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可以幸福的一週年。2019 5 月 17 號同婚專法通過的那一天,我想起了 ☻。
☻ 是我國小同學,說話喜歡以「老娘」開頭、「靠北」做結,同學們叫他「死娘砲」。當時我是班長,也是他在班上唯一的朋友。他很討厭去外掃區,只要去外掃區班上男生會聯手隔壁班的欺負他,☻ 掃好地,他們就把落葉從畚箕...
今天是可以幸福的一週年。2019 5 月 17 號同婚專法通過的那一天,我想起了 ☻。
☻ 是我國小同學,說話喜歡以「老娘」開頭、「靠北」做結,同學們叫他「死娘砲」。當時我是班長,也是他在班上唯一的朋友。他很討厭去外掃區,只要去外掃區班上男生會聯手隔壁班的欺負他,☻ 掃好地,他們就把落葉從畚箕裡抖出來。往復幾次,☻ 用驕腆的聲音說:「老娘不幹了。」他們像有什麼神經被觸發更興奮地撒野。
☻ 常常被男生拖進廁所脫褲子,他哭著說下次不忍了。下次來的時候,他還是忍了。
廁所回來的他看起來像被弄壞的洋娃娃,領口被拉得好鬆,也常常全身被淋濕,甚至,有次他們剪了他的頭髮。他復原的速度比頭髮長得還快,沒有兩分鐘,又可以笑著跟我說許多孩子們的八卦,跟我分享蔡依林最新專輯裡的歌詞。
他總在夏天穿著冬天的制服。☻ 在手臂手腕上留下了美工刀的痕跡。「不會死啦你放心。」☻ 說。
☻ 教我如何成為一個不合格女生——將鞋帶穿進制服襯衫的底邊、把運動服褲子的車線剪開拉一拉就像喇叭褲,從破壞制服開始,學習如何破壞自己。
有次他不小心碰撞到別人的桌椅,一個很高的男同學不斷推擠 ☻,「不長眼喔,你他媽來對對看。」老師命令同學們將桌腳對齊地上的線,幾乎整個國小時光我們都在反覆做著這件事——如何將自己、對齊別人的規矩。
男同學將他逼到角落,眼看拳頭就要下去了,我腦海中一片空白,身體先跑了過去,擋在 ☻ 的面前。
被揍了一拳。班上的女同學在尖叫:「班長被打了。」因為是女孩子,成績很好,看起來「很正常」,人們替我不平,但,☻ 一次又一次被拖進廁所、一次又一次挨拳頭,從同學到老師、校長室,整個體制都沉默著。☻ 家是低收入戶,他有原住民身分,他教我跳過阿美族舞蹈。他功課不好,我陪他一起訂正錯字解習題。在小學裡,☻ 收集齊了所有會被排擠的身份,在還不知道犯罪為何時已成為罪人,別人的對待使他坐實了低等人的位置。
高高的男同學嚇到了,非常愧疚也羞赧,咆哮一聲幹你娘就走了,同學們送我到保健室。
幾天後老師說 ☻ 轉學走了。☻ 沒有給我任何訊息,像是不想再讓我牽掛。
我常看著那個空空的位置,想起好幾次我只是目睹同學們拖他到廁所裡,男廁像一道威武的結界,那裡晦暗且充滿力量,是屬於「有權」施暴者的統御之地,我沒有勇氣踏進那處陰暗,看看裡面到底發生什麼。
☻ 對我歉疚而轉學,但他不曉得我也假裝沒看見過。他不曉得,我們家、和那個揍他的男同學也是低收入戶。我們都假裝自己不是,熟悉了這片惡林法則後,自卑的人有時會先劃分好領地、拿到話語權。
☻ 這麼善良,也許早就看見了我「佯裝正常」底下不乾不淨的模樣,才會跟我當好朋友吧。他嘲笑我「制服第一顆扣子也要扣很俗欸靠北」,他「被轉學」以後,我解開了我第一顆扣子。
我常常想著,☻ 現在還活著嗎?獨自撐傘逃過浩劫的我,祈禱他離開暴風雨般的童年,有人陪他走一段路。
像 ☻ 一樣的孩子們,要如何面對巨大的惡意呢?我們能不能承接住,在夏天穿著冬天制服的孩子們。
2019 5 月 17 日同婚專法三讀通過,三十年過去,這路卻仍像只走到一半。台灣第一個像法院請願同婚的祁家威沒有停止揮舞這面彩虹旗,還有無數同婚法不能解決的歧視,跨國婚姻、孩童收養、愛滋平權⋯⋯,因為性教育被拒絕進入校園、年幼的孩子無法理解陰性氣質與陽剛氣質自有流動,在這種陳腐的分類學裡,孩子們還在受苦。甚至,作為一個異性戀,是否可以跳脫性別角色活成他自己。
