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忘記快樂有多簡單，謝謝妳教會我
只要知足，一小杯冰涼的沙士也能讓自己感到幸福--

轉眼曉琪已離開一個多月…
這段時間不斷有親友告訴我，他們夢見她了，可獨獨我跟她媽連一次也沒有過。
難道真像人家說的，最思念的人反而更不容易夢見…?
我想她知道我不會滿足那種皮克斯開頭的小短片，非要湊成一部魔戒三部曲再來找我吧…

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
一開始如浪似湧，讓你無處可躲。哭著醒來睡去，在刷牙時哭，上廁所哭，走路哭，坐下來也哭，全日無休兢兢業業把淚腺功能滿載運轉。

過了幾天，當你哭到漸漸麻木嘗試回歸生活，他又像一個低劣齷齪的拳擊手，在猝不及防時給你扎實到肉的一拳，瞬間擠出肺腔所有空氣，讓嗆辣的喘息裡只剩下既想重歷又不敢回憶的美好過去。

於是掙扎踉蹌一段日子以後，思念又再次轉型…
這時你已看似正常，能吃能睡能互動能說話，但其實像是開著「自動駕駛」。跟外界的一切互動都隔著層泡泡，感官仍在，只是被扭曲地放大、縮小，就像活在個四面八方都是哈哈鏡的世界裡，一切看起來如此真實，卻又滿溢荒謬。
尤其是在回憶之前一起做某些事的情景時，一切歷歷在目，可唯獨她的臉卻異樣地模糊。
到底是我太怕想起? 還是太怕忘記?
沒有人能給我答案，除了讓時間繼續作用，這一切終究是個無解的習題。

之前曉琪寫好了下面關於釔90的分享，文章搭配了我選的幾段影片(抱歉，更多的影片一樣只能從Instagram觀看：https://pse.is/MWHB3)從病服就可以看出不在之前曉琪一直待的馬偕醫院。
手術後我在院照護，半夜忙到一個段落想稍事休息，一轉頭就看見精神恍惚(幾近無法互動)但直勾勾看著我的曉琪。一方面心疼但卻又充滿暖意，因為她是那麼毫無保留地相信著我能想出方法救她的啊。
所以到了最後的最後，我的崩潰除了不捨，更充斥難以釋懷的自責，因為我終究還是辜負了她的信任。

我盼望當有一天再相見，她能親口聽我再說一次入火化室前，我心底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對不起。」
然後如果可以，我希望再聽一次妳告訴我的最後耳語
「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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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
能在這裡跟大家再次說話我就揪甘心欸…
上個月因為免疫治療對肝腫瘤遲遲沒有效果，主治醫生問了我，還要不要繼續治療?
雖然我說當然要啊，但他說擔心出現肝衰竭情況，有可能我會過不了這個年…
挖，雖然自生病以來一直知道狀況很嚴重，也覺得自己的心智已經被訓練得如膠似漆，啊不是，我是說如鋼似鐵了，但這是我第一次被宣告生命的期限，還是令人感到非常難受啊😣

家人與擾公當然比我還難過，但在這樣的情緒中，第一個站出來的總是擾公。
只過了不到一天他就帶著厚厚一疊印出來的資料回家跟我與爸媽說明，說他找到台灣第一例做釔90(一種放射線藥物)的患者也是從婦科癌症移轉到肝部，術後對肝腫瘤的治療效果很顯著。
甚至他還直接找到該位病友的家屬，詢問了當時的各種細節(不要問我他怎麼找得到這些網路沒公開的患者個資，我有時覺得他可能是CIA臥底特務😎)，從他們LINE對談中，我好像真的看到一線希望。
然後也就是再隔天(對，就是這麼有效率😳)，他就帶著我去榮總找負責這種療法的團隊主任討論。經過一連串曲折(中間發生了太多故事，等我有精神一點再分享)，終於在上週五12/6完成了釔90的手術治療🤕。

手術結束後，我一直處於半睡半醒的狀況，事後看擾公錄的影片，我拿著一碗湯，卻連湯匙都送不到自己的嘴裡。
因為眼神失焦的狀況不太尋常，很快被觀察力過人的擾公察覺，擔心是肝昏迷前兆跟住院醫生回報、來回討論檢查，直到後來嘗試使用解抗劑測試才發現是止痛嗎啡過量，才又把我從危險邊緣拉回這個世界。
要不是擾公很了解我，從我眼神看出問題，情況可能會很驚險，這些轉折我真的剛好可以唱首林俊傑的"♫ 確認過眼神，我遇上對的人~♪"來表達心情呢😬。

謝謝一直關心著我、我最愛的家人們⋯本來我跟爸媽都說好了，如果手術沒成功就放棄急救吧，因為我已經被疼痛折磨得好累好累了⋯但因為有你們的支持，我才能過了一道道的關卡。
然後手術後一發現狀況，我先生真的是連著兩天兩夜48小時都沒闔過眼，不管白天黑夜只要我醒來，就看到他坐在那裡注意著我，幫我調位置、換尿布，跟護理人員回報狀況，我又被他把我從鬼門關拉回來一次，我到底要欠他幾次呢科科🙇🏻‍♀️

但這種藥會讓我變成神力女超人，自帶高輻射5 ~7天，所以一天跟我近距離接觸的總時間不可高於10分鐘。但擾公為了照顧我，每天都近距離照護我超過4、5小時。我雖然叫他離我遠一些，但他總說他身體好沒問題，我心疼卻也無比依賴這位超人。

