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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抵達真實—— 讀馬永波《致永恆的答謝辭》 ◎邱伊辰
一、前言
詩人馬永波(1964-)生於黑龍江伊春市,其創作歷史可追溯至一九八六年,畢業於西安交通大學計算機軟體專業後,始正式發表大量作品。其創作時序與「第三代詩人」群的崛起大抵雷同,然而,或因地緣故,並未受到大潮流、詩歌集團的美學影響,始終專注在自身的創作與翻譯工作中,因而發展出有別於整個中國詩壇主流聲音的詩歌語言。
中國詩壇在九零年代中期,新生代詩人們開始由抒情、朦朧轉向使用敘事性較強烈的詩歌語言。馬永波則在這個時間段,著重關注其客觀敘事的詩歌語言實驗,並提出「偽敘述」之詩歌觀點。在他九零年代創作的一批長詩作品如〈小慧〉、〈以兩種速度播放的夏天〉、〈夏日的軀體〉及〈致永恆的答謝辭〉等,皆可觀察到詩論在作品中的具體實踐。其中〈致永恆的答謝辭〉由八首子題詩所構建而成的百行組詩,語言複雜、縝密,卻是較少評論者著重討論的作品。故本文望藉此詩作為主要分析對象,舉證馬永波之詩歌觀點,並挖掘詩人作品裡的其他語言特質。
二、客觀化寫作
為回應九零年代中期所盛行之口語化、敘述的詩歌語言所帶來的「對真實的又一重遮蔽」,詩人認為人所能認識的極限僅是現實,因此單一向度、主觀的敘述,宛如「一頭被描述的大象」,「當你仔細地研究它時,它便消失,它就變成了它自身的一種描述。」。為使詩歌抵達真實,需超越個人主觀的、經驗的敘述,他提出客觀化寫作,並包含了「複調寫作」、「散點透視」及「偽敘述」三個重點技術。
複調寫作援引自巴赫金對於複調小說的定義:「有著眾多的各自獨立而互不相融的聲音和意識,由具有充分價值的不同聲音組成真正的複調。」,在複調寫作的理論基礎下,文本中的主體意識只是眾多意識的其中一個,各意識間的不相融合,使文本不再屬於一個具統一性的主觀視界。散點透視則是詩人觀看事物的方式,借鑿中國捲軸畫的視覺技術,視點是動態的,依循一定的規律做各種方向和線路的移動,最終一個畫面裡並存多種視點、多重透視的疊影。偽敘述的「偽」,可解作人為之意,以詩人語:「它重在揭露敘事過程的人為性與虛構性以及敘述的不可能性,它是自否的、自我設置障礙的、重在過程的敘述,它將對寫作本身的意識納入了寫作過程中。」藉由對詩歌結構的處理,攪動敘述的可信性,以虛構開啟真實。綜合以上三種技術,能夠看出詩人試圖透過在詩中或再現、或建構一個多重性的、眾聲喧嘩的敘述場域,以抵達真實。
三、文本細讀
〈致永恆的答謝辭〉組詩由八首子題詩合成,每首三節。觀察八首子題詩的敘述共性,會發現詩與詩之間的主體意識是有序地被取消,敘述者就像是一個不斷拉遠的鏡頭,在敘述上不斷遠離「主觀」的視角,從〈混亂的開場白〉以「我」來到一個非現實性的空間,具有明確自我意識的「我」的迷失與混亂;〈在停頓與停頓之間〉裡具不確定的、仍在變動、形成為某物某觀念或某人的「陰影」;〈無人稱之物〉取消了「人」剩下一存在、一形象如幽靈態;〈隱蔽的詞〉中「你尋找隱蔽的詞」,敘述者拉遠至第二人稱的觀察視角;〈公開的獨白〉「作為一名無名者,他有各種理由宣布自己」,敘述的主體意識為第三人稱他者;〈此時此地〉中敘述對象轉為「此時此地」和在其中的「你」(永恆)的關係;〈在地圖上〉鏡頭從「此時此地」拉遠至一個更為廣闊的地理概念,觀察此一地理範圍內種種事物的發生;最後一首〈四季存貨〉是為一種綜覽的、鋪展開來的鏡頭語言,「最終它們變成了一些清單,在牛皮紙封面的/帳冊中無法更改,在夢中連成一個天文數字」、「一個句子分散在詞典中。兩個正在分離的色塊/離得再遠些,是一個女人一條狗。一隻鳥和一粒石子」事物被並置,彷彿在一整體裡實際卻彼此分離,「我」、「陰影」所有的東西都此一空間之中,回扣到第一首詩〈混亂的開場白〉裡的非現實性的空間。
子題詩中以不同角度切入對主體的敘述所產生之多重的觀察視角,詩作以引語形式呈現的詩句,如〈混亂的開場白〉第三節:「“是陰影,對稱和漫長的歲月讓我迷失“」、〈四季存貨〉第二節:「”寫詩就是造假幣。我們收藏草稿吧,互相收藏“」引語所形成與主體意識不同之具對詰意味的他者觀點,皆是詩人複調寫作的技術實踐。
子題詩在內容上皆是從不同的視角觀察、敘述主體意識在空間裡的狀態,詩人以詩語言黏合,透過相似的語言使用方式,連結每一首子題詩裡存在的空間,架構出具有統一性的、廣泛的詩性空間。詩人如何藉由語言的統合性,使得此一空間能夠貫穿整首組詩,筆者整理出詩人所架構之詩性空間,具有以下幾點語言特徵:「時間空間化」、「否定的語言方式」及「實象與虛象交融」:
1. 時間空間化
詩人在架構此詩性空間時,將實景與空間化後的時間並置,形成一非現實性的空間,如〈混亂的開場白〉「燦爛的街區,一排刷白的平房/來到時間與時間的空隙,還未公開的日子/清水的碼頭,在漂浮的鳥巢,浮筒」詩中所形構出的空間是一街區,而街區的狀態被詩人附加上「時間」的屬性,且這裡的時間會因空間裡的變動而變動,「自從最後一個客人離去,時間也停滯了/具有了重量。不辨晨昏的日子」;〈在停頓與停頓之間〉「在停頓與停頓之間,陰影降落/從十字架上,從寒冷的尖頂,鳥的翅膀」;〈隱蔽的詞〉「為正午保存了音色。萬物都是時間的刻度/由高塔,樹木,行人標在地平線上」後兩首詩,詩人以視覺性的實像為時間定位出其空間性。將時間空間化後,詩性空間便不再受到常識性的線性時間所影響,時而快速流動、時而停滯,甚至取消了時間。
2. 否定的語言方式
詩人擅以否定的、取消屬性的語言邏輯,營造出現象的非現實感,將形而上的思想,形塑在兩個常識裡相互違背的狀態中,如〈無人稱之物〉「無人寫下這些字句,他卻一直存在/用不可完成的整體污染過去和未來」取消了「人」而形象所引發的現象則一直存在;〈隱蔽的詞〉「隱蔽的詞」、「羊角中消失的雨」、「蒸發的詞組」、「一個從不存在的人」、「一個無法完成的院落,被大風光顧/被寫作的不真實威脅,尋找著自己的軀體」詩中「你」所尋找的事物,全部被詩人附加上否定存在的屬性。詩人否定的語言方式是對於存在有無的哲學辯證,兩首詩可互相對照,〈無人稱之物〉以現象去驗證不在場的存在;〈隱蔽的詞〉「你」的主動尋找,使不存在之事物有其存在。
3. 實象和虛象的交融
若將詩中的所敘述的畫面分為實象與虛象兩種,詩人的虛象所使用的意象時常是實象的延伸、發展,〈無人稱之物〉「那裡無人移動雪花堆積的燭台,無人轉身/面對內心更加微弱的燭火」從想像情境中的實象「燭台」,主體動態的移動後轉至心象世界的「燭火」,以視覺語言貫穿從情境空間到心靈空間的移動;〈在停頓與停頓之間〉「一場雨始終在下但一直未落到地面/它變成了生與死之間一團怪誕的雲霧」,「雨」本身即蘊含著具有終點的意義,而詩詩人以否定的語法,創造出一個違反物理現象的實象,雨被定義在一持續運動朝向終點而尚未的狀態,詩人又以「生與死之間」之虛像補充說明此一空間的屬性,以雲霧態去詮釋雨的形象;〈四季存貨〉「正在坍塌的一切。一個無數向度的點/把宇宙向我們滾來:落葉中的一只蘋果」抽象概念的「點」藉由宇宙與蘋果此一對互為指涉的意象,在讀者的視覺上構築出一實象的滾動的蘋果,沿滾動的軌跡回到的原點是虛象的,詩人透過這樣的寫作技法,使詞語具有一種運動感,讀者視線隨著敘述的流動在虛與實之間游離。
