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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禪院真希喜歡的食物產品中有13篇Facebook貼文,粉絲數超過26萬的網紅林智堅,也在其Facebook貼文中提到, 最近看了 厭世竹中 HCHS fuck the world的「新竹市圖鑑」,有些話我不得不說。 #市長回應版 《新竹市圖鑑——東區》 1. 包含科學園區、工研院、清交大,新竹市的「科技城」形象大多來自東區。 智:我本人其實也在3C賣場打過工。 2. 幼年人口(0-14)高達17%,僅次於「屁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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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院真希喜歡的食物 在 黃氏兄弟 Youtube 的精選貼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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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院真希喜歡的食物 在 林智堅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最近看了 厭世竹中 HCHS fuck the world的「新竹市圖鑑」,有些話我不得不說。
#市長回應版 《新竹市圖鑑——東區》
1. 包含科學園區、工研院、清交大,新竹市的「科技城」形象大多來自東區。
智:我本人其實也在3C賣場打過工。
2. 幼年人口(0-14)高達17%,僅次於「屁孩之都」竹北。跟竹北類似,小孩太多,幼兒園很難搶。
智:可以用好聽一點的說法「兒童城市」。
3. 佔地面積雖僅佔新竹市約三成,但有將近一半的人口集中在東區,在近年仍是穩定增長的新竹市地區。居住環境擁擠,同時存在嚴重的交通和都市計劃問題。
智:新竹市的交通問題也是我們的施政重點,我們的努力可參考交通一二三。(字太多怕被大家嫌棄)
4. 很多人小時候以為香山是新竹縣,長大才發現是新竹市。
智:我就是香山囝仔!大家不要這樣好嗎?千萬不要把香山劃出去!!
5. 之後一直疑惑為何北區的南邊是香山而不是南區,能夠投票後才發現南區原來在東區裡面。
智:
A小時候也覺得竹南在新竹,沒想到是在苗栗。
B那你聽過西區嗎?
C屏東也不在東邊
6. 以竹科為中心,東區有許多里雄踞所得中位數排行榜的頂端,其中位於關埔重劃區的關新里以250多萬的數據遠甩其他里,平均年齡只有29歲,又年輕又有錢。
智:好(只能轉頭繼續工作)
7. 但關新里最能夠拿出去炫耀的是他們對婚姻平權和性平教育的支持。2018公投時,關新里是全台贊成比例最高的里,可以說是同志移居的好地方。
智:我的目標是讓整個新竹市都成為友善有愛的城市。
8. 新竹百貨公司和商場的聚集地,擁有大遠百、Costco和巨城。
智:最近大家都很期待IKEA來。
9. 大概新竹市真的太無聊,許多新竹人的假日休閒就是往巨城跑,每到假日都會懷疑全市的人是不是都跑來巨城了。
智:新竹市一點也不無聊!!不要逼我開始介紹景點。
10. 在地人都知道金山街的食物一堆又貴又盤,聽到「清大夜市」更會狂翻白眼。
智:我們還有很多美食,請大家多往其他地方搜索。
11. 覺得「美食沙漠」根本就是外地來的上班族和清交學生在污名化,認為他們會這樣說只是因為他們懶惰,離不開金山街和清大商圈,整天吃ㄆㄨㄣ當盤子就在那邊嫌,有夠靠北。
智:(+1)
12. 知道關新路上和周遭很多很好吃的高檔餐廳,但窮學生和園區新人通常吃不起,so sad。
智:不sad,市長我平常上班最喜歡吃的是和味。(雙押)
13. 金山街一帶俗稱「竹科新手村」,同時存在大量違建。這些違建為何存在、為何拆不掉,是當地人心照不宣的公開秘密。
智:這個我們會繼續努力。
14. 不少竹科上班族的人生都耗費在光復路和慈雲路上,不少竹科人都希望有朝一日光復路變成光速路、慈雲路變成磁浮路。
智:請支持大新竹輕軌。
15. 地下有活斷層,而且剛好經過科學園區、清交大還有竹中竹商等校,十八尖山上還有一個儲氣槽,曾經發生過外洩事件導致周邊學校提早放學。在安居樂業的表面下潛藏公安危機。
智:我們消防、工務同仁都持續監控中。
16. 竹市東區有三害,一是清大商圈的食物,二是金山街的違建,三是竹中生的存在。
智:好險我唸竹東。
17. 每天竹中放學時,東山街到處都是穿著卡其服、聞起來臭臭還很愛並排走路的竹中生,地方稱之為「東山街土石流」。
智:那是青春的味道啦(竹中的要自己站出來說話)
18. 每年十月下旬到十二月底左右,竹中體育課會舉辦跑山訓練,一群又臭又髒還可能不穿衣服的竹中生流竄在十八尖山上,不僅造成嚴重的空氣污染,還經常嚇到上山散步的阿公阿嬤以及孕婦,俗稱「十八尖山鬼門開」。
智:大家都蠻愛會運動的孩子,竹中生要有自信。
19. 不少東區小孩中小學都讀東區,高中也讀實驗竹中等東區高中,大學研究所都讀清交,畢業後在竹科工作。這種一輩子都在東區的人,我們稱之為「東區少年」。
智:希望「東區少年」們多到新竹其他地方逛逛。
20. 盛產「竹科爸爸」,經常工作到深夜才回家,看著小孩橫著長大,面對小孩的口頭禪是「去找你媽」。如果不好好用心陪伴孩子,將來可能會有親子關係危機。
智:新竹市就業女性的比例也是很高,工程師爸爸工程師媽媽是很常見的。
21. 中產性格強烈的城市,東區家庭多半重視孩子教育,許多家長想盡辦法讓孩子排進實驗中小學。
智:你聽過「新校園運動」嗎?
22. 東區孩子跟竹北孩子一樣從小各種才藝和補習,一邊努力考高分,同為近年新竹市高中入學分數水漲船高的推手。
智:想當初我也學過小提琴,不過現在⋯⋯
23. 大理工主義者的產地,不少學生對電資的興趣高過對醫科的興趣,同時對文組有很深的誤解和「優越感」。套句我清大朋友的說法:「非法商文組不配住在新竹市。」身為文組的我只能暗自sad。
智:文組生可以當市長!
