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博觀點】為何亞馬遜這麼浪費 愛用大盒子裝小東西？

我在德國柏林住的公寓樓院子裡有8個分類垃圾箱（德國人對垃圾分類很狂熱），其中的藍色垃圾箱是裝紙張和紙箱的。這隻垃圾箱每週三被清空，隔天就裝得滿滿的。我妻子和我不得不緊盯著它，等每週的垃圾被收走後，立刻抱著各種亞馬遜等電商的紙箱衝過去；我們的大部分鄰居也是如此。

這是一個時代象徵。據研究包裝、紙張及印刷行業供應鏈的公司Smithers Pira估算，全球的電商每年要消耗價值200億美元的瓦楞紙材料，該公司預計從現在到2022年，電商包裝市場還會以每年14.3％的速度擴張。相比之下，整個包裝行業預計的年增長率只有2.9％。

問題在於，電商企業尚未真正掌握可持續性的包裝藝術，也沒有真正為顧客的方便著想——儘管它們稱要朝這個方向努力。電商企業對紙箱的利用效率往往很低，還把回收的責任轉嫁到了消費者頭上。這增加了回收企業的困難，更多包裝材料最終流入了垃圾填埋場。除非電商企業能儘快解決這個問題，否則監管方應該介入，將它們帶往正確的方向。

負責我們公寓樓垃圾回收的公司Bartscherer & Co. Recycling GmbH的高層們已經注意到情況的變化。

「過去幾年來，垃圾箱裡的包裝和包裹材料大幅增加，而報刊雜誌的比例大幅減少，」該公司的總經理朗格（Martin Lange）對我說，「但在回收行業裡，紙箱的價格比報刊雜誌便宜得多。這意味著僅僅過了幾年時間，藍色垃圾箱裡的垃圾就貶值了，同時，運輸成本居高不下，勞動力嚴重短缺導致工資節節攀升，在這種情況下，垃圾回收企業要想維持盈利，必須找到更高效的方式。」

進入電商時代以前，來自生產商的大部分包裝材料均由零售商集中回收。而現在，據行業遊說團體Ameripen的項目經理菲捨爾（Kyla Fisher）介紹：「業內分析師指出，美國路邊回收系統中的瓦楞紙包裝量增加了30％至40％。」

部分歸因於這一重大變化，據美國林業與包裝協會（American Forestry and Packaging Association）的資料，紙箱的回收率從1999年的92.9％下滑到了2017年的88.8％。德國沒有相應的統計資料，但僅從我們院裡的那隻垃圾箱來看，我也能知道是什麼情況：每當藍色垃圾箱裝滿後，有些鄰居就會把亞馬遜紙箱丟進黑色垃圾箱——那裡面的垃圾會被送往填埋場或焚燒廠。

隨著電子商務去中心化的深入，未來會有更多包裝物送到消費者家裡，這種情況不可避免。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一定要收到那麼多（大）的紙箱。

菲捨爾表示，主要基於規模優勢，亞馬遜成為了電商包裝領域的標準制定者。而眾所周知，這家公司非常喜歡用大箱子裝小東西；在許多情況下，基於常識考量，包裝工人應該會選擇更合適的箱子，但現實情況並非如此。針對這一現象，坊間甚至出現了一些都市傳說；其中一則廣為流傳的段子說，亞馬遜在努力優化紙箱尺寸，以嚴絲合縫地填滿卡車，這樣就能運送儘可能少的空氣。

亞馬遜本身從未對其包裝系統的流程給出過確切解釋。我向亞馬遜提出了這個問題，但他們給出的唯一的具體資訊就是：配貨中心平均會使用「30多種尺寸的箱子」。這家電商巨頭也曾在聲明中表示，他們有一個團隊一直在通過創新減少浪費，過去10年來，其「簡約包裝」（Frustration-Free Packaging）項目已經削減了逾24.4萬噸的包裝材料，同時通過使用產品本身的包裝配送，省下了5億個包裝盒。