四、小結
馬永波在《返回無名》一文中曾如此描述書寫的經驗:
「你覺得有什麼就要降臨,你微微警覺,感覺自己如容器正在慢慢倒空。你等待著,耐心而機警,像雪地上的猛獸一樣寧靜。在這樣的時刻,你的自我似乎已經在消融,變得遲滯而被動。對,就是這種『被動』,使你聽命於比你的自我更大的存在,使你傾聽和凝神。你傾聽的就是語言。」
對詩人而言詩歌的書寫是超越個人經驗的,接近神秘學的精神狀態。組詩〈致永恆的答謝辭〉是詩人較為晦澀的作品,本文試以語言的藝術表現分析其在客觀化寫作的框架底下如何架構其詩性空間。空間是非現實性的,而空間中所訴說的事物諸如「生活」、「集體的孤獨」卻是現實性的。詩人曾言其詩歌是為了抵達真實,而此真實往往與現實仍隔著一層遮蔽、有時甚至是相反的,唯有在詩歌世界,詩人得以誠實地以想像、以虛構更靠近真實。
五、參考文獻
(一)書籍
1. 馬永波:《以兩種速度播放的夏天》(台北:唐山出版社,1999)
2. 巴赫金著,白春仁、顧亞鈴譯:《陀思妥耶夫斯基詩學問題》(北京:三聯
書店,1988)
(二)期刊論文
1. 馬永波:〈客觀化寫作-複調、散點透視、偽敘述〉,(《當代文壇》2010卷
第2期,2010年3月,頁96-99)
2. 馬永波:〈返回無名〉,(《文藝評論》2005卷第5期,2005年,頁58-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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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Sorrow沙若
圖片來源:Sorrow沙若
附錄原詩
致永恆的答謝辭 馬永波
混亂的開場白
我來到這裏。我曾在何處
燦爛的街區,一排刷白的平房
來到時間與時間的空隙,還未公開的日子
清水的碼頭,在漂浮的鳥巢,浮筒
和牆壁之間,上個季節的存貨黯淡下去
石灰變硬。逃不脫此時此地
實體掙扎著變成影子。在這裏
一場雪和草完全一樣,不依賴名字存在
金雨從最高的雲端落下,依次經過鳥巢
大腿,甘草,它可曾帶來新的消息
或者依舊陳腐地用鯨魚之路比喻大海
同一事物經過不同的門,到達同一凹型庭院
有多少扇門,便存在多少次
我既不在這裏也不在那裏:我在何方
“是陰影,對稱和漫長的歲月讓我迷失”
菱形的彩窗,光線很久都不移動
自從最後一個客人離去,時間也停滯了
具有了重量。不辨晨昏的鏡子
吐著沈悶的青色圓圈。是否還需要拖延
辯解,抓住經過的東西,再造一片幻景
我總在另一個地方:我永遠到達不了現在
在停頓與停頓之間
在停頓與停頓之間:陰影降落
一只錶在夢中鳴叫,放射光芒
尚無形式的東西,在遙遠的地平線上
停下來,發現了什麼。一些零星之物在聚集
將體重均勻分布在一個正在形成的觀念上
陰影降落,緊張的大腿,鬆開的大腿
在開合之間暗藏了變化與玄機
令人暈眩的知識像一枚旋轉的蘋果
多麽可怕:在停頓與停頓之間
一隻鳥在霧中開始鳴叫,彷彿被一根
不連續的線懸掛,追隨那只蘋果
正向反向地旋轉。在兩次停頓之間
拉長的音節取消了名字
一場雨始終在下但一直未落到地面
它變成了生與死之間一團怪誕的雲霧
如何像人一樣生活,猶疑的陰影
在未說出的東西之間隱藏了悲哀
個人的,集體的孤獨。去成為別人
去搜集靈魂,安置在十字地獄
在停頓與停頓之間,陰影降落
從十字架上,從寒冷的尖頂,鳥的翅膀
乾燥的土地上,鐵絲網,平臺
綠色的槍矛柵欄,慢慢整理一個人的容貌
無人稱之物
那裏無人移動雪花堆積的燭台,無人轉身
面對內心更加微弱的燭火
拿起又放下一個脫離了門扇的球形把手
無人緩慢地上樓,察看腐爛的葉子和絲綢
無人下降得比水更低,低於黑夜
無人寫下這些字句,它卻一直存在
用不可完成的整體污染過去和未來
空氣中揮發的形象,留下沒有反義詞的符號
像無行為能力的精神病人,各行其事
只是不能攀得比頂峰更高,因為虛無
就藏在雲煙和星群之間。不可能用時間中的軀體
抗拒時間帶來的一切。狹窄的房屋中
更狹小的臥室,膨脹成一個客廳
冷卻下來,被許多貼近的眼睛觀察
在每一個放大的瞬間發現了自身
有如夢中的文字,在看清之前混成一團
黎明的書頁一片空白。被換掉的血液
改變另一個生活。永恆緩慢地進入世界
先是在夢中,後是在血管裏的廢墟中
啟示早已寫下,只是無人能在夢中讀出準確的發音
寫下“生活”,並在上面停留死亡那麼長的時間
隱蔽的詞
你尋找隱蔽的詞,海的影子,圓柱
陰影下睡覺的狗,大氣腐爛的嘴唇
你尋找羊角中消失的雨,一個蒸發的詞組
裏面有樹林,河流,失蹤的十字城堡
臥室裏骯髒的盔甲,粗糙的黑色酒器
你尋找一個從不存在的人,他閃爍的目光
從黑暗邊緣出現,像藍色的流蘇
命運的一個實驗品,從他的表情
推測命運在你身上實現的程度
但是否可靠,將你帶到一個隱秘的領域:
玫瑰的多重眼瞼,或者公共汽車
拋下一個正在收縮的廣場,排泄出
琉璃粉末,燃燒的手套,各種尺寸的扳手和票據
在那裏你將一個人長久地散步
等待長腳蚊滑過水面,帶來拯救之血
一個隱蔽的詞,像喉結在海上升起
為正午保存了音色。萬物都是時間的刻度
由高塔,樹木,行人標在地平線上
一個無法完成的院落,被大風光顧
被寫作的不真實威脅,尋找著自己的軀體
透明的籠子,取消了身份,權勢和利潤
將僅僅是重複的變化,凝結在單純的眼瞼
公開的獨白
作為一個無名者,他有各種理由宣布自己
已提前進入不朽者的行列,高聲提醒上帝
這裏來了一個不速之客,他的謊言需要論證
他來自多岩石的地區,美與恐懼培育他
謙卑的品行,對不可言說之事保持沈默
他保持了玫瑰和暮色,保持了塵土在他手中
現在是讓塵土發光的時辰了
天鵝潔白的羽毛遮蔽流水,在秋天降臨之前
來不及數清它們。他不曾到過那裏
但同樣經歷了精神奇異的恐懼和豐富
凝視整個世界在一枚酸蘋果上出現
這觸摸過美的瘋子徹夜不眠,把道路扛在肩上
用所有黑暗日子的酒杯敲打肋骨,不需要
莊園、城堡和夫人,他在水中的茅庵酬謝知己
現在他的目光轉向過去,像一隻佬松鼠
拼命轉動著轆轤,卻汲不出清水
在傾斜的午後松林,在陽光陰影的地毯
向高處積雪的山峰舉步,吟嘯
為沮喪找到優美的形式,但並不會
因此贏得死亡的憐惜
在他的沈默中,你們的聲音如此響亮
他有理由不想念任何人,包括人類
此時此地
此時此地是一座牢房,沒有入口也沒有出口
但你已在其中。海水高過了窗口和電線
在燈柱上雕塑不斷瓦解的波浪
鳥和草籽隨波逐流。此時此地是你自我的形式
透過電腦屏幕不斷成形又不斷改變
沙丘,水銀,火焰,反光,那一切沒有本質之物
一面永遠醒著的鏡子窺視你,也讓你失眠
生存,是在所有光滑表面複製自己
再讓黃昏從反方向一一擦去
暫時恢復真實的面夢。面收縮成一點
在放大鏡下顯示出性別:不可避免的此時此地
我們分明切除了命運冗餘的關節
但網格的每一次細分都留下完整的整體