24. 第三勢力的大本營,民眾黨和時代力量的最高得票率鄉鎮市區都在竹市東區。
智:這個我們只能努力再努力。
25. 新竹市能夠成為目前唯一有機會打破單一選區兩票制魔咒的地方,東區選民的存在功不可沒。
智:新竹人的開放與多元是這座城市的特質,也是讓我選上市長的關鍵(鞠躬)
26. 因為選民結構的特殊性,新竹市東區有機會成為近年選舉四方大混戰的戰場和政治學選舉研究的熱門田野。
智:想當年2014那場市長選舉,我也成為許多論文的研究對象。
27. 東門市場曾是全台最大市場,之後一度沒落,近年成為文青的聚集地。
智:上週我才剛去吃咖哩飯。
28. 冬天的東門市場是個消遣時間的好地方,但夏天就是個焦熱地獄。
智:目前市場改善的工程刻正進行中,可以越來越好的。
29. 源於外縣市對新竹的刻板印象,經常被問是不是客家人,但其實新竹市一直是閩南人佔多數的城市。不過東區的確有一定數量的客家人,也有不少眷村,可以說東區是竹市的族群熔爐。
智:還有飄洋過海的印度人、日本人、荷蘭人、韓國人、越南人、泰國人
對了,你們去過將軍村了嗎?
30. 長年面對「美食沙漠」的挑釁,因此懶得解釋東區有什麼好吃的,索性就對外縣市的人說新竹美食是麥當勞,但其實心底一直幹譙對方怎麼不去吃屎。
智:請勿說髒話(但市長我也是心有戚戚焉)
31. 近幾年冒出很多公園,也有很多公園改建。
智:進擊的公園,翻新23座公園(以下省略一千字)
公園堅你聽過嗎?我是不排斥啦,就別說你都不去公園。
32. 新竹市動物園的猴子會滑手機,令人讚嘆不愧是科技城。
智:我有跟他(工讀生)說過,上班不要滑手機。(大家來動物園請多注意隨身物品)
#聽說北區圖鑑來了 #香山囝仔坐等香山區圖鑑
當東區人聽到別人說新竹市是美食沙漠時:其實你可以看這本
原文連結:https://reurl.cc/xgXRVb
禪院真希喜歡的食物 在 文茜的世界周報 Sisy's World News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夜.語錄.人生拚圖》
* 如果我們每天醒來皆告訴自己,生命終有一天必須散會。在生命尚未結束前,我們絕不會像多數日子、多數狀況下,把有限的生命任意拋棄,如同拋棄一片果皮。
不久之後,我們都將慢慢變老,然後離開人生舞台……
請不要懷疑,每一個人皆如此。
你的時間真的有限,一格一秒,一分一流逝,請不要浪費沈浸悲傷裡。
記得,在該微笑的時候微笑,在該歡樂的時候歡樂。勇敢踏上所有的生命旅途,年年月月,分分秒秒,直到最後向世間致上最後的留戀,我們才好好無憾地離開。
—陳文茜《給逆境中的你》
* 不要活著沒事刁難自己,生活不是刁難,而是雕刻。
別沒事幹,一點失戀、小災小難、父母和你衝突、孩子摔門而去……就以為世界拋棄了你。
其實世界壓根沒離開你,是你雖活著,卻選擇離開了世界。
當我們真正面對死亡,才開始真正懂得如何愛自己。
我們不再犧牲自由時間,不再勾畫什麼誇耀的明天。
今天的自己,只做有趣和快樂的事,做自己熱愛、心中歡喜的事。
用自己的方式,以自己的旋律。
—陳文茜《給逆境中的你:練習和死亡對話》
*如果你問我:人最好的年華是什麼時候?青春?童年?或者中年?我的答案:都不是。人最好的年華是,當你體悟死亡的智慧時。—陳文茜
* 訓練你的眼睛只對美好的事物睜開。
把人生當長跑選手路途上的欄桿,跨過了是順利,跌倒了叫經常。倒下後若沒什麼殘疾大傷,望著天空、陽光、白雲……你仍享受著陽光的照耀,白雲向你打著招呼,它本會出現,時間到了也會離開。至於摔倒了,跑不到終點,又如何? —陳文茜
* 什麼是青春?20 到 30 歲?15 到 25 歲?20 至 40 歲?依照日本文學家三島由紀夫的定義:青春就是未得到某種東西的心理狀態,於是形成渴望、形成憧憬、形成可能性。
儘管眼前埋伏廣袤的原野和恐懼,儘管還一無所有,但在幻想中,卻感覺自己擁有一切,那就是青春。
所以,青春無關年齡,有關恐懼和計算,有關安逸與逃避。
因此若你才 20 歲,已沒有了幻想,你的人生其實已經沒有了青春。
若你已 60 歲,你仍在創新,仍想擁抱新的生活方式,你還「青春」!
—-陳文茜《給逆境中的你》
* 生命的過程本來注定是由激越到安詳,由絢爛到平淡。一切情緒上的激蕩終會過去,一切色彩喧嘩終會消隱。
如果你愛生命,你該不怕去體嘗,甚至珍惜那激越絢爛的快感。
或許此刻「青春」的你,正接收了生命從開始萌生到穩健成熟這期間的種種苦惱、掙扎、失望、貧窮、焦慮、怨仇和哀傷,但你也同時容納了它們的歡樂、得意、勝利、收穫和頌贊。
—陳文茜《給逆境中的你》
* 人們初次品嘗青春滋味的時候,並不知道只要抱持幻想,貧窮的滋味也是甜的;永遠都是離別青春後,才對青春渴望、遺憾、追念……
那時的滋味,即使坐擁財富,也是苦的。
青春是一棵樹,愛與希望是它的根,需扎扎實實地扎根入土裡,智慧與愉悅的枝葉才能招展,無論是風雨或藍色天空之下。
願你永遠青春。
願我永遠不老。
—-陳文茜《給逆境中的你》
* 給自己一點時間,別害怕重新開始。——威爾·鮑溫
* 《原來為愛奔波,是一種幸福》
站在窗台前,星星還在,卻找不到月亮。我環繞屋子一圏,不甘心,跑到頂樓,山在、雲在、點點星光在,月亮真的不在了。
你是否和我一樣,在喪失親人或是親近的生活伴侶後,執著的找月亮?你已失去太多,不相信月亮也會離開。你放下了喪失摯愛之痛,生活卻一下子空了,惶惶不安,不知道做什麼?