這些數字毫無意義，因為我們不知道這10年來亞馬遜到底使用了多少包裝盒，而作為消費者，我們也很難看出好轉的跡象。就在撰寫這篇專欄期間，我收到了兩個亞馬遜的包裹，它們的包裝都顯得毫無道理。

其中一個是微軟出品的網絡攝影鏡頭，原本的包裝已經非常牢靠，但它還是被裝在了一只過大的紙箱裡，又塞了許多包裝紙，讓它在運輸過程中舒服一點。我實在想不通為什麼不能用它本身的包裝配送。

另一個包裹裡是兒童睡褲，整個盒子能裝下不下5件這樣的商品。亞馬遜方面稱他們已經改用信封投遞此類商品。顯然，那項政策並沒有完全落實。

作為亞馬遜的長期使用者，這兩件商品的包裝也符合我一直以來的經驗。我知道電商的配送流程比實體零售商更複雜，它們有其他的優先考量。

「過去，商品從生產商那裡運到零售商的倉庫，然後送到商店，最後被顧客買回家，」Ameripen的菲捨爾對我說，「現在，商品從生產商那裡被送到配貨中心，然後可能會運往多個倉儲中心，再到包裹集散中心，最後才送到消費者家中。基於一般經驗法則，傳統零售過程平均有5個節點，而電商流程平均有20個。」

這樣的話，商品在整個流程中跌落或與其他商品搞混的次數就會增加。雖然線上上零售商的要求下，有些生產商會根據情況調整產品包裝，但電商並非唯一銷售渠道，在傳統商店裡，包裝常常還要發揮廣告作用。

或許在我們看來，偶爾破損的商品不值得每次都動用更大的盒子，外加填充紙和大量的空氣。但電商企業看待這個問題的角度不同。

據發明氣泡膜包裝的包裝公司希悅爾（Sealed Air）介紹，20％的電商退貨原因都是運輸破損，而重新發貨的成本「可能是初次運送成本的17倍」。另外，58％的美國人稱收到破損的商品會影響他們與零售商的關係。在這種情況下，亞馬遜等電商會更加保守，哪怕這意味著我要收到更多的紙箱，並為那隻藍色垃圾箱貢獻更多垃圾。不論他們使用什麼樣的電腦系統來優化包裝流程，也不論配貨中心的員工們會收到什麼樣的指示，對電商企業而言，更重要的總是儘量減少物流破損，而非減少浪費。

電商影響到的不只是傳統零售，而是整個生態系統。經過幾十年的努力，生產商、傳統零售商、消費者及回收者都發展出了得心應手的操作方式，突然間，電商橫空出世——它在中國已經佔到零售總額的23％，在美國佔9％，在德國佔近8％——那些得心應手的方式開始變得礙手礙腳，而所有受影響的行業也無法在一夕之間除舊迎新。

「要降低對環境的影響，系統中各個組成部分必須更好地攜起手來，優化資源的使用，」菲捨爾對我說，「電子商務是一種仍在壯大的新興配送方式，對於所有新的系統，我們都需要慢慢摸索其中的挑戰與機遇。」

這或許意味著目前還不需要監管方介入、去確保所有包裝材料達到與前網際網路時代同等的使用和回收效率。但我不會下此定論。如今，亞馬遜的市值已經突破1萬億美元，該公司完全可以做更多工作，幫助回收投遞出去的包裝材料。而目前只有Bartscherer這樣的中小公司在應對這個問題。

亞馬遜也應該更多地公開公司在減少包裝垃圾方面到底做了什麼，但如果沒有監管方介入，我們很少能指望這樣的公開。另外，生產商在生產網絡訂單時，或許也可以遵循特殊的包裝標準——不論是獨立執行還是與電商企業合作。這樣的標準雖然能在自我監管中浮現，但政府自然也願意參與其中。

而眼下，我們仍會在每個星期三的早晨緊盯著那隻藍色垃圾箱，並在Bartscherer的員工離開後立刻抱著一堆展平的亞馬遜包裝箱衝過去。（撰文：Leonid Bershids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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