此時此地,一片無法清理的建築工地
將荒涼向未來的城市擴散。燈壓住的藍圖
石頭,帆布,墜落中分裂得更細小的砂粒
一天的昏暈平均分配給許多明暗不同的玻璃窗。
街道擺脫每個房間,從陽臺上跌成一汪積水
白色的巨輪在水面升起又落下,浪花噴濺在
麻木的臉上,那清冷冷的“生活”
你在每一時刻存在,又被每一時刻取消
在地圖上
已經是十一月,事態仍沒有明顯的變化
北部多封的地區仍是白色在統治
寂靜抹平了所有的峰頂,在地圖上
相似性來源於縮小的差異。更大範圍的散步
囊括了所有未竟之物,半圓形的塔樓,虛線
重複的色塊,標誌,衰草和箭頭
目的是讓人迷失。也許一支箭終於射穿了雲霧
鉛筆,放大鏡,時隱時現的手。波浪消失在
破碎路基的盡頭。事物依然無法真實起來
瓶子,防波堤,活動房屋,越來越多的人工之物
散佈在石頭,湖水和空虛之間
在玻璃窗上描下遠物的輪廓,取消透視的距離
被忽略的細節在另一時刻,衍化成
午睡,不同的區域,相鄰的燈光
迫害者與受害者之間唯一真實的人性
一個人死去,為了讓生者重新聯繫再一起
他們擁抱,哭泣,盡釋前嫌
彼此糾正或補充死者生前的故事
在遊戲中可以互換的棋子,向對方投射
淡淡的陰影,辨識著公正的界限
大量的泡沫混淆了海洋陸地的邊緣
漂移的飛機場。未來沒有著陸之處
五種顏色窮盡了氣候,歷史和變化
在放大鏡模糊的玻璃下面
四季存貨
⋯⋯最終它們變成了一些清單,在牛皮紙封面的
帳冊中,無法更改,在夢中連成一個天文數字
像財富在記憶中閃耀。無用的劍,暗淡的鏡頭
泥濘,地圖,鉛筆,硬幣上的花紋,方頭瓶子
一個既無希望也無恐懼的動物,零散的句子
“男孩要是不比女孩強,那就比撒謊還糟”
或者“一個色塊浸到另一個之中,
卻使後者得到了強調“
一個句子分散在詞典中。兩個正在分離的色塊
離得再遠些,是一個女人一條狗,一隻鳥和一粒石子
響亮的音節漂浮在臺階上,像剛撕下的海報
“寫詩就是造假幣。我們收藏草稿吧,互相收藏”
越數越少的,在反射中增多,從鏡中
浮上來。我卻始終沒有加倍。陰影支撐著
正在坍塌的一切。一個有無數向度的點
把宇宙向我們滾來:落葉中的一只蘋果
所有的東西聚集到一條街上。兩個方向的街
薄如錫紙有無數個方向的行人
綠色無花果中的蝮蛇,悄悄轉動的百葉窗
暗示後來的動作將吻合光線的變化
而與愛情無關。門廊斑駁的色彩
枯萎的藤蔓⋯⋯為什麼總是這樣結束
以致無法讓周圍的事物成為你的一部分
無法變得真實,因為時間,灰塵,遺忘
1996.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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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1:顛倒世界 第十四章 鏡子中的鏡子(單篇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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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是一棟遭到嚴重破壞傾圮的水泥建築,周遭的牆面全都剝落不堪,幾條梁柱甚至能見到斷裂殘缺的鋼筋,所見之處也全是掉落的水泥碎塊與塵屑,抬頭望上去的二樓地面坍落了九成,再上頭的三四樓也都是處處缺口,外頭的陽光滲進了無數大小縫隙,透進了佈滿細小灰塵的白色光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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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間密布塵沙,協伊身上裹著上一次見面時的深藍色風衣,戴上了衣帽以及掩住了純鼻的圍領,陰影之下的雙眼正俯視著我們,而他身邊也站著那名只到他肩膀高的紅髮女孩,她睜著一雙骨碌碌的慧黠大眼,在漆黑之下微爍著淡淡的桃紅色螢光,滿富興趣般地揚著嘴角睨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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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協伊!你為什麼……」我開口叫著,但話還沒說完,紅髮女孩的身影便向後一縱,拉著協伊沒入了後方的陰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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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佔住!」裘娜雅吼了一聲,踩著一旁的牆面飛簷走壁跳到了二樓的斷層處,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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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裘娜雅!」我當下也心急了,情急之下甩著腦袋發現了一處沿著壁面向上的殘破階梯,跨過了幾階斷處也到了二樓,踩著佈滿石灰的水泥地衝入了那後方無門的漆黑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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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映入眼簾的是不同的景色,我進到了一處沒有車輛停放的黯淡停車場,整個寬廣的空間還有幾處角落坍塌,成了一堆碎裂的鋼筋水泥塊,而裘娜雅的身影就在一側轉角處轉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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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時間停下思考,忍住心中不斷湧出的恐懼,拔起雙腿盡速衝了過去,轉進了停車場轉角的另一處地方,進入了前方無門的走道口──雙眼一反射到周遭存在的光線後,前方場景又一次離奇地切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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