然後才想起,原來前陣子那段為愛奔波的日子,是多麼甜蜜的回憶,多麼飽滿的人生。
當時的你,可能把日子過到張力十足,每一分一秒都可能改變結果。你甚至偶爾會感覺疲累不堪,沒日沒夜地心擱在那裡,沒有一刻是放心的。
這個讓你奔波的,可能是你的爸爸,你的媽媽,你的伴侶,或是和我一樣你的毛小孩。
人們都說:久病無孝子,這話說的刻薄,但如果它是形容子女為父母奔波醫院往返照顧時免不了的精神疲憊,倒是有幾分事實。
我是一個不喜歡生活被手機打擾的人,但是當成吉思汗病危住院時,我開始天天把手機放在身邊,夜裡擱在枕頭旁。
任何訊息可能都關乎它的生命:五天之後,清晨五時五十分,台大動物醫院打電話至我的手機,我看到號碼顯示,已知道答案,我可憐的寶貝,走了。
之後我居然就忘了把手機放回書桌上,這樣的日子斷㫁續續,經過兩個星期,我才慢慢回復正常生活軌道。
老天爺簡直就是和我開玩笑,莫名其妙走了一個毛小孩,又意外兩週再走一個,然後不過一個月又八天,南禪寺深夜病危。
從今年1/12至5/2日,我每日奔波醫院、工作之間,有一段時間她的病情比較穩定,我讓她白天、夜晚都到醫院治療,然後回家睡覺。
為了給她一個安全的睡覺環境,我走到麗嬰房,臉色如死魚,沒有一點笑容,我急著要一張床,而且有紗罩,這樣才能給我的寶貝足夠的氧氣,並且可以排出二氧化碳。和店員溝通時,她當然不能理解我的沮喪,推銷一些為迎接嬰兒誕生的歡樂裝置,例如旋轉的木掛鈴鐺,我當時感覺快要窒息,至今我都記得自己如何不耐地打斷她,告訴她我要什麼,趕緊打包,我沒有時間了。
快!快!快!
因為之後,我們還得去取朋友診所好心提供的大小氧氣瓶⋯⋯已經下午五點,別人快關門⋯⋯
那段回家睡覺的日子,總是兩桶氧氣瓶,一個開,一個備用,一樓門口,還有車上,都各有一個小氧氣瓶,萬一不行,半夜送她回醫院急救。什麼都要準備好,每個人都要背好各種狀況的SOP。
錄製節目工作時,若有空檔,我立即找手機,想要瞭解她的最新血檢,是否有什麼狀況。
每天晚上我會根據血檢,調整她的食物,尤其肉的比例。每週一、三、五,總是得跑好幾趟才能買到沒有油花的菲利牛排,為南禪寺做她最愛的牛肉泥。我問了大醫院治療人的營養師,也不斷找腎衰竭的患者食品,可是南禪寺有溶血症,又臥床,我需要金針茹、鳳梨、牛肉來解決她的部分問題。
每日工作完了,不管是九點、十點、十一點,我總是拜託醫院,讓我探望她。在動物醫院,我見了人,即話說個不停,其實我知道,我並不正常,因為我的內心非常焦慮。
而且恐慌。
在南禪寺後期幾天,我每天早上五點五十分左右一定嚇醒,拿起手機,看自己是否錯過了什麼。那是成吉思汗走的時間,他孤伶伶沒有人陪伴,躺在冰冷的櫃子裡,喘不過氣來,痛苦地走了。從此清晨五點五十分成為刻劃我潛意識最重要的大笨鐘。
過去的四個月,我強顏歡笑,勉強工作,內心其實脆弱無比。我終於如此親切地感受為什麼我的學姊牛湄湄照顧失智父母,最後會得恐慌症,而且關了她的律師事務所。她告訴我,在法庭,法官叫她的名字,她已經到了幾乎說不出話一一而她自己以前也是法官。
精疲力竭時,免不了沒有耐性,同事做錯事,尤其害怕他們給錯藥,我經常處在崩潰邊緣。
雖然我每天如常工作,説笑話,問大家:今晚要吃什麼?笑瞇𣉢的表情下,我的心,痛到自己不敢碰觸。甚至累到極點時,會回頭想:小甜點突然走了,成吉思汗五天瀟灑告別,何嘗不是一種「孝順」。
這樣的念頭,對南禪寺當然不公平。是她撐在那裡,受苦、寂寞,使媽媽有足夠的時間接受她,再離去,再失去一個孩子。
南禪寺走後,我的人生重心,一下子沒了,下了班若有所失的回家:有時候想去醫院看短尾白,怕過了探病時間,太打擾醫院,醫療人員不高興。已經習慣奔波的腳,慢慢慢慢停下來:七上八下的心,也慢慢安靜下來。
可是我卻覺得這樣的人生,不是喘了一口氣,解脫了,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破了一個大洞。
我開始思念南禪寺17歲的一生,然後發現我們情感最靠近的時候,就是最後這四個月。她是我的月亮,我是她的太陽,每天我走進醫院的腳步聲,對她是最美好的音樂,我兩手抱住她,對她是最溫暖的溫度。
每日深夜兩點前,我在她的床邊,唱歌,拍她的頭,是我一天最快樂的時光。
那天有位同事,母親開刀,她也在工作、醫院兩頭奔波,糾心無力。我告訴她自己的經驗:有一天,你會懷念這一切。這段時光,你們最相近,未來會成為你最甜蜜的回憶。
為你所愛的人或是毛小孩奔波,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它很辛苦,可是有一天你會明白:它,多麼彌足珍貴!—陳文茜
* 世間所有的事,都只是一張薄薄的紙。你得小心地踩著它,明白一個道理:不論是人,事,歷史,最好的東西,往往都只是那表面薄薄的一層紙。
