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 13 個小孩,排行第 7,尚未懂事便被過繼給阿姑,憶起小時候,林白菊沒有太多困難的跋涉。她記得自己的日本名字叫「菊(kiku)」,但真正開始學會識字,已經是戰後的事。
好不容易讀到國小畢業,15 歲,父親過世,哥哥想到外面闖盪,豬肉攤的責任遂落到母親與少女林白菊的肩上。
「因為媽媽比較軟弱...
家中 13 個小孩,排行第 7,尚未懂事便被過繼給阿姑,憶起小時候,林白菊沒有太多困難的跋涉。她記得自己的日本名字叫「菊(kiku)」,但真正開始學會識字,已經是戰後的事。
好不容易讀到國小畢業,15 歲,父親過世,哥哥想到外面闖盪,豬肉攤的責任遂落到母親與少女林白菊的肩上。
「因為媽媽比較軟弱,她也不會(處理豬肉攤的工作),所以就請一個師傅來幫忙。」少女林白菊不怕生,師傅在拔骨、刮豬毛、切肉的時候,她在一旁邊看邊學。
沒想到「出師」的時間來得很快,由於師傅常常下午在攤位上和人對弈賭錢,「左鄰右舍看了不舒服,就跟我媽媽說,如果他不想待了,不要留他啦。」
但師傅走了工作沒人接,怎麼辦?鄰居自告奮勇來幫忙。他開始手把手教林白菊拔骨的步驟與眉角:怎樣從最上方的排骨、龍骨拔起,繼之大骨;拔完以後換小刀,將屠宰場沒清理乾淨的豬毛刮淨。隔天林白菊現學現賣,將豬肉處理得妥妥當當。
「他(鄰居)就說哪有那麼厲害的,我昨天才教,你今天就拔起來了,沒有人這樣啦,沒有人這麼厲害的。什麼原因我這麼快就拔起來?因為以前那個師傅在做的時候,我都有看他怎麼拔,但是我不知道怎麼下刀而已,所以他跟我說完,我就可以馬上拔起來。」
一樣是「沒什麼難」的口吻,林白菊話語中難掩得意。殺豬是一項需要極大手勁、膽量與專注的工作,她 16 歲的時候便接下了,一般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血、肉與死亡,從此成為她的日常風景。
差不多也 16 歲的時候,一位家中經營桌球館的國小同學,邀請林白菊去打桌球。
從小便是田徑隊,短跑、跳遠、鉛球跟鐵餅通通有獎的少女林白菊,開始和朋友作伙玩起了乒乓。沒有老師,也沒有什麼前輩指導,林白菊觀察別人打球,從模仿他人的動作開始練起。
「那時候輸一局要繳四角,贏不用繳,輸的人繳。」說起自己的桌球新手階段,林白菊咧嘴一笑:「我一開始都要繳錢。」還好球館當時有伯樂,見林白菊有打球天份,每當他要離開彰化至南部工作時,便預付給櫃檯 300 塊,說以後她打輸都從這裡扣。
受到鼓勵的林白菊,半年後便和國小同學打下彰化縣的桌球雙打冠軍。
那便是報章雜誌所報載的,桌球國手之路的起點;從縣賽、省賽到代表國家比賽,林白菊斬獲了無數獎項。
談起來一帆風順,但那些真正艱困的、日復一日的練習,和工作後的體力調配,林白菊卻沒什麼提及,只是淡淡地說,自己喜歡運動。
於是一切疲累都成為自我實現的肯認,總是在豬肉攤的工作忙完後,下午緊接著去打桌球。
那時林白菊也練習國術,少林北派,從基本馬步蹲起,一練便是數十年。
從練拳到桌球的腳步、拔骨剁肉練就的力氣與運動所需的體魄,國術、桌球乃至殺豬,看似不相干的三者實互為支持,織就了林白菊生活的表裡。
但生活總必有其取捨。
曾經合作金庫邀請林白菊加入球隊,「但這(豬肉攤)沒人顧啊。有過要請人啦,但是不划算啦,因為那時候請人,問說來幫我們做要多少,他說要三千多,進去合庫兩千多啊,我說這樣不划算,」林白菊搖搖頭,「他那邊錢比較少啊,我這邊請人反而賠啊,所以我就沒有進去合庫了。」
