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隨緣家書22] 當美國「巴士婆婆」步上神壇

日前在美國首都華盛頓，重回國會山莊參觀。對遊客而言，那裏最有特色的景點，從來並非建築本身，而是一座座銅像，代表美國不同州份，每州提供兩尊，近年又訂下新例可以換人，誰上榜、誰被換，都充滿政治計算。但近年那裏多了一尊特殊銅像，並不代表任何一州，而是經由國會直接決定鑄造，銅像主角是美國黑人民權運動女領袖帕克絲（Rosa Parks），她也是那裏唯一的座像，一切顯得獨一無二。而且她的位置，直接取代了南北戰爭期間的南軍英雄李將軍，象徵意義，溢於言表。坦白說，讀書時從來沒有想過，這位婆婆會到達如此神級地位，她的故事，很值得重溫。

時間回到1955年12月1日，亞拉巴馬州蒙哥馬利市一輛巴士上，司機因為白人專屬座位滿座，要求帕克絲讓出座位，予一名剛登車的白人乘客。帕克絲決絕，因違反當地種族隔離法例被捕，最終被判繳付罰款連堂費共14美元，這就是著名的「巴士讓座案」。當時美國種族矛盾處於臨界點，事件迅速引起全國關注，黑人組織發起「聯合抵制蒙哥馬利巴士運動」，黑人民權領袖馬丁路德金也參與其中，並嶄露頭角。帕克絲也成為黑人民權運動標誌人物之一，與馬丁路德金、Malcolm X等著名黑人領袖友好。

但她是否從此叱咤風雲？卻似乎不是。案件歸於平淡後，她的生活開始陷入困，裁決後不久，她與丈夫相繼遭公司解僱，只能打散工，而且都做不長。美國黑人民權運動達到高峰時，帕克絲復出參與多個黑人組織，包括黑人勞工革命聯盟，以至被視為激進的、主張在美國東南部建立只限非裔美國國民的「新非共和國」（Republic of New Afrika, RNA），也曾援助及探訪黑豹黨在加州奧克蘭的書院。但這些活動頗為邊緣化，乃至被主流社會視為「暴力化」，她也只是擔任支援角色，並沒有獲得全國影響力。她的後半生，也只是靜悄悄的渡過，主要職務是美國非裔國會議員John Conyers的秘書和接線生。

是不是必須要轟天動地才算偉大？自然不是。帕克絲正正代表一位平凡女性，過著平凡生活，也能感染千萬人、改變歷史進程的美國神話。但假如重構她的一生，說她有具體的政治影響力、或走過的道路都偉大光明一貫正確，那也不符事實。不過近年美國盛行政治正確，需要非白人、非男性的英雄人物來歌頌，帕克絲晚年開始被造神，死後更是接連登上超乎她想像的神壇。

2002年一部美國電影《Barbershop》中，由美國黑人演員塞德里克（Cedric the Entertainer）飾演的主角在一幕與其他人爭辯，指帕克絲之前，早有不少黑人爭取廢除公共交通種族隔離令，但就只有帕克絲得到追捧，說的是實情。但電影隨即惹來爭議，被指對帕克絲不敬，因而受多位黑人民權人仕帶頭杯葛；帕克絲自己也拒絕出席由塞德里克主持的NAACP年度電影頒獎禮。自此，非議帕克絲，無異在美國政治自殺。

帕克斯後，獲得美國國葬殊榮，預視了其他哀榮陸續有來。早前美國財政部宣佈，2020年發行的新10美元紙幣，將以一位美國女性的肖像，取代美國首任財長咸美頓（Alexander Hamilton），並透露肖像人選應該是一位「對美國民主有貢獻的女性」。當局將透過互聯網向公眾徵集意見，選出人選，似乎最有機會登上新鈔票的，少不了帕克絲。至於神話和現實之間的距離有多遠，就不太重要了。

小詞典：美元肖像的美國女性

2020年發行的十元美鈔以採用女性肖像，並非史上首次。美國首位第一夫人瑪花（Martha Washington）曾出現在1891－1896年流通的一美元銀元券上，印第安公主寶嘉康蒂（Pocahontas）則出現在19世紀中期發行的20美元紙幣的群體照。硬幣方面，社會改革先鋒安東尼（Susan B. Anthony）曾在1979－1981年鑄造的一美元銀幣出現，曾參與19世紀初遠征隊的印第安婦女薩卡加維亞（Sacagawea）亦於2000年後鑄造的一美元金幣亮相。

沈旭暉 信報財經新聞 2015年7月10日

延伸閱讀：《馬丁路德金：夢想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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