所有的人事可能都有它現實不美好的底層,半聰明的人或許一眼即看穿它:真正聰明的人,懂得不要輕易碰觸它。
如果不小心捅破了這層薄薄的紙,底下的內容,多半經不起觀看。
你看穿了一切,未必可以得到什麼:只是撞地自己心傷。
--陳文茜
——圖片:40歲,我的青春歲月最後一哩路,時任鏡報媒體集團及中天電視台董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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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倉房的怪癖】
前陣子看了之前的一部韓國電影《燃燒烈愛》,後來在找相關討論時,才發現是由村上春樹的短篇小說〈燒倉房〉改編。
以村上的風格來說,這部短篇小說的隱喻算是比較明顯的。雖然最後還是留下懸念,但讀者大都能猜到,故事的最後可能是發生了什麼事。
所以發生了什麼呢?來看看這部〈燒倉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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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倉房 / 村上春樹
三年前,我和她在一個熟人的婚禮上相遇,要好起來。年紀我和她幾乎相差一輪,她20,我31。但這不算什麼大問題。當時我傷腦筋的事除此之外多的是。老實說,也沒工夫一一考慮什麼年齡之類。她一開始就壓根兒沒把年齡放在心上。我已結婚,這也不在話下。什麼年齡、家庭、收入,在她看來,都和腳的尺寸聲音的高低指甲的形狀一樣,純屬先天產物。總之,不是考慮便能有對策那種性質的東西。
她一邊跟一位有名的某某老師學默劇,一邊為了生計當廣告模特。不過,因她嫌麻煩,時常把代理人交待的工作一推了之,所以收入實在微乎其微。不足部分似乎主要靠幾個男人好意接濟。當然具體情況我不清楚,只是根據她的語氣猜想大概如此。
話雖這麼說,可我並非暗示她為錢而同男人睡覺什麼的。偶爾或許有類似情況。即使真有,也不是本質性問題。本質上恐怕單純得多。也正是這種無遮無掩不拘一格的單純吸引了某一類型的人。在她的單純面前,他們不由想把自己心中盤根錯節的感情投放到她身上去。解釋固然解釋不好,總之我想是這麼回事。依她的說法,她是在這種單純的支撐下生活的。
當然,如此效用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這同「剝橘皮」是同一道理。
就講一下「剝橘皮」好了。
最初認識她時,她告訴我她在學默劇。
我「哦」了一聲,沒怎麼吃驚。最近的女孩都在搞什麼名堂。而且看上去她也不像是一心一意磨練自己才能的那種類型。
而後她開始「剝橘皮」。如字面所示,「剝橘皮」就是剝橘子的皮。她左邊有個小山般滿滿裝著橘子的玻璃盆,右邊應該裝橘皮的盆—這是假設,其實什麼也沒有。她拿起一個想像中的橘子,慢慢剝皮,一瓣一瓣放入口中把渣吐出。吃罷一個,把渣歸攏一起用橘皮包好放入右邊的盆。如此反復不止。用語言說來,自然算不了什麼事。然而實際在眼前看十分、二十分鐘—我和她在酒吧高臺前閒聊時間裡她一直邊說邊幾乎下意識地如此「剝橘皮」—我漸漸覺得現實感被從自己周圍吮吸掉。這實在是一種莫名其妙的心情。過去艾科曼在被送上以色列法庭時,有人建議最合適的刑法是將其關進密封室後一點點將空氣抽去。究竟遭遇怎樣的死法,詳情我不清楚,只是驀然記起這麼回事。
「你好像滿有才能嘛。」我說。
「哎喲,這還不簡單,哪裡談得上才能!總之不是以為這裡有橘子,而只要忘掉這裡沒橘子就行了嘛,非常簡單。」
「簡直是說禪。」
我因此中意了她。
我和她也不是常常見面。一般每月一回,頂多兩回。我打電話給她,約她出去玩。我們一起吃飯,或去酒吧喝酒,很起勁地說話。我聽她說,她聽我說。儘管兩人之間幾乎不存在共同話題,但這無所謂。可以說,我們已經算是朋友了。吃喝錢當然全由我付。有時她也打電話給我,基本是她沒錢餓肚子的時候。那時候她的確吃很多,多得叫人難以置信。
和她一起,我得以徹底放鬆下來。什麼不情願幹的工作啦,什麼弄不出頭緒的雞毛蒜皮小事啦,什麼莫名其妙之人的莫名其妙的思想啦,得以統統忘卻腦後。她像是有這麼一種本事。她所說的話沒有什麼正正經經的含義,有時我甚至只是哼哈作答而幾乎沒聽。而每當側耳傾聽,便仿佛在望遠方的流雲,有一股悠悠然的溫馨。
我有跟她說了不少。從私人事情到泛泛之論,都可以暢所欲言。或者她也可能同我一樣半聽不聽而僅僅隨口符合。果真如此我也不在乎。我希求的是某種心緒,至少不是理解和同情。