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個與停車場完全不會有關聯的狹窄廚房,兩側堆疊了許多骯髒的鍋碗瓢盆以及一些廚具,上頭爬著一些噁心的蚊蟲,我只一眼掃過了這些,趕緊衝出了廚房的門口,這次又回到了剛才的那棟水泥建築,只不過出來的地方正好與當時從機房進去的地方相反,而機房那處的景象已經轉換成了一條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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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驚不已地大力喘著氣,只感到頭暈目眩,好似做了場離奇至極的夢,裘娜雅就在我前方抬頭望著二樓處斷層的兩人……不對,整個空間並不一樣,與一開始到來的那處地方左右完全顛倒了,簡直就像鏡子裡反射出來的世界一樣,而非我是從另一端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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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什麼意思?……那些空間是什麼?!為什麼要繞過那些地方又回到這裡?」無知讓我感到無比的恐懼,我在剛才連連穿過了幾個不能夠串在一起的空間,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詭異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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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為了變一點魔術的小手段。」模樣看似才十四歲左右的紅髮女孩這次沒有遮住她的面容,她的肌膚皓白如牛奶,幾乎要與透射進來的熾白光線融為一體,十分標緻的五官再加上一雙紅眼睛,有種存在於異世界的脫俗感,那張粉白稚嫩的臉蛋與裘娜雅有著些微相似的神韻。裘娜雅說過她也是艾薩斯家族的,名為芭辣依卡的十六歲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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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術?」我愣愣地複誦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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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會你就會知道了。」芭辣依卡笑眼如彎月,對著裘娜雅甜聲說:「才一天不見,姊姊就受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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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辣依卡,妳應該知道,他是罪人。」身旁的裘娜雅面沉如水地開口,毫不理會方才的怪異情形,抬頭瞪著站在二樓可立足之邊緣處的兩人。她面無表情,但隱約透漏著我從未感受過的壓迫感,令我暗暗心慌著。就算面對前來奪命的武裝部隊,她也沒有絲毫認真的殺意與憤恨,但為何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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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如何?我喜歡協伊。」芭辣依卡眨了眨眼。「我本來就對家族的一切以及長老會沒有興趣,也多虧協伊造成了艾薩斯的派系分離,我才能夠逃出那個討厭的體制,自由地過活。裘娜雅姊姊,我跟妳不一樣,妳是棄子,也是培養出來的實驗機器,妳甚至連這個世界上或許存在著的一些魅力都無法感受。妳為什麼要追隨臺獨?妳真的知道嗎?」她彎起了眼眉,嫵媚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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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我不需要知道,協伊是艾薩斯的罪人、是『滷肉飯』的敵人,所以我必須殺他。」裘娜雅手速飛快地自腰間抽出三把小刀,我只聽見幾聲鏗鏘,芭辣依卡的手緩緩放下,小刀已經在協伊身前迸出了火光後彈開,嵌入了附近的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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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講理的機器。」芭辣依卡撇了下嘴,「勸妳別輕舉妄動了,妳的同伴現在都被困住了,或許他們的生死就掌握在你們的手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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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意思?」裘娜雅皺了皺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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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協伊!為什麼你在這裡,還要困住我們!」這時我回過神來,朝協伊大喊著,但腦中已是一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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協伊看向我,頓了片刻,「我也沒想到才過一天而已,就得在這樣子的情況下見面,只能說,時間安排得太不巧妙了。」