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的天空之城

文：薯伯伯

我的網名叫 Pazu，很多心水清的朋友都猜到，我是日本動畫《天空之城》迷。我其實至今從來沒有機會在戲院裡看這套電影，戲院雖有重播，但我又不在香港。大概在 1988 年，當時灣仔的堅拿道天橋下有一間任天堂專門店，最初是經營租賃紅白機遊戲盒帶的業務，但當時翻版碟大行其道，例如在不遠處的海運商場（現在是大快活），樓上那層賣的全是盜版遊戲。任天堂店見金栢的出租電影業務甚為火熱，而租借遊戲的生意不佳，就改行出租鐳射影碟。如果你對於海運商場、金栢、紅白機、鐳射影碟等用詞感到陌生，朋友那是沒關係的，只是代表少年你太年輕而已，繼續讀下去就可以了。

那時我的阿姨陪我到任天堂選電影，我看到《天空之城》是動畫，也就租了回來，事前從來不知道電影名字，而我也不知道誰是宮崎駿，只是插入鐳射影碟後，先是空降少女 Sheeta，靠著飛行石的神奇力量飄浮落地，剛好被 Pazu 接著。當 Pazu 知道空中真的隱藏著一座城堡，興奮得大叫起來，原來他父親有次駕著飛機，遇上風暴，發見風眼中有一座飛城，但別人只當他說瘋話，最後鬱鬱而終。二人為躲避軍方及海盜，逐步打開飛行石及天空之城的真相。這座美麗的飄浮城堡，卻有著毀滅人類的科技。

電影的高潮，是 Sheeta 向著野心家 Mooska 唱起小時候聽回來的民謠：「我愛人間樂土，但願與風和唱，鳥語花香，春回大地，桃源美景，普天同慶，就算有千噸大砲，萬匹火力，就算有更發達的科技也好，可愛的大地，永遠都是人類的家鄉。」說罷握著 Pazu 的手，唸起那句毀滅的咒語，整座飛城，立時土崩瓦解。（注：對於影迷來說，聽到毀滅毒咒「帕魯斯」後，會即時說：「我的眼睛呀，我的眼睛呀！」然後表情還要裝得極為痛苦。）

在眾多宮崎駿的電影裡，《天空之城》似乎不是最受歡迎的一套，但就只有這套電影，在我十多歲的心靈裡留下深刻的烙印。在電影完結時，我的心情生出淡淡然的鬱悶，這種難以釋懷的空寂感覺，久久不散。如果這是在世界某個角落取景拍照，也許我還能把自己的想像投映到異國他鄉，但我清楚意識到，這麼美好的人和事，根本在現實世界找不到半點關連，只是存在於漫畫大師的想像世界。

我自己看過很多次《天空之城》，最初還是能記得觀看的次數，但後來就沒有再數下去了。我沒有像那些瘋狂的影迷一樣，能夠清楚背得出飛船有多少個窗口或機械人的重量，但我就是很喜歡這套動畫電影。

後來我終於有機會去日本，說起來很奇怪，熱愛旅遊的我，去過阿富汗及北韓，但反而是到了 2011 年才首次踏足日本這個香港人的「第二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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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日本的行程頗為隨意，出發之前我是知道宮崎駿在東京附近的三鷹市有個吉卜力美術館，但因為完全沒有做資料搜集，我是到了東京之後，才發覺原來吉卜力的門票要出力卜，好像提前一個月才能訂到。反正本身就有點隨心，如果去不到也就算了，倒不覺得失望。怎料在東京時約了印度旅行時的同房好友高橋智春，說起在東京的行程，提到吉卜力美術館一票難求，他說：「不難啊，去 Family Mart 用機器便能訂票，但操作有點困難，我等一會幫你去訂！」飯後他就帶我到便利店，用極為純熟的手法操作那台訂票機器，在屏幕出現畫面半秒的瞬間就按下去，看得我就像阿公阿婆看著我操作手機一樣驚歎不已。總之，感謝智春，網上弄不到票，但在便利店的機器就有票了。

我當時住在上野，吉卜力美術館在西側，距離只有 20 公里，我便踩著小布摺疊單車前往，因為交通燈頗多，也花了接近兩小時，但在日本踩車，就算是繁忙都市，只要遵守交通規則，也是賞心樂事。

吉卜力的美術館其實很小，只有兩層，可看的展品也不算太多，室內的環境也不能拍照（室外則可以拍照），一小時或更短便能看完全場，有些參觀過的人回來說的評語，就像是看了大明湖一樣，即「失望與幻滅」。雖然美術館較預期中小，但我走進去時，還是感到無比興奮。我走了一次又一次，居然花了六個小時，是「汁都撈埋」。

對於我來說，場館裡最興奮的展品，當然是在室外草坪上的的天空之城一比一大小機器人，看了一遍又一遍，拍了數張照片。然後又返回紀念品店，我只買了一粒塑膠飛行石，以及兩本日文版的《天空之城》小說，小說最後送了給中學同學的老婆，那粒塑膠飛行石也沒怎麼用來飛行。不過當時我在翻看場刊時，卻居然看到有一幀照片，是晶藍色的飛行石上，刻有雷帕特家族的徽章。我很驚訝，怎麼我走了六個圈，居然都沒有發見！

我問職員，這個徽章在哪裡呢。職員放低聲線，俏俏話跟我說了位置，我道謝過後，掩不住興奮的心情，重新跑到戶外的草坪，撥開長草一看，居然就找到這顆徽章寶石。我特別喜歡美術館的心思，這個展品是整個場館裡其中一個最美麗的藝術品，但設計人員就是把它藏在草堆亂石當中，他們根本不介意訪客找不到，他們只是把這件藝術品留給像我這樣的有心人去看，這份喜悅，大概就像是在風眼之中尋覓到天空之城的激動吧。

至於這塊刻有雷帕特家族徽章的巨大飛行石，到底確實的位置是在哪裡呢？當時有些日本人訪客，看到我在草堆裡興奮拍照，好奇看過來，卻又保持著日本人典型的距離。我向他們招招手，叫他們一同來看，與他們分享這份驚喜與歡愉，他們口中發出「荷荷」之聲，不停道謝。不過若然在文中把一切都透露，就失去了讓讀者自行探秘的樂趣，那就點到為止，如果將來大家有幸首次到訪或再次到訪該地，不妨自行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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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隱於草叢中的巨大飛行石，上面刻有天空之城雷帕特家族的徽章。我喜歡展館設計者對這件展品的心思，他們根本不介意別人看不到它，只留給有心人去探索。攝於日本三鷹之森吉卜力美術館，日期為 2011 年 2 月 23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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