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卦]蝦愛橘子收入是什麼?優點缺點精華區懶人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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蝦愛橘子收入 在 HK Food Media《飲食男女》 Instagram 的精選貼文

2021-07-09 11:44:39

足本睇片👉🏼:https://bit.ly/3xqTQwS 「我簽了約後就出現這疫情,現在勉強有人工,但投資的錢是一分錢也賺不回來。」已屆六旬、滿頭白髮的文先生說,用上最精簡的人手,一個能幹的太太,全力主理廚房所有事,讓他一人專注於樓面、水吧,兩公婆胼手胝足,在這小小車仔麵檔,已捱去一年多。 曾...

  • 蝦愛橘子收入 在 美味拍手 Yummy Yummy Photography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2020-11-13 14:52:53
    有 1,668 人按讚

    拍手消失的這一週揪竟在幹嘛呢?
    其實就是趁2020最後一次可以好好放鬆的一小段時間
    徹底的讓自己不要碰手機
    甚至連拿起手機拍照這件事都盡量不要
    讓自己回歸在假期中好好放鬆放空
    這麼單純的渡過而已

    不過當然也還是有忍不住拍了幾張的照片
    這次跟好朋友一起去日日旅海放鬆
    旅途中經過的餐廳跟住宿
    幾乎也都是之前就跟大家分享過的
    主要就是,這次是要放鬆的
    我們真的很懶得再花心力去開發新的點😂
    好吃的餐廳就繼續去吃去支持
    好住的旅宿就繼續去享受悠閒的住宿氛圍
    本來對於「美味拍手」而言
    我們跟一般以介紹各種新店家的部落客或網紅們的定位不同
    不在於開發了多少新的店家
    而是好的店家我們才會覺得有需要跟大家分享

    重質不重量啦~
    懂的人就懂😎👉

    而且因為這次的旅程中
    拍公塞給我叫我一定要看的宮部美幸「模仿犯」這部小說
    看過的人就知道有多好看了
    兩大本厚得跟以前的電話簿一樣厚(還有人記得以前的黃頁電話簿嗎😆)
    真的一開始看會覺得有點難熬,因為太多細節太多人名
    但是只要撐過前面,一路看下去
    吼吼吼!!就會像我好像著魔一樣
    我連拍公開車回程的路上都無法當一個稱職的副駕駛
    忍不住在車上也要趕快拿出來看
    看到都已經回到家了也無心整理行李,繼續看!
    拍公像個可憐的家事小浣熊,默默的拿衣服去洗去曬,不敢吵我
    我看到某個很生氣或很有話要說的段落就會跟拍公討論
    拍公基於不敢亂放雷的立場 ,也只能笑笑的回應我,叫我再繼續努力看下去
    導致我如果沒有把整部「模仿犯」給看完
    拍公不敢跟我講話,拍一講話就放雷
    然後今天這篇文我就打不出來😂
    「沒有看完就沒有心力做其他事」這樣的好看!
    真的很推薦,如果以前跟我一樣是東野圭吾迷的
    想跳到宮部美幸風格,「模仿犯」真的很推!
    雖然是很長很細的寫作方式,可是透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視角去解讀
    才能拚湊出最接近真相的樣貌
    裡面沒有一段是冗詞,沒有一個字是多餘的
    不過校稿人員大概也有校到睡著?裡面被我發現好多錯字或是漏字😆
    算了,這依舊是一本瑕不掩瑜的好書👍👍👍

    為了方便大家閱讀,這幾天我們去了哪些地方
    哪些是忍不住還是拍了的
    就直接用一篇文來表示了
    因為接下來拍手拍公又得開始忙11月的講座以及準備明年的全新講座
    所以又得開始馬不停蹄啦!
    在看完模仿犯的同時,也宣告我2020的最後假期結束啦~~~~

    這次我們最瘋狂的大概就是
    在台中的Riso Riso里頌餐廳
    連續吃了兩餐,第一天入住台中的那天晚餐
    以及隔天退房後又再度走去Riso Riso吃午餐
    兩天就吃了三鍋老饕馬祖淡菜鍋😂
    因為實在太好吃了啊!!!
    第一天的晚餐就是吃了覺得太好吃又再加點一鍋淡菜
    然後隔天中午再去吃的原因
    是因為這波馬祖淡菜可能只到11月底了
    我們要再吃到這麼好吃的淡菜只能等明年夏天了
    你說能不再去吃嗎!!!(手背拍手心)

    「我們現在好像已經有一個固定的模式了,到哪個縣市就有一定要去吃的地方了」拍公笑著說

    「對啊,因為覺得難得來了,不吃太可惜啊!」就是會好吃到無法割捨啊

    不過美食這種東西當然見仁見智,我們覺得好吃的是「我們覺得」
    相信我們口味的就可以參考
    選擇餐廳是大家的個人自由意志
    我們跟任何餐廳、任何單位都沒有任何利益關係
    只希望大家吃得開心就好

    以下就整理了一下我們這次在各縣市必吃必去的點

    【新竹】
    1.鴨肉許
    當然有很多人會推新竹其他的鴨肉
    但我們就是比較喜歡鴨肉許的湯頭跟鴨肉飯,大家就挑自己喜歡的去吃就好
    有時候美食吃的不一定只是食物,而是帶有一些成長記憶的

    2.葉大粒熱芋泥
    只有中秋後到隔年端午前才有的季節限定產品
    小小一碗熱呼呼的芋泥,加上一匙油蔥,真是無敵美味
    而且好像只有新竹才吃得到這樣的吃法
    所以很多人聽到無法接受
    我個人是覺得沒有什麼好不能接受的
    芋頭本來就是一個包容性很寬廣的食物
    可甜可鹹,喜歡芋頭的芋頭控不能錯過
    不喜歡芋頭的,不管怎麼煮都不會如你的意不是嗎?那就不要勉強啊!

