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訊息變多了。

程瑜打開置物櫃，拿出手機，螢幕上五十幾則通知。他一手接過劉軍秀遞來木槿水果茶，
一手滑著手機螢幕。

自從那天起，林蒼璿總會每日留言一兩段短短的文字，多半是簡單的小事，無關緊要。例
如他今天路上遇到一隻奇醜無比的貓、同事開會打瞌睡的照片，或是一張他的照片，對著
穿衣鏡的自拍，西裝筆挺的，微昂著下顎，下面留言『這樣穿好看嗎？』

挺自戀的。

程瑜喝了一口茶，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沒回答林蒼璿的問題，只回覆一句『時間你沒問題嗎？』

休息時間從三點開始，員工或睡或坐，劉軍秀與其他人窩在餐桌邊，開心地嗑著甜點主廚
昨天試做的椰棗燕麥球。

『當然沒問題，』林蒼璿沒幾分鐘就回了一句『這是你珍貴的假日，縱有萬難也得排除。
』

程瑜把手機收在後口袋，茶杯自己洗了掛在杯架上，跟劉軍秀交代個幾句話就離開餐廳了
。

十二月初，冷風刮人肌膚，程瑜跨上自己的檔車，飆出路口。

前幾天，林蒼璿把楊實的新房平面圖提供給程瑜，M型社會頂端的豪宅令人嘆為觀止，L型
廚具及大中島檯，分有熱炒與輕食區，餐廳旁的落地窗可以眺望陽明山景。

林蒼璿不想勞師動眾，所以程瑜選好廚具品牌及設備，寫成條列式，並且附註人體工學高
度及材質等注意事項，再傳給林蒼璿就結束了。在服務效率取決一切的社會，隔日一早，
程瑜就得到廚具公司的回覆，包含家電配置、立面尺寸、材質搭配，設計得漂漂亮亮美輪
美奐，連3D模擬圖都像照片一樣逼真。

林蒼璿說，他已經把設計圖給楊實，只要太太喜歡就咱們任務結束了，她一定會喜歡的。

結果不到兩小時，楊實本人親上火線，用林蒼璿手機打給程瑜對談。楊實說，程主廚用過
類似的廚房嗎？接著從南門市場的滷菜一路講到西門圓環的涼麵，話講了半天只有一個重
點，意思就是要程瑜親自走一趟廚具公司，不然她不放心。

老實說，身為百大企業之一的楊實也不是第一次買房子，用不著戰戰兢兢，通常是丟給室
內設計師或秘書就撒手不管，況且她又不下廚，一點不在乎廚具功能性。

就是那天恰恰好從Selly口中得知，原來是送便當的小帥哥幫忙挑廚具。這等天大八卦！
楊實嗅到玄機，二話不說手刀飛奔林蒼璿辦公室，雙手插腰站在他面前。

楊實上下打量林蒼璿，伸手比個二，意思給他兩條路選。

如果林蒼璿沒興趣，那她就點頭答應廚具沒問題。

但假如他喜歡那個小帥哥，那楊媽媽就不能袖手旁觀，鐵定千方百計挑剔廚具，挑過又再
挑過，讓小帥哥陪著林蒼璿一次又一次出遊。

林蒼璿表情未變，微微張嘴，猶豫了三秒。

楊實嗤笑一聲，奪過林蒼璿的手機，直接找程瑜，甫接通，就發揮菜市場阿桑的碎念，哎
唷哎唷地說自己有多擔心廚具出問題。

電話中的程瑜很乖巧，一點一滴耐心解釋，絲毫沒有不耐煩，因為他處理奧客處理出境界
了，楊實這種嘮叨只是小意思。這個在電話中自稱老阿姨的CEO，總讓程瑜想到他小阿姨
，出了名的刁鑽，但其實人不壞。

程瑜跟林蒼璿約在離家近的廚具展示館，騎車能穿越車流，比他想像中還要快抵達。他把
檔車停在店門口，摘下安全帽，順手整理亂翹的頭髮，林蒼璿正巧提著兩杯咖啡，從對街
穿過路口。

林蒼璿西裝筆挺，鐵灰色的西裝襯得膚白，外罩著一件黑色厚呢大衣，一路小跑步，連額
上的髮都蓋在眼前，他滿臉愧歉，蹙起了眉，到程瑜身旁的時候不斷說著抱歉，把咖啡遞
給程瑜「來，喝點熱的暖一下身體。」

