦苦,然而從遠處望來,只見我光明的模樣』。……前書是遍歷荊棘的私密歡歌,漂泊於流水舟車;而後者定靜將生活雕刻,仿似笑臉吞嚥石頭。」
要談論此一時期,我們需得從〈一個無名氏的愛與死之歌——對 Bob Dylan 的五次變奏〉與〈致一位南比克瓦拉族印第安少女〉兩首詩作說起,前者獲1999年中國時報文學獎新詩首獎,後者則在隔年拿下2000年聯合報新詩大獎,並非是因為拿到大獎之故所以我們非要討論,而是此兩首與相同時期之詩作相比較,更有主題意象性的指涉,並同時在用字上更為斟酌凝鍊。
一個無名氏的愛與死之歌 ◎#廖偉棠
——對 Bob Dylan 的五次變奏
1
如果我木立不動像一支路標你會帶我走嗎?
如果我吹起笛子像一個男孩在哭泣你會帶我走嗎?
你會帶我走嗎?鈴鼓手先生,如果你忘記了所有的歌。
你的聲音沙啞而快樂就像一面真正的鈴鼓,
它曾經在蘭波的非洲跳躍,美麗如瞪羚的舞。
我不想睡也沒地方可去,除非你敲響,除非你敲響。
我將會是隻被你忘記的醉舟,在旋轉,在旋轉 。
如果我敲破了自己沉下了水底你會帶我走嗎?
我不想睡也沒地方可去,印第安人的高速公路插滿了我全身。
2
「射他!快樂的印第安孩子們。」上帝對你的吉他說。
如果我能在哪裏睡下,做一個夢,那只能是在61號高速公路:
整夜我聽見我的回憶呼嘯而過,我的愛人們像星星墜落。
鈴鼓手先生,我殺了一個人,他只不過說他是我的兒子
可以跟隨在我的斗篷後面,為我的歌伴唱。
我殺了一個人,他只不過在公路盡頭,拔出了我的槍。
那只能是在61號高速公路,我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一隻黑鳥落在我的帽簷,變成了一個女孩,
咬破了我的嘴唇。我殺了一個人,一顆染血的石子向我滾來。
3
是的,我曾經美麗而且唱着異鄉人的歌, 那又怎麼樣呢?
我曾經是一隻暹羅貓在樹枝上留下我的笑,
那又怎麼樣呢?她就像一塊滾石滾來,磨滅了我的名字。
我曾是那向她乞討她的愛情的乞丐,也是那騎着紅馬
忘記了自己要去的國度的外交家。
她就像一塊滾石磕碰出火花,是的,那又怎麼樣呢?
她現在是個大女孩了,就像牆上的一塊磚,
那又怎麼樣呢?我走在斷牆的下面,等待着黑雨降臨。
當子彈擊穿我的傘,黑雨充滿了我的心 ,像純潔的血流淌。
4
別擔心,媽媽,我只不過是在流血,呵呵呵⋯⋯
你看我還能笑得這麼響!他們逮捕了我用更多的笑聲,
他們折斷了我的吉他,黑雨將把他們的手洗乾淨。
那是一個卡夫卡的早晨他們把我在高速公路上叫醒,
那是一個甲蟲的早晨,他們把我無用的翅膀折斷。
別擔心,媽媽,我看見妹妹在她夢中的列車上歡笑。
我只不過在用監獄的烈火修補我的琴弦,
當他們把我像一個影子扔到角落時,我還能唱我影子的歌。
別擔心,媽媽,他們剝光了我的衣裳,卻為我打開了伊甸園的門。
5
伊甸園之門沒有果實在裏面,果實有沒有蟲子在裏面?
我只不過想找一條溝渠靜靜的死去,他們卻為我打開了你的門,
好讓我去回憶,去品嚐,血紅的果實的滋味。
伊甸園之門有沒有天使在裏面,天使有沒有魔鬼在裏面?
我的審判被禁止旁聽,我的傷口被禁止申辯,
我嘗試為你唱一首麻雀之歌,那麻雀是一個天使被擊落。
現在我被獨自拋棄在黑雨下,我自由了。
伊甸園之門有沒有生命樹在裏面,生命樹有沒有死亡在裏面?