他嘆了口氣,舉起雙手迅速在空中擺動,馬上就造出了一片不小的「鏡子」,鏡面竟映出了畫面,小鵲杏及其他人、甚至是任申文隊長他們都在裡頭,正聚在一處狹小空間抵抗著兩側排山倒海而來的武裝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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協伊繼續說:「阿鏡……這現在是你的稱呼吧?這是屬於『鏡遊者』的另一個能力效果,除了自已窺視,也能夠讓其他人看到某一處地方的景象。『鏡遊者』一樣是異能者,對於同樣的體質會有擁有不同特色與強處的區別,我的強處則是『速度』與『距離』。你也必須盡快找到自己的強處,將其加強。你已經沒有時間成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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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把我們騙入這個工廠的是你嗎?你到底要做什麼!」我疑惑地大聲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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協伊看似有些糾結地伸手緊抓了下他那一頭的柔軟白髮,片刻後說:「總之,我現在是站在『統藝』這裡的,有很多事情對剛來到這個世界的你太過複雜……不,就算是裘娜雅也無法明白吧?抱歉,我只能說你們現在是我們的街下囚,我必須拖住你們……這是為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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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鏡,他們想讓我們全部人葬身於死,徹底剷除掉『滷肉飯』的最強戰力。」裘娜雅語畢向一旁的牆壁衝了過去,騰空踩著牆面就這麼跳到了二樓的斷層處,朝兩人連連開了好幾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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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辣依卡咬著牙自披風內轉出了一柄沒有劍萼的雙刃劍,擋在協伊面前彈開了幾發子彈,接著將雙刃劍一分為二,以狹長的雙劍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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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娜雅奮力將手上的手槍砸了過去,飛舞的槍身被芭辣依卡的劍身給拍走,跟著她抽出了一柄相較之下顯得弱不禁風的黑亮匕首,在二樓距離狹窄的斷面上與對方交手,一時間兩人的雙手成了看不清的殘影,只有時不時瞬間照亮周遭的火光乍現,一刀擋雙劍,誰也沒有離開原地超過一步,也沒有人佔了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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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娜雅姊姊,妳可真強,受了傷、只憑一把匕首還能有這等戰力,但是妳也傷不到我,時間一直拖下去,妳該怎麼辦呢?」芭辣依卡連連揮舞雙劍,不斷劃著華麗的弧形軌道,泰然自若地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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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鏡,快點造出『鏡子』救出他們!再這樣下去他們會被殺掉的!」打鬥中的裘娜雅大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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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了怔,隨即蹲下來開始在空中急切地組合起那些光片。沒、沒錯!我們被困在這個地方,逃不出去也無法趕到他們身邊去救他們,眼下的唯一辦法就只能造一面「鏡子」讓他們逃到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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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沒用了,『鏡子』在空間構成也得遵循一些定理,進入這地方的生成結構可與你之前見到的那種『純粹轉換空間』的概念不一樣,你在這裡是造不出來的!」芭辣依卡用雙劍擋住了裘娜雅的刺擊,反手抓著劍柄夾住了匕首,趁著裘娜雅的動作停滯的瞬間,扯住了匕首以一記抬腳側踢重創了她腰際上的流血傷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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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娜雅痛苦地悶哼一聲,腳下踉蹌,隨即又被頂了膝窩處,身子軟了下來。她放開匕首單手扣住芭辣依卡的右腳,矮身躲掉了橫掃而過的劍鋒,向前一頂使對方失去了重心,在地面上嘗試封鎖住她的四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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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麼意思?與轉換空間的概念不一樣?