我期待這樣的世界:無論性別,受害者不以自傷消弭他人暴行其後的痛苦。當階級製造的恐慌和脅迫時,更多勇敢的人能夠走一條阻力更大的路。有能力照顧好自己的人,也有餘力反省他人的哀傷。
痛苦的編年無法改寫,不能追究,但要記得,這樣走到一半的路,有多麼不容易。有天,我們也可以為某人解開勒人的第一顆鈕扣。
今天是可以幸福的一週年,如果 ☻ 還活著,我想親口對他說,你無所匱乏,你很珍貴,你可以幸福了。
#同志 #同性婚姻 #lovewins @lgbt #同志婚姻 #書寫
童年蔡國權歌詞 在 啤梨會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兒歌歌詞研究所》
今晚8:30-9:00 有啤梨校長同依雯老師同大家一齊聽下不同年代既兒歌,今次有經典兒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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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可以喺兒歌從中學習到語文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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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蔡國權歌詞 在 雨城。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寫給粉專的你們
高三那年,忘了是掰了個公假還是直接翹課,我跑去聽侯文詠的演講。印象最深的是他帶著釋然的笑,說著當年從小開始,他是如何被灌輸「人生只要考上醫學系就一切圓滿了」的觀念。而那些長輩、老師沒有告訴他的是:「然後呢?」
十年寒窗,范進中舉:然後呢?考上醫學系的侯文詠,在大一大二的日子裡陷入徬徨的泥潦。他過去的人生裡,只有別人口中考上醫學院這個目標,沒有機會去規劃、乃至於最卑微基本地想像其他可能性。這巨大的落差讓他瞬間無所適從,深覺自己的人生不該僅僅如此,卻又不被允許去探索其他的方向。
當然侯文詠最終擺脫了那不幸的輪迴,找到了自己想走的路,也用他的作品啟蒙了其後很多青春懵懂的心靈。和他一樣,我想我也算是幸運的吧。生長在台南的我,沒有機會碰上後來到台北之後,從接家教的同學那裡聽來的、北部高中競爭激烈、分數錙銖必較的慘況。家人從來沒有管過我的成績,沒有過問我的志願,我選擇的是自己喜歡的科系(應該啦)看的是自己喜歡的書、寫自己想寫的文章。
這一切讓我陷入另一種焦慮與憤慨。每每和網路上的小讀者或學弟妹,聊著他們要上課到晚上九點、體育課被拿去考試、讀不完的書、被否定的志願、長輩用扭曲殘忍的打壓創造出來的畸形優越感……然而,不論我平常在粉專上燉了多少要大家做自己的心靈雞湯、分享過多少反骨的文學作品、電影、音樂,我還是沒有勇氣告訴他們拋開一切學業,走自己想走的路。因為我無法擔保離經叛道的人們,不會被這個社會、聯手推入深淵。