黑雨撲熄着我唇邊的呼吸,彷彿一個雨天吻我的女人⋯⋯
前者運用Bob Dylan轉設,語言流暢、突出且跳躍。評審蔣勳稱其:「這首詩具有原創性,他將Bob Dylan的歌轉變成心靈的調子,一再地重複那個絕對孤獨的荒涼心境。在讀這首詩的時候,我完全被帶入那樣的情境。詩中某些語言的重複性也非常迷人。」
而另一位評審鄭樹森則說:
「事實上過去在海外、香港都有人嘗試寫Bob Dylan的變奏,而其中詩的意象看起來也很熟悉。但是這首詩最大的優點就是它的語言,這種非常散文式的語言相當平白,但在平淡白描中卻有轉喻、換喻;甚至矛盾語法,語言非常突出。這首詩脫離幾十年來寫詩多以意象為主、而不以語法為主的路向,這點相當有突破性。」
致一位南比克瓦拉族印第安少女 ◎#廖偉棠
我在憂鬱的熱帶看見你,
在李維─史陀滴瀝著雨水的文字之間,
像篝火熄滅後的餘燼般暗紅色的,是你的笑。
你天真地笑著,猴子「魯西達」爬在你的頭上。
苦澀的河水斷續地流著,又快到乾旱的季節;
你是否聽到了你父親和兄弟們狩獵歸來的歌聲?
星星籠罩荒涼的四野,而陽光
還是照耀著你的臉,你瞇著眼。
李維─史陀已經老去,印第安的森林、
森林的神祇已經枯萎--那金剛鸚鵡的羽毛
已經不能帶著一個孤獨的民族飛向遠方。
在遠方,你也蒼老了,也許是最後一個部落中
最後一個記得森林的傳說的老祖母了;
沒有蒼老的,只有你留在人類學家照片中的微笑。
以你赤裸的身體、你除了頸上
一串蚌殼項鍊以外一無所有的幸福生命,
你告訴他:昨晚你夢見什麼。
一百年來你夢見什麼,一百年來你的族人夢見什麼,
數千年來我們、這些終將消失的人們夢見什麼。
老祖母,我們內心祭壇中永遠的少女之神,
猴子「魯西達」爬在你的頭上,森林「母親」摟抱著你。
就像你的母親--酋長的妻子用樹皮巾背著年幼的你
走過一片片沼澤和荒原,遷移到一個新的世界--
也許是一個更貧瘠的世界,但是新的世界。
數千年對你算什麼,一串蚌殼項鍊,一句濕潤的
求雨的歌將把你帶到時間源初的泉水深處。
我們的文字與憂鬱又算什麼?
當一個時代最終腐朽的風吹過,
另一個時代嶄新的風又迎面吹來,我仍會記得
你的傳說:
男人死去後會變成月光下的美洲豹
尋找著黑夜的乳房;
而女人死去後,她們的靈魂
會飄散於狂風暴雨之中,隨著洋流、
時光的變幻,吹入大洋彼岸一個新生兒的唇間。
這兩首詩中並無用難字並少用古典意象做喻,這一時期的廖偉棠曾說:
「我熱愛音樂,我現在想將它轉為技巧,不只是內容。馬驊問其:你是說現在更重視詩歌裡的音律和節奏?廖:不,我想學音樂的自由吟唱、學民歌、學他們的精神。馬驊:我發現你最近詩裡的長句越來越多了,是不是也有這方面的考慮呢? 廖:對,這是不由自主的,符合呼吸的節奏。」(馬驊、廖偉棠訪問〈靠稿費和獎金生活的詩人〉)
我認為同時亦貼切地說明了這兩首詩的不同。在《苦天使》、《黑雨將至》中(約莫2002-2005年間),我猜測也許是少掉文學獎的寫作壓力,廖偉棠更願意釋放出自己情感中對於字詞的融入,如以〈我們寫,寫不過生活〉與〈世界毀滅許多年了〉為例,開宗明義即說明,再如何比不上生活;活著。世界已經毀滅。
我們寫,寫不過生活 ◎#廖偉棠
我們寫,寫不過生活。
無須羅列,你的身體比稿紙皎潔
比夏天熾熱。也無須看
那些看不見的人的臉色,
我們生活,而生活像情人的觸撫
雨水綿綿,濕潤我們的筆
在這一刻敘事即開脫
即打馬、潛水、看月亮和吃西瓜。
而抒情卻代表了我們
向東方人致敬:他們悄悄的掰下
一棵石榴的片片玉石樹葉
我們綻開,開得比小火車快,
它們手牽手散步來著,
在五道口鐵路,它們把欄杆放下
它們說:慢一些,慢一些,
哦我已心領神會,可是手中書卷
在江河湖海中策馬揚鞭。
輕一些,輕一些,
向生活過和正在生活的人致敬。
