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裡山東老爸的疙瘩湯 #王瑞瑤 #聯合報專欄 這幾天氣溫驟降，終於有了冬天的感覺，冷颼颼的日子裡，突然想起父親的疙瘩湯。 有一段時間全家從台北三重移居桃園龜山，住在一條通往兔子坑的大同路上，從縱貫路左轉長達一公里的上坡路段最高處，正是父親購地畫圖自建的鐵工廠兼住家，沿坡興建的房子每到冬天格外濕冷，全家大小都期待那一大鍋熱騰騰，連湯帶料稀哩呼嚕吃下肚的家常麵食。 ㄍㄚ ㄌㄚ湯是父親用山東家鄉話念疙瘩湯的發音，材料非常簡單，一碗麵粉、一塊五花肉、用不到一顆的大白菜、幾片木耳、一把粉絲、一小塊板豆腐、一撮蝦米，還有清水、少許醬油與鹽巴和味精，以及最後打成花的雞蛋與一把香菜和一杓熟豬油，全是廚房和冰箱裡信手拈來的常備便宜食材。 爐上先煮一鍋水，丟入整塊五花肉，這是父親慣用的快速手法，清水變高湯只消幾分鐘，同時間將蝦米和粉絲分別泡熱水，前者略浸即起別泡，後者待軟撈出切短，大白菜、木耳、豆腐、熟肉均切成一公分見方，然後在高湯裡倒入醬油調出淺色，將所有改刀材料投入煮沸，便要起手做麵疙瘩。 乍看父親做麵疙瘩根本是亂七八糟毫無章法，整碗麵粉拿到水龍頭下加水，用筷子胡攪或用手指亂抓成團，這些麵團任意拿捏出大如乒乓球小如米粒，也有指節一般的形狀，有的已成濕糊，部分仍見乾粉，加水或加粉隨時微調，其實攪打不均勻是父親故意為之的手法。 拖拖拉拉地讓大大小小的麵團落入鍋裡自然成形，疙瘩湯不必勾芡也會自然成稠。每年每到除夕夜，父親在動手寫春聯前，會先煮一鍋漿糊在旁待涼，我很小就知道漿糊是麵粉做成的，麵粉先過篩再加水，移至爐火加熱同時攪打，不能停手因為瞬間成糊，當父親忙著寫春聯時，做小孩的就頑皮偷嘗熱呼呼的漿糊，而疙瘩湯的稠厚正來自這些未成團的散粉。 調味後，熄火前，除了打一個蛋花，必須得加入一杓新鮮自炸又已然凝固的熟豬油，這杓油不但使疙瘩湯噴香，還能充分保溫，在寒冷的冬夜裡絕不可少。我打小就不愛吃大塊頭的麵疙瘩，雖然一口咬下內裡鬆軟，但生粉味重，又沒味道，所以專挑指節大小或是雲狀薄片的麵疙瘩，口感更軟並與其他食材更契合，還得大量加入山東爸爸特別搭配的醬油泡蔥花與香菜末，這碗醬可畫龍點睛，為寡淡的疙瘩湯增添滋味。 我爸爸生長在一個辛苦的年代，從山東到台灣白手興家，他一人一雙手餵養一家九口的飽足，最常用一袋麵粉變著花樣做吃食，麵條、水餃、蔥油餅、荷葉餅、韭菜盒子、花捲、包子天天輪流上桌，而今令兒女最刻苦銘心的莫過於在冬夜裡份外思念的疙瘩湯。 圖說：不見高級食材和高深技法，卻在冬夜裡份外思念的山東疙瘩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