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先感謝一路照顧的山路同伴,以及借我各種道具的同事室友、同事,你們都39公分好棒棒,大恩只能含謝
(正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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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路都是落葉,掩去來時徑,我走在山道中,時而天朗雲清可見萬里河山,時而霧鎖重林,行步蹉跎,深怕踏差便是萬丈深底。我拄著登山杖喘息,腦海突然想起前些日子讀到得禪詩:「白雲深處擁雷峰...
首先先感謝一路照顧的山路同伴,以及借我各種道具的同事室友、同事,你們都39公分好棒棒,大恩只能含謝
(正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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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路都是落葉,掩去來時徑,我走在山道中,時而天朗雲清可見萬里河山,時而霧鎖重林,行步蹉跎,深怕踏差便是萬丈深底。我拄著登山杖喘息,腦海突然想起前些日子讀到得禪詩:「白雲深處擁雷峰,幾樹寒梅帶雪紅。」雖然沒有應景的寒梅,但雲擁群峰的壯闊,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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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走了多久喘不過氣而駐步,就在我又想要放下登山包,慨然長休的時候,夕色落在一隻已經褪去殼覆的空蟬,不偏不移就在我的眼前。
空蟬(うつせみ)一詞最早從源氏物語看到,再後來是因為高梨康治的一首抒情曲也叫空蟬,所以一直記得。夏蟲就算熬完整個夏天,也看不見冬雪,但牠乘載了整個夏天的熱情,所以死也無悔,而我不一樣,如果放棄了,就趕不及吃晚餐了,不吃晚餐對我來說比看不見冬雪可怕,所以我還是提起腳步往前爬了。
彼時起霧了,要趕在夕陽下山前,抵達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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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了,我昏沉的大腦已經不能擠出任何話語,應該是高山症發作了,透支的我坐在山莊廊下,身體好像散架一樣,以為自己久經重訓必能克服登山,殊不知心肺才是這條山路的唯一致勝之道,什麼肌力真的是不堪一擊,我托著下巴一動不想動,只要站起身子,或者稍稍傾斜,我頭痛的感覺就會提醒我,不要有多餘的動作,而這時候,靜靜的躺在草原上,看著滿天的星光真的就好了,不用望遠鏡,憑藉著肉眼也可以看到整個銀河的模樣,還有無數高掛的星星,以前覺得古人說「星羅棋布」這個成語有點意思,畢竟眼前便是紫夜為布,繁星為子,我從星體的掛列,尋覓指引,靜靜地看大地下的這盤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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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老師都說天上的星星跟硬幣一樣大顆,其實也沒有到特別大顆,只是更閃更亮,而且沒有光害,跟地面上的滿天都是星星是完全不同維度的感覺,月光也特別清澈,說到這邊其實是有點憎恨愛迪生,沒事幹嘛發明什麼電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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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大家就會不免俗的哼起「克卜勒」什麼的,聽山友說傍晚時分的銀河比凌晨時分的明顯,這大概也是詩人所說的李商隱詩句「長河漸落曉星沉」之意,抬頭看著那些星星也不知道什麼意思,久盯著天空,有時候會有幾顆星星在視覺上「消失」了,偶然眨個眼,那些「消失」的星星又會出現。偶然身邊發出嘆息驚破黑夜沉謐,如雪亮的絲線在夜空撕開小小的縫隙,一閃而逝,聽大家說看到這個東西要趕緊許願,我不知道旁邊的人會許什麼願,但如果是我,我只求可以替我解除此刻的高山症,並讓我睡滿8小時再攻頂,事在人為往往是事與願違,等用完餐點已經快半夜九點,我的沈甸甸的頭痛也不見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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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山友送上了半顆威而鋼,有助克服高山症,叫我吃了再睡,果然睡了一覺,高山症已不復,但我後半夜下半身一直處在高能狀態,這樣真的是睡得很煎熬,幸好帳篷內的人都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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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頂時分的壓力跟上山要去吃晚餐的壓力有點像,偏偏只要有時間壓力,我就會想慢慢來,偏偏上南華山的險道全是上陡,攻頂的路那麼黑那麼長,每一秒是怎麼走過來的我都不願再回想,有好幾刻內心都是放棄的聲音,我的同行友人還替我揹著行囊,我才真的有餘力可以往上爬,嗟乎肌肉,竟無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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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到南華山的那段山路,窄小只得一人通行,且一面是草山,一面是緩坡,稍有不慎就會連人帶包滾回南投,而我的頭燈亮度不足,加上前晚沒睡好,好幾次我走在那條路上都覺得自己會跌下去,以前看那些山難新聞或者需要勞動直升機救援的那些山友,我只會用鼻息嘆氣,但情境一換,換成自己走在這條危險的路上,突然能同理了,果然彼此理解,是需要設身處地的,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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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到了南華山頂,凌晨的雲海只有盡頭處,透出一點光的色澤,紫的、橘的還有一點點海藍色的各種漸層,極目只有雲擁幾座山峰,我發現我內心有很大的悸動,但我到現在還擠不出什麼字句來形容,這大概是大美無言。