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的黃昏》1

咒（Spell）是一種失傳古魔法，因為現代人已不相信話語蘊藏力量，不相信上帝用話語創天造地，不相信人類用鼻孔吸入祂的靈後也可以呼出靈力。或許我們都相信話語的力量，但這裡的力量是指理解、理據、動容、煽情、有節、說服——即是語義、意思的整理、思想的轉譯，話語自身只是工具，不帶有任何力量然而，如果你聽過布達拉宮上千僧人唸出的梵音，聽過古教堂聖徒的訟讚，聽過殯儀館道士們的喃嘸，你就自然發現即使聽不出任何語義也好，話語自身就充滿力量。

人由萬物之靈退化成無靈之人，當中到底丟失了甚麼？

倚賴理性和科學使人擺脫迷信，亦同時擺脫了靈力的泉源，連理性這個字眼也已非是當初的意思了！它由當初的道（Logos）退化成今人所講的邏輯（Logic），甚至由褒義詞逆轉成貶義詞，由以前稱讚人有理性，如今變成怪責人太理性了。的確，我們愈來愈發現理性不是好東西，它太機械和直線，太多盲點，理性最該詬病的東西就是它偏離人性。但偏離人性是甚麼意思呢？

這就是我們存在這麼的一個領域，它是無理卻又正確，失序卻又稱心，反智卻又體貼，不可言傳卻又充滿力量。這種力量太恐怖了，古社會只有少數的巫師和長老才駕馭得到，作為一般人如何能抵抗這種神力的欺壓呢？知識出現了，人民高舉理智之矛開始獵巫，靈力對人類社會的影響日漸式微，取而代之是科技飛躍。所以啊，希臘神話認真厲害，它老早就預言到這麼一天了，普羅米修斯把象徵知識的神火盜給人類那天起，宙斯就宣告人類將會脫離諸神獨立對抗奧林匹克山，不正是我們當下的處境嗎？

可是，預言沒有因為諸神之黃昏而中斷，冥冥中集體潛意識裡神靈仍在運行，藉着人的手繼續寫新的神話，像《未來戰士》等電影預言智能科技將會統治和滅絕人類，是「理性」這個新神通過合理推論引導出人的未來命運。同一時間，知識之子女卻反智地召喚祖先和諸神，迷戀《哈利波特》，崇拜超能英雄，像中咒那樣，不能自拔。倘若你把這個觀照進一步延伸開去，看看社會的亂況，看看大眾的瘋狂，不就突顯出理性和知識的有限，理性之外有其他力量正在作祟嗎？

然後，作者登場，尋找解咒的方法，尋找理性之外的光明，像一個先知帶領族人尋求解放和救贖。從哪裡解放呢？就是從知性、邏輯、語義中解放。甚麼是救贖？就是理性手上搶回靈力。

（以此為作者網上連載小說的開頭也不錯。小說名可以叫《理性從黃昏》，類似這樣。）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