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爺爺正在替奶奶吹頭髮 . 「你是不是幫阿寶洗完澡後，也都這樣幫她吹乾？」 . 阿寶是爺爺當時剛去領養回來的貓 . 『啊？』 爺爺看起來表情也是一頭霧水 . 「我說阿寶，你幫她洗完澡後，也都是這樣幫她吹嗎？」 . 『呃..丟啊』爺爺邊吹著，邊貌似思忖了下後答 然而奶奶顯然對這答案不大滿意，充滿暗示性地又再繼續追問 . 「但沒吹這麼仔細吧？」 . 『欸，更仔細耶』可惜爺爺半點沒聽懂語氣中正步步逼近的危險 . 『她毛比較多嘛，要吹更仔細，怕不乾生病就不好了』 . 『她的毛真的好好摸喔，我在想去給她買個潤毛的，不知道會不會..』 . 「你走開！！！」奶奶一把就搶過吹風機 . 「我自己吹」 . 竟然吃貓的醋了嗎？😂😂🤣 . 我爺奶互動一直都是這樣，爺爺總是逆來順受，而奶奶則有點像長不大的小朋友，一把年紀了，還像個活寶 我都還記得小時候有次，爺爺帶我去逛夜市，也不知為什麼，特別執著在一攤套圈圈的遊戲，其他什麼都不玩，就專玩這個 最後好不容易，其實可能也是攤商看爺爺都這麼大歲數了而偷偷放水，總之爺爺奪得了大獎，是隻超大的Melody娃娃 . 「爺爺給我給我，爺爺我想要，給我好不好？」 . 身為孫女的我，當然趕緊就貼過去哀求 . 『那個..爺爺買別的給妳好不好？』 . 沒想到他卻面有難色地回 . 『這奶奶說她想要..』 . 他最後的聲音簡直細若蚊蚋，彷彿正在說什麼超級丟臉的事，自己都難以啟齒 不過也要替奶奶辯駁一下，她孩子那面，是只給爺爺的 爺爺是捕魚的，人生有大半輩子都在海上拚搏，就奶奶獨自一人撐起有四個孩子的一家 十九歲那年就嫁了，現在來看很難想像吧？十九歲都才大二而已啊 那為什麼這樣呢？ 不好聽的說，因為我奶奶曾在風塵待過，原生家庭實在太窮，已經窮到沒飯吃，十三歲就被賣掉了 是爺爺不顧全天下反對，拿了自己大半積蓄，硬要救出來的 所有人都覺得他肯定被騙了，就是經不起花言巧語，準備被宰的老實人 沒想到奶奶打破眾人眼鏡，堅定地留下來，也不顧旁人有色眼光，就盡心盡力咬牙把這個家給撐起 在最苦的時候，甚至邊帶孩子還要邊到工廠當女工來貼補家計 . 「我沒有多好」爺爺曾淡淡地說 . 「一個沒老婆的羅漢腳，回不去家鄉，只能在陌生的異鄉討生活」 . 「就兩個可憐人走到一塊而已」 . 我不知道他們相遇的場合是怎麼樣的，這種事又有誰敢問？ 但我很肯定在他們數十年來相處中，肯定累積出了愛情，而且越久越濃 . 「妳愛走妳就走，沒人攔著妳！」 . 據說一次奶奶怕爺爺在海上冷，特意給他添購了件很貴的外套，但爺爺指覺得華而不實，有錢怎麼不用在家裡，用在自己身上都好，幹嘛浪費給他 奶奶性子本就倔，哪吞得下去，也生氣了，我也有工作賺錢又不只你，而且什麼叫浪費，我想要你過好一點這叫浪費！？ 兩人史無前例的大吵了一架，最後爺爺也賭氣，不哄了，憑什麼每次都我哄啊？明明就是妳亂花錢，便逕自去睡覺，不理奶奶 可在床上躺著躺著，又哪裡真睡得著，後來聽到「碰」一聲門被關的聲音心更慌了，外頭還在下雨啊，她這是要上哪去 趕緊就翻起身，拿了把傘要去找 才踏出門，就發現奶奶蹲在路旁，淋著雨安靜地不斷掉眼淚 . 「妳怎麼在這？」 . 『我還有..還有地方能去嗎？』奶奶抬起頭，哽咽地問 . 懊悔、難受、心疼、不捨，全一下湧上心頭 . 「對不起」 . 爺爺也丟下傘，蹲下去抱住奶奶 . 「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 據奶奶講，爺爺是在海上打拼大半輩子的，說起什麼風風雨雨也都是輕描淡寫的帶過 可那天爺爺哭得卻比她還兇，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還要她反過來哄 那時候她就下定決心不能辜負這個男人 至於爺爺？我每次問他都僅肯承認片段，打哈哈就想逃避，可能對他來說是黑歷史吧😂 但有點是我親眼所見，之後每次他們有爭吵，爺爺仍會下意識的往門口靠近些，感覺就像很怕奶奶還會跑出去 . 『不能太過分的』 . 有次餐桌前，奶奶主動向爺爺道歉，而且那件事嚴格說其實是爺爺誤會的錯，這讓我很驚訝，於是私底下偷偷問怎麼回事 . 『這是他的底線，他都不說，但也是愛面子的』 . 『男人嘛，死腦筋，就是圖個尊嚴』 . 『如果什麼都要爭，什麼都不退，他雖然還是會讓我，但很傷感情的』 . 『那何必呢？他在乎的就讓給他，他其他事都讓我了』 . 這段話給我很大省思，其實真的對啊，感情裡對錯重要嗎？兩個相愛的人爭得面紅耳赤什麼意思呢？ 現在我們年輕人談感情真的太快了，聊個三天就想交往，不到幾周便想一生，於是等熱情淡去後，立刻只剩如被揉爛紙團般皺巴巴的尷尬 又不用幾個月，就覺得不適合打算分手了，反正下一個就好，APP拿出來灑網，有何難？ 才不是以前老一輩的愛情比較真，而不過是他們一直都遠比你來的用心 問題出現，兩人都願意蹲下來用心修，而非直接丟掉換新罷了。 _ 爺爺最後走的很突然，一個意外從樓梯上跌倒，後腦杓去撞到，送醫院後沒幾天就離開了 . 「二月二十、二月二十、二月二十」 . 這是臨終前，爺爺躺在床上不斷碎念的日期 爸爸跪在床前哭著問爺爺怎麼了？是不是還有什麼要說的？ . 「這是熙珍的生日」 . 「記著，幫我記著好不好？」 . 「我忘記她會難過的」 . 「她不說，但她會難過的」 . 「我忘記就沒有人會替她記著了..」 __ 樂擎文 更多文字、訂書、投稿，請見IG主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