等到太陽從雲海徹底升起的瞬間,眼角是有點淚光的,但也哭不出來,旁邊的人好多,想自我放生大哭簡直超恥,所以哭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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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自己以為那些內心爬山快死掉的陰霾,就會照自己設想的一樣被這冉冉升起的晨曦淨化,然後就可以內心正能量滿滿好好的完成這趟旅程,但其實也沒有,下山才完全是腳底板跟膝蓋的悲歌,每走一步幹聲罵得比上山還狠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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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爬完了這座山,寫完這篇看似抱怨文其實是滿滿回憶的長文,我想,我雖然嘴巴會說不再嘗試,但回到平地會好好訓練心肺,以備來日,對,我就是這樣,典型口嫌體正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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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可以自豪的說,我上過百岳。
痛徹心肺意思 在 Viento。碧安朵's 博物館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不論工作多忙,孩子排序永遠在心中第一位】
#斜槓媽咪的主持工作紀錄
因為主持的工作量慢慢回到疫情前的情況,最近突然又出現 #力不從心 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紀大體力變差(?)的關係,還是因為最近 4歲艷寶的小心思太多,一個不小心就會踩到她的情緒炸彈。
所以溝通的時間比過往延長一倍,例如昨晚有游泳課,所以很早就接她下課去吃晚餐,一到餐廳,她問我早餐店阿姨給的那包海苔我有沒有帶。
因為我從來不給她吃有調味的海苔(家裡都是包壽司的無調味海苔),所以偶爾拿到一包或兩包調味海苔,她就會很開心。
從包裡拿出她心心念念的「一小包海苔」,艷寶洗完手就開始用手撕一小塊一小塊的吃起來。
這時,火鍋的生肉片上桌,艷寶手滑的摸了一把生肉片後再拿海苔。
坐在對面的狼爸大喊:「她摸肉又摸海苔,要再去洗手,那塊海苔不能吃了!」(其實狼爸也超級神經質的吧!)
因為僅剩的一小塊海苔不能吃,艷寶在火鍋店裡哭得 #痛徹心肺 ,我只能帶她去店外抱著她,一邊溝通一邊安撫,15分鐘就匆匆過去。
最後靠屋簷上的燕子窩轉移她的心情,回到店內的位子上依然討抱,我只能又抱著她大約5分鐘,讓她調整好情緒後開始吃飯。
(此時狼爸已經吃掉半鍋個人鍋,但是我的火鍋一口都沒動)
一直到吃飯結束,艷寶偶爾還會戲劇性的低下兩滴淚珠,彷彿在為她沒有吃到的一小塊海苔哀悼。
想當然爾,游泳課就遲到了!
但是這些孩子小情緒一定要處理,不然很容易積沙成塔,育兒之路並不是越走越順的,雖然沿路風景更美,但是跳出來的魔王也越大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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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她剛出生時24小時掛奶,24小時只能抱著的時期,雖然覺得自己彷彿在走一條看不到盡頭的育兒石子路,但是那種身心俱疲是可預期的,而孩子給你的每一個成長回饋都是欣喜的。
#這是只要付出就會有收穫的愛
#一句媽媽我愛你是最真心的肺腑之言
從懷孕生產到現在,我清楚體認到很多事情都是浮雲(連隊友有時也是浮雲啊!),#只有孩子才是最真實的存在。
對我而言,艷寶永遠放在任何事情之前。
真不好意思昨晚的繪本直播,我講到一半就因為聽到艷寶哭而中斷結束,我相信所有的媽咪們都能理解,媽媽才能判斷孩子的哭聲需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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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麥克風壞掉,所以整個七月都沒有更新 #碧安朵晚安故事,我也覺得實在很抱歉,因為半途而廢不是我的作風。
碧安朵晚安故事,是我送給艷寶的成長禮物,也記錄著我跟她的共讀軌跡。
加上狼爸說,艷寶幾乎可以念出每個故事,只差沒有到背如流,因為有上架 #podcasts,所以搭車聽就更方便了,要我一定要快快更新。
#碧安朵晚安故事podcasts
➡️ https://reurl.cc/GVzj9W
目前排定幾篇故事準備錄製,都是艷寶喜歡的不得了的繪本,敬請期待(笑)。
#魔法親親
#大排長龍系列
#包姆與凱羅系列
#霸王龍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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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最近幾次的直播主持連結,目前留言抽禮物活動還如火如荼的進行中,有興趣的媽咪可以點進去看。
