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懂自己的菜單的老闆娘】

穿過汐止小巷，好幾次都以為「是不是走錯地方了」，轉個彎又是燈火通明的一條鬧街。

店裡沒有客人，老闆娘意興闌珊的把菜單指給我們，電視開著，是外景綜藝節目。

看看裝潢與菜單，覺得好熟悉，是柬埔寨料理。去年在野柳萬里附近吃了柬埔寨料理。裝潢與菜單都跟這家店好像。

廣告的時候，老闆娘起來招呼我們，我們請她推薦，她說，來這裡的客人都點海鮮炒泡麵跟咖哩雞河粉。

我們既從善如流又叛逆，點了海鮮炒泡麵跟法國麵包咖哩雞。

海鮮炒泡麵裡的海鮮，是只有在家裡吃，才有可能吃到的澎湃。下料的手，跟父母款待久違遊子的手是同一雙。斤斤不計較。

連口味都好像去年冬天吃過的那家。

吃到一半，老闆娘過來，她健談，問一句，她可以答一個身世。

老闆娘說，她以前在萬里，半年前才搬過來汐止。很多東西要慢慢來。

比如說，想要賣啤酒，但是要賣啤酒就要買冰箱。慢慢來。

比如說，裝了冷氣，但是還沒有裝玻璃門。慢慢來。

一步一步來。

去年我們在萬里吃的，就是她開的，只是後來拆夥，把原本已經有的很好的基礎打掉重練（據說萬里那間是排隊美食，新聞採訪過的），在汐止的非鬧區重新開始。

每兩三天，她自己騎摩托車到基隆批海鮮貨，蛤蜊要大顆、蝦子要大尾、要活跳跳。

家的味道不是山珍海味，而是絕不虧待。

老闆娘來臺灣三十幾年了，但是從九歲開始就跟餐飲業綁在一起了。媽媽以前也在餐廳工作，她九歲就去餐廳幫忙洗碗，後來更什麼都做，對她來說，餐廳就是餐廳，沒有什麼內場外場洗碗工。

來台灣之後，也一直從事餐飲業的工作，開餐廳前做過台式自助餐。

她說她不識字，小時候一上學就頭痛 （做出抱頭的動作），來台灣後也去上過國語，但上課都在睡覺 （做出睡覺的動作）。也有試過其他事，但都做不來，只有廚房讓她自在，只要可以煮飯，她就興致勃勃。她也提到洗碗，但我不知道她用的動詞是習慣還是喜歡。只知道她說收工之後，她花 27 分鐘就可以把全部的碗洗乾淨。

她提了好幾次說她不識字，但她會說兩種外語——國語和台語。她說她看電視學的，什麼都看。

她現在自己要去高雄找朋友都沒問題，她知道怎麼走到汐止火車站，坐到台北車站後，再轉高鐵，一下子就到了，她的朋友會在高鐵站等她。回來的時候，她認得路，住址也背得起來。出得了門，回得了家。

她拿起菜單，說上面的字她都看不懂，她得問客人點什麼，口頭複誦記憶才能出菜。菜單是給客人看的。後來她想到一個方法，在每道菜前面標上一個號碼，她現在只要看到號碼就知道菜名，這是她的膝射反應。

我說，要不要多多宣傳呢？

她說週一蘋果日報會來採訪她。

她也有把餐廳食物照片放在她的臉書上。

我問她知不知道google 地圖，她說地址我知道，都有在名片上。我說，不是地址，是地圖！地圖！她說有啊，有在名片上！妳知道 google 嗎？ 「英文不會... 」

她說網路的東西她都不會用，看不懂，都是朋友幫她用的。

我請她把手機給我，找出她手機裡的 google 地圖，上傳手機相簿裡的食物照，一一標上菜名，她念我寫，J 幫她的店在 google 地圖上加了英文名字。

她說，那別人沒有加我朋友，這樣大家看得到嗎？我說，全世界都看得到。住美國也看得到。

上傳完了，她的手機也快沒電了。她說，那要不要上傳一張我的照片？這樣大家看到才知道這是老闆娘，以前去萬里的人，看到這個，才知道我現在在這裡了！

於是成堆的食物照裡，有一張老闆娘的照片。

離開前，老闆娘約我去柬埔寨玩，說如果要去柬埔寨一定要跟她說，她要帶我們去玩，可以住她新蓋好的家。手機充了一下下，又被拔下來，一一展示照片，說我們去的話，就是住這裡。是棟好漂亮的房子，在金邊。

那天的甜點是便利商店的冰淇淋，洗完頭的長髮還沒吹乾，一靠近就聞得到洗髮水香的女孩，拿著牛肉燴飯問我，這個是豬肉的嗎？「不是，是牛肉的。」她安心的走到冰櫃，再拿起一支冰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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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娘改地方了，換到這裡：

吳哥柬式餐廳 Angkor Cambodia Food
208新北市金山區中山路199號
02 2498 8759

https://goo.gl/maps/wrpCGF9sVYU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