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房子去吧
－－－－－－
《北京找房》

相對於孟買一屋難求讓人心臟病爆發的房價，在北京找房子實在太容易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奧運前的炒房熱，空屋隨手可及房價比起住了四年的南孟買簡直是九牛一毛。

帶我看房子的王小姐服務於一家大型房屋仲介公司，客戶有許多是外國公司，明知我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卻堅持以英文與我交談，形成我一定要說中文她一定要說英文的窘迫景象，一直到兩天後她終於放棄開始說中文。

這個有趣的現象在接下來幾年北京生活中常遇見，若是菲爾在場當然不說中文，但明明知道我的母語是中文還是要與我單獨以英語交談不算少數，尤其一些嫁給外國人的中國太太，也許是一種表現國際化的心理，但常讓我感覺尷尬。

我看著王小姐給我的看房清單，全是公寓大樓，我很明確地再度宣布我要找的是四合院，她有幾分為難：院子當然好，不過北京的院子越來越少，像樣點的太貴不說，胡同的環境也不太好，怕外國人住不慣。我答她住家附近環境整潔與否對我們完全不是問題，客觀看來，北京胡同比南孟買臨近的貧民窟好太多了，而且還有孟買少見的公廁，一條胡同裡有兩三個，怎會環境不好？

於是第一天完全順了王小姐的意，看的全是有健身房游泳池的現代高樓，看我完全敷衍了事走馬看花沒半個問題，她終於答應接下來幾天一定會帶我看看四合院。

招租的四合院要不是太貴就是太小，有些甚至沒有院子，那算什麼四合院？中國屋主自己裝潢過的四合院許多俗不可耐，雕梁畫棟無所謂，屋內設計完全不考慮生活功能一點也不實際。我越看越灰心，住在四合院看來是遙不可及的春秋大夢了。

馬珍的房東是個從事旅館設計的文萊華僑，有一個剛剛裝潢好的院子馬上可以搬進去，在馬珍的三合院住了幾天後，我已經確信這個房東的房子絕對是掛保證的，加上價格合適，立刻興高采烈前往。

的確是個高雅的院子，西式衛浴廚房全新裝潢，但是小的可憐，是個二合院加上個小院子，我的印度四柱床連院子都擺不下，其他滿屋子的家具要放哪裡？

一日王小姐帶我到北海公園邊上，周遭環境好極，我想像夏天門外一排楊柳隨風搖曳，北海就在門外，簡直就是住到清朝去了！從院子占地面積看得出這是個道道地地的四合院不是大雜院，因為院子有一進二進兩個，應該是以前的大戶人家，可是所有的屋子各自獨立，浴室廁所全是原貌。

我想像冰天雪地還得經過院子進客廳，進廚房，進臥室。。。恐怕還沒進入下一個屋子就會在院子裡變成一根冰棒吧？屋主的仲介一再保證屋主願意裝修，但我無法想像裝修完畢的模樣。

除了四合院我也要求看外交公寓。我對北京的外交公寓有一股莫名的情感，因為過去到北京住朋友家全是外交公寓。我不知道外交公寓是不是所有社會主義國家的特色，不過在北京是個奇特的居住環境，沒有外國護照不能住的地方，對我而言有種共產黨的神秘。

隸屬北京外交人員服務局的外交公寓是中國政府專為各國使館，國際組織以及外國媒體提供的辦公住宅大樓，官網上介紹外交公寓的工作方針是“為外交工作服務，為外國駐華使團服務，為社會主義建設服務”。

不過就是個把外國人於公於私全部集中起來管理的一個制度罷了，說的那麼冠冕堂皇？多年前外國人一定要住在外交公寓，現在當然沒有這個限制了可以自主找房，不過還是只有外國身份的人才能住在外交公寓。

第一次造訪北京是1990年，住在三里屯辦公樓，也是個外交公寓，路透社辦公室在四樓，首席記者的家在二樓，其他樓層有大使館辦公室大使住家外國記者，門口有警衛24小時站崗，進出人員車輛全要檢查證件。

記得一回回同事家，看見一個工程人員就在電梯口的電線盒子旁很認真的檢查，看我好奇朋友說：政府定期要檢查竊聽系統是不是沒問題，而且他們一定要讓住戶都知道他們在檢查，這樣住在這棟樓的人才不會作怪！別人信不信我不知道，我是信的。

老路透中國通比爾的太太是台灣人，住在外交公寓時進出老是被檢查身份，她煩不勝煩，外國人不管阿貓阿狗全都通行無礙，為什麼就是中國臉孔得被檢查住戶還得出示證件？後來發現她穿著隨便騎著腳踏車買菜回來竟然沒有被檢查，恍然大悟除了外國人，清潔阿姨的模樣也不會被檢查！

於是中國人與狗不准進入在當時有了新的註解，清潔阿姨以外的中國人不准進入！

外交公寓的設計老式簡單，為了適合外國人，高屋頂大廚房大房間，很有味道，蘇聯式的社會主義建築是不是也是這樣？如果住不成四合院，至少住個外交公寓懷舊一下，聽我一說王小姐樂得介紹，外國人住外交公寓，方便省事！

一走進外交公寓大門，不知為何地板消毒水的味道立刻把初次到北京的景象活靈活現地勾勒出來，消毒水讓我想到的另一個地方是印度機場。

我雖然對老式外交公寓很是滿意，卻無法忍受靠近路透社辦公室的建國門外交公寓，坐落在在兩條主要幹道交口的噪音。北京的汽車噪音不同於孟買的喇叭聲， 我站在二十多層的公寓陽台往窗外看，綿延不絕的車陣是龜速向前爬行的大停車場，從地面緩緩升到半空中的是一種都會集合噪音，在耳邊轟轟響著，好像戴了耳機坐在飛機機艙裡似的。也許因為看了幾天可以挑的太多，反而很難看上中意的房子，忽地十分煩躁。

我在陽台轉身向屋裡看著記憶中的外交公寓格局，沒有變，就是我記得的樣子，多年前住在外交公寓裡的刺激神秘浪漫懷舊，忽然再怎麼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