程瑜順手接過熱飲，暖意透過掌心湧入了他的身體。

「我老闆既難搞又任性。」林蒼璿把額髮往後撥，嘆氣說「抱歉，還勞煩到你的休假日，
看來我得請你吃好多頓飯了。」

「請我吃我煮的飯嗎？」程瑜喝口燙熱的咖啡，燦爛一笑。

林蒼璿不好意思地笑了，然而又低下頭，略為過意不去「其實你沒必要順著楊實的意思，
你只要告訴她說你最近忙，或是隨便告訴她個聽說來的經驗就好，......不用這樣跑一趟
。」

「不好吧，如果廚具出了什麼差錯，你也很難交代不是嗎？」程瑜再度喝了口熱飲，凍僵
的雙手貼著咖啡取暖，他安慰著愧疚的林蒼璿說「反正張太太也不是一天到晚買房子，我
賺到無限球票也不錯。」

「不行，球賽門票太廉價了，」林蒼璿笑起來，凍紅的兩頰略添稚氣「再加幾頓飯，今晚
就帶你去吃好吃的。」

幫忙只是順水，其實程瑜不會想討想要這點人情，只是不想讓對方留下亟欲補償的芥蒂。
林蒼璿也明白，正好順了他心中最想要的意。

林蒼璿抬手看錶，離與廚具公司約定的時間已到。

廚具公司的介紹冗長又無趣，林蒼璿聽了多半也一知半解，只會左摸摸右看看，偶爾提出
幾句意見，或是一旁偷偷拍照留個紀念。

程瑜傾神貫注地聆聽，整場發揮，甚至還會討教最新設備的功能，好在對方業務專業度十
足，露出燦爛且深得人心的笑容。廚具業務遇見餐廳主廚，激盪出火花，兩人一見如故，
專業知識方面聊得十分火熱。

反正廚具業務是個女孩子，林蒼璿十分乖覺地一旁耐心陪伴，只有程瑜徵詢他意見時才開
口。

直到落日西沉，程瑜與林蒼璿踏出展示廳時，天色已黑。城市的月不明顯，小小枚，掛在
高樓中間，就像一顆海底孤單的小珍珠貝，發著曖昧的暖光。

他們站在門外搓著手取暖，討論晚上的餐廳地點。林蒼璿縮著脖子緊摟大衣，對程瑜說「
今晚的餐廳太遠，而且外頭的低溫凍得能喝出寒氣，坐我的車吧，開車比較舒適。」

程瑜搖頭拒絕，雖然自己經快凍死了，十個廚師九個怕冷，還有一個已冷死，但他還是嘴
硬的說「沒關係，我騎車就好，結束之後就各自解散不用繞來繞去，太麻煩了。」

林蒼璿也不多說什麼了，硬要接送也顯得強人所難。

餐廳在寶藏巖附近，林蒼璿故作神神秘秘不願透露餐廳店名，發給程瑜一串看不出門道的
地址。他眨著眼睛，說等會兒就知道了。

騎車穿梭台北喧鬧的街，程瑜的腦海不斷盤旋，寶藏巖附近會有什麼難預約的餐廳？他絞
盡腦汁還是想不起來。回憶慢慢湧出，就像漏了水的天花汙漬，就藏在那裡，偶爾抬頭就
會望見那不堪，選擇閉上眼又不能假裝過去不曾存在。

怎麼那麼恰好，林蒼璿選的地方都有回憶。

還是台北太小了，怎麼走都走不出迴圈。

寒風不斷呼嘯過耳邊，程瑜選擇忽略那面黑色鬱結。

騎車的好處就是不受塞車困擾，程瑜抵達以後，把車停在一株榕樹下，他四處張望，只有
昏黃的燈與寶藍螢光的裝置藝術，牆上有黃色奇怪的塗鴉，周遭靜謐無聲，並沒有瞧見貌
似餐廳的影子，他突然好奇林蒼璿到底賣什麼關子？趁等待的時間，程瑜照慣例殘害自己
的味覺與肺部，他看著只剩兩根的菸盒，好像倒數著與壞習慣說再見的時間。

