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去年寫的文章...
一年過後,搭上最近的新聞,格外有感觸...

當時會寫這篇文章,是因為有個朋友罹癌...
一時間慌了手腳,於是到處尋訪名醫...
也到台中那位感謝老天活了十年的名醫診所諮詢,
他也很認真地拿回診所提供的菜單與價目表...

Peter Fu花了很多唇舌,才說服他不要相信...
否則今天的受害者名單裡又多一人...

xxxxxxxxxxxxx裝睡的人叫不醒xxxxxxxxxxxxxxx

前不久有個胃穿孔的老先生,值班的Peter Fu建議手術...
病人的兒子是氣功師,堅持手術對身體傷害太大,
只願意用自己帶來的中藥治療...

雖然要怎麼治療我是沒意見...
畢竟身體是自己的,老爸是他的...
於是完成必要的會診,也在病歷記錄下「建議手術」的文字後,
也算是完成了某種免責聲明...
(免得到時候沒開刀死掉,又賴到醫生頭上)

隔天病人的狀況當然是更差...
其他家屬看不下去,於是要求急診再聯絡外科醫師...

苦主我同事就幫病人開刀了...

開完病人慢慢恢復...
氣功師兒子又有意見,要求用自家中藥來調養...
據說出院時還在碎唸其他家人,其實不用開刀云云...

xxxxxxxxxxxxx裝睡的人叫不醒xxxxxxxxxxxxxxx

這故事跟我要講的事情有點相關...

我是西醫師,當然相信西醫的藥物手術處置等等...
但是令我信服的,倒不是治療成效有多麼起死回生之能...
相反的,正是因為有許多病人接受治療而死亡...

這些年的醫學訓練(特別是自己接觸了醫學研究後更有感觸),
教會我「醫學是科學」這件事...
凡事講數據,講統計,講邏輯...

一個治療有沒有效,會有成千上萬的論文來驗證...
病人總數多少,當中存活多少,死亡多少...
全世界的研究者都會發表自己的經驗...
或許會因種族,技術,種種因素而有些差異...
但大體上應該會有一個範圍...
也就是醫師拿來跟病人說明的「治療成功率」...

如果某個醫院某個醫師發表了超乎全世界高的成功率,
自然必須受到質疑,發表者也有義務說明何以結果不同...

這就是科學研究辯證之可貴...

上面的故事,我相信很多讀者看完會覺得荒謬可笑...
但這跟很多相信偏方的論證如出一轍：「我們並沒有放棄正統治療,只是在正統治療外加入偏方」...

請問上面的病人,是開刀救活的?還是開完刀的偏方救活的?
請問上面的病人,如果只接受開刀,卻不使用來路不明的中藥,
病人是不是就不會好?

我當然有自己主觀上的答案...
不過既然要談科學辯證,應該把病人分成「開刀加偏方」與「純開刀」來做比較...
更進一步,就是比較「開刀」與「純偏方」兩組的存活率...

如果後者勝出...
(單一個案不夠,至少累積個幾百例吧)
可以投到世界最頂尖的期刊,然後飛去瑞典參加諾貝爾獎頒獎典禮,成為下一個台灣之光...

至於有些病人或家屬,是在西醫已經宣告無法治療後,
絕望之下尋求偏方,去拚一個最後希望...
這種「心理治療」的範圍,則不在本文討論之內...

或許就如我去年的舊文,病人總說：
「我已經快要沒命了,就算他是騙我,我也要試一試！」

然後他就被騙了。

醫療工作中常會遇到癌症病人...
對於癌症的治療,西醫的處置方式大約就幾種:
不外乎就是手術切除,化學治療,放射線治療或一些標靶療法...
正統的中醫也有許多有理論與證據基礎的治療方式...

但確實醫學有其極限,
癌症之所以可怕就在於沒有那一種方式能有效根治...
病人長期都需要處在可能復發的陰影中...
最終會因為無法控制的擴散而死亡...

因此很多病人會開始尋求西醫或正統中醫之外的其他治療...
包括草藥,氣功,免疫,食療,民俗療法,宗教靈修等等等等...
我不敢說這些東西都沒有效(確實有許多我不懂的東西),
我只能就個人經驗來說,我從來沒看過成功的案例...

有些病人或許採取了正統中西醫之外的治療,也有一些效果...
但他們多半也同時接受標準的治療...
所以很難說這些其他的治療到底有沒有用,
還是病人生命的延長,其實仍是正統醫療治療的效果...

至少,在我有限的經驗中...
揚棄正統治療,而尋求另類療法的病人,最後都蒙主寵召了...

但或許就因為人人談癌色變,而晚期癌症醫師也束手無策...
自然就讓許多另類治療有了發揮空間...

有許多一聽就知道是騙人的,
舉凡偽中醫性質的草藥或氣功,
舉凡拿一堆不知道哪來的成功案例來推銷氣場石或能量水...
舉凡隨便弄幾個外國商標,號稱是美國法國瑞士德國最新研究的健康食品...
舉凡很靈驗的師傅上人上師仁波切...

但還是很多人想要姑且一試...

也就是這種"姑且一試"的心態,讓這些騙人的玩意一直有市場...

我聽到病人最常說的就是:
"只要有可能會有效,不管花多少錢,我都要試一試!"

當我想要提點一下他別受騙時:
"我都已經快要沒命了,就算他是騙我,我也要試一試!"

於是乎幾十萬幾百萬的花,最後還是沒有效果...

沒有人不喜歡錢,每個人的工作也都是為了錢...
我並不清高,所以我也不例外地承認我的工作是為了賺錢...
可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每每在醫療第一線,看到這些"販賣希望"或是"消費希望"的商人,
我只有一個小願望,希望他們得癌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