兩年前的春天她父親心臟病死了,一筆稍微湊整的現金歸她所有。至少據她說來是這樣。她說想用這筆錢去北非一段時間。何苦去北非我不清楚,正好我認識一個在阿爾及利亞駐京使館工作的女孩,遂介紹給她。於是她去了阿爾及利亞。也是因勢之所趨,我到機場送她。她只拎一個塞有替換衣服的寒傖的波士頓旅行包。外表看去,覺得她與其說去北非,不如說是回北非。
「真的返回日本?」我開玩笑問道。
「當然返回呀!」她說。
三個月後她返回日本。比走時還瘦了三公斤,曬得黑漆漆的,並領回一個新戀人,說兩人是在阿爾及利亞一家餐館相識的。阿爾及利亞日本人不多,兩人很快親密起來,不久成了戀人。據我所知,此人對她是第一個較為正規的戀人。
他二十七八歲,高個子,衣著得體,說話斯斯文文。表情雖不夠豐富,但長相基本算是漂亮那類,給人的感覺也不壞。手大,指很長。
所以瞭解這麼詳細,是因為我去機場接兩人來著。突然有電報從貝魯特打來,上面只有日期和飛機航班。意思像是要我接機。飛機一落地—其實由於天氣不好飛機誤點四小時之久,我在咖啡屋看了四本週刊—兩人便從艙門挽手走出,儼然一對和和美美的小夫妻。她將男方介紹給我。我們幾乎條件反射地握手。一如在外國長期生活之人,他握得很有力。之後我們走進餐館。她說她橫豎得吃蓋澆飯,我和他喝啤酒。
他說他在搞貿易。什麼貿易卻沒說。至於是不大喜歡談自己的工作,還是怕談七來只能使我無聊故而客氣不談,情由我不得而知。不過老實說,對於貿易我也不是很想聽,就沒特意打聽。由於沒什麼好談的,他講起貝魯特治安情況和突尼斯的上水道。看來他對北非到中東的局勢相當熟悉。
吃罷蓋澆飯,她大大打個哈欠,說困了,樣子簡直像當場就能睡著似的。忘說了,她的毛病就是不管什麼場所都困。她提出用計程車送我回家,我說電車快自己坐電車回去。搞不清自己是為什麼特意來的機場。
「能見到你真高興。」他懷有歉意似的對我說。
「幸會幸會。」我也回道。
其後同他見了幾次。每當我在哪裡同她邂逅,旁邊肯定有他。我和她約會,他甚至開車把她送到約會地點。他開一輛通體閃光的銀色德國賽車。對車我幾乎一無所知,具體無法介紹,只覺得很像費裡尼黑白電影中的車,不是普通工薪人員所能擁有的。
「肯定錢多得不得了。」一次我試探她。
「是的。」她不大感興趣似的說,「肯定是的,或許。」
「搞貿易能賺那麼多?」
「搞貿易?」
「他那麼說的,說是搞貿易工作。」
「那麼就是那樣的吧。不過……我可不太清楚的。因為看上去他也不像怎麼做事的樣子,總是見人,打電話。」
這簡直成了菲茨傑拉德的《了不起的蓋茨比》,我想。做什麼不知意,反正就是有錢,謎一樣的小夥子。
十月間一個周日下午,她打來電話。妻一清早就去親戚家了,只我自己在家。那是個天氣晴好的愜意的周日,我邊望院子裡樟樹邊吃蘋果。僅那一天我就吃了七個蘋果。我不時有這種情況,想吃蘋果想得發瘋。也許是一種什麼預兆。
「就在離你家不遠的地方,兩個人馬上去你那裡玩好麼?」她說。
「兩個人?」我反問。
「我和他呀。」
「可以,當然可以。」我回答。
「那好,30分鐘後到。」言畢,她掛斷電話。
我在沙發上發了一會呆,去浴室沖淋浴刮鬍子。等身體風乾時間摳了摳耳朵。也思忖是不是該理一下房間,終於還是作罷。因為統統理好妥當時間不夠用,而若不能統統理好妥當就莫如乾脆不動為好。房間裡,書籍雜誌信件唱片鉛筆毛衣到處扔得亂七八糟,但並不覺得怎麼不乾淨。剛結束一件工作,沒心思做什麼。我坐在沙發上,又看著樟樹吃個蘋果。
兩點多時兩人來了。房間傳來賽車刹車聲。出門一看,見那輛有印象的銀色賽車停在路上。她從車窗探出臉招手。我把車領到後院停車位那裡。
「來了。」她笑吟吟地說。她穿一件薄得足已窺清楚乳峰形狀的短衫,下面一條橄欖綠超短裙。
他穿一件藏青色輕便西服,覺得與以前見面時印象多少有所不同—至少是因為他長出兩天左右的鬍鬚。雖說沒刮鬍鬚,但在他全然沒有邋遢感,不過陰翳約略變濃一點罷了。下了車,他馬上摘下太陽鏡,塞進胸袋。
「您正休息突然打擾,實在抱歉。」他說。「哪裡,無所謂。每天都算休息,再說正一個人閑得無聊呢。」我應道。
「飯食帶來了。」說著,他從車座後面拿出一個大白紙袋。
「飯食?」
「也沒什麼東西。只是覺得星期天突然來訪,還是帶點吃的合適。」他說。
「那太謝謝了。從早上起就光吃蘋果了。」
進了門,我們把食物攤在桌子上。東西相當可觀:烤牛肉三明治、沙拉、熏鮭魚、藍漿果冰淇淋,而且量也足夠。她把東西移往盤子時間裡,我從冰箱取出白葡萄酒拔出軟塞。儼然小型宴會。
「好了,好吧,肚子餓壞了。」以久饑腸轆轆的她說。
我們嚼三明治,吃沙拉,抓熏鮭魚。葡萄酒喝光後,又從冰箱拿啤酒來喝。我家冰箱惟獨啤酒總是塞得滿滿的。一個朋友開一家小公司,應酬用的啤酒券剩下來就低價格分給我。
他怎麼喝臉都毫不改色。我也算是相當能喝啤酒的。她也陪著喝了幾瓶。結果不到一個小時空啤酒罐就成排成行擺滿桌面。喝得相當可以。她從唱片架上挑出幾張,放在自動轉換唱片的唱機上。邁爾斯·迪巴思的《空氣精靈》傳到耳畔。