雖然目前我肝腫瘤的問題正在嘗試新的療程，但因為癌細胞已經轉移到肋骨與脊椎，所以我從前陣子開始，即使使用高劑量的止痛藥還是非常疼痛。接下來也還有很多問題要克服，但像我擾公說的，我們一步一步來，一步一步牽著走。
因為有這麼多對我不離不棄的家人，我一定要加倍努力不放棄👍🏻
這幾天也是關鍵期，謝謝媽咪對我無微不至的照顧👩‍❤️‍💋‍👩～

最後要再次謝謝最辛苦的幕後推手(推我的那個人)
還好手術前，擾公特地把之前安排12月要帶我出去散心的沖繩旅行給提前了(為了弭補我今年延了兩次都沒去成的關島與克羅埃西亞)，雖然過程也出現很多波折，但我真的很開森，能跟最疼我的擾公出來走走(其實我都沒走到，全程坐輪椅咻咻咻給他推。好啦，等你老了換我推推你哦👨🏽‍🦽)。
雖然身體很不舒服，但只要跟擾公一起，我總能看見世間最美的景色。
或許景色的美好並不在眼前，而在於你跟誰一起分享吧👩‍❤️‍👨

不用擔心喔，我會努力的，我愛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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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 雖然曉琪終究離開了，但我寧願相信是她在這世間的債已清償。而離世的原因是其他擴散部位的共同惡化，並不代表釔90對於肝臟腫瘤的治療失敗。所以如有需要，請私訊我，我會把知道的訊息分享給病友及家屬參考。

p/s.2: 我保證下一篇會歡樂一點

#如果我笑了，那是因為她一直在我心底
#如果我沉默，那是我想起她也想在這裡

獻給把菸和檳榔當作打發時間最佳良伴的人們：

人類是地球上最麻煩的大型垃圾
不想吃的食物可以倒進廚餘桶
喝光的飲料罐可以丟進資源回收箱
不想活的人呢
能丟去哪

「要修幾世才能換一次身為人的機會」
工作了這些年
我無法完全同意轉世為人是一種福分
幸運的人生像修了又修改了又改才定稿的完美劇本
然而
有多少人能夠拿到這種劇本
很多人的人生都像廢紙上的隨手塗鴉
錯誤百出
當人生在膏之下肓之上的時候
誰能繼續走下去
不要輕易地說你能
不要說風涼話

腫瘤腐蝕了他的右臉頰
臉頰的邊緣是正在潰爛中的黑色爛肉
剩一半的舌頭在口腔裡蠕動的樣子可以看得很清楚
懸雍垂吊在空氣中隨著他走路在你眼前晃動
如果想看食道的樣子只需要靠近一點
但你會先聞到濃郁的悶臭腥味
那味道是蒼蠅的最愛於是不小心在他的嘴裡產了卵
白色的蛆隨著燈光可愛地翹起頭來
顴骨彷彿它們的遊樂場
在骨頭和骨頭中間蠕動
黑色的口罩遮不住缺了一邊的臉
皮膚貼在肋骨上彷彿只是骨頭塗上肉的顏色

如果人生變成這個樣子
你還能輕易地說要繼續走下去嗎
吃喝拉撒都先別提
只要先說
你敢照鏡子嗎

他想死嗎
想死
他能死嗎
不能死
因為廢紙還有空白可以繼續胡亂塗鴉

他說不想治療了想要出院回家
負責他的實習醫生說
「好煩喔，我要怎麼才能說服他留下。」
說出這話的他真是可愛的孩子
而我就像拿著黑色鐮刀的惡魔
「為什麼要說服他留下，他都想死了，你還能做什麼？延長他的壽命？然後呢？如果是你變成這個樣子，你還想活嗎？」
可愛的孩子回答我
「好像....不想。」
「嗯，那就對了。」
初出茅廬的孩子真的很可愛

如果沒有辦法陪他走之後的路
就不要不負責任的替他選擇要走哪一條路

活著
是人類這種麻煩的垃圾唯一的路
想死
得先嚐盡各種哀苦悲傷難過病痛之後
所有開心快樂歡笑幸福都被榨乾之後
才會有機會排隊等死
想死嗎
還沒
還沒輪到你

要抽菸吃檳榔的人我真的沒有什麼意見
畢竟是你的身體你的人生與我無關
如果你能夠抽菸抽到老死吃檳榔吃到壽終正寢
那真的是上輩子上上輩子上上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但是如果你沒有這麼幸運
Sorry
有一天只是在口腔發現一點小小白斑
最後變成臉頰爛出一個大洞
開氣切
沒辦法吃東西講話吞嚥
只能行屍走肉地走來走去
到那個時候再來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身為最近在口腔癌舌癌暴增的病房工作的護理師真的沒有必要拿這些來嚇你因為這就是人生這就是你自己選擇的「抽菸沒有為什麼只是拿來打發時間或紓壓」的先甘後苦人生

不要再說「我不會變成那個樣子」
你怎麼知道?
命運都不知道會不會心血來潮選上你
你怎麼可以這麼肯定

菸可以繼續抽
檳榔也可以繼續嚼
但在以後的某一天請不要說「早知道...」
因為你本來就應該要知道

文/牛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