除了經濟壓力,林白菊沒提的是,作為一個女人,在那樣的時代氛圍與社會環境下,追求自己喜歡的事物,總要比男人多了些需要面對的問題。譬如結婚。
年輕的林白菊,對「女人」被社會課予的責任有自覺,「我想說結婚後,有孩子就很不方便啦,要參加比賽都不方便,所以我就一直拖啦。」
母親沒催他,倒是她現在的丈夫沉不住氣;看著林白菊桌球一打 12 年,連交朋友的想法都無,直到他以死逼婚,林白菊這才終於點頭。
幸好,結婚、育子並未如林白菊擔心的那樣,扼殺她的桌球夢。丈夫、母親支持她,她以更多獎盃回報自己付出的那些練習時光。
如今,83 歲,成了阿媽的林白菊,生活仍然一如既往:早上忙豬肉攤工作,下午打球。
她開始教導、栽培桌球新芽,「算是我們會的東西,傳給別人,留著對自己也沒有什麼效果,但你如果讓人進步,人家會很高興。」
另一方面,她亦持續在比賽中磨練自己。「160 歲」組的全國混雙,當然,也是全國冠軍。女兒問她怎麼不退休?「我退休太閒要做什麼?」林白菊以另一個問題做為答覆。
或許重複,真的便是她最大的幸褔。離去時,她不忘提醒我們,民生市場牆上的壁畫,一位白髮阿媽掛圍裙,腳踩金雞式、右手持拍左掌心放桌球向天,正是她。
對生活懷抱數十年如一日的熱忱,其實不像她說的,是一件不那麼困難的事。
#林白菊 #國手 #桌球 #乒乓球 #豬肉攤 #菜市場 #運動 #女性 #彰化 #民生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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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掛式圍裙 在 故事:寫給所有人的歷史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一手拿著桌球拍,一手持著切肉刀──阿媽國手林白菊的乒乓球人生】
家中 13 個小孩,排行第 7,尚未懂事便被過繼給阿姑,憶起小時候,林白菊沒有太多困難的跋涉。她記得自己的日本名字叫「菊(kiku)」,但真正開始學會識字,已經是戰後的事。
好不容易讀到國小畢業,15 歲,父親過世,哥哥想到外面闖盪,豬肉攤的責任遂落到母親與少女林白菊的肩上。
「因為媽媽比較軟弱,她也不會(處理豬肉攤的工作),所以就請一個師傅來幫忙。」少女林白菊不怕生,師傅在拔骨、刮豬毛、切肉的時候,她在一旁邊看邊學。
沒想到「出師」的時間來得很快,由於師傅常常下午在攤位上和人對弈賭錢,「左鄰右舍看了不舒服,就跟我媽媽說,如果他不想待了,不要留他啦。」
但師傅走了工作沒人接,怎麼辦?鄰居自告奮勇來幫忙。他開始手把手教林白菊拔骨的步驟與眉角:怎樣從最上方的排骨、龍骨拔起,繼之大骨;拔完以後換小刀,將屠宰場沒清理乾淨的豬毛刮淨。隔天林白菊現學現賣,將豬肉處理得妥妥當當。
「他(鄰居)就說哪有那麼厲害的,我昨天才教,你今天就拔起來了,沒有人這樣啦,沒有人這麼厲害的。什麼原因我這麼快就拔起來?因為以前那個師傅在做的時候,我都有看他怎麼拔,但是我不知道怎麼下刀而已,所以他跟我說完,我就可以馬上拔起來。」
一樣是「沒什麼難」的口吻,林白菊話語中難掩得意。殺豬是一項需要極大手勁、膽量與專注的工作,她 16 歲的時候便接下了,一般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血、肉與死亡,從此成為她的日常風景。
