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想像這樣的畫面嗎？ 在一個很黑、很暗的地牢裡面，有一個小男孩，他的旁邊都是漆黑骯髒的磚牆，背後是用鐵絲架成的網，坐在冰冷的地上，右前方有一個小小的門，比他的身高一半還要矮一點，很偶爾，會有人從門上面的小小的縫隙，送一碗餿掉的湯進來。他骨瘦如柴，頭上有一盞昏黃、即將油盡的燈，就像他的絕望。在監牢的最上方，有一個很小很小的窗戶。他知道如果沿著磚牆爬上去，可以看到月光。可是他已經放棄爬了，因為再怎麼努力，都沒有辦法逃出這個牢籠。 其實比起身體的囚禁，這個小孩更難受的是內心的膠著。那是一種絕望、無意義感，好像做什麼事情都無法改變現狀、好像怎麼做，也還是會被困在這裡的失落。好像自己曾經很努力的做了一些什麼、假裝了一些什麼，但是門還是打不開。後來他累了，乾脆放棄掙扎了，放棄等待了，只是這個放棄背後，有一個好深好深的寂寞：「有人看得到我嗎？有人聽得到我嗎？有人知道我在這裡嗎？我好孤單、好絕望、好痛苦，有人在聽嗎？」 在全世界都放棄他的時候，他也放棄自己了，放棄掙扎、甚至放棄去拿前面那一個小小的裝的髒水的碗，有時候想想，說不定這樣死掉就好了，也不會帶給別人麻煩，可是有時候又覺得，這樣真的好嗎，好像還有一些事情沒做、好像還是有些人會擔心，雖然還不知道具體上那些人是誰。 你曾經有這樣的心情嗎？ 你曾經在心裡面也住著一個小孩，然後這個小孩一樣很絕望，也奢望有任何人來救他嗎？我想起我身邊一些長期憂鬱、焦慮，甚至經常遊走在生死邊緣的朋友，他們常常跟我說，好像心裡面有一個井，自己就住在井底，沒有人會丟下繩子，就算有，也不覺得自己夠資格可以配得上那個繩子。有時候他們就等等待一碗湯，或者是等待頭上那一個忽明忽暗的油燈，過著不知道有沒有未來的日子。 這陣子寫論文遇到瓶頸，覺得自己有些時候就像是在監牢裡面的小孩，自己是自己的地獄。想說乾脆來做點事好了，前陣子與芒草心社工去發物資，有一天晚上看到萬華車站外面的紙箱上躺著三個街友，天氣炎熱，蚊蚋叢生，他們一副看起來就是睡不太好的樣子，為了避免接觸，除了全副武裝之外，我們把物資袋放在地上，他們開心拿起物資，連聲跟我們說謝謝。其中一個大伯打開袋子，拿出了 #活水泉 包的肉粽，津津有味地吃著。這或許是他們今年吃到的第一個肉粽。 離開萬華車站，他們不斷地跟我們點頭、鞠躬說謝謝，謝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不知道為什麼一陣鼻酸，逐漸走遠，看著地板上面躺著的這三個人，我在想：他們躺在地板上的時候，或者是先前疫情比較沒那麼嚴重，白天去舉牌工作的時候，腦袋裡面在思索什麼呢？ 我想起了那個在地牢裡面的畫面。 大家都說街友喜歡自由，可是我反而覺得，在那個自由裡面，有一個「什麼」被困住了。不論每天晚上躺在公園、或者是現在疫情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都有一些東西被困住了。好像每一天都看不到明天，又好像看到的明天，都是一眼望穿的。 這似乎是一種無限輪迴的無望感。事實上，研究顯示有30%到40%的街友同時也有一些身心理疾病，其中不乏焦慮、憂鬱症、思覺失調患者等等。當你和重要的人失去連結的時候，那種難以抵擋的寂寞，可能會把你丟到一個黑暗的角落。 換句話說，雖然身體可以四處移動，但是心中卻困在某一種牢籠裡面，這個牢籠可能是沒有歸屬感、沒有根、沒有地方屬於我、沒有人會在意我，還有：就算我消失了，應該也不會有人重視吧？ 想到這裡我才終於知道，為什麼剛剛送食物給他們的時候，他們會不斷地說謝謝。因為那不只是一份食物而已，而是一種在乎：我知道你在這裡，我看見你，而且我記得你。每個星期的某幾天，我都會帶食物來見你，雖然不能夠幫上什麼忙，但至少希望你可以不要餓著。就算被社會遺棄，你也還是很努力的用你的方法，嘗試活下去。原來他們感激的是那種看見，那一種「我在井底喔喔喔，有人看到我嗎？」的看見。 疾病跟病毒會殺死人，但是寂寞也會。 這就是為什麼有一些街友打工拿到了錢就去買醉，這是最便宜的逃避人生的方法（紅標米酒二十幾元）。只要把自己弄得半醉不醒，似乎就可以不用面對內心的那個地獄。可是只要一醒來，又得要面對自己、面對那個討厭的自己。所以流落街頭，不只是身體上的流浪，也是一種心境上的漂泊，你發現自己的人生，沒有一個地方可以靠岸，沒有人會關心你。像這樣的一種時候，就算是一點點關心，都會像陽光一樣鮮明。 如果你曾經有這樣的心情過、如果你可以理解在監獄裡面的這個小小的男孩，他抱著雙腳的那種無力感，如果你也想要幫這些在街頭上討生存的朋友，做一點點什麼，在他們的頭上，點一盞小小的油燈，那麼你可以捐款到芒草心，你的每一塊錢，都可以成為他們繼續呼吸的一口氣。 希望我們心裡的小孩，都能夠被看見、被陪伴，被理解。就算他覺得自己不值得，就算監獄裡面的大門深鎖，但至少知道，在他的雙腳前面還有一碗豐盛的飯，一顆用愛心包的肉粽，陪他一起度過，心靈上的寒冬。 #想捐款的朋友可以看限動喔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