    【台中】
    1.大毅老爺
    住宿的部份這兩次入住都覺得很不錯,詳細心得都在上一篇有提到了
    不管是入住一般房型還是最頂樓那個很酷的方框窗頂級房型都很不錯
    最重要的是附近週邊環境,對我們來說比較適合
    可以散步到勤美綠園道,也可以就近吃好吃的餐廳
    連要跑步也可以繞著美術館跑,美術館一早就超多跑者以及運動的長者
    是個跑起來很舒服的區堿
    (頂樓也有小而巧的健常房啦,但都已經有這麼美的美術館園區可以跑了,還是在戶外跑比較有趣)

    2.Riso Riso里頌地中海餐酒館
    可以中午吃,晚餐還會想再吃的一家餐廳
    海鮮超好吃超新鮮,如果愛吃淡菜的一定要去
    聽說淡菜因為今年有比較熱,所以現在還有得吃,淡菜可能只到11月底
    老饕淡菜這道必點,松露薯條也超好吃!
    碳烤新鮮無花果搭配奶油起司這道前菜也是超級好吃!
    還有宜蘭胭脂蝦那道超鮮超好吃的義大利麵
    還有海鮮總匯燉飯
    我們連續去吃了三次都有點不一樣的菜色來吃
    真的沒有一道有雷,沒有一道普普,每一道都好好吃!
    如果喜歡吃海鮮料理,晚上想喝點啤酒配海鮮料理
    真的是一個很棒的選擇

    3.CJSJ法式甜點
    因為這是我台中最愛的一家甜點店了(好啦其實也沒有吃過太多家)
    但是一吃就成為忠實粉絲
    這次來就算已經在隔壁的Riso Riso吃得超飽
    也要再到CJSJ吃個泡芙才甘願
    這次我們除了招牌泡芙必點之外,還嚐試了新品有個巧克力主題的
    但每一次吃還是覺得招牌泡芙是經典中的經典
    很難超越的經典

    【台南】
    1.BAR INFU
    我異父異母親兄弟Bella跟她老公Ben的店
    相信也有很多人去過之後也變成他們店的愛好者、常客
    調酒好喝、新奇又美之外,重要的是連炸雞、刈包都超好吃
    那天我們到台南連晚餐都不吃
    直奔BAR INFU,點了醉雞、炸雞、迷你小刈包(不加香菜)
    根本就吃超飽!!!
    然後調酒每一杯都超好喝!金萱超推!抹茶超推!
    連他們說接受度很兩極的刺蔥我也覺得很好喝!
    台南酒吧文化已經很盛行,很多特色酒吧都很棒
    去BAR INFU也千萬不要報我的名字
    我兄弟不會給任何特別待遇的,因為我有特別交待過
    如果有報我名字的,通通加收三成哦😂😂😂😂
    我們異父異母親兄弟也是要明算帳的,她最懂我的個性
    不喜歡牽這個牽那個
    我介紹那麼多餐廳,你們有哪一次看到我還附什麼折扣碼的嗎😏
    真心好吃的店不用給我們折扣我們也會報給大家哉😎👉

    2.小南天生活輕旅
    這個算是我們這次的新開發旅宿,因為很臨時決定要在台南找Bella喝酒聊天
    又是星期六,要訂U.I.J友愛街已經來不及了
    況且我們又會聊到很晚,隔天又要一早就衝屏東滿洲日日旅海
    沒時間好好享受U.I.J的話,住了是一種浪費也是對不起U.I.J那麼舒服的氛圍
    剛好之前在食尚玩家看到莎莎有去介紹小南天這家
    也剛好還有一間空房可以預訂,又這麼剛好離BAR INFU超近
    只有100公尺的距離吧?天助我也,喝醉走回去都不用怕😂
    小南天是很精緻小而巧的旅店
    整個走一個很體貼女性消費者的路線
    睡起來也覺得很舒服,小歸小可是該有的都有
    樓上還有洗衣機跟曬衣空間,還有可以踩飛輪的小房間
    一樓公共空間可以喝咖啡、隨時補水也很方便
    房間裡附的書也超可愛「小熊蛋糕店」
    整體而言就是如果是小情侶或是單人放空旅遊或是姊妹淘談心之旅
    小南天是個不錯的選擇哦!
    離車站也很近,要騎腳踏車在台南市中心到處踩點也是很方便的👍

    3.康橋慢旅
    因為在從屏東滿洲日日旅海回程的時候,不小心又混到一個太晚
    必須得在台南找飯店入住一晚
    這時候我們的考量是:飯店裡的電視頻道有沒有「緯來日本台」?
    主要就是我們每天晚上九點一定要看的日劇「夏空」
    如果因為落掉一集,隔天重播的時間我們又還在開車無法收看
    對我們來說落掉一集會非常困擾
    但是現在很多飯店的電視只裝mod,沒有裝有線第四台
    甚至就算有裝第四台還不一定看得到緯來日本台
    所以當天我打電話問住宿先問:「請問雙人房還有沒有房間?」
    如果有,就接著問:「那請問房間裡的電視有緯來日本台這個頻道嗎?」
    我就這樣問了好幾間
    終於問到台南的康橋慢旅
    服務人員像是人生中第一次遇到這個問題
    幫我確認後:「有的!在76台!」
    「太好了!那我要訂房」
    😂😂😂如今想起來還是覺得是一段很好笑的對話
    康橋慢旅除了有緯來日本台之外(沒人跟我們一樣在意嗎?)
    晚上的宵夜也很不錯,一間房還有送一瓶啤酒,要買的話也有買一送一的活動
    隔天早上的早餐也好吃
    我們還先去旁邊的河邊跑步跑了40分鐘,再回房間洗個舒服的熱水澡再下樓吃早餐
    整個就是有一種健康到不行的感覺😂