差不多也 16 歲的時候,一位家中經營桌球館的國小同學,邀請林白菊去打桌球。
從小便是田徑隊,短跑、跳遠、鉛球跟鐵餅通通有獎的少女林白菊,開始和朋友作伙玩起了乒乓。沒有老師,也沒有什麼前輩指導,林白菊觀察別人打球,從模仿他人的動作開始練起。
「那時候輸一局要繳四角,贏不用繳,輸的人繳。」說起自己的桌球新手階段,林白菊咧嘴一笑:「我一開始都要繳錢。」還好球館當時有伯樂,見林白菊有打球天份,每當他要離開彰化至南部工作時,便預付給櫃檯 300 塊,說以後她打輸都從這裡扣。
受到鼓勵的林白菊,半年後便和國小同學打下彰化縣的桌球雙打冠軍。
那便是報章雜誌所報載的,桌球國手之路的起點;從縣賽、省賽到代表國家比賽,林白菊斬獲了無數獎項。
談起來一帆風順,但那些真正艱困的、日復一日的練習,和工作後的體力調配,林白菊卻沒什麼提及,只是淡淡地說,自己喜歡運動。
於是一切疲累都成為自我實現的肯認,總是在豬肉攤的工作忙完後,下午緊接著去打桌球。
那時林白菊也練習國術,少林北派,從基本馬步蹲起,一練便是數十年。
從練拳到桌球的腳步、拔骨剁肉練就的力氣與運動所需的體魄,國術、桌球乃至殺豬,看似不相干的三者實互為支持,織就了林白菊生活的表裡。
但生活總必有其取捨。
曾經合作金庫邀請林白菊加入球隊,「但這(豬肉攤)沒人顧啊。有過要請人啦,但是不划算啦,因為那時候請人,問說來幫我們做要多少,他說要三千多,進去合庫兩千多啊,我說這樣不划算,」林白菊搖搖頭,「他那邊錢比較少啊,我這邊請人反而賠啊,所以我就沒有進去合庫了。」
除了經濟壓力,林白菊沒提的是,作為一個女人,在那樣的時代氛圍與社會環境下,追求自己喜歡的事物,總要比男人多了些需要面對的問題。譬如結婚。
年輕的林白菊,對「女人」被社會課予的責任有自覺,「我想說結婚後,有孩子就很不方便啦,要參加比賽都不方便,所以我就一直拖啦。」
母親沒催他,倒是她現在的丈夫沉不住氣;看著林白菊桌球一打 12 年,連交朋友的想法都無,直到他以死逼婚,林白菊這才終於點頭。
幸好,結婚、育子並未如林白菊擔心的那樣,扼殺她的桌球夢。丈夫、母親支持她,她以更多獎盃回報自己付出的那些練習時光。
如今,83 歲,成了阿媽的林白菊,生活仍然一如既往:早上忙豬肉攤工作,下午打球。
她開始教導、栽培桌球新芽,「算是我們會的東西,傳給別人,留著對自己也沒有什麼效果,但你如果讓人進步,人家會很高興。」
另一方面,她亦持續在比賽中磨練自己。「160 歲」組的全國混雙,當然,也是全國冠軍。女兒問她怎麼不退休?「我退休太閒要做什麼?」林白菊以另一個問題做為答覆。
或許重複,真的便是她最大的幸褔。離去時,她不忘提醒我們,民生市場牆上的壁畫,一位白髮阿媽掛圍裙,腳踩金雞式、右手持拍左掌心放桌球向天,正是她。
對生活懷抱數十年如一日的熱忱,其實不像她說的,是一件不那麼困難的事。
#林白菊 #國手 #桌球 #乒乓球 #豬肉攤 #菜市場 #運動 #女性 #彰化 #民生市場
本文摘自 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 National Museum of Taiwan History 《觀臺灣》第49期〈他們的人生主場〉:bit.ly/2PYMVL2
肩掛式圍裙 在 Miss Jill x Evan哥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我們Rex London 有好康滿額禮歐 ! 小夜燈 / 兒童圍裙 / 收納袋
宅在家需要的好物通通有 ~ 很受歡迎的水壺也在同一團 !!!