我造不出「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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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慌地看著空中隨處飄移的無數光片,無暇去關心裘娜雅那處的情形,心想要是自己都沒辦法造出任何一面「鏡子」,那陷入危機的他們該怎麼辦?現在是我該出力派上用場的時候啊!而且是只有我能夠出手的關鍵時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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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忙腳亂地開始組起那些不安分的光片,同時不斷朝著這些被拼湊起來的光片注入我所賦予的「意義」與「想法」,就向上一次成功的那樣。上一次成功造出「鏡子」的情形依舊很模糊,我只是一直保持著我腦中所想的目的,「鏡子」造好後就順利到達了腦中所想的地方,所以這次應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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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裘娜雅與芭辣依卡的打鬥聲很快就意識不到,我全神貫注地拼好了能通過人身的鏡面,趕緊伸手穿過了那淡藍色的漣漪光幕,接著是頭部──詭異的是,穿過頭部後的我,所見到的景色依舊沒有改變!鏡面就像個漂浮在空中的詭異雲團般,「鏡子」存在了,卻什麼都沒有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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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這、這是怎麼回事?」我縮回了身體,走到「鏡子」的側面,用手從一旁穿過了我眼前那因為角度而詭異地成了一條狹長細線的「東西」,手在我眼前穿過了側面的「鏡子」,並沒有消失。「為什麼……突然沒用了?……是因為剛才那一連串的空間轉換嗎?魔術……指的就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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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空間的維度不一樣……真正的原理我也解釋不清楚,只知道個大概。簡單來說,這個空間是被用『鏡子』建立在『鏡子』的世界裡頭的,剛才的一連串變化造成了這種現象,也就好比用了一層不一樣的『鏡子』將這個空間的定義推到了更深一層的地方,此處不能夠用平常的『鏡子』到達。」在二樓的協伊開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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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鏡子』到底該怎麼造!……協伊,你趕快造一個啊!快點變回來!不然他們會被殺死啊!」我腦袋混亂地大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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協伊搖搖頭,沉聲說:「抱歉,我辦不到……你只能透過自己的力量來拯救他們了,你已經沒有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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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了怔,看著協伊身前的「映像鏡片」腦中閃過了什麼,再次踏著一邊牆上的階梯上了二樓,想用那面「鏡子」做點什麼,但我的身體只是穿了過去,那面「鏡子」好比一層投射影像,而我也沒辦法用雙手去控制它、拆解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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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影像中的克魯斯大叔身上全被鮮血給染紅了,小倉奈奈一臉痛苦地蜷縮在一處角落,她的腿下淌了一灘血,那個壯碩的林木咖赫也依靠在牆面上垂著頭,一動也不動,其餘人身上也都是血跡斑斑,正在一間控制室內做最後的掙扎,而敵人的數量與子彈仍是源源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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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該怎麼做啊?協伊,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做這種事……他們、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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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全都是被你害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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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沒聽過的聲音深深衝撞了一下我的心臟,我無力地抬頭一看,三樓的斷面處一端放著一個暗紅色的氣派沙發,旁邊一個乾淨的玻璃小桌上擺了一瓶開封的洋酒,根本就不是這個空間該出現的東西,而一名西裝筆挺的褐髮中年男子就翹著腳坐在沙發上,優雅地舉著裝了紅酒的高腳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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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子有著西方的深邃五官,臉上洋溢著有些僵硬的詭異笑容,身材高挑,從臉上的些許皺紋判斷大概有四十多歲。