焦慮繼續燃燒。最近桃園綠黨市議員王浩宇,積極推動國中教學正常化,希望至少可以讓國中生在正常時間上下課,不必在精神狀況不佳的情況下,被迫早到晚退接受額外的考試與複習。國中時早餐來不及吃就要到校、早自習被拿來考試的回憶固然讓人心寒,然而更讓人沮喪的卻是看到王浩宇臉書底下,一堆家長反對的留言:「早到晚退可以鍛鍊孩子的抗壓力,早點適應未來職場生活」、「不多考點試讀點書,考不上第一志願怎麼辦?」、「這麼早放學,害家長得把孩子送到補習班」滿滿奴性與功利主義的發言,出自當前掌握台灣政經命脈、決定我那群小讀者與學弟妹未來的那群人口中。
我已經忘記從何時開始,害怕「結構性」這樣的字眼。所有結構性的困境都點了隱身技能:沒有遵循一定脈絡,無法看見他充滿惡意的身姿。還有擾敵技能:因為本尊難尋,討論解決問題時常常流於表面的瑣碎。更別提嘲諷技能:當我們欣喜於零星的成功個案、以為曙光終於出現時,結構性的困境總不忘用更大的死傷、更冷硬的高牆,狠狠甩我們一巴掌。教育畢竟也是這樣結構性的難題之一,如果掌權者的理念不改,即使耗費百年也未必能結出一顆健全的果實。於是焦慮終成無力,每一次聽著學弟妹的嘆息,我都忽覺自己想要將他們拉出泥潦的念頭,其實也只是某種布爾喬亞式的傲慢:我們終將為這個社會豢養,掙扎換來的只會是遍體麟傷,而這個世界,終究只存在名為「例外」的烏托邦。
看著呂秋遠的文章,我想起高中時某次國文考試,有一題閱讀測驗考的就是歌詞《老師的話》。那時我邊寫邊露出嘲諷的笑容。然而現在回想,說不定那也是出題者同樣在認清結構的不可逆之後,帶著無奈與自嘲,開的一個小玩笑。但自嘲之餘他還是得出題,而考卷還是得送到我們面前,我們還是得寫。我想起國中時大量撒下、油墨暈糊的劣質考卷,剛到手時那種影印機的熱度;那或許是某種餘燼吧,出自被這個結構壓碎、再也無法燃燒的人們。
我們都好奇,自己的路終點在哪裡,卻未必幸運到能被允許往那兒走去。
老了嗎?妥協了嗎?「他們」的目的達到了嗎?
此刻突然無比羨慕唐吉軻德,即便孤身一人也能衝向巨人、即便眾人訕笑也能揮舞長矛、昂首前行。
分我一點力量吧,愚昧也罷,孤身也罷。
可能微弱無比,可能無濟於事,但依然希望我的文字,能讓路過這裡的你們,在醒來面對每個明天時,添上那麼一點新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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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兩天有兩件事,剛好發生在一起。第一件事是鬧劇,嘉義女中的校長,在朝會上對全體學生說,「外面那些高職的都玩三年,你們跟他們是不一樣的,不要跟他們一起玩,一起參加活動」、「你們的智商跟他們是不一樣的」。他雖然在事後澄清並沒有這麼說,只是希望學生專心於課業,但還是明顯與學生的說法不同。另一件事則是悲劇,淡江大學英文所博士生在圖書館死亡,初步判斷是因為讀書過勞,被人發現時已經身體僵硬。
這兩個事件放在一起,格外令人難過。黃舒駿在他的歌裡是這麼唱的:
「爸爸說考上大學後,春天才會真的來臨,到時候要交什麼樣的女孩子不可以。人家說我們考上醫學系的學生最得意,蹲在家裡,自然會有人來相親。為什麼我已唸到六年級,卻沒有一點動靜,看上我的只有病人和細菌。他們說將來開業賺大錢,春天才會真的來臨,到時候要娶什麼樣的女孩子不可以。」
考上大學、進入醫學系、當上醫師、自行開業、賺大錢。我們對於孩子的期望,大概也就是這樣,所以我們急著要上大學、拿學歷、取證照。有個人,從這個角度來看,他是成功的。當年,他曾經是我渴望救贖的目標:蔡藍欽。
他是當年的人生勝利組,五歲開始學鋼琴,一年就登台表演、畫作同時入選兒童美展、六歲進台北兒童合唱團、小學六年班長、南門國中第一名畢業、建國中學、台大機械系。
後來呢?