「自動轉換唱片的唱機—你還真有近來少見的東西。」他說。
我解釋說自己是自動轉換唱機迷。告訴他物色好的這類唱機相當不易。他彬彬有禮儀地聽著,邊聽邊附和。
談了一會唱機後,他沉默片刻。然後說:「有煙草葉,不吸點兒?」
我有點猶豫。因為一個月前我剛戒煙,正是微妙時期,我不清楚這時吸大麻葉對戒煙有怎樣的作用。但終歸還是決定吸了。他從紙袋底部掏出包在錫紙裡的黑煙葉,放在捲煙紙上迅速卷起,邊角那兒用舌頭舔了舔。隨即用打火機點燃,深深吸幾口確認火著好後轉給我。大麻葉品質實在是好。好半天我們一聲不響,一人一口輪流吸著。邁爾斯·迪巴思終了,換上約翰·施特勞斯的圓舞曲集。搭配莫名其妙,不過不壞。
吸罷一支,她說困了。原本睡眠不足,又喝了三瓶啤酒吸了大麻的緣故,她確實說困就困。我把她領上二樓,讓她在床上躺下。她說想借T恤。我把T恤遞給她。她三兩下脫去衣服只剩內衣,從頭頂一下子套進T恤躺下。我問冷不冷時,她已經噝噝睡了過去。我搖頭下樓。
客廳裡她的戀人已卷好第二支大麻。小子真是厲害。說起來我也很想鑽到她旁邊猛猛睡上一覺。卻又不能。我們吸第二支大麻。約翰·施特勞斯的圓舞曲仍在繼續。不知為何,我竟想起小學文藝匯演上演的劇來。我演得是手套店裡的老伯,小狐狸來店找老伯買手套。但小狐狸帶來的錢不夠。
「那可不夠買手套噢。」我說。角色有店不地道。
「可我媽媽冷得不得了,都紅紅的凍裂了。求求您了。」小狐狸說。
「不成,不行啊。攢夠錢再來。那樣……」
「……時常燒倉房。」他說。
「失禮?」我正有點心不在焉,恍惚自己聽錯了。
「時常燒倉房。」他重複道。
我看著他。他用指尖摩挲打火機花紋,爾後將大麻狠狠吸入肺裡憋10秒鐘,再徐徐吐出。煙圈宛如actoplasm(心靈科學上假設由靈媒釋放出的一種物質)從他口這飄散出來。他把大麻轉遞給我。
「東西很不錯吧?」他問。
我點頭。
「從印度帶來的,只選特別好的。吸這玩藝兒,會莫名其妙想起好些事來。而且都是光和氣味方面的。記憶的質……」說到這裡,他悠悠停了一會,尋找確切字眼似的輕打幾個響指。「好像整個變了。你不這麼認為?」
「那麼認為。」我說。我也恰好想起文藝匯演時舞臺的嘈雜和做背景用的厚紙板上塗的顏料味兒。
「想聽你講講倉房。」我說。
他看我一眼。臉上依然是沒有堪稱表情的表情。
「講可以麼?」他問。
「當然。」
「其實很簡單。澆上汽油,扔上擦燃的火柴,看它忽地起火—這就完事了。燒完15分鐘都花不上。」
「那麼,」我銜住煙在口,竟找不出下一個詞來。「幹嗎燒倉房呢?」
「反常?」
「不明白。你燒倉房,我不燒倉房。可以說這裡有顯而易見的差別。作為我,較之是否反常,更想弄清這差別是怎麼個東西。再說,倉房是你先說出口的。」
「是啊,」他說,「的確如你所說。對了,可有拉比·沙卡爾的唱片?」
沒有,我說。
他愣怔了一會。其意識仿佛拉不斷扯不開的橡膠泥。抑或拉不斷扯不開是我的意識也未可知。
「大約兩個月燒一處倉房。」他說,繼而打個響指,「我覺得這個進度最合適不過。當然我指的是對我來說。」
我不置可否地點下頭。進度?
「燒自家倉房不成?」我問。
他以費解的眼神看我的臉。「我何苦非燒自家倉房不可呢?你為什麼以為我會有幾處倉房?」
「那麼就是說,」我說,「是燒別人的倉房嘍?」
「是的,」他應道,「當然是的,別人的倉房。所以一句話,這是犯罪行為。如你我在這裡吸大門,同屬犯罪行為。」
我臂肘拄在椅子扶手上不做聲。
「就是說,我是擅自放火燒所以的別人的倉房。當然選擇不至於發展成嚴重火災 來燒。畢竟我並非存心捅出一場火災。作為我,僅僅是想燒倉房。」
我點下頭,碾死吸短的大麻。「可一旦給逮住就是問題喲。到底是放火,弄不好可能吃刑罰的。」
「哪裡逮得住!」他很自若地說,「潑上汽油,擦燃火柴,轉身就跑,從遠處用望遠鏡慢慢欣賞。根本逮不住。何況燒的不過是小得不成樣子的倉房,員警沒那麼輕易出動。」
其言或許不差,我想。再說,任何人都不至於想道如此衣冠楚楚的開外國車的小夥子會到處燒人家倉房。
「這事她可知道?」我指著二樓問。
「一無所知。說實話,這事除你,沒對任何人講過。畢竟不是可以對誰都講的那類事。」
「為什麼講給我聽呢?」
他筆直伸出左手指,蹭了蹭自己的臉頰,發出長鬍鬚沙沙作響那種乾澀的聲音,如小蟲子爬在繃得緊緊的薄紙上。「你是寫小說的,可能對人的行動模式之類懷有興趣,我想。並且猜想小說家那種人在對某一事物做出判斷之前能夠先原封不動地加以賞玩。如果賞玩措辭不合適,說全盤接受也未嘗不可。所以講給了你。也很想講的,作為我。」
我點頭。但坦率地說,我還真不曉得如何算是全盤接受。