    【高雄】
    1.汕頭泉成沙茶火鍋(中山總店)
    這次吃完全沒有拍照片,因為之前每次去吃都有拍,我想大家應該也看到打哈欠了
    而且因為是從日日旅海回程北上的時候經過高雄
    都已經經過高雄卻不下來吃個汕頭泉成說不過去啊😂
    當然沙茶爐也是各有所好,大家心目中都會有一間自己喜歡的沙茶火鍋
    但是我們喜歡汕頭泉成不只是因為他們的沙茶
    重點是他們的湯啊!不管煮什麼菜進去都好好吃啊!
    連魚餃、蛋餃、手工丸都好吃(香菇丸可以省著,吃起來比較像肉羹湯裡面的肉)
    但是湯頭是無沒得比(我們心目中)
    吃完再散步到六合夜市買「濃厚舖青草茶」的薄茶微糖
    厚厚超讚!去油解膩還降火氣,超好喝
    所以以上這兩個在照片上找不到,但我還是要講😂😂

    【屏東滿洲】
    1.日日旅海
    這次假期的重點其實就是跟我們的好朋友,乾女兒、乾兒子一家人
    到日日旅海放空放輕鬆
    出門前看到有閃電颱風過境我真的是提心吊膽
    在出門前趕快在紙上寫「烏雲歸去,太陽出來」,在旁邊畫了一堆烏龜
    然後燒掉這張紙,這個儀式就稱之為「燒烏龜」
    我們個人都覺得比晴天娃娃有用,永春小太陽封號也是這樣來的(撥髮)
    所以一到日日旅海,雖然風很大,但是還有一點藍天
    我們就稍微喘了一口氣,還好沒下雨
    但這裡的秋冬之際的落山風真的不是在開玩笑的
    跟新竹的風有得比(欸?😂😂😂😂)
    坐在日日旅海的草地方,看著一波接一波的大浪
    享受被風吹到變蕭婆的造型,看著我手上的「模仿犯」
    就覺得舒服療癒😌

    當然還有跟乾女兒、乾兒子一家人練蕭威啊、吃吃喝喝啊
    捉弄乾女兒、乾兒子之類的啊(?)
    也是這次假期的重點
    很感謝老天爺讓我們在日日旅海入住的時候
    最起碼都是沒有下雨的好天氣,太陽也有跑出來露臉

    而且日日旅海對我們兩家人也有著不同的意義

    在還是hotel de plus+樂水時期
    我們因為住了一次立刻被一片海洋和建築裝潢風格給吸引
    最讓我們喜歡的就是,它實在是很偏僻
    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就是因為這麼偏僻,才能擁有遠離塵囂的放鬆
    才能靜靜的享受這片海洋,這片天空,晚上才有機會看到無敵星空
    如果要熱鬧、要隨時可以逛街吃東西的,請往墾丁大街找住宿就行了
    來這裡,就是要把自己丟到最純粹、最單純的環境裡休息

    後來拍手跟拍公要拍婚紗,就是請我們的這對好朋友來幫忙
    一起住在+樂水,到處拍拍了一天之後
    回到這片草地上,喝酒聽音樂,看著月亮從海平面上升起
    美到無法用文字形容,感動到無法言喻

    當然後來好朋友他們生了小孩,也就是我們的乾女兒和乾兒子
    我們也想要再一起到這個地方好好放鬆一下
    剛好要訂房的時候,發現+樂水宣佈要結束了
    再後來又發現日日旅海將重新在這裡繼續
    我們又自己來了兩次之後
    這次就帶著他們一家人來了
    一來就是滿滿的回憶啊~

    當然墾丁、恆春、後壁湖、南灣、小灣等各地現在又開了好多好美的民宿或旅店
    這個我們都知道
    為什麼會情有獨鐘一而再再而三的回到日日旅海這裡
    就是因為這裡之於我們來說
    有太多太多的美好回憶
    還有無可取代的海景及悠閒氛圍

    2.草地餐桌實驗室
    其實就是在日日旅海的餐廳,但真的很值得單獨拉出來講
    因為自從日日旅海接手之後,餐廳部份找來草地餐桌實驗室來共同經營
    現在除了入住旅客有美味的早餐之外
    如果跟我們一樣,一入住就懶得出去,只想一直賴在日日旅海的話
    中餐也有好吃的義大利麵、海鮮炸物拚盤等
    可以點了餐之後,看要坐餐廳裡面還是外面草地上拉個木箱
    看著這片海,喝著啤酒,無敵享受
    就算是沒有入住的旅客,只是路過,也可以進來用餐

    當然站在客人的角度,我們也會私心的希望人不要太多,才有好的品質可以享受
    但是我們也要站在經營者的角度
    如果都沒有合理的利潤收入,那到底誰撐得下去?又不是做公益的😂

    還有現在最棒的是
    連晚餐都有供應了
    而且竟然是找來前黑米主廚來掌廚唷!!!!
    黑米超強的墨魚燉飯,現在在草地餐桌晚餐時段也吃得到了
    還那義大利麵!!晚餐的義大利麵麵條是純手工製麵,那個Q彈真的是一吃就懂!
    那天因為我們有四大兩小,點了滿桌的菜
    可是大家也知道,有小孩子在的餐桌很難還要顧到拍什麼照片啦(我懂我懂)
    所以當天的重點就是大家很認真的品嚐餐點
    每一道都好吃!每一道小孩都吃得津津有味
    連乾女兒都吃到會默默比個👍
    超可愛😂👍

    聽說這位厲害的主廚只客座到12月底
    所以如果是現在到12月底入住日日旅海的話
    可以先預定晚餐用餐唷!這樣就不用擔心住日日旅海晚餐要怎麼辦了
    可以一整天三餐都在日日旅海解決
    徹底廢在這片草地上都沒問題了!!!!蕭讚!!!