大一下,他就因為健康因素休學,然後重考上屏東農專畜牧科。在那裡,他總算享受到友情、陽光與真正的音樂。在所謂的考場上,是極端無情的,從小他就必須為了分數而努力,他在台大快樂嗎?或是他在屏東農專是快樂的?或許只有他自己知道。不過,他來不及跟我們說,在1987年,也就是22歲那一年,第一張創作專輯剛出版,他就過世了。
1987年,那是我國中一年級的時候。那時候不知道為什麼要進建國中學,但是老師就是用藤條與永無止境的補習,逼迫我們不斷往前進。當時,他的歌,替我說出好多心裡的話。
在《他的話》這首歌裡,歌詞是這樣的:
「傳說中歡樂的童年,真不知該去哪裡找?如此遼闊的世界,我卻不知去哪裡好?外面的花花世界,有太多的風暴,安全最重要,還是留在家裡,安心的讀書好。
我戴著一副深度的眼鏡,使我看起來有點老。習慣性的睡眠不足,我常感覺疲勞。還有那沉重書包,跟體重差不了多少。我有點受不了,想要拋開這一切,我卻又無處可逃。
或許你不能相信,我會的花樣還真不少,藝術外文繪畫和舞蹈,我還會電腦。根據專家的研究報告,學習要趁早,遲了就不好,如果本領不夠,將來想飛也飛不了。
書還沒有讀了幾本,眼看一天又要過去了。一堆偉大陌生的公式,還圍著我的腦海繞。為何平常熟悉的文字,都變成一團糟。該如何是好,明天又逃不了老師的燒餅和油條。
大家對我的期望,是不是太高?或許我的智商不夠,我一輩子也贏不了。但是關心我的人們,請不要再煩惱,明天會更好。我會更加努力做一個乖寶寶,我會更加努力做一個乖寶寶。」
另一首歌,剛好是《老師的話》:
「親愛的孩子,你不要再頑皮,讓我帶你走過為數字掙扎的遊戲。考試的問題,你千萬要牢記,武裝你自己擠進那狹窄的門裡。在這兵荒馬亂的世界裡,追求滿分是最大的樂趣,當你對現實感覺到懷疑,歡迎回到數字的遊戲裡。
親愛的孩子,你不要再嘆息,不是我不教你是非黑白的道理。十八般武藝,功課要排第一,用虔誠的心情來體會這戰鬥的真理。挨打受氣的日子終究會過去,藤條考卷將成為回憶,未來的日子,你千萬要撐下去,我的希望就是你。」
我們的教育者,從以前的聯考時代,就灌輸我們必須要取得高分,進入好學校;到現在還不斷的提醒我們,台灣學生有多懶散,中國的學生都是菁英。所以家長與學生都一直在焦慮,焦慮自己趕不上別人,忘了蔡藍欽,這位資優生,他最快樂的時期,或許就是在屏東農專的時候,而不是台灣大學,那個全國最高學府。
蔡藍欽描述的聯考制度,已經消失,但是我們的腦袋裡,卻仍然在戒嚴。對於孩子,我們擔心輸在起跑點上,對於自己,我們煩惱比不上別人。最後,我們則是忘記學習與工作的初衷。學習原本就是製造自己的快樂,工作原本就是為了幫助別人的問題,但是我們最後扼殺了這些部分,強迫孩子與自己去接受這個社會的競爭價值觀,甚至見不得別人好。
每個人都是獨特的,老天讓我們來這裡,就是希望我們找出自己的使命與道路。每個人適合的方向都不同,但是絕對不會只有一種方向值得走、一所學校值得念、一項工作可以做。
如果,明天你不想去學校唸書,不想去辦公室上班,問問自己,這是不是自己想要的這條路,人生很短,不要一直勉強自己。如果你也曾經像蔡藍欽一樣,想過這樣的事:
「這是我昨天也走過的路,它的名字叫羅斯福。似乎是值得讓我走完的路,但不知終點在何處。」
請你靜下心來想想,你要的終點,究竟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