向農貿市場中被高高舉起的小茄瓜致敬,
也向不三不四的流浪者致敬。
哦,向你雨中的自行車致敬
它是快樂的。
別得了感冒,好生活
得為我們付診費。
雨停了不妨數一數我們的花蕊
上面有多少個世界
多少人已經噤聲。
我願意在這一刻聽見真實的蟬鳴。
我認為破題亦是廖偉棠詩風格上另一鮮明特色,尤其在越接近現今的詩作當中更可以明顯地發現,他的詩題並不會藏入難懂或需要解釋的意象氛圍,我認為詩人已經在詩作當中,將意象帶至其他的空間與場域——如同廖偉棠本身在中國、香港、台灣之間的游移,當詩作本身在不定性極高的狀態下,沒有明確指涉的詩題易造成讀者的發散與混亂,對於詩人想闡述的中心思維與理念,更無法表達與凸顯,為此而型塑了廖偉棠詩題淺白易懂的特色風格。
例如:「無須羅列,你的身體比稿紙皎潔」「在江河湖海中策馬揚鞭。」「少年時一顆玻璃球在我手中裂開/隨即群星分崩離析。/其後我長大並飽嘗倖存者的苦味」、「我換過幾份工作(清理廢墟/或是修編殘籍)、愛過幾個人」、「木窗櫺的木、窗外廢墟和工地上的勞作」等句式,與前面相比較,可發現不僅用字遣詞明顯充滿中國古典意象,甚至開始出現字象意念較為繁複的字眼例如「木窗櫺」等語,另外〈三岔口〉一詩也很明顯。
三岔口 ◎#廖偉棠
人如何與影子鬥爭
這一夜他們看得分明,
總有這麼一夜,你活著突然像做夢
做夢卻像表演:
作為一個有匡國之志的游俠
我潛龍勿用,卻在開幕處落單。
投宿黑店,正好剖開
身上小鬼的心肝,他翻著筋鬥出現
仿佛災星,在我的天靈蓋亂轉。
他送來的燭火,我一會
就把它熄滅,反正碎步的小鬼
在臺上凌亂。
聲小小,待我枕刀
弓腰,在這方寸之桌
容下我的噩夢:夜氣凜凜
窗外樹在游泳,我看不見
這是哪年哪春?水聲嗡鳴
我緊閉著眼突然和你打個照面。
然後相撲騰,學鴿子飛,燕子旋,
鑼鼓時靜時喧。我們舞著一樣的形勢
在致死的決心中雌雄莫辨――
刀在喝酒,拳是空拳。舊戲台
展出灰塵。眼迷離,腳撲朔
傷了我鬢邊的一朵花木蘭!
且莫問,又是誰
把你三年前的柳葉眉折彎。寂靜
這夜已經無邊。別急,
總有黑衣大漢閃躲一角,
突然把我倆擺平。
就這樣,你去夜深處撿燈,
我再把自己滅了:我的命又分作三岔
那在黑暗中垂釣的一位
已經明白,準備收場。
〈三岔口〉原為傳統京劇,原取自《楊家將演義》第二十七至二十八回,為傳統京劇中短打武生的劇目,主要劇情敘述任堂惠暗中保護焦贊至三岔口夜宿,後與店主劉利華因誤會而引起搏鬥的故事。
本詩有如親領我們觀看京劇一般,卻在京劇之外岔出意象,藉由中國古典與現在現實之間的跳接,比喻戲內同時意欲戲外,用字遣詞亦使用中國古典詞意如:「潛龍勿用」「夜氣凜凜」「水聲嗡鳴」「展出灰塵。眼迷離,腳撲朔/傷了我鬢邊的一朵花木蘭」恰恰好將現今與古代兩者融為一體,捏成一氣。
最後我認為廖偉棠此一時期的古典意象特色融入,在現今詩質中仍存在部分線索,以鴻鴻對於《八尺雪意》的評論作結:
「他以採訪與攝影謀生計,以詩謄寫生命史。這就不可避免把他引向了後來的現實主義道路。中國古典的養分,在他找到現實切入點時忽然躍入他的寫作當中。這和我們熟悉的,許多台灣現代詩人中年後對古典文化的回歸,大不相同。台灣詩人的轉向有如「回頭是岸」,是一種彌補現實隔閡的文化回歸,以古典文學的奶水哺育失落的鄉愁。廖偉棠則是剛好相反:他從眼見當代中國的現實苦難中,體會到古典詩人憂患意識的根由;對著古人的肖像,看見的竟是鏡中的自身。」
以廖偉棠甚至以部分詩人而言,詩確實為生命,也因為文化性與深層的古典文化涵養,型塑有別於台灣詩人迥異面貌的獨特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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