✔️ 滿額2000贈購物袋(款式隨機)+乾洗手x1
✔️ 滿額3888贈萬用袋+購物袋+乾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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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額8888 贈大型收納袋*2+萬用袋+購物袋+乾洗手*2
Rex London 小童安全雨傘。點心盒。午餐袋。收納袋。大型收納袋。長型購物袋 。幼童 / 大童親民價後背包
#包山包海
好用心得 : https://reurl.cc/OqW10g
Rex London 使用寶特瓶紗環保材質製成
環保之外,好看抓眼球的各種圖案,讓他一開賣就爆紅 !
圖案多,款式也多
從便當袋 ,手提袋,肩背袋
一直到超大收納袋都有 ! 各種尺寸
其中我最喜歡的就是他的雨傘系列
小巧,安全,便於使用
哈哈哈哈
我對這傘實在讚不絕口
雖然Rex London 主打各式收納袋
但我覺得雨傘是個不能被忽視的存在阿 好好買
#兒童安全雨傘
雨傘全長52公分,開傘直徑65公分
屬於小款的兒童雨傘 !
這是我一直在找的 ~
因為放學的時候如果撐太大把的雨傘,容易擠到其他人
所以我特別選小傘讓Evan用
輕量方便 !
➡️ 八支傘骨,穩固,不是那種容易爛的雨傘
➡️ 開傘容易,只要按一下就能打開,不會夾手
➡️ 收傘則是輕輕滑下來就能收,同樣不夾手
款式超級多喔
Evan最喜歡的是交通工具跟恐龍款的雨傘
有型有款好好抗~
-
雨傘之外
長型購物袋跟萬用大收納袋
一直是每次開團的訂購雙冠軍 !
購物袋我去超市都直接帶著
外型飄散質感又夠裝
這種長形尺寸尋找很久啦~~~
#之後當成游泳袋也非常好用
大收納袋則是媽咪們都說要買來裝被子用
圖案太可愛 !
繽紛圖案,充滿時尚設計感的 Rex London
外型精品等級一不小心會覺得是否不可能買的下手
但請趕快移駕表單 XD
看到價格會立刻包十咖 !
#午餐袋
他是上掀式大開口,好裝好拿
而且餐盒可以正正的放下去
不像有些便當袋,餐盒放進去會變成直立的,裡面的餐點東倒西歪 !
不想拿來裝食物的話,其實拿來裝各種要帶出門的小物
集結成一袋很好用 ! 像是防蚊防曬用品,濕紙巾等等
棕梠葉圖案會不會太有名模範 !
#外出小提袋
不少媽咪都會掛一個外出小提袋在嬰兒推車上
當作萬用袋
也可以當孩子的隨身小提袋
裝車子阿 ~ 畫筆阿~ 零食 等等
愛怎麼用就怎麼用 !
#長形購物袋
這是我覺得比較少見的袋款
袋子肩帶長,背起來絕對不會卡到手 XD
像這種長型的袋子我找了很久都沒有順眼的
直到發現Rex London這牌子我才眼冒愛心
無懸念的帶他回家 !
去我家旁邊超市我都會帶著,可以放牛奶,水果,一堆零食滿滿滿
他的高度夠,有40公分,放入滿多餅乾沒問題
帶Evan出門玩耍,游泳什麼的我也喜歡用這咖
容量夠+好背=無敵 !
#大型收納袋
居家使用可以拿來收納被子跟換季衣物
圖案非常多
媽咪們對大款收納袋都是只恨買不夠,這團花色好多滿滿選嘿
袋子都可以用水清洗,水洗後風乾即可 !
內個
這團品項實在是很多
晚點再來介紹價格親民到我後空翻的後背包 ( 有大童跟小童 )
三入點心盒也是大勢熱門款
⭕️ 下單前一定要看實用心得 >> https://reurl.cc/OqW10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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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掛式圍裙 在 許榮哲 × 小說課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恐懼使他想洗個澡】
比身處困頓更令人難以接受的是什麼呢?也許正是平靜而幸福的生活,突然卻遭遇了橫禍。
卡佛的這部〈洗澡〉就是描述這樣一個故事。一個幸福的家庭,只因為孩子出了意外,生活瞬間就崩塌了。
而更殘忍的是,這樣的悲傷不是他人能同理的(不停響起的來自蛋糕店的電話),只有夫妻倆默默承受......
