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構小說連載中|「你身上的是什麼味道?」
他沒有應答,只顧著轉身走進浴室,出來時拿著一罐透明的玻璃瓶,上面泛黃的標籤有著打字機的字體,我的頭髮輕輕被他給撩起,重重的鼻息有節奏的打在我後頸,指尖的溫度停駐在我的肌膚半晌,刻意也好、不小心的也罷,反正我是喜歡的。那時的空氣,過於安靜,安靜到只剩下彼此的...
虛構小說連載中|「你身上的是什麼味道?」
他沒有應答,只顧著轉身走進浴室,出來時拿著一罐透明的玻璃瓶,上面泛黃的標籤有著打字機的字體,我的頭髮輕輕被他給撩起,重重的鼻息有節奏的打在我後頸,指尖的溫度停駐在我的肌膚半晌,刻意也好、不小心的也罷,反正我是喜歡的。那時的空氣,過於安靜,安靜到只剩下彼此的氣息。
他拿著玻璃瓶,朝著我的耳下輕噴。
『這,就是我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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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他跟我搭話時,我對他不大上心。他的身形瘦削,有張與年紀不太相符的娃娃臉,一頭黑髮笑起來眼睛倒有幾條紋路,讓他與真實年齡還合襯點,我從來沒有看過這麼碧藍的顏色,有靈性的雙眼,大概就是在形容他吧。
第一次見面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星期二午後 Classic LA. I know. 整個現場的座位半滿,戶外區的人們桌上各自有著一台筆電,艷陽高照,他們只兀自緊盯著螢幕將一字一句輸入,打字的聲音似乎成了這咖啡廳的配樂,而成雙成對坐在角落的,則只管談笑風生,外面的世界與他們無關。
他穿著簡單的黑色素面上衣以及合身牛仔褲,手腕在男生中算是偏纖細的,乾乾淨淨,沒有戴任何配件,腳上踩的則是一雙經典的鐵灰VANS。他從事的是科技產業,整體造型讓我不自主地想到賈伯斯,手上拿著兩杯熱咖啡,朝我微笑走來,那股稚氣讓我嘴角不住失守,時至今日,我都還記得他傾斜的微笑。
我總以為自己是外向而奔放的,但那不過是我的以為罷了。對於陌生的環境,總難免感到生澀,縱然已經搬到洛杉磯有些時日,我還是以自己的速度在適應著,尤其面對生人,我是異常有戒心的。
我見過他對工作的嚴謹,對團隊的嚴厲,但對我總是那樣的溫柔深情,他沒有午夜電台那樣磁性的嗓音,卻倒也能撫慰我當時隻身在異地那膽怯而柔軟的心,他就像是冷冽冬日過後的春陽,又軟、又綿;又暖、又甜。
他身上的味道始終如一,離我五步之遙,就能知道是他朝我走近。而他與身上的香氣一樣,不刺鼻、不粘膩,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沈穩與靜謐,卻在飽含深度之中帶著淺淺的憂傷,就像那雙水靈靈的眼睛,後面躲著無可言說的台詞。
漸漸的,我的戒心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仰慕、是依賴。但同時,他的眼珠不再這麼澄澈透明。
也許是疲倦了、也許是被現實生活壓垮了,我們開始不再這麼常見面,每一次的見面,他的面容愈來愈消瘦,原本已經清瘦的身體更是顯得乾癟,原本只有笑起來眼角才有的紋路,現在不用笑就硬生生橫槓於眉下,這樣的紋路在他稚氣的臉上顯得有點諷刺。每天的訊息往來也變成三天一次、五天一次,每次的聊天內容,則從深情綿密,到了生活、工作的各種壓力,而我總是心疼著、心痛著,同樣的台詞不曉得說了多少次。
「不要緊,我都在。」
我開始非常想念他,想念他的味道、想念他的黑色素T、更想念與他擁抱後留下的餘溫。
但我的自尊心太強了。我不想要主動聯繫,怕他認為我太需要他,怕他厭惡我的不獨立,那種近在咫尺卻在天涯的感覺,原來只差了一個自尊心。
說穿了,被看透了真實的情緒,那又如何呢?但當時的我不懂,只懂得守護自己的自尊。
於是我買了跟他一模一樣的香水,這是我想念他的方式。
—
再次見到他,已經是三個月之後,
在車上的我們久久都沒有開口,彷彿我們彼此都知道這是最後一次見面。我轉頭定睛看了他,原本就清瘦的他,面頰一凹顯得更為乾癟了。
說是互訴情衷,倒不如是都在與自己對話,說著自己的委屈、自己的想念、自己的痛、自己的苦、以及自己的愛。然後,我們都落下了眼淚。熱辣辣的,很鹹。
「對不起。」然後他一把抱住我,我第一個注意到的是他的香水,嗯,味道依舊。
但我們已經再也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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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過去,偶然在社交軟體上看見他的足跡,當初說無法和我在一起的他,旁邊多了一個長髮清麗的女孩,笑的動人、笑的令人揪心。
我只是莞爾。
原來當初隔在我們之間的不是自尊心,而是緣分、而是時機,而是他其實沒有那麼喜歡你。
—
無論季節更迭,那罐香一直都我包包裡,不管我更換了幾個包包、幾個家、幾個城市,我都一直收藏著,就像他一直在我記憶的碎片裡。幾年後,我的任性厭倦了LA的陽光,抱持著自以為是的膽敢與傲氣獨自飛到了紐約,仰望全新的生活。
前腳才踏進下榻的飯店,那股熟悉的味道從我耳後撲鼻而來。
「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