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憾美》 . 若論最喜歡哪張菲林相片，我勢必會毫不猶豫說：「第一張」。第一張大多半曝光，一邊有色，一邊蒼白。往往蒼白之色反襯艷麗之色越發燦然，既是缺憾，也是美。為何「缺」一角，心中有「憾」，反造就「美」。無他，缺的一處，在腦海中自動補白，一實一虛，兩相映合，拼湊成那漫漶之美。 . 缺憾本是美，正如放棄本是擁有。一件事物，當你擁有，註定日後會有喪失一天。且看兒時故意拔取那春菊回家，不久，也就衰落成泥。世界之事物，註定擁有後必然喪失。正是如此，一切不必擁有，且停留觀花那刻，駐足在旁，美註定不朽在腦海裡。《一代宗師》裡宮二和葉問過手後惺惺相惜，心中有情，卻不可宣之於口。夜未央，寒臘月，雪花飄，月朗天清，二人獨行在街頭。送到宮家大門，襄王有情，神女有意，只是礙於身份不能開口。雪花飄零，零落成泥碾作塵情如故。那日一別，宮二飛鴻傳信，寫下「葉底藏花一度，夢裡踏雪幾回」爾後的遺言為此解話：「是的，我心裡有過你，但只能是喜歡」此等遺憾不就是人世間的「缺」嗎？正是因為沒有說出口，藏在心中，放棄了此段關係，不用向前一步，反而是擁有最為美好的風景。此為之缺憾造就「美」二八佳人手執禮物，風雪中獨自守候，待情人經過，且送贈禮物，話在心口沒開，禮物還沒有遞出，就獨自歸家，守在窗欞前，只能說：「心裡有過你，就足夠了」 . 缺憾也會造就美。只因人世間有缺憾，人們才會索求完美。要是世界諸多事情都能如願，我等凡夫俗子又怎麼會有所動力呢？且安坐家中，風山水起，看財源廣進，只需要選擇如何花錢就好。正因人世間未必如遂，我等才有追求之動力，即其缺，心有憾，才能為之「進」。因而大多大人格之一生，莫不是跌宕起伏，際遇浮沉，顛簸不平，方顯志節。也能促使此等人家去追，去尋，去覓人生桃花源處。中國謂之：「窮而後工。」西方謂之「災難乃斯人之試金石」多災多難的人生，含金量高，也砥礪人成才。君不見古今往來之雄偉之士，莫不蒙受諸多困難乎？孔子困於陳蔡、司馬遷領受宮刑、李白無所用、蘇軾三次被貶、奧斯特洛夫斯基目盲、貝多芬耳聾、富蘭克林本為印刷學徒。正是因為有其缺憾，人們才會尋覓心中之桃源地。那日尋到，勢必落英繽紛，桃花朵朵開。 . 世人皆喜歡圓滿，我卻獨愛遺憾。遺憾一如黑白膠片，看起來甚是無味，但是反觀自照，夜裡觀心，思索舊日種種，唯獨其遺憾處甚為嗆口。誠如黑白膠片細看無味無色，看久了才知道黑白是人生之大色。大凡人生都是如此，歷經無比的高潮爾後都是頹然之滄桑。正如缺憾和美是世上最為強烈的對比，唯其至為缺憾處，反而是人生至為美艷所在。 . 若此，看著諸多照片，也不妨說一句：「缺憾美，說句真心話，我心裡有過你。我把這話告訴你也沒什麼。喜歡人不犯法，可我也只能到喜歡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