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們來說這件案子本身已經注定死了,這一次又一次的掙扎都像在鞭屍。」
//
很久以前聽過一個說法,大致上是說:如果有什麼過不去的事情,就去找七個人、鉅細靡遺的跟他們說一遍,在一次又一次的過程中,你會越來越覺得沒什麼大不了、後來你甚至會講到懶得再講、懶得去想。(文筆不好,寫得真不浪漫)
好像傷痛...
「對我們來說這件案子本身已經注定死了,這一次又一次的掙扎都像在鞭屍。」
//
很久以前聽過一個說法,大致上是說:如果有什麼過不去的事情,就去找七個人、鉅細靡遺的跟他們說一遍,在一次又一次的過程中,你會越來越覺得沒什麼大不了、後來你甚至會講到懶得再講、懶得去想。(文筆不好,寫得真不浪漫)
好像傷痛都能夠以量計、像廢氣一樣透過話語被排出腦袋。
無論如何,我以前是相信的,而且奉行這個偏方很久。通常每一次都會比前一次的傾訴更簡短,我的經驗是大概到第四個人就會想直接跳結論了(雖然這個解方的規則是要鉅細靡遺)。
/
一次做法律服務的時候,我們組遇到了一位眾所周知(...講難聽點是令人聞風色變的)固執至極的當事人,他已經來第八年了、週週報到,諮詢紀錄多達百頁,百頁的鬼打牆。
因為法服資源需要優先留給更迫切需要的民眾,他那如一灘死水的案子每每被放在最末順位,而他也總不厭其煩的等上三四小時。
-
那是我第一次接待到他。
這位老先生拄著拐杖、緩步踱進教室(那個瞬間,組上學長臉色一沉,我暗道不妙),而大概是他使用法服的經驗豐富,不待提問或寒暄,一坐下來就逕自開始講述他與他親人的故事,像在自言自語。
那是我們常聽到的醫療糾紛劇情,關鍵字大抵都是:加護病房、癱瘓、病危、急救...,然後再八點檔一點:家屬向醫生下跪、保全強制驅離、報警...。總之問題說得直白點就是當事人嚴重質疑值班醫師實施的醫療行為,並把親人的死亡全數歸咎於其醫療疏失。
我翻著上週、上上週、甚至去年的案件紀錄,基本上都跟他正在口述的部分大同小異,我大致看完後開始放空的聽,偶爾點點頭對他投以理解的眼神、咕噥回應著他那些沒什麼希望的主張。
他一邊激動的講著,手中的訴訟資料一邊不斷抽換、再不時揮舞著他蒐集到的微弱而牽強的證據——當時我聽到有點晃神、失焦,看著他竟有點像政論節目上那些滔滔不絕狂換手卡的名嘴
——直到他語帶哽咽,拿出一張他親人在加護病房過世當下的照片。
那個形狀已經不像一般人類:死者身上插滿管子、手臂腫脹得像健身過度、胸膛因先前不斷灌氧而鼓起、膚色黯沉。
還有鮮血、我已經忘記它們從何流來,但我記得那張圖鮮血直流。
我們一組人看到那張圖,不約而同的撇開眼神、低下頭,空氣寧靜了片刻,像在默哀。
-
看到照片那些熟悉的維生儀器及耳熟的醫療名詞,我又想起一年多前常跟阿嬤進出急診室的日子、還有在高鐵上疾馳終究趕不上最後一面的痛哭。
——突然覺得某方面可以共感眼前這位老先生。
同時,強烈的罪惡感來襲,因為我方才是那麼心不在焉。我不敢再抬頭對上那雙悲憤而噙淚的眼睛。
但其實我們早已愛莫能助。
從幾年前他一次次的到來、堅持等過一個個下午,又一遍遍不厭其煩的闡述整件事情經過,只希望能在不同組別間聽到一點有用的法律名詞、得到一線能再次提起救濟程序的曙光。
但對我們來說,再怎麼於心不忍,這件案子本身已經注定死了,這一次又一次的掙扎都像在鞭屍。
/
我不知道他實際上已經對人講了幾次,是七次的多少倍,但他看起來不可能放得下,也壓根沒打算要放下。
-
原來那個七次偏方只適用於真心想放下的人,否則每一次傾訴都只是重新倒帶複習、在未結痂的傷口上又劃一刀,再怎麼多人幫你分擔、承受也無濟於事。
很想勸他老人家在有生之年放過自己、也讓死者安詳的走,但這畢竟不是我們工作範圍所能及,只能無奈的看他下週、下下週繼續來報到,繼續是一屆又一屆間人人知曉、固執難纏的那位老先生。
/
當天我一直到睡前都輾轉反側的,為這個當事人的處境感到難過;但同時我的身份也明確認為他是在無理取鬧、浪費訴訟資源。
打下這一篇文,一方面希望自己能更堅毅、更專業,將公事與私人情感思緒強制分離;一方面也想努力記住這複雜的感受,畢竟在可預見的未來裡,遇到的當事人、聽過的事情肯定會越來越多,也還可能遇上這樣把人當作浮木,一而再再而三緊抓不放的人,難免會耐心漸失,但還是要隨時提醒自己不管怎樣都不能麻痺無感,永遠保持同理、柔軟的心面對人事物。
#貳拾歲20facts
//
📸20201003攝於白晝之夜
只是一些很簡單的沿路隨拍,其實人擠人的很不舒服所以只待兩三小時就走了,但還是有幸看到一個劇團的完整演出🥰
-
#filmphotography #lomo800 #lomography800 #filmcommunity #shootfilm #nightshoot #analog #analogphotography #analognights #白晝之夜 #2020白晝之夜 #nuitblanche #nuitblanche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