    好啦,感謝大家看完這麼長的一篇圖文
    看完模仿犯之後連打字都跟作者一樣
    什麼細節都要交待得很清楚這樣😂

    但是,請注意
    本篇留言若有人膽敢提到「怎麼不自己生個小孩來玩?」、「可以生啦」、「趕快生一個啊」此類的留言
    我就祝你~~~~(捏爆橘子)
    哪邊涼快哪邊去啊~~~~~😌(這是祝福嗎🤣🤣🤣)

  • 蝦愛橘子收入 在 許榮哲 × 小說課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2020-09-13 19:00:01
    有 63 人按讚

    【燒倉房的怪癖】
     
    前陣子看了之前的一部韓國電影《燃燒烈愛》,後來在找相關討論時,才發現是由村上春樹的短篇小說〈燒倉房〉改編。
     
    以村上的風格來說,這部短篇小說的隱喻算是比較明顯的。雖然最後還是留下懸念,但讀者大都能猜到,故事的最後可能是發生了什麼事。
     
    所以發生了什麼呢?來看看這部〈燒倉房〉吧。
    -

    燒倉房 / 村上春樹
     
    三年前,我和她在一個熟人的婚禮上相遇,要好起來。年紀我和她幾乎相差一輪,她20,我31。但這不算什麼大問題。當時我傷腦筋的事除此之外多的是。老實說,也沒工夫一一考慮什麼年齡之類。她一開始就壓根兒沒把年齡放在心上。我已結婚,這也不在話下。什麼年齡、家庭、收入,在她看來,都和腳的尺寸聲音的高低指甲的形狀一樣,純屬先天產物。總之,不是考慮便能有對策那種性質的東西。
     
    她一邊跟一位有名的某某老師學默劇,一邊為了生計當廣告模特。不過,因她嫌麻煩,時常把代理人交待的工作一推了之,所以收入實在微乎其微。不足部分似乎主要靠幾個男人好意接濟。當然具體情況我不清楚,只是根據她的語氣猜想大概如此。
     
    話雖這麼說,可我並非暗示她為錢而同男人睡覺什麼的。偶爾或許有類似情況。即使真有,也不是本質性問題。本質上恐怕單純得多。也正是這種無遮無掩不拘一格的單純吸引了某一類型的人。在她的單純面前,他們不由想把自己心中盤根錯節的感情投放到她身上去。解釋固然解釋不好,總之我想是這麼回事。依她的說法,她是在這種單純的支撐下生活的。
     
    當然,如此效用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這同「剝橘皮」是同一道理。
    就講一下「剝橘皮」好了。
     
    最初認識她時,她告訴我她在學默劇。
     
    我「哦」了一聲,沒怎麼吃驚。最近的女孩都在搞什麼名堂。而且看上去她也不像是一心一意磨練自己才能的那種類型。
     
    而後她開始「剝橘皮」。如字面所示,「剝橘皮」就是剝橘子的皮。她左邊有個小山般滿滿裝著橘子的玻璃盆,右邊應該裝橘皮的盆—這是假設,其實什麼也沒有。她拿起一個想像中的橘子,慢慢剝皮,一瓣一瓣放入口中把渣吐出。吃罷一個,把渣歸攏一起用橘皮包好放入右邊的盆。如此反復不止。用語言說來,自然算不了什麼事。然而實際在眼前看十分、二十分鐘—我和她在酒吧高臺前閒聊時間裡她一直邊說邊幾乎下意識地如此「剝橘皮」—我漸漸覺得現實感被從自己周圍吮吸掉。這實在是一種莫名其妙的心情。過去艾科曼在被送上以色列法庭時,有人建議最合適的刑法是將其關進密封室後一點點將空氣抽去。究竟遭遇怎樣的死法,詳情我不清楚,只是驀然記起這麼回事。
     
    「你好像滿有才能嘛。」我說。
    「哎喲,這還不簡單,哪裡談得上才能!總之不是以為這裡有橘子,而只要忘掉這裡沒橘子就行了嘛,非常簡單。」
    「簡直是說禪。」
    我因此中意了她。
     
    我和她也不是常常見面。一般每月一回,頂多兩回。我打電話給她,約她出去玩。我們一起吃飯,或去酒吧喝酒,很起勁地說話。我聽她說,她聽我說。儘管兩人之間幾乎不存在共同話題,但這無所謂。可以說,我們已經算是朋友了。吃喝錢當然全由我付。有時她也打電話給我,基本是她沒錢餓肚子的時候。那時候她的確吃很多,多得叫人難以置信。
     
    和她一起,我得以徹底放鬆下來。什麼不情願幹的工作啦,什麼弄不出頭緒的雞毛蒜皮小事啦,什麼莫名其妙之人的莫名其妙的思想啦,得以統統忘卻腦後。她像是有這麼一種本事。她所說的話沒有什麼正正經經的含義,有時我甚至只是哼哈作答而幾乎沒聽。而每當側耳傾聽,便仿佛在望遠方的流雲,有一股悠悠然的溫馨。
     
    我有跟她說了不少。從私人事情到泛泛之論,都可以暢所欲言。或者她也可能同我一樣半聽不聽而僅僅隨口符合。果真如此我也不在乎。我希求的是某種心緒,至少不是理解和同情。
     
    兩年前的春天她父親心臟病死了,一筆稍微湊整的現金歸她所有。至少據她說來是這樣。她說想用這筆錢去北非一段時間。何苦去北非我不清楚,正好我認識一個在阿爾及利亞駐京使館工作的女孩,遂介紹給她。於是她去了阿爾及利亞。也是因勢之所趨,我到機場送她。她只拎一個塞有替換衣服的寒傖的波士頓旅行包。外表看去,覺得她與其說去北非,不如說是回北非。
     
    「真的返回日本?」我開玩笑問道。
    「當然返回呀!」她說。
     
    三個月後她返回日本。比走時還瘦了三公斤,曬得黑漆漆的,並領回一個新戀人,說兩人是在阿爾及利亞一家餐館相識的。阿爾及利亞日本人不多,兩人很快親密起來,不久成了戀人。據我所知,此人對她是第一個較為正規的戀人。
     
    他二十七八歲,高個子,衣著得體,說話斯斯文文。表情雖不夠豐富,但長相基本算是漂亮那類,給人的感覺也不壞。手大,指很長。
     
    所以瞭解這麼詳細,是因為我去機場接兩人來著。突然有電報從貝魯特打來,上面只有日期和飛機航班。意思像是要我接機。飛機一落地—其實由於天氣不好飛機誤點四小時之久,我在咖啡屋看了四本週刊—兩人便從艙門挽手走出,儼然一對和和美美的小夫妻。她將男方介紹給我。我們幾乎條件反射地握手。一如在外國長期生活之人,他握得很有力。之後我們走進餐館。她說她橫豎得吃蓋澆飯,我和他喝啤酒。
     