來看看這篇故事吧。
-
洗澡 / 卡佛
禮拜六下午,她開車來到市中心的一家麵包坊。
瀏覽完一本頁碼鬆散,裡面貼有各種蛋糕樣品照片的冊子之後,她訂了一個巧克力蛋糕,她兒子的最愛。
她挑的這個蛋糕表面裝飾著一艘太空飛船和發射台,上面還有幾點白色的星星。
她兒子的名字斯科特會用綠色的糖霜寫在蛋糕上,就好像那是太空飛船的名字。
當她告訴他斯科特就要八歲了時,那個麵包師若有所思地聽著。
他是個老男人,穿了件樣式古怪的圍裙,一根用吊環系住的寬帶子穿過腋下,在背後繞一圈,再在前邊交叉,打成一個很粗的結。
聽這個女人說話的時候,他雙手不停地在圍裙前面擦來擦去。
當她在一邊研究樣品照片一邊說話時,他濕漉漉的眼睛盯著她的嘴唇。
他隨她慢慢看。他有的是時間。
她決定了要那個太空飛船蛋糕,然後她把自己的名字和電話號碼給了麵包師。
蛋糕將在禮拜一上午做好,在禮拜一下午的生日派對之前。這就是那個麵包師所有要說的話。
沒有玩笑,沒有任何不必要的廢話,只有這小小的、最簡潔的資訊交流。
禮拜一早上,男孩正走在上學的路上。他和另一個男孩一起,兩個人邊走邊把一袋薯條前後傳來傳去。
過生日的男孩正在試著從另一個男孩嘴裡,兜出他會送給自己什麼樣的生日禮物。
在一個十字路口,一不留神,過生日的男孩偏離了人行道,被一輛汽車飛快地撞倒在地。
他趴在地上,頭伸進水溝,兩條腿在馬路上蹬著,仿佛他正在爬過一堵牆。
另一個男孩手裡拿著薯條呆在那兒。他不知道自己是該留下還是該繼續去上學。
過生日的男孩沒有哭。他也不說話。當另一個男孩問他被車撞到是什麼感覺時,他沒有回答。
他站起來,轉身回家,另一個男孩朝他揮揮手告別,然後一個人繼續走向學校。
過生日的男孩把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媽媽。他們一起坐在沙發上。她握住他的手放在她的兩腿之間。
就是在這時候,男孩突然抽出手,往後倒了下去。
當然,生日派對再也沒有舉行。男孩住進了醫院。他媽媽守在床邊。
她在等待他醒來。男孩父親從辦公室趕來。他坐在她的旁邊。於是現在是他們倆一起等待男孩醒來。
他們等了好幾個鐘頭,然後男孩父親決定回家洗個澡。
他從醫院開車回家。他開得比平常要快。迄今為止,他的人生一直都很美滿。工作,孩子,家庭。
他一直很幸運、很幸福。但現在恐懼使他想洗個澡。
他把車開進車道。他在車裡坐了一會兒,想讓腳動起來。他的孩子被車撞了,正躺在醫院裡,但他會沒事的。
他下車走向門口。狗在叫,電話在響。電話鈴響個不停,他打開門,手在牆上摸索著找電燈開關。
他拿起話筒。「我剛進門!」他說。
「有個蛋糕沒拿。」
話筒另一頭的聲音說。
「你說什麼?」
「蛋糕,」那個聲音說。「十六美元。」
男孩父親握著話筒貼在耳朵上,想搞明白到底怎麼回事。他說,「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少來這套。」那個聲音說。
男孩父親掛了電話。他走進廚房倒了點威士忌。他給醫院打電話。
男孩仍在昏睡。
趁給浴缸放水的時間,他在臉上塗滿泡沫刮了鬍子。電話又響起來時,他正躺在浴缸裡。
他從水裡站起來,急匆匆地穿過房間,嘴裡說著「蠢,真蠢」,因為如果他好好待在醫院裡,就不會像現在這麼狼狽了。
他抓起話筒吼了一聲,「喂!」
那個聲音說,「已經做好了。」
午夜過後,男孩父親回到醫院。他妻子還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她抬頭看看丈夫,然後又轉過去看著孩子。
床上方的一個裝置上掛著一瓶液體,液體通過一條軟管輸到男孩體內。
「這是什麼?」男人問。
「葡萄糖。」
他把手放到妻子的腦後。
「他會醒過來的。」男人說。
「我知道。」
