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聖稜線】
小時候，老爸汽車後座擺了一本介紹百岳的小冊子，我不記得書名了，只記得封面是綠得不自然的山和藍藍的天空。

它成為了我無聊時的讀物，三不五時就翻一翻，餐桌上、床鋪上、馬桶上，從有限的圖文之中神遊著那些陌生的青山綠水，幻想自己也站在如詩歌一般的景色之中。

裡面最令我震撼的一條路線，也是唯一留在童年回憶裡的路線，正是「#聖稜線」。冊子裡面一張古早的登山照中，一個穿著紅色衣服的渺小人影，在背景處狀似興奮地舉起雙臂。前景則是一大片崢嶸的裸岩，在烈日之下顯出黃、紅、褐色不等的色澤，顯得格外險惡。

可能是攝影師刻意為之吧，我從始至終都不知道那人究竟是站在崖頂，還是中間只是一段平路。

「一條稜線竟然有個『聖』字，至聖先師的聖耶，太酷了！」小時候的我這樣想著。

.

我和朋友們自組去聖稜線，是2018年的事情了。我設計的路線是武陵農場出發，到新達山屋那兒轉走塔克金溪源頭路抵霸南山屋，然後往南走聖稜線，如此一來既可以繞掉品田斷崖，又可以看看巴紗拉雲山那一段的風景，只是第一天直達霸南累了一些。

到素密達斷崖的時間，是第二天的下午，天氣霧雨。早在出發之前，我們透過查閱網路資料，已經知道這邊是路線上最大的挑戰，加上能見度不高和陰雨濕滑，戒慎恐懼自然不在話下。猶記得走過素密達山之後，我心裡就一直想著「斷崖長什麼樣子」、「不知道好不好走」，二成的恐懼之外，倒是有著八成期待。

人高馬大又身兼領隊的我，當然是要第一個下去的探路的人 (腿長的優勢)。於是我抓著繩子下攀，到了橫渡的地方放下大背包，再回去指點朋友該怎麼找踩點。

後來發現一位朋友不敢負重下攀，於是我直接幫他把背包從崖頂背到崖下，加上最後自己還要爬回橫渡段取背包，那天可說是跟素密達斷崖非常有緣。印象中，如今鋼梯建設的位置我上下了兩次，大致上有一定難度，但有繩子輔助就不會是大問題。

但由於太急著為朋友提供指引，催速度攀爬的下場就是體力消耗很快。全員平安下斷崖之後，我暗忖反正山屋很近，就不用吃行動糧了吧，結果不消多時便血糖過低，明明素密達山屋舉目在望，卻益發舉步維艱，應該讓後面的朋友們有點不耐煩 (嗚對不起大家)。

.

現在有了鋼梯相助，後來的人們就不會知道爬岩壁是什麼感受了吧？

可以說是更安全，也可以說鋼梯成了一道壁壘，分隔了兩代登山者，一道原是彼此心照不宣的聖稜線，從此竟也有了滄海桑田之嘆。

-----

「哎呀，你聽我說，以前的素斷才沒這麼好爬哩！」一想到未來或許有機會說這句話，就不禁令我莞爾。

曾被前輩揮舞著手臂、口沫橫飛教訓的我，有朝一日，也終將成為他們的一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