    他說他在搞貿易。什麼貿易卻沒說。至於是不大喜歡談自己的工作,還是怕談七來只能使我無聊故而客氣不談,情由我不得而知。不過老實說,對於貿易我也不是很想聽,就沒特意打聽。由於沒什麼好談的,他講起貝魯特治安情況和突尼斯的上水道。看來他對北非到中東的局勢相當熟悉。
     
    吃罷蓋澆飯,她大大打個哈欠,說困了,樣子簡直像當場就能睡著似的。忘說了,她的毛病就是不管什麼場所都困。她提出用計程車送我回家,我說電車快自己坐電車回去。搞不清自己是為什麼特意來的機場。
     
    「能見到你真高興。」他懷有歉意似的對我說。
    「幸會幸會。」我也回道。
     
    其後同他見了幾次。每當我在哪裡同她邂逅,旁邊肯定有他。我和她約會,他甚至開車把她送到約會地點。他開一輛通體閃光的銀色德國賽車。對車我幾乎一無所知,具體無法介紹,只覺得很像費裡尼黑白電影中的車,不是普通工薪人員所能擁有的。
     
    「肯定錢多得不得了。」一次我試探她。
    「是的。」她不大感興趣似的說,「肯定是的,或許。」
    「搞貿易能賺那麼多?」
    「搞貿易?」
    「他那麼說的,說是搞貿易工作。」
    「那麼就是那樣的吧。不過……我可不太清楚的。因為看上去他也不像怎麼做事的樣子,總是見人,打電話。」
     
    這簡直成了菲茨傑拉德的《了不起的蓋茨比》,我想。做什麼不知意,反正就是有錢,謎一樣的小夥子。
     
    十月間一個周日下午,她打來電話。妻一清早就去親戚家了,只我自己在家。那是個天氣晴好的愜意的周日,我邊望院子裡樟樹邊吃蘋果。僅那一天我就吃了七個蘋果。我不時有這種情況,想吃蘋果想得發瘋。也許是一種什麼預兆。
     
    「就在離你家不遠的地方,兩個人馬上去你那裡玩好麼?」她說。
    「兩個人?」我反問。
    「我和他呀。」
    「可以,當然可以。」我回答。
    「那好,30分鐘後到。」言畢,她掛斷電話。
     
    我在沙發上發了一會呆,去浴室沖淋浴刮鬍子。等身體風乾時間摳了摳耳朵。也思忖是不是該理一下房間,終於還是作罷。因為統統理好妥當時間不夠用,而若不能統統理好妥當就莫如乾脆不動為好。房間裡,書籍雜誌信件唱片鉛筆毛衣到處扔得亂七八糟,但並不覺得怎麼不乾淨。剛結束一件工作,沒心思做什麼。我坐在沙發上,又看著樟樹吃個蘋果。
     
    兩點多時兩人來了。房間傳來賽車刹車聲。出門一看,見那輛有印象的銀色賽車停在路上。她從車窗探出臉招手。我把車領到後院停車位那裡。
     
    「來了。」她笑吟吟地說。她穿一件薄得足已窺清楚乳峰形狀的短衫,下面一條橄欖綠超短裙。
     
    他穿一件藏青色輕便西服,覺得與以前見面時印象多少有所不同—至少是因為他長出兩天左右的鬍鬚。雖說沒刮鬍鬚,但在他全然沒有邋遢感,不過陰翳約略變濃一點罷了。下了車,他馬上摘下太陽鏡,塞進胸袋。
     
    「您正休息突然打擾,實在抱歉。」他說。「哪裡,無所謂。每天都算休息,再說正一個人閑得無聊呢。」我應道。
    「飯食帶來了。」說著,他從車座後面拿出一個大白紙袋。
    「飯食?」
    「也沒什麼東西。只是覺得星期天突然來訪,還是帶點吃的合適。」他說。
    「那太謝謝了。從早上起就光吃蘋果了。」
     
    進了門,我們把食物攤在桌子上。東西相當可觀:烤牛肉三明治、沙拉、熏鮭魚、藍漿果冰淇淋,而且量也足夠。她把東西移往盤子時間裡,我從冰箱取出白葡萄酒拔出軟塞。儼然小型宴會。
     
    「好了,好吧,肚子餓壞了。」以久饑腸轆轆的她說。
     
    我們嚼三明治,吃沙拉,抓熏鮭魚。葡萄酒喝光後,又從冰箱拿啤酒來喝。我家冰箱惟獨啤酒總是塞得滿滿的。一個朋友開一家小公司,應酬用的啤酒券剩下來就低價格分給我。
     
    他怎麼喝臉都毫不改色。我也算是相當能喝啤酒的。她也陪著喝了幾瓶。結果不到一個小時空啤酒罐就成排成行擺滿桌面。喝得相當可以。她從唱片架上挑出幾張,放在自動轉換唱片的唱機上。邁爾斯·迪巴思的《空氣精靈》傳到耳畔。
     
    「自動轉換唱片的唱機—你還真有近來少見的東西。」他說。
     
    我解釋說自己是自動轉換唱機迷。告訴他物色好的這類唱機相當不易。他彬彬有禮儀地聽著,邊聽邊附和。
     
    談了一會唱機後,他沉默片刻。然後說:「有煙草葉,不吸點兒?」
     
    我有點猶豫。因為一個月前我剛戒煙,正是微妙時期,我不清楚這時吸大麻葉對戒煙有怎樣的作用。但終歸還是決定吸了。他從紙袋底部掏出包在錫紙裡的黑煙葉,放在捲煙紙上迅速卷起,邊角那兒用舌頭舔了舔。隨即用打火機點燃,深深吸幾口確認火著好後轉給我。大麻葉品質實在是好。好半天我們一聲不響,一人一口輪流吸著。邁爾斯·迪巴思終了,換上約翰·施特勞斯的圓舞曲集。搭配莫名其妙,不過不壞。
     