過了一小會兒男人又說,「回家讓我來替你。」
她搖搖頭,「不要。」
「真的,」他說,「回家休息一會兒。不用擔心。他在睡覺,僅此而已。」
一名護士推開門。她對他們點點頭,朝床走過去。她從被單下拿出男孩的左胳膊,把手指頭放到男孩的手腕上。
然後她把男孩的胳膊又放回被單裡,在繫在床尾的筆記板上寫了點什麼。
「他怎麼樣?」女人問。
「情況穩定,」護士說。她接著又說,「醫生馬上就來。」
「我正在說她應該回家稍微休息一會兒,」男人說,「等醫生來了以後。」
「她是可以去休息一下。」護士說。
「我們要聽聽醫生怎麼說。」女人說。她抬起手捂住眼睛,頭傾向前面。
「當然。」那個護士說
他凝視著自己的兒子,被單下他小小的胸部一起一伏。他感到更加害怕了。他開始搖頭。
他在嘴裡像這樣自言自語:兒子會好起來的。他只不過不是在家裡睡覺,而是換成在這裡睡覺。
而睡覺不管在哪兒都是一樣的。
醫生進來了。他和男人握握手。女人從椅子上站起來。
醫生對她點點頭。「我們來看看孩子怎麼樣。」他走到床邊,給男孩搭了搭脈。
他翻開男孩的一隻眼皮看了看,然後是另一隻。他揭起被單聽了聽心音。他用手指在男孩身體各處按按。
他走到床尾查看了紀錄表。他在紀錄表上標明時間,又潦草地寫了點什麼。然後他轉過來對著男孩父母。
這醫生是個英俊的男人。曬成棕褐色的皮膚顯得很滋潤。他身穿三件套的套裝,色彩鮮豔的領帶,襯衫袖口上用的是鏈扣。
男孩母親在嘴裡像這樣自言自語:他剛從哪個地方發言回來。他們給他頒了枚特別獎章。
醫生開口了,「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也沒什麼好擔心。他很快就會醒的。」醫生又看了男孩一眼。「等檢查後我們會知道更多。」
「哦,不。」男孩母親說。
醫生說,「有時候是會有這樣情況。」
「那麼,你們不把這個叫昏迷,是嗎?」男孩父親問。
男孩父親盯著醫生,等待著。
「不,我不想稱之為昏迷,」醫生說,「他在睡覺。這是一種自我修復。身體在做它必須做的事。」
「這就是昏迷,」男孩母親說,「昏迷的一種。」
醫生說,「不,我不會稱這為昏迷。」
他拿起女人的雙手拍了拍。他和男人握握手。
女人把手掌放到男孩的額頭上放了一會兒。「至少他沒有發燒,」她說。接著她又說,「我不知道。你來摸摸。」
男人把手掌放到男孩額頭上。「我想這溫度是正常的。」男人說。
女人在那兒又站了一會兒,牙齒咬住嘴唇。她走回椅子坐下。
男人在她旁邊的椅子坐下。他想說點其它什麼。但沒什麼要說的。他拿起她的手放到自己腿上。
這讓他感覺好一點。這讓他感覺仿佛正在說著什麼。他們就那樣坐了一會兒,望著男孩,沉默不語。他時不時地捏捏她的手,直到她把手拿開。
「我祈禱了。」她說。
「我也是,」男人說,「我也祈禱了。」
一名護士進來檢查了吊瓶的輸液。
一名醫生走進來,他自報姓名。這醫生穿著雙皮便鞋。
「我們要把他帶下樓再拍幾張片子,」他說,「我們還想做個掃描。」
「掃描?」女人反問。她站在這位新醫生跟床之間。
「沒什麼的。」他說。
「天哪。」
兩個值班工人走進來。他們推著一輛像床似的東西。他們拔掉男孩的輸液管,把他輕快地移到那個帶輪子的東西上。
過生日的男孩被推回來時,已經是日出之後了。男孩父母跟著值班工人進電梯上到病房。他們又一次在床邊的老位置坐下。
他們等了一整天,男孩還是沒醒。醫生進來,檢查,又離開——在說了同樣的話之後。不同的護士,不同的醫生。一名護士進來給男孩抽血。
「我不懂幹嘛要抽血。」男孩母親對護士說。
「醫生說的。」護士答道。
男孩母親走到窗邊,看著下面的停車場。開著大燈的汽車進進出出。她站在窗邊,兩手放在窗臺上。
她在嘴裡像這樣自言自語:我們現在陷進去了,陷進大麻煩了。
她很害怕。
