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了 PrimeVideo 要來看什麼？既然最近在院線看了古典樂人片《TÁR塔爾》不是很開心，那就來看聽說比較開心的古典樂喜劇《叢林中的莫札特》Mozart In The Jungle (2014-18)，當年就已久仰大名而且聽許多樂壇朋友都強力推薦！打開 E01除了滿滿的古典樂壇秘辛小梗喜劇呈現令人會心一笑、還有 Gael García Bernal演出指揮才子 Rodrigo明顯致敬杜達美 Gustavo Dudamel之外，難得在美劇中看到膽小害羞的壁花女主角 Hailey 連話都說在嘴巴裡，在她身上看到自己影子 XD 也是一種悲喜交集的另類趣味... 這會是雙簧管女孩 Hailey 力爭上游的樂團奮鬥故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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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01 頭幾集好像聚焦在這青年樂手的奮鬥、但到中段後段竟又分岔出很多支線，而我更注重的「樂團描繪」在頭幾集處處令人拍案叫絕、但到最後幾集又有點太天馬行空令人難以置信... 當然啦，一齣「古典喜劇」本來就不可能處處寫實，不論是青年主角的奮鬥上爬、還是指揮主角的另類領導、甚或光怪陸離的樂團眾生，本劇有拍出的「層面」絕大多數有其寫實令人回想現世點頭稱是、但當然在這些層面上的「發展」是比較戲劇化地令人驚呼或捏把冷汗，就當作瘋狂指揮 Rodrigo與萬能助理 Hailey 兩人雙劍合璧如有神助無往不利吧... 這其中的古典音樂故事精髓又在哪？

故事開始就是古典樂團每隔幾年一定發生的「世代交替」，前任藝術總監已榮升「榮譽指揮」當家的已換上新血！這在一般樂團往往必有一番風格適應甚至暗中較勁乃至各擁其主的轉型期，老人仍有影響力但新人也要快速插旗站穩腳跟。在此由 Malcolm McDowell 飾演的老藝術總監 Thomas 就是個白髮蒼蒼的上世紀老派大師：他熟稔經典指揮若定氣定神閒、他與眾多老團員一起攜手走來、他已不再那麼注重技術精準而更重表演的寫意、他多年結交上流遍拉贊助賓主盡歡... 不過這一切到了新總監 Rodrigo手上都有了大膽新作法、他就算吹鬍瞪眼也必須學會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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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藝術總監 Rodrigo一頭長髮年輕叛逆墨西哥出身、平日不愛搭座車都騎腳踏車、整個城市大街小巷人事氣味都是他養分。這從土地感受律動與熱情的藝術取向與傳統古典訓練大不同、果然才一上任本劇虛構的「紐約交響樂團」就以親民魅力刮起旋風成為萬人迷！城市創意人看他年輕想對他另類行銷？卻不知他直指核心堅持音樂本質從不耍花招！反而他對演出品質絕不妥協、對老團員摸魚絕不忽視、對新團員 audition 的死氣沈沈也絕不將就... 這「不將就」終於等到「用熱血演奏」的雙簧管女主角Haiely！只是古典殿堂除了熱情更要實力與紀律，須鐵面無私。

只是儘管外界往往以為「指揮沒有民主」可獨裁統治 XD 本劇仍忠實拍出每個樂團都必須的對話與磨合：沒有團員對總監的信服支持絕不可能做出好音樂、總監若沒對團員認識傾聽了解相挺也不可能掌握這龐大樂器。藝術家性格極重的指揮往往亦與行政思維多所衝突：音樂劇女神 Bernadette Peters飾演的樂團執行長 Gloria 平日既要提前計畫算準時程讓一切到位、不容 Rodrigo隨性所至換人換曲換場地，更要拉他去做藝術家最排斥的公關亮相「討好贊助人」... 所幸 Rodrigo儘管私下熱情激烈自我中心像個大寶寶、仍知道公關義務吸一口氣滿臉堆笑席捲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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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劇樂團團員也是個看點，儘管人人西裝禮服隆重演出，但私下排練也就員工們，對排練休息配器曲序都有規則要捍衛權益！休息時間各有嗜好興趣閱讀手工殺時間，練完或演完收工還有外面小團家教接案打工，一個樂手的體面人生要靠這麼多勞權爭取與打工補貼拼湊起來！幾位男團員中打擊爺爺 DeeDee 世居紐約是上代嬉皮，對外與社區人親土親對內當樂團藥頭；短笛大叔 Bob是工會領袖睜大眼睛捍衛勞權，對執行長與新總監恆常懷疑亟須和解互信；小提琴首席 Warren 年事已高卻是終身職，平日雖表現下滑但總監一有需要必臨危受命！