讓我無比震驚的是,他是否在我們一進來時就存在了?如果是這樣,為何裘娜雅甚至是芭辣依卡他們都沒能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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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2,為什麼你會在這裡!你是怎麼進來的!」協伊的表情顯得十分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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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我到不了的地方,就算這個世界充滿了無法解釋的異能者,但是現象是可以用科學來分析的,一旦是科學能夠解釋的事情,我都能夠辦到。」被稱為K2的男子開口微笑著說,聲音濃厚且低沉,「另一個世界的協伊啊,嗯,聽說你的新名字是阿鏡,這裡還是不方便稱呼你的本名吧?你身邊的兄弟可是讓你殺害了你的新同伴唷!怎麼辦?他們可都會死光光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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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名……我的本名?」我望著K2喃喃自語著,腦神經突然在微微抽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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協伊瞠大了眼,開始對K2咆嘯:「等一下!K2!原本不是說只需要讓他們失去反抗能力,沒有真的要殺死他們的嗎!我只是要順便在這種情況下讓阿鏡激發出他的潛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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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2擺出了一副輕浮的譏笑嘴臉,「嗯?這麼天真的要求我可辦不到啊,通通殺光不是很好嗎?如果他們真的沒有能力逃過這一劫,死了也無妨,往後的世界只需要真正的強者呢,這可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啊!我可是來監督你的啊,想反抗嗎?……噗!就算想反抗也做不到呢,是你,讓阿鏡殺死他們麼喔!阿鏡,你是殺人兇手啊!你害死自己的新夥伴們啊!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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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協伊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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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怔,轉動著僵硬的脖子,呆滯地望向協伊,自嘲般地傻笑一下,「對啊,你怎麼可能會救他們嘛,跟你又沒關係,我到底在幹什麼啊?……剛才那一連串的『鏡子』就是要讓我造不出『轉換空間』用的『鏡子』啊,如此將我們引過來,我們就真的手無縛雞之力了對吧?……呵呵,你說你現在站在『統藝』那邊,而這一連串的計畫本來就是你策畫的嘛,在外頭時的那群士兵也是你放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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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不是你自己說要我加入他們的嗎!現在我跟著他們,你卻又要殺死他們,搞得好像真正的兇手才是我啊!是我沒辦法造出『鏡子』才害他們死的……沒錯,我曾經是有機會的……」我失神地看著自己的雙手,眼前漸漸迷離,腦中一片空白,內心也開始被一些莫名其妙的強烈罪惡感給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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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阿鏡,該怎麼辦啊?要怎麼阻止協伊呢?」K2的濃厚聲音帶著戲謔般的笑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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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該怎麼做?……」腦袋裡全是與小鵲杏他們相處的回憶,雖然才短短一天的遭遇而已,但是那些都是人命啊……他們想幫助我的啊!我就這麼被突然安排進來,然後拖累他們、害他們葬送於死地,或許、或許協伊跟「統藝」就是因為我的到來才瞬間安排了這個計畫,要是沒有我的出現他們或許都不會死了啊!他們、他們都活過了許多歲數,未來也還有許多年歲在等著他們,而他們的回憶、家人、努力、經歷及一切的一切,全都因為我這個廢物葬送一時了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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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我這個被父母拋棄、被繼父母當工具、人生無目的的渣土,他們每個人都是身懷使命要在這個世界建立新秩序的存在啊,現在全因為我要死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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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造下『鏡子』的人要是不在了,『鏡子』不就會理所當然地消失了嗎?