嘴裡的煙剩半截還沒抽完，林蒼璿就來了，他指間也夾著一根菸，嘴裡吐著白氣，慢慢悠
遊，帶著一絲慵懶說「等很久嗎？」

林蒼璿是個好看的人，身材高挑，西裝更顯俊帥，那張容貌更讓他在商場上無往不利，輕
輕一笑，都足以牽動人心。

「沒有，菸才剛點。」程瑜捻熄菸，對著他說「要走了嗎？」

「冷嗎？」林蒼璿不回答問題，他笑了一下，不經意伸手替程瑜捻開肩上濕黏的落葉，「
真佩服你能在這種天氣還騎車。」他從公事包中拿出兩個小兔牌暖暖包，撕開外袋，遞給
程瑜「記得上次讓你騎車載，媽呀，真的冷死我，簡直像在北極搭雪橇。」

程瑜還來不及反應，林蒼璿就解下喀什米爾圍巾，不由分說繞在他脖子上。

「你戴著，車上有開暖氣根本不冷，別擔心。」林蒼璿拍拍程瑜的肩膀，繞到身側，不著
痕跡地輕摟著他的背「餐廳在前面，就在巷子裡，你一定會喜歡。」

小巷的路燈黃得像七零年代的舊電影，老眷村的水泥牆長著一塊又一塊的黑漬，模糊不清
。程瑜攢緊發熱的暖暖包，縮著脖子取暖，總能聞到圍巾上雪松幽微的香，混著濕冷空氣
鑽入肺部，讓他有點難為情。

兩人拾梯而上，繞過綠苔橫生的紅磚牆，林蒼璿在一道斑駁的綠色木門前停下，他從公事
包內取出一張深藍色卡片，打開木門上的小開窗，把卡片投了進去。

沒多久，一名綁著馬尾的女孩打開門，笑著迎接兩人。女孩簡單地穿了件黑色連身洋裝，
與眷村的氣息不同，倒像是高檔餐廳的應侍。

進入破舊的木門之後，裡頭別有洞天是一座小小的玻璃庭，上頭可仰望星空，室內種滿鹿
角蕨、鐵線蕨等陰溼才能存活的蕨類，點綴著朦朧的燈，濕潤而溫熱的空氣，與舊眷村的
風格截然不同，活像小型的熱帶叢林。

林蒼璿轉身朝程瑜一笑，眼神中是志得意滿的喜悅，繼而在前方領著路，不知何時已扣著
他的袖口。

女孩穿過植物中庭後，推開第二道玻璃門，紅磚牆、水泥地，牆上掛著一只帶角的鹿骨，
室內空間不算狹小，刻意挑高的天花板垂吊著巴洛克水晶燈，後方是整排的黑色酒窖。粗
曠帶著柔情的義大利民謠搖曳響起，餐廳內只有四組客人，有些人簡單的穿著Ｔ恤牛仔褲
，像個學生，有些人和林蒼璿相同，一身西裝，優雅得像法國咖啡館內的客人。

四組客人各自有一段距離，安排十分巧妙，不會互相干擾。女孩引領他們來到角落邊的座
位，林蒼璿拉開椅子，笑吟吟地邀請程瑜入座。

林蒼璿得意地說「怎樣？不錯吧，我可是從沒帶人來吃過呢。」

程瑜拉開圍巾「你怎麼知道這個好地方？」

「餐廳老闆是我的客戶，我是他的投資顧問。」林蒼璿脫下大衣，女孩順手接下，輕聲說
幾句話後轉身就走「老闆是我的好朋友，前幾年嫁給一個法裔的主廚，兩人攜手開了家餐
廳，一開始只邀請好朋友當沙龍，最近才開始接待外客。」

女主人從餐廳後方轉出，年約四十出頭，一身透著肉色的束腰黑紗，一抹濃豔的紅唇，耳
墜搖晃，風韻猶存，一一與客人握手寒暄。這間店的特色是打破西餐冰冷印象，著重在主
人、客人之間如親友般地互動。女主人站在餐廳中央，用溫柔的語調介紹今晚的餐點，馬
尾女孩與一位年輕生澀的男子端著料理，一一上桌。

女主人說，今晚，在這裡用餐，不要拘束，我們舉杯，敬你們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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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你們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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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坑一時爽，填坑火葬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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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uttara 阿耨多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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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redqueen (123.240.94.231), 06/29/2018 00:51:23
快了，下一篇就熟了ㄎㄎ
這個不難猜XD
程瑜滿臉黑人問號
嗯嘛，依照林蒼璿邏輯來講，他絕對不會讓業務是個男性
※ 編輯: redqueen (123.240.94.231), 06/30/2018 16:25: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