而本劇年輕主角既是小女生，當然由老女團員演繹「樂團眉角」：這裡有女主角打零工時有緣同台的中年大提琴手 Cynthia，自己在樂團「關係很亂」花名在外好像什麼指揮都吃過？其實反而最懂這種流言蜚語集體凝視的苦衷，看見天兵學妹宛如看見年輕的自己處處幫拉一把；這裡亦有考入樂團四十年的雙簧管首席 Betty，她那世代女性能成功都是靠過人實力過關斬將打破玻璃天花板，現在看九零後天兵只靠「熱情」就妄想出頭天？在年輕主角的闖蕩路上 Cynthia & Betty也許一個白臉一個黑臉，但聽她倆自己喝一杯共勉的都是樂團女人的獨立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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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簧管女主角 Hailey 是個 26 歲流浪樂手，她代言的與其說是我們在舞台上看到的專業團員，不如說是我們交涉樂團時對口的「樂團行政」，這些行政很大比例自己也是「音樂科班出身」深藏不露呢！但 this way or another他們音樂之路無以為繼就當了行政一生... 本季 Hailey 就處在「當團員 or 當行政」的人生十字路口上：要比音樂努力她不會輸人、要比對音樂的熱情她更超出很多專業團員們、難怪夜闌人靜獨吹一段馬上電到熱情大指揮 Rodrigo！但她輸的首先是站上舞台氣定神閒的霸氣、其次是撐持一生信心的底氣、說到底和她出身家境恐息息相關。

這又牽涉到令人不願承認的「出身有高低」：古典音樂雖為許多孩子打開一扇藝術心窗，但真要投身這條道路燒的都是「錢」看的是「家底」，普通家境想學古典還想負笈紐約等待機會？每天打工操勞追著錢跑就磨光你時間與心志！女主演 Lola Kirke 演技雖扭捏拘束令人看了沒啥好感，但我反而認為這才是一張「被生活擊垮」的死人臉，無數年輕熱情長大世故的落寞樂人都有這張面孔呀... 那古典音樂之門都為誰敞開？往往還是有家境底氣可以燒錢的，譬如她教雙簧管的富家學生，只是他們從小學音樂往往只是「爸媽栽培」，對音樂也沒多大熱情上課都在偷看女老師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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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覽全劇哪裡還有這張庸碌臉龐？也許在那些下班趕場到處接案的中老年團員身上還看得到？但在住紐約的藝術青年之間，恐怕只有 Hailey 一人是如此：在這紐約小公寓她還有個刺青藝術家室友 Lizzie 跟她度過許多快樂時光、每當她刻苦練琴時也是 Lizzie 一直挖她出來開趴，但到後來才知這 Lizzie 出身上流只是自願走入民間過著波希米亞生活；同樣波希米亞生活的還有她結交的舞蹈男友Alex，雖也有在「餐廳打工」看似窮苦藝術家？但看他一派輕鬆就知從沒擔心錢，還能與舞蹈女室友 Addison秉持開放心靈 (!)揮灑著自由創作的年輕人生...

很殘酷地 S01整季世界只有 Hailey 一張結屎面、其他人不是氣定神閒就是容光煥發揮灑著藝術人生！這其中年輕人可能是真有家底無憂無慮著、年長團員各有難唸經但至少都知從容優雅行走江湖，只是樂團人們儘管在舞台上看似光鮮令人崇拜、轉個頭到了真紐約上流的「豪宅募款」又成卑微樂師擠在廚房與僕傭為伍... 只見本劇「世代交替」下的新銳總監 Rodrigo大搖其頭：樂手不是僕傭而是我的藝術同伴們、甚至廚房僕傭也不應只是下層勞役而應共享工作成果！為什麼走遍紐約三教九流都愛 Rodrigo卻漸厭倦古典老摳摳？本劇著重的古典音樂時代轉型也正悄悄發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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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就是音樂，它就是根植家鄉土地與人生經歷的情感抒發，才不是疊床架屋的上流社會榮譽排場與功成名就，反而不論窮人富人都值得剝下這層外衣直視單純的音樂觸動！眼看 Rodrigo從剛上任就注重親土親人、一定要行走城市感受氣味、對所有愛音樂的平民粉絲都要撥冗分享片刻、即使去了上流派對也要把上流名媛當成愛樂孩子們、更強調他的樂手們一定要吃好過好才能有好的音樂！他當然知道如今「古典音樂」這世界已疊床架屋充滿虛華，他也從 E01的頭角崢嶸快速學習與現實和解，但只要在虛華中偶爾聽到一次「用鮮血演奏」的真誠樂音就令他如見天啓目不轉睛！

