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洛伊德的鼻子】 / 如眾所皆知，心理學界的一代宗師──佛洛伊德，曾經提出許多深具開創性的理論。其中一部分，迄今仍是許多知識領域的重要基礎。不過，也有一些「佛洛伊德式」的推論，已遭到後人的否定。 / 比方說，佛洛伊德曾經針對人類嗅覺的演化過程，搞出了一套頗有創意的說法，他認為嗅覺代表的是一種原始的、動物本能式的感官知覺。在《異香：嗅覺的異想世界》裡，心理學家阿弗瑞．吉爾伯特如此寫道： / 「佛洛伊德並不把鼻子放在眼裡，他相信氣味感知是一種退化的知覺，如同盲腸般可有可無。他的觀點是這樣的，當我們祖先在演化過程中開始採用兩腳立姿時，鼻子與地面的距離拉長，嗅覺便退化了。於此同時，佛洛伊德口中的直立猿人發現他們的生殖器外露，深感羞愧與嫌惡，因而對糞便的臭味產生反感，並壓抑他們的一般嗅覺。對佛洛伊德而言，這是通往文明之路必備的先決條件：壓抑嗅覺意謂著壓抑野蠻的性衝動，舉手投足則變得益發有教養。 / 佛洛伊德指出，小孩的成長過程就是人類演化史的小翻版，因此新生兒初期對氣味所產生的興趣，終會像胚胎的鰓裂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佛洛伊德的美國大弟子布里爾（A. A. Brill, 1874-1948）將大師的觀點歸納如下：『所有孩子在他們幼年期都會善用嗅覺：有些孩子就像我們後來知道的，即使到了成年仍保有優異的嗅覺，而大多數的孩子可說是一面長大一面喪失嗅覺。』對於主流派的精神分析師而言，心智成熟成年人的嗅覺會持續退化，而對氣味的迷戀，則歸類為性變態與神經官能症患者的特徵。 / 佛洛伊德對嗅覺的觀點就像他的許多理論一樣，聽在別人耳裡不免覺得愚蠢又荒謬可笑。說到這個觀點，佛洛伊德原本只在寫給德國耳鼻喉科醫師密友弗立斯（Wilhelm Fliess, 1858-1928）的信中提到區區幾句話，並在《文明及其不滿》（Civilization and Its Discontents）書中以兩條注腳說明。歷史學家蓋伊（Peter Gay, 1923-）稱佛洛伊德『魯莽冒進精神分析的蠻荒之境』，上述嗅覺觀點也是其中之一。然而，這些觀點成了精神分析理論的一部分基石後，便在更廣闊的心智世界幫忙貶低嗅覺的價值。」 / ──有趣的是，佛洛伊德先生為什麼會這麼嫌棄嗅覺哩？ / 阿弗瑞．吉爾伯特的想法是：這可能與佛洛伊德自己的經驗有關。因為晚年的佛洛伊德患有嚴重的鼻病，他當然沒有辦法感受到人類的鼻子有什麼大用： / 「從佛洛伊德的病歷看來，我猜他應該飽受嗅覺減退所苦。他曾接受古柯鹼治療、動過鼻腔手術、感染過流行性感冒、得過鼻竇炎還長年抽菸，這些因素經年累月地侵擾，最後加上老化的關係，他的嗅覺在臨床上已經無藥可救了。 / 佛洛伊德在1889年染上流行性感冒，時年33歲。他那次病得不輕，留下了心律不整的永久後遺症，也極有可能影響了他的鼻子。佛洛伊德在1893到1900年寫給弗立斯的信中，時常抱怨鼻子被膿與瘡痂塞住，這些都是鼻竇炎與鼻道感染的症狀。佛洛伊德還患有偏頭痛，他會用弗立斯開給他的古柯鹼塗抹鼻子以紓解不適。弗立斯也為佛洛伊德的鼻仔動過兩次刀，移除並燒蝕部分鼻甲骨。最重要的是，佛洛伊德的菸癮極大，在1890年代，他平均每天要抽上二十根菸。 / 1897年，佛洛伊德的嗅覺理論問世時，他的鼻子早已藥石罔效了，我推測他當時應該已經喪失了嗅覺。他於1930年寫了《文明及其不滿》這本書，當時已經高齡74歲，而且罹患口腔癌。在我看來，佛洛伊德在精神方面對氣味漠不關心，可說是『感覺遭到剝奪』的結果，即成年期才逐漸發作的重度嗅覺減退。他認為嗅覺在孩提時期很活躍，成年後就無關緊要，這種可笑的主張與他對弗立斯醫師的情感沒啥關聯，不過就是基於自身所受的苦而發的以偏概全之詞罷了。」 / 其實，晚近的科學研究業已指出：人類的嗅覺，並不如同佛洛伊德所認為的那麼差勁（ 參閱https://ppt.cc/f5HWGx ）。下次，如果你有機會在別的著作裡面，讀到佛洛伊德創造的這個「嗅覺退化論」，不妨想想佛洛伊德的鼻子，以及阿弗瑞．吉爾伯特的分析，或許會帶給你一些不一樣的想法唷！ / 引文摘錄自 阿弗瑞．吉爾伯特著，張雨青譯，《異香：嗅覺的異想世界》（臺北市：遠流，2009），頁85-88。 / 作者： Emery的歷史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