    吸罷一支,她說困了。原本睡眠不足,又喝了三瓶啤酒吸了大麻的緣故,她確實說困就困。我把她領上二樓,讓她在床上躺下。她說想借T恤。我把T恤遞給她。她三兩下脫去衣服只剩內衣,從頭頂一下子套進T恤躺下。我問冷不冷時,她已經噝噝睡了過去。我搖頭下樓。
     
    客廳裡她的戀人已卷好第二支大麻。小子真是厲害。說起來我也很想鑽到她旁邊猛猛睡上一覺。卻又不能。我們吸第二支大麻。約翰·施特勞斯的圓舞曲仍在繼續。不知為何,我竟想起小學文藝匯演上演的劇來。我演得是手套店裡的老伯,小狐狸來店找老伯買手套。但小狐狸帶來的錢不夠。
     
    「那可不夠買手套噢。」我說。角色有店不地道。
    「可我媽媽冷得不得了,都紅紅的凍裂了。求求您了。」小狐狸說。
    「不成,不行啊。攢夠錢再來。那樣……」
    「……時常燒倉房。」他說。
    「失禮?」我正有點心不在焉,恍惚自己聽錯了。
    「時常燒倉房。」他重複道。
     
    我看著他。他用指尖摩挲打火機花紋,爾後將大麻狠狠吸入肺裡憋10秒鐘,再徐徐吐出。煙圈宛如actoplasm(心靈科學上假設由靈媒釋放出的一種物質)從他口這飄散出來。他把大麻轉遞給我。
     
    「東西很不錯吧?」他問。
    我點頭。
    「從印度帶來的,只選特別好的。吸這玩藝兒,會莫名其妙想起好些事來。而且都是光和氣味方面的。記憶的質……」說到這裡,他悠悠停了一會,尋找確切字眼似的輕打幾個響指。「好像整個變了。你不這麼認為?」
    「那麼認為。」我說。我也恰好想起文藝匯演時舞臺的嘈雜和做背景用的厚紙板上塗的顏料味兒。
    「想聽你講講倉房。」我說。
     
    他看我一眼。臉上依然是沒有堪稱表情的表情。
    「講可以麼?」他問。
    「當然。」
    「其實很簡單。澆上汽油,扔上擦燃的火柴,看它忽地起火—這就完事了。燒完15分鐘都花不上。」
    「那麼,」我銜住煙在口,竟找不出下一個詞來。「幹嗎燒倉房呢?」
    「反常?」
    「不明白。你燒倉房,我不燒倉房。可以說這裡有顯而易見的差別。作為我,較之是否反常,更想弄清這差別是怎麼個東西。再說,倉房是你先說出口的。」
    「是啊,」他說,「的確如你所說。對了,可有拉比·沙卡爾的唱片?」
    沒有,我說。
     
    他愣怔了一會。其意識仿佛拉不斷扯不開的橡膠泥。抑或拉不斷扯不開是我的意識也未可知。
     
    「大約兩個月燒一處倉房。」他說,繼而打個響指,「我覺得這個進度最合適不過。當然我指的是對我來說。」
    我不置可否地點下頭。進度?
    「燒自家倉房不成?」我問。
    他以費解的眼神看我的臉。「我何苦非燒自家倉房不可呢?你為什麼以為我會有幾處倉房?」
    「那麼就是說,」我說,「是燒別人的倉房嘍?」
    「是的,」他應道,「當然是的,別人的倉房。所以一句話,這是犯罪行為。如你我在這裡吸大門,同屬犯罪行為。」
    我臂肘拄在椅子扶手上不做聲。
     
    「就是說,我是擅自放火燒所以的別人的倉房。當然選擇不至於發展成嚴重火災 來燒。畢竟我並非存心捅出一場火災。作為我,僅僅是想燒倉房。」
    我點下頭,碾死吸短的大麻。「可一旦給逮住就是問題喲。到底是放火,弄不好可能吃刑罰的。」
     
    「哪裡逮得住!」他很自若地說,「潑上汽油,擦燃火柴,轉身就跑,從遠處用望遠鏡慢慢欣賞。根本逮不住。何況燒的不過是小得不成樣子的倉房,員警沒那麼輕易出動。」
     
    其言或許不差,我想。再說,任何人都不至於想道如此衣冠楚楚的開外國車的小夥子會到處燒人家倉房。
     
    「這事她可知道?」我指著二樓問。
    「一無所知。說實話,這事除你,沒對任何人講過。畢竟不是可以對誰都講的那類事。」
    「為什麼講給我聽呢?」
     
    他筆直伸出左手指,蹭了蹭自己的臉頰,發出長鬍鬚沙沙作響那種乾澀的聲音,如小蟲子爬在繃得緊緊的薄紙上。「你是寫小說的,可能對人的行動模式之類懷有興趣,我想。並且猜想小說家那種人在對某一事物做出判斷之前能夠先原封不動地加以賞玩。如果賞玩措辭不合適,說全盤接受也未嘗不可。所以講給了你。也很想講的,作為我。」
    我點頭。但坦率地說,我還真不曉得如何算是全盤接受。
     
    「這麼說也許奇怪,」他在我面前攤開雙手,又慢慢合在一起,「我覺得世上好像有很多很多倉房,都在等我點火去燒。海邊孤零零的倉房,田地中間的倉房……反正各種各樣的倉房。只消15分鐘就燒得一乾二淨,簡直像壓根兒不存在那玩藝兒。誰都不傷心。只是—消失而已,忽地。」
    「但倉房是不是已沒用,該由你判斷吧?」
    「我不做什麼判斷。那東西等人去燒,我只是接受下來罷了。明白?僅僅是接受那裡存在的東西。和下雨一樣。下雨,河水上漲,有什麼被沖跑—雨難道做什麼判斷?跟你說,我並非專門想幹有違道德的事。我也還是擁護道德規範的。那對人的存在乃是誒廠重要的力量。沒有道德規範,人就無法存在。而我覺得所謂道德規範,恐怕指的是同時存在的一種均衡。」

