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1 某一天在想，我該不會就這樣離開了那輕巧、明媚的年紀。怎麼寫起這句話時，已經沒有了少女的口吻。還不能適應。 ⠀ 想到我不是因為嚮往長大而渴望長大的人，我是因為害怕脆弱會讓我露出太多破綻而拚命長大的人。這幾天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試著擺出不同的表情，有時候會令自己訝異，看起來對於某一件事情充滿熱切或沮喪的眼神，我已經可以熟練地透過意識去支配。支配相當於選擇和隱藏，不全然是負面的意義。 ⠀ 有些人會用世故形容這些表情，我覺得那可能只是對於人世間某些常態的應對過於熟練，原只是暫時把真正的心思放下，最後卻在無意間流失。我倒沒有流失的感覺。那是一個極端值，從無法安放或管理表情到失去真實表情。 ⠀ 我希望我的支配是為了不要流失真心，而是讓它在真正值得的處境與人物面前，能夠最為毫無保留。 ⠀ ⠀ ⠀ 2 原本不鮮明的形象，在我心中鮮明起來。看不見她的衣著或鞋子的顏色，但是知道她說話的語氣，她的儀態，她走路的模樣，仍然會越過水窪，但是更理解什麼是珍惜身邊的人。 ⠀ 我想起她的時候同時疼痛和快樂。疼痛是她刪除了某些曾經賦予她這個人定義的稜角，那些沒有不好，只是太舊了，所以快樂的是，她願意為自己添增新的定義，雖然還未向太多人展示而不確定那些是不是討人喜歡的，不過，我最高興的是，這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事了。 ⠀ 此刻最重要的是，那是她選擇來的。未來她要走上的路、要擁有的感受，都是此刻的她選擇要擄獲進生命裡的。縱使我們都知道，這些選擇意味著錯過某些同樣迷人事物。 ⠀ （可是我們怎麼可能全部都遇見呢，她說，嘴裡剛咬過一口蜂蜜吐司。） ⠀ ⠀ ⠀ 3 花了幾天看完了《失落詞詞典》，很高興我的專注力替我確認了自己並沒有異狀，只是有需要消化的東西。 ⠀ 腦海中拼湊不出來艾絲玫的模樣，只跟著她一起在懦弱的時候冰冷，堅毅的時候溫熱。我愛她與莉茲之間的一切。其實不只是她們。讀完後我一直在想，每一個角色，都常常想起過去的人，尤其在不知道該怎麼做決定的時候，會冒出，如果是他的話、如果是她的話，應該會如何如何吧。於是深呼吸一口氣，覺得愛的原型是孤寂，也是支撐。只是如果沒有體會過孤寂，不會明白支撐是為何而來。 ⠀ 原本想說這是生命的殘忍嗎，後來覺得不是，這是時間無聲的給予，在它之中，情感和感受有了層層堆疊的面貌，而不單只是任何一個當下就能體會完畢。所以人需要耐心啊。 ⠀ ⠀ ⠀ 4 耐心。最近最喜歡的一個詞了，第一次出現在練筆而寫的《莉莉安》裡：「莉莉安聽不懂。或是說，她不想聽懂，她不敢從達德利夫人的角度觀看自己，她怕因此，她會做出不同的選擇。世界上存在真正舒心的選擇嗎，還是其實每一條路，都需要耐著性子走完。人啊，原來是靠耐心過完一生。」 ⠀ 後來又寫了，越矛盾的時候，越需要耐心地活。可能這是我現在最需要的。 ⠀ ⠀ ⠀ 5 那天腦海裡冒出一個聲音：去做一個木訥且大膽的人吧。內心很振奮，像找到了一個很靠近理想自己的路標。 ⠀ 我的木訥是指，無需迫切地去確認觀眾的存在，我同意生活中不同角色、身份的展演性，也同意我們必然在越來越年長之時要在乎越來越多事情，多數時候那是責任的一環。而我想做到的，是當我看向自己，我並不是看見這些人的雙眼、這些事物的成果的反映，我看見的是鏡子裡的自己，我能夠自在舒展開來的表情。 ⠀ 而大膽就是，選擇繼續這麼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