她看到一輛車停下來,一個穿長風衣的女人坐進去。她想像自己就是那個女人。她想像自己正坐車離開這裡,去到什麼別的地方。
那個醫生來了。他看起來氣色很好,顯得比以前更健康。他走到床邊查看了一番孩子。「他的狀況挺好。各項指標都正常。」他說。
「但他還在睡。」男孩母親說。
「是的。」醫生道。
男人說,「她累了。她也餓了。」
「她應該休息。應該吃點東西。」醫生說。
「謝謝。」丈夫說。
他和醫生握握手,醫生拍拍他們的肩膀,走了。
「我想我們有個人應該回家看看,」男人說。「狗要餵了。」
「打電話給鄰居,」妻子說,「有人會餵的,如果你叫他們餵的話。」
她試著去想誰是合適人選。她閉上眼睛,試著想點什麼,隨便什麼。
過了一會兒,她說,「也許我該回去一下。也許如果我不在這兒守著,他就會醒過來。也許是因為我守在這兒他才不醒。」
「有可能。」男人說。
「我要回家洗個澡,換身乾淨衣服。」女人說。
「這才對。」男人說。
她拿起包。他幫她套上外衣。她走到門口,回頭看看。她看看孩子,然後又看看孩子父親。他朝她點頭微笑。
她經過護士站,走到走廊盡頭拐彎,看到一間小小的等候室。裡面有一家人,都坐在柳條椅上,一個穿卡其布襯衫的男人,棒球帽朝後戴在頭上,一個大塊頭的女人穿著家居服和拖鞋,還有個穿牛仔褲,頭髮編成許多古怪小辮的女孩,桌上亂七八糟地堆著輕薄的包裝紙,泡沫塑料,咖啡棒,和幾小包鹽跟胡椒粉。
「尼爾森,」那個女人說。「是不是有尼爾森的消息?」
那個女人的眼睛瞪大了。
「現在就告訴我,夫人,」那個女人說。「是不是有尼爾森的消息?」
那個女人想從椅子上站起來。但那個男人用手抱住她的胳膊。
「別這樣,別這樣。」那個男人說。
「對不起,」男孩母親說。「我在找電梯。我兒子在住院。我找不到電梯。」
「電梯從那邊往下走。」那個男人說,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右邊。
「我兒子被車撞了。」男孩母親說。「但他會好的。他休克了,但也有可能是某種昏迷。那正是我們所擔心的,某種昏迷。我要走開一會兒。也許我會去洗個澡。我丈夫在陪他。他在守著。我不在時事情也許會有轉機。我叫薇絲。」
那個男人在椅子裡動了動身體。他搖搖頭。
他說,「我們的尼爾森。」
她把車開進車道。狗從房子後面奔出來。它在草坪上繞著圈子跑。她閉上眼睛,把頭抵在方向盤上。她聽著發動機的聲音。
她下車走到門口。她開燈燒水泡茶。她打開一罐狗糧餵了狗。她端著茶坐到沙發上。
電話響了。
「喂!」她說。「喂喂!」
「薇絲太太。」一個男人的聲音。
「是我,」她說。「我是薇絲太太。是不是有斯科特的消息?」
「斯科特,」那個聲音說。「是有關於斯科特的消息,」那個聲音接著說,「是的,當然有斯科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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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不追煙火了,1500人一起知識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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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年不說道理了,三分鐘說18萬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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