    「同時存在?」
    「就是說,我在這裡,又在這裡。我在東京,同時又在突尼斯。予以譴責的是我,加以寬恕的是我。打比方就是這樣,就是有這麼一種均衡。如果沒有這種均衡,我想我們就會散架,徹底七零八落。正因為有它,我們的同時存在才成為可能。」
    「那就是說,你燒倉房屬於符合道德規範的行為。不過,道德規範最好還是忘掉。在這裡它不是本質性的。我想說的是:世界上有許許多多那樣的倉房。我有我的倉房,你有你的倉房,不騙你。世界上大致所以地方我都去了,所以事都經歷了。好幾次差點兒沒命。非我自吹自擂。不過算了,不說了。平時我不怎麼開口,可一喝酒就喋喋不休。」
     
    我們像要要驅暑降溫似的,就那樣一動不動沉默良久。我不知說什麼好。感覺上就好像坐在列車上觀望窗外連連出現又連連消失的奇妙風景。身體鬆弛,把握不准細部動作。但可以作為觀念真切感覺出我身體的存在。的確未嘗不可以稱之為同時存在。一個我在思考,一個我在凝視思考的我。時間極為精確地燒錄著多重節奏。
     
    「喝啤酒?」稍頃,我問。
    「謝謝,那就不客氣了?」
     
    我從廚房拿來四罐啤酒,卡門貝乾酪也一起拿來。我們各喝兩罐啤酒,吃著乾酪。
     
    「上次燒倉房是什麼時候?」我試著問。
    「是啊,」他輕輕握著空啤酒罐略一沉吟,「夏天,八月末。」
    「下次什麼時候燒呢?」
    「不知道,又不是排了日程表往日曆上做記號等著。心血來潮就去燒。」
    「可並不是想燒的時候就正好有合適的倉房吧?」
    「那當然。」他沉靜地說,「所以,要事先選好適合燒的才行。」
    「做庫存記錄嘍?」
    「是那麼回事。」
    「再問一點好麼?」
    「請。」
    「下次燒的倉房已經定了?」
    他眉間聚起皺紋,然後「噝」一聲從鼻孔深吸口氣。「是啊,已經定了。」
     
    我再沒說什麼,一小口一小口啜著剩下的啤酒。
    「那倉房好得很,好久沒碰上這麼值得燒的倉房了。其實今天也是來做事先調查的。」
    「那就是說離這兒不遠嘍?」
    「就在附近。」他說。
    於是倉房談道此為止。
     
    五點,他叫起戀人,就突然來訪表示歉意。雖然啤酒喝得相當夠量,臉色卻絲毫沒變。他從後院開出賽車。
     
    「倉房的事當心點!」分手時我說。
    「是啊。」他說,「反正就這附近。」
    「倉房?什麼倉房?」她問。
    「男人間的話。」他說。
    「得得。」她道。
    隨即兩人消失。
     
    我返回客廳,倒在沙發上。茶几上所以東西都零亂不堪。我拾起掉第的雙排扣風衣,蒙在頭上沉沉睡了過去。
     
    醒來時房間一片漆黑。七點。
     
    藍幽幽的夜色和大麻嗆人的煙味壅蔽著房間。夜色黑得很不均勻,不均勻得出奇。我倒在沙發上不動,試圖接著回想文藝匯演時那場戲,卻已記不真切。小狐狸莫非把手套弄到手了?
     
    我從沙發起身,開窗調換房間空氣。之後去廚房煮咖啡喝了。
     
    翌日我去書店買一本我所在街區的地圖回來。兩萬分之一的白色地圖,連小胡同都標在上面。我手拿地圖在我家周圍一帶繞來轉去,用鉛筆往有倉庫的位置打X。三天走了方圓四公里,無一遺漏。我家位於郊區,四周還有很多農舍,所以倉房也不在少數:一共16處。
     
    他要燒的倉房必是其中一處。根據他說「就在附近」時的語氣,我堅信不至於離我家遠出多少。
     
    我對16處倉房的現狀一一仔細查看一遍。首先把離住宅太近或緊挨塑膠棚的除外。其次把裡邊堆放農具以至農藥等物尚可充分利用的也去掉。因我想他決不想燒什麼農具農藥。
     
    結果只剩五處,五處該燒的倉房,或者是說五處燒也無妨的倉房—15分鐘即可燒垮也無人為之遺憾的倉房。至於他要燒其中哪一處我則難以確定。因為再往下只是喜好問題。但作為我仍想知道五處之中他選何處。
     
    我攤開地圖,留下五處倉房,其餘把X號擦掉。準備好直角規、曲線規和分線規,出門圍五處倉房轉一圈,設定折身回家的最短路線。道路爬坡沿河,曲曲彎彎,因此這項作業頗費工夫。最後測定路線距離為7.2公里。反復測量了幾次,可以說幾乎沒有誤差。
     
    翌晨六時,我穿上運動服,登上輕便鞋,沿此路線跑去。反正每天早晨都跑6公里,增加1公里也沒什麼痛苦。風景不壞。雖說途中有兩個鐵路道口,但很少停下等車。
     
    出門首先繞著附近的大學運動場兜了一圈,接著沿河邊沒人走動的土路跑3公里。中途遇第一處倉房。然後穿過樹林,爬徐緩的坡路。又遇一處倉房。稍往前有一座賽馬用的馬廄。馬看見火也許多少會嘶鬧。但如此而已,別無實際損害。
     
    第三處倉房和第四處倉房酷似又老又醜的雙胞胎,相距也不過200米。哪個都那麼陳舊那麼髒汙,甚至叫人覺得要燒索性一起燒掉算了。
     
    最後一處倉房在鐵道口旁邊,位於6公里處。已完全被棄置不管。朝鐵路那邊釘已塊百事可樂鐵皮招牌。建築物—我不知能否稱其為建築物—幾乎已開始解體。的確如他所說,看上去果真像在靜等誰來點上一把火。
     