「這麼說也許奇怪,」他在我面前攤開雙手,又慢慢合在一起,「我覺得世上好像有很多很多倉房,都在等我點火去燒。海邊孤零零的倉房,田地中間的倉房……反正各種各樣的倉房。只消15分鐘就燒得一乾二淨,簡直像壓根兒不存在那玩藝兒。誰都不傷心。只是—消失而已,忽地。」
「但倉房是不是已沒用,該由你判斷吧?」
「我不做什麼判斷。那東西等人去燒,我只是接受下來罷了。明白?僅僅是接受那裡存在的東西。和下雨一樣。下雨,河水上漲,有什麼被沖跑—雨難道做什麼判斷?跟你說,我並非專門想幹有違道德的事。我也還是擁護道德規範的。那對人的存在乃是誒廠重要的力量。沒有道德規範,人就無法存在。而我覺得所謂道德規範,恐怕指的是同時存在的一種均衡。」
「同時存在?」
「就是說,我在這裡,又在這裡。我在東京,同時又在突尼斯。予以譴責的是我,加以寬恕的是我。打比方就是這樣,就是有這麼一種均衡。如果沒有這種均衡,我想我們就會散架,徹底七零八落。正因為有它,我們的同時存在才成為可能。」
「那就是說,你燒倉房屬於符合道德規範的行為。不過,道德規範最好還是忘掉。在這裡它不是本質性的。我想說的是:世界上有許許多多那樣的倉房。我有我的倉房,你有你的倉房,不騙你。世界上大致所以地方我都去了,所以事都經歷了。好幾次差點兒沒命。非我自吹自擂。不過算了,不說了。平時我不怎麼開口,可一喝酒就喋喋不休。」
我們像要要驅暑降溫似的,就那樣一動不動沉默良久。我不知說什麼好。感覺上就好像坐在列車上觀望窗外連連出現又連連消失的奇妙風景。身體鬆弛,把握不准細部動作。但可以作為觀念真切感覺出我身體的存在。的確未嘗不可以稱之為同時存在。一個我在思考,一個我在凝視思考的我。時間極為精確地燒錄著多重節奏。
「喝啤酒?」稍頃,我問。
「謝謝,那就不客氣了?」
我從廚房拿來四罐啤酒,卡門貝乾酪也一起拿來。我們各喝兩罐啤酒,吃著乾酪。
「上次燒倉房是什麼時候?」我試著問。
「是啊,」他輕輕握著空啤酒罐略一沉吟,「夏天,八月末。」
「下次什麼時候燒呢?」
「不知道,又不是排了日程表往日曆上做記號等著。心血來潮就去燒。」
「可並不是想燒的時候就正好有合適的倉房吧?」
「那當然。」他沉靜地說,「所以,要事先選好適合燒的才行。」
「做庫存記錄嘍?」
「是那麼回事。」
「再問一點好麼?」
「請。」
「下次燒的倉房已經定了?」
他眉間聚起皺紋,然後「噝」一聲從鼻孔深吸口氣。「是啊,已經定了。」
我再沒說什麼,一小口一小口啜著剩下的啤酒。
「那倉房好得很,好久沒碰上這麼值得燒的倉房了。其實今天也是來做事先調查的。」
「那就是說離這兒不遠嘍?」
「就在附近。」他說。
於是倉房談道此為止。
五點,他叫起戀人,就突然來訪表示歉意。雖然啤酒喝得相當夠量,臉色卻絲毫沒變。他從後院開出賽車。
「倉房的事當心點!」分手時我說。
「是啊。」他說,「反正就這附近。」
「倉房?什麼倉房?」她問。
「男人間的話。」他說。
「得得。」她道。
隨即兩人消失。
我返回客廳,倒在沙發上。茶几上所以東西都零亂不堪。我拾起掉第的雙排扣風衣,蒙在頭上沉沉睡了過去。
醒來時房間一片漆黑。七點。
藍幽幽的夜色和大麻嗆人的煙味壅蔽著房間。夜色黑得很不均勻,不均勻得出奇。我倒在沙發上不動,試圖接著回想文藝匯演時那場戲,卻已記不真切。小狐狸莫非把手套弄到手了?
我從沙發起身,開窗調換房間空氣。之後去廚房煮咖啡喝了。
翌日我去書店買一本我所在街區的地圖回來。兩萬分之一的白色地圖,連小胡同都標在上面。我手拿地圖在我家周圍一帶繞來轉去,用鉛筆往有倉庫的位置打X。三天走了方圓四公里,無一遺漏。我家位於郊區,四周還有很多農舍,所以倉房也不在少數:一共16處。
他要燒的倉房必是其中一處。根據他說「就在附近」時的語氣,我堅信不至於離我家遠出多少。
我對16處倉房的現狀一一仔細查看一遍。首先把離住宅太近或緊挨塑膠棚的除外。其次把裡邊堆放農具以至農藥等物尚可充分利用的也去掉。因我想他決不想燒什麼農具農藥。
結果只剩五處,五處該燒的倉房,或者是說五處燒也無妨的倉房—15分鐘即可燒垮也無人為之遺憾的倉房。至於他要燒其中哪一處我則難以確定。因為再往下只是喜好問題。但作為我仍想知道五處之中他選何處。
我攤開地圖,留下五處倉房,其餘把X號擦掉。準備好直角規、曲線規和分線規,出門圍五處倉房轉一圈,設定折身回家的最短路線。道路爬坡沿河,曲曲彎彎,因此這項作業頗費工夫。最後測定路線距離為7.2公里。反復測量了幾次,可以說幾乎沒有誤差。
翌晨六時,我穿上運動服,登上輕便鞋,沿此路線跑去。反正每天早晨都跑6公里,增加1公里也沒什麼痛苦。風景不壞。雖說途中有兩個鐵路道口,但很少停下等車。
出門首先繞著附近的大學運動場兜了一圈,接著沿河邊沒人走動的土路跑3公里。中途遇第一處倉房。然後穿過樹林,爬徐緩的坡路。又遇一處倉房。稍往前有一座賽馬用的馬廄。馬看見火也許多少會嘶鬧。但如此而已,別無實際損害。