這個空間就會瓦解掉,我也可以馬上造出新的『鏡子』趕緊去解救他們了吧?沒錯……還不遲,還有機會!」我緊抓著自己的腦袋,雙眼被淚水模糊了,神志恍惚地喃喃推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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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個辦法可行呢!阿鏡,你是好孩子啊!哈哈哈哈哈!」K2的笑聲在上方狂妄地盪著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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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協伊!快點消失吧!我要去救他們!都是你的錯啊!」我的雙眼只剩下眼前一頭白髮的協伊,心中湧現了讓我混亂的莫名恨意與憤怒。我撲向了協伊,緊咬著牙根雙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心裡只想著要盡速終結著這一切,不然任申文隊長、克魯斯大叔、小鵲杏他們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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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協伊!」、「阿鏡!冷靜下來!」、「Bravo!哈哈哈哈!有趣……欣賞戲劇的同時再搭上一杯美酒,沒有比這個更加愜意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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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雙手緊掐著面色痛苦的協伊,他臉上掩住鼻唇的圍領掉了下來,當我見到那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面孔的時候,我的心中瞬間被更加龐大的恐懼以及憤恨給取代,腦中一片雜亂,伴隨了一些曾經失去的片段、閃過了無數混亂的記憶以及許多人窸窸窣窣的話語,所有的一切無一不讓我感到失去理智的惱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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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我要殺了你!快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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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顛倒世界》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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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人們靠著契機擁有無限的可能性;在鏡子的另一面,人們則因自身無限的可能性而打造屬於自己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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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過某個恐怖視頻之前,我只是個被生父母遺棄的孤兒、一個投資工具;在穿過鏡子後,我才發現,我是個很不一樣的存在。我是被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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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事情都一定有它的起因與目的性,生父母、平行世界、另一個世界的「我的存在」、「鏡遊者」……不知是偶發還是命運操弄而成的各種際遇,我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歸屬、加入了名字超可笑行事風格卻凌厲無比的黑幫組織「滷肉飯」,跟隨「臺獨」摧毀「統藝」以及其餘盯著這個國家的組織的各種陰險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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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面追隨組織一面追殺著「另一個自己」的詭異節奏之中,我們要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引發一場腥風血雨的變革,建立此處第一個「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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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大長篇:■顛倒世界(目前主力)■奪心嶼 ■特務第七感 ■當殺手遇上魔法師 ■你...是外星人?!■具現王子 ■米加爾之墜■愛芙洛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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