    我在最後一處倉房前稍站一會,做幾次深呼吸,之後穿過鐵道口回家。跑步所需時間為31分30秒。跑完沖淋浴吃早餐。吃完歪在沙發聽一張唱片,聽完開始工作。
     
    一個月時間裡每天早上我都跑這同一路線。然後倉房沒燒。
     
    我不時掠過一念:他會不會叫我燒倉房呢?就是說,他往我腦袋裡輸入燒倉房這一圖像,之後像往自行車打氣一樣使之迅速膨脹。不錯,有時我的確心想,與其靜等他燒,莫如自己擦火柴燒乾淨來得痛快。畢竟只是個破破爛爛的小倉房。
     
    但這恐怕還是我想過頭了。作為實際問題,我並沒有燒什麼倉房。無論我腦袋裡火燒倉房圖像如何擴張,我都不是實際給倉房放火那一類型的人。燒倉房的不是我,是他。也可能他換了該燒的倉房。或者過於繁忙而找不出燒倉房時間亦未可知。她那邊也杳無音信。
     
    十二月來臨,秋天完結,早晨的空氣開始砭人肌膚了。倉房依然故我。白色的霜落在倉房頂上。冬季的鳥們在冰冷的樹林裡啪啦啪啦傳出很大的振翅聲。世界照舊運轉不休。
     
    再次見到他,已是去年的十二月中旬了,耶誕節前夕。到處都在放聖誕讚歌。我上街給各種各樣的人買各種各樣的聖誕禮物。在乃木阪一帶走時,發現了他的車。無疑是他那輛銀色賽車。品川編號,左車頭燈旁邊有道輕傷。車停在一家咖啡館停車場內。當然車沒以前見過那麼神氣活現閃閃發光。也許我神經過敏,銀色看上去多少有些黯然。不過很可能是我的錯覺。我有一種把自己記憶篡改得于子有利的傾向。我果斷走入咖啡館。
     
    咖啡館裡黑麻麻的,一股濃郁的咖啡味兒。幾乎停不到人語,巴羅克音樂靜靜流淌。我很快找到了他。他一個人靠窗邊坐著喝牛奶咖啡。儘管房間熱得足以使眼鏡完全變白,但他仍穿開司米斜紋呢大衣,圍巾也沒解下。
     
    我略一遲疑,決定還是打招呼。但沒有說在外面發現他的車—無論如何我是偶然進入這家咖啡館,偶然見到他的。
     
    「坐坐可以?」我問。
    「當然。請。」他說。
     
    隨後我們不鹹不淡聊起閒話。聊不起來。原本就沒什麼共同話題,加之他好像在考慮別但是們。雖說如此,又不像對我和他同坐覺得不便。他提起突尼斯的港口,講在那裡如何捉蝦。不是出於應酬地講,講得滿認真。然而話如此細涓滲入沙地倏然中止,再無下文。
     
    他揚手叫來男侍,要了第二杯奶油咖啡。
    「對了,倉房的事怎麼樣了?」我一咬牙問道。
     
    他唇角泌出一絲笑意,「啊,你倒還記得,」說著,他從衣袋掏出手帕,擦下嘴角又裝回去,「當然燒了,燒得一乾二淨,一如講定的那樣。」
     
    「就在我家附近?」
    「是的,真就在附近。」
    「什麼時候?」
    「上次去你家大約10天後。」
     
    我告訴他自己把倉房位置標進地圖,每天都在那前面轉圈跑步。「所以不可能看漏。」我說。
    「真夠周密的。」他一副開心的樣子,「周密,合乎邏輯,但肯定看漏了。那種情況是一定。由於過於切近而疏忽看漏。」
    「不大明白。」
    他重新打好領帶,覷了眼表。「太近了。」他說,「可我這就得走了。這個下次再慢慢談好麼?對不起,叫人等著呢。」
    我沒理由勸阻他。他站起身,把煙和打火機放進衣袋。
     
    「對了,那以後可見她了?」他問。
    「沒有,沒見。你呢?」
    「也沒見。聯繫不上。宿舍房間沒有,電話打不通,默劇班她也一直沒去。」
    「說不定一忽兒去了哪裡,以前有過幾次的。」
     
    他雙手插衣袋站著,定定注視桌面。「身無分文,又一個半月之久!在維持生存這方面她腦袋可是不太夠用的喲!」他在衣袋裡打幾個響指。「我十分清楚,她的的確確身無分文。像樣的朋友也沒有。通訊錄上倒是排得滿滿的,那只不過是人名罷了。那孩子沒有靠得住的朋友。不過她信賴你來著。這不是什麼社交辭令。我想你對她屬於特殊存在。我都有點嫉妒,真的。以前我這人幾乎沒嫉妒過誰。」他輕嘆口氣,再次覷了眼表,「我得走了,在哪裡再見面吧!」
     
    我點下頭,話竟未順利出口。總是這樣。在這小子面前語句難以道出。
     
    其後我給她打了好多次電話。電話因未付電話費已被切斷。我不由擔心起來,去宿舍找她。她房間的門關得嚴嚴的,直達郵件成捆插在信箱裡。哪裡也不見到管理人,連她是否仍住在這裡都無從確認。我從手冊撕下一頁,寫個留言條:「請跟我聯繫」,寫下名字投進信箱。但沒有聯繫。
     
    第二次去那宿舍時,門已掛上別的入居者名牌。敲門也沒人出來。管理人依然不見影。
    於是我放棄努力。事情差不多過去一年了。
     
    她消失了。
     
    每天早上我仍在五處倉房前跑步。我家周圍的倉房依然一個也沒被燒掉。也沒聽說哪裡倉房給燒了。又一個十二月轉來,冬鳥從頭頂掠過。我的年齡繼續遞增。
     
    夜色昏黑中,我不時考慮將被燒毀的倉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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