第三處倉房和第四處倉房酷似又老又醜的雙胞胎,相距也不過200米。哪個都那麼陳舊那麼髒汙,甚至叫人覺得要燒索性一起燒掉算了。
最後一處倉房在鐵道口旁邊,位於6公里處。已完全被棄置不管。朝鐵路那邊釘已塊百事可樂鐵皮招牌。建築物—我不知能否稱其為建築物—幾乎已開始解體。的確如他所說,看上去果真像在靜等誰來點上一把火。
我在最後一處倉房前稍站一會,做幾次深呼吸,之後穿過鐵道口回家。跑步所需時間為31分30秒。跑完沖淋浴吃早餐。吃完歪在沙發聽一張唱片,聽完開始工作。
一個月時間裡每天早上我都跑這同一路線。然後倉房沒燒。
我不時掠過一念:他會不會叫我燒倉房呢?就是說,他往我腦袋裡輸入燒倉房這一圖像,之後像往自行車打氣一樣使之迅速膨脹。不錯,有時我的確心想,與其靜等他燒,莫如自己擦火柴燒乾淨來得痛快。畢竟只是個破破爛爛的小倉房。
但這恐怕還是我想過頭了。作為實際問題,我並沒有燒什麼倉房。無論我腦袋裡火燒倉房圖像如何擴張,我都不是實際給倉房放火那一類型的人。燒倉房的不是我,是他。也可能他換了該燒的倉房。或者過於繁忙而找不出燒倉房時間亦未可知。她那邊也杳無音信。
十二月來臨,秋天完結,早晨的空氣開始砭人肌膚了。倉房依然故我。白色的霜落在倉房頂上。冬季的鳥們在冰冷的樹林裡啪啦啪啦傳出很大的振翅聲。世界照舊運轉不休。
再次見到他,已是去年的十二月中旬了,耶誕節前夕。到處都在放聖誕讚歌。我上街給各種各樣的人買各種各樣的聖誕禮物。在乃木阪一帶走時,發現了他的車。無疑是他那輛銀色賽車。品川編號,左車頭燈旁邊有道輕傷。車停在一家咖啡館停車場內。當然車沒以前見過那麼神氣活現閃閃發光。也許我神經過敏,銀色看上去多少有些黯然。不過很可能是我的錯覺。我有一種把自己記憶篡改得于子有利的傾向。我果斷走入咖啡館。
咖啡館裡黑麻麻的,一股濃郁的咖啡味兒。幾乎停不到人語,巴羅克音樂靜靜流淌。我很快找到了他。他一個人靠窗邊坐著喝牛奶咖啡。儘管房間熱得足以使眼鏡完全變白,但他仍穿開司米斜紋呢大衣,圍巾也沒解下。
我略一遲疑,決定還是打招呼。但沒有說在外面發現他的車—無論如何我是偶然進入這家咖啡館,偶然見到他的。
「坐坐可以?」我問。
「當然。請。」他說。
隨後我們不鹹不淡聊起閒話。聊不起來。原本就沒什麼共同話題,加之他好像在考慮別但是們。雖說如此,又不像對我和他同坐覺得不便。他提起突尼斯的港口,講在那裡如何捉蝦。不是出於應酬地講,講得滿認真。然而話如此細涓滲入沙地倏然中止,再無下文。
他揚手叫來男侍,要了第二杯奶油咖啡。
「對了,倉房的事怎麼樣了?」我一咬牙問道。
他唇角泌出一絲笑意,「啊,你倒還記得,」說著,他從衣袋掏出手帕,擦下嘴角又裝回去,「當然燒了,燒得一乾二淨,一如講定的那樣。」
「就在我家附近?」
「是的,真就在附近。」
「什麼時候?」
「上次去你家大約10天後。」
我告訴他自己把倉房位置標進地圖,每天都在那前面轉圈跑步。「所以不可能看漏。」我說。
「真夠周密的。」他一副開心的樣子,「周密,合乎邏輯,但肯定看漏了。那種情況是一定。由於過於切近而疏忽看漏。」
「不大明白。」
他重新打好領帶,覷了眼表。「太近了。」他說,「可我這就得走了。這個下次再慢慢談好麼?對不起,叫人等著呢。」
我沒理由勸阻他。他站起身,把煙和打火機放進衣袋。
「對了,那以後可見她了?」他問。
「沒有,沒見。你呢?」
「也沒見。聯繫不上。宿舍房間沒有,電話打不通,默劇班她也一直沒去。」
「說不定一忽兒去了哪裡,以前有過幾次的。」
他雙手插衣袋站著,定定注視桌面。「身無分文,又一個半月之久!在維持生存這方面她腦袋可是不太夠用的喲!」他在衣袋裡打幾個響指。「我十分清楚,她的的確確身無分文。像樣的朋友也沒有。通訊錄上倒是排得滿滿的,那只不過是人名罷了。那孩子沒有靠得住的朋友。不過她信賴你來著。這不是什麼社交辭令。我想你對她屬於特殊存在。我都有點嫉妒,真的。以前我這人幾乎沒嫉妒過誰。」他輕嘆口氣,再次覷了眼表,「我得走了,在哪裡再見面吧!」
我點下頭,話竟未順利出口。總是這樣。在這小子面前語句難以道出。
其後我給她打了好多次電話。電話因未付電話費已被切斷。我不由擔心起來,去宿舍找她。她房間的門關得嚴嚴的,直達郵件成捆插在信箱裡。哪裡也不見到管理人,連她是否仍住在這裡都無從確認。我從手冊撕下一頁,寫個留言條:「請跟我聯繫」,寫下名字投進信箱。但沒有聯繫。
第二次去那宿舍時,門已掛上別的入居者名牌。敲門也沒人出來。管理人依然不見影。
於是我放棄努力。事情差不多過去一年了。
她消失了。
每天早上我仍在五處倉房前跑步。我家周圍的倉房依然一個也沒被燒掉。也沒聽說哪裡倉房給燒了。又一個十二月轉來,冬鳥從頭頂掠過。我的年齡繼續遞增。
夜色昏黑中,我不時考慮將被燒毀的倉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