S01 幾次令他著迷的真誠樂音竟很爭議地都來自年輕女性 XD 其中一個是宛如天使的長笛小蘿莉令家長看了都冒汗、另一個則是雙簧管女主角 Hailey 馬上被他破格拔擢不久就留下當助理、最後一個既是他繆思女神又是他 nemesis的瘋狂小提琴家 Ana Maria終將帶來爆炸性結局。這樣的音樂之愛當然是真誠、但這樣的職場分際顯然不妥、這樣以藝術為名的離經叛道更充滿風險... 於是在 S01雖有藝術潛能但仍隨波逐流沒啥主見的女主角 Hailey 必須摸索更須抉擇：我要繼續跟著大師當個小助理？該遵從大師還是挑戰大師？要留在助理舒適圈還是繼續燃燒自己追求音樂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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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01 這十集，我看到 E07還覺得處處寫實挑戰現實又喜劇處理輕盈面對、許多古典樂壇台前台後的小秘辛與大哉問都得到了大膽質疑與另類挑釁！但到最後高潮的 E08-10 就有點太天馬行空撈過了界，儘管有其勵志訊息與正向翻轉也讓人看得很樂，但離現實世界古典樂壇也太遙遠不可能發生：E08 Rodrigo 臨時撤換了本要合作的知名鋼琴家、鋼琴家幫他催眠看見心底真熱情所向，E09 他找到心底熱情與心魔合一的瘋狂小提琴家 Ana Maria談成了演出、但 E10臨到登台對方又臨陣發難與上流觀眾為敵，幸有他十集以來一次次和解融化的舊敵新友互補攜手完成演出！

從 Rodrigo 與他心魔 Ana Maria 這兩位角色的立場對比，大致可以看出本劇對古典樂壇既是敬重又是批判的立場選擇：古典音樂有其美善本質可啟發人心、但古典建制已成上流社會充滿浮華虛假與階級不公，難道真如許多新世代所批判的「古典就是上流玩意兒」嗎？看看本劇樂團高層如執行長 Gloria 與老總監 Thomas 滿臉笑容討好上流是古典的不得不然、再看本劇樂團中堅的男女團員們外表光鮮優雅其實仍是高級勞工奉獻一生竟還缺乏保障，下看本劇紐約以 Hailey 為中心的年輕藝術家們有的富裕輕盈有的柴米油鹽、其藝術火光一種流於輕飄高空另一種則被慢慢澆熄？

那對這一切看不下去的批判藝術家該怎麼面對？有人如 Ana Maria結交更加激進的「環保分子」毫不妥協批判這無良建制不惜破壞一切！但亦有人如 Rodrigo儘管同樣心懷批判，卻仍能看見藝術的美善初衷、更能從欣賞真誠到看見世故認識一顆顆人心、從而以他所能貢獻的藝術去連結人們完成和解並帶來改變。只是這改變要透過 E08-10 這「開季演出」的迷航之旅去總結呈現？想到被撤換的鋼琴家背後經紀公司與合約、臨時改曲背後的譜務配器與排練班表、樂團勞工每多一節排練都是權益與成本、背後行政與行銷只有更多人仰馬翻、還有台上罷演的醜聞風波與公關滅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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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本季到了 E08-10 如此天馬行空仍能大好評、靠的還是 E01-07 寫實刻劃卻又語帶挑釁的古典世界面面觀，雖然為了劇情效果有其簡化與戲劇化、但處處令身處古典或與古典交手的觀眾感同身受驚呼一聲！它不是探討創作心路歷程的音樂家傳記片、也不是讚頌音樂崇仰靈光的音樂藝術片，它倒更像齣揭開面紗的「職場劇」帶我們一窺神秘的古典業界堂奧、有腥羶的八卦祕辛亦有尖銳的批判除魅、但放下包袱重新提起仍是為了拾回音樂的美善初衷！古典音樂絕非一味激進熱情摧毀建制，反而自古就與建制互相依存亦互動改變，最終所有衝突必須和解攜手完成一場音樂會。

本劇開播的 2014 如今回首還算是個「美好年代」，雖然歐美傳統古典樂迷人口已在下滑中、年輕人對其他藝術消費的偏好已成長多年，但大體上「古典音樂」仍有其文化地位與市場吸引力值得繼續推廣、尤其過去覺得古典很有距離的社區平民與年輕人更是未來新希望！只是如今 2023 年，經過了 2020 起的疫情期間古典樂壇又有一陣大低潮，有些吃公家飯的樂團坐領乾薪上網教教課、有些極倚賴演出與贊助的樂團直接遣散了團員、本來打零工度日的流浪樂手更無以為繼靠紓困度日... 看本劇這虛構的「紐約交響」很難想像他們怎麼度過呀 XD 推薦舊雨新知 Amazon 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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