嬰兒與母親夏季肌膚諮詢室【專業皮膚科醫師來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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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chome24直播主持【LG敲敲看冰箱&蒸氣電子衣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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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是各種表演風格轉變
#主持的聲音會跟錄故事的聲音不同
#因為現場收音的設備也不同
痛徹心肺意思 在 小學護成長日記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 夕陽無限好 >
「叔叔~ 我地幫你係個口度擺返條喉仔,等你唞氣唞得舒服啲好唔好呀?」
「哦,好呀... 」他虛弱地答道。
這是我們在插喉前,和叔叔的對話。
只是那時候,我們誰也沒有想過,這會是他在世上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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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患胃癌的查理叔叔(化名),這次入院是為了進行胃部全切除術 (total gastrectomy),以切除胃部腫瘤。
術後來到深切治療部後,查理叔叔的情況並不嚴重,
只是腎功能稍差,沒有尿液排出;另外常說傷口和左邊肩膀都很痛呢。
幽默又愛談笑風生的他,把同事們都逗得很快樂呀。
那天早上,我們如常為查理叔叔清潔身體。
只是把床頭輕輕降下,他已經痛得面容扭曲,忍不住叫起來了呢。
「哈哈唔好意思呀... 男人老狗仲咁鬼怕痛 😅」
「唔緊要啦我都好怕痛架🙈 你已經好叻架啦👍 」小護回答道。
在那短短的抹身時段,我們一起說著他年輕時在劍橋讀書、到後來回港發展事業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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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晚上,查理叔叔是小護主責的病人之一。
「唉... 呢個炸彈黎架!你今晚應該有排忙...」
下午的主責同事一邊在忙碌,一邊向前來「接更」的我說。
看著資深同事們推動著機器,打算為查理開始血液透析;
他鼻子上,掛著的高流量鼻導管 (High Flow Nasal Cannula, HFNC);
在附近徘徊的當值 ICU 醫生;
大概也不難猜想,這個下午發生了的故事。
下午,查理叔叔的血壓下降,心率亦上升,肚子也越來越痛。
醫生同事為他置了中央靜脈導管,並給予低劑量的強心藥。
心臟超聲波顯示,查理出現心臟衰竭,心臟功能只餘正常人的一半。
有見查理呼吸困難,血氧含量處於邊緣水平,故開始使用高流量鼻導管。
同時亦懷疑查理出現敗血症,同事留取了痰液及血液樣本作化驗,並使用廣效性抗生素以控制感染。
和外科醫生商討後,ICU 醫生決定為查理進行腹部電腦掃描,以找出感染源頭。
電腦掃描顯示,查理叔叔出現腹腔積氣 (pneumoperitonium),胃部附近亦出現腹腔積血 (haemoperitonium)。
與此同時,他一直也未能排出尿液,腎功能也愈見低下,故 ICU 醫生決定為查理開始進行血液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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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護和同事完成交接後,走到床邊為查理叔叔進行基本檢查。
叔叔看起來比早上虛弱,呼吸亦略為辛苦,但神智亦十分清醒,仍能繼續和我說笑呢。
“ What is your English name ? "
" I’m Charlie ~~~ How about you ?"
" I'm little nurse ~”
“ Oh little nurse ~ nice to meet you XDDD “
看著曾在外國留學的叔叔操得一口流利英語,小護忍不住用自己蹩腳的英語,和查理展開了無聊的對話。
為查理進行手術的外科醫生 P,剛好在這夜當值 - 滿頭大汗的她,才剛完成手術,便直接從手術室衝來深切治療病房,看起來很擔心叔叔的情況呢。
查理叔叔雖然虛弱,但仍然幽默風趣;讓一臉愁容的 P 醫生,終於展現了微笑。
她為查理作出了詳細的檢查,並把連接著叔叔腹腔的喉管調整一番後,千叮萬囑小護:如果病人情況變差,在通知深切治療部醫生的同時,一定一定要通知她呀。
帶領著手術團隊的副顧問醫生 K,下班後特意回來評估叔叔的情況以後,半夜還是不放心地打電話回病房,問小護病人最新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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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滿頭大汗的查理叔叔,呼吸越來越辛苦,簡單的一呼一吸,也幾乎用盡了全部力氣;
監察機器上顯示著的血氧含度,雖然沒有繼續轉差,卻還是一直處於邊緣水平;
眼前氣喘如牛、呼吸困難的叔叔,讓我實在很擔心。
「喂,小護呀~ B8 7號個 total gastrectomy, 聞緊 HFNC 個呀叔越唞越辛苦,RR上到40,saturation一路都係得 ~90-93%,不如你過黎睇睇?」
(*RR: Respiratory Rate)
我拿起電話,致電給那夜當值的 D 醫生 - 他是小護早在學生年代在急症室實習時認識的朋友,現正在 ICU 受訓中。
D 醫生隨即抵達,為叔叔作出檢查。
小護在較早時間順道通知較資深的 ICU E 醫生,她亦同時出現作出評估。
經過評估後,有見叔叔呼吸困難,他們決定為叔叔進行氣管插管 (Endotracheal Intubation)。
小護靜靜地走出病格,推動著我們插管專用的小手推車和藥物 - 裡面放置了所有插喉需要的物品,和面對困難插管時的專門用具。
同事們看見小護推動著插管小車,也心領神會地,紛紛走到床邊幫助。
大家平靜且有默契地,快速準備插管工具、抽取藥物、把病床推出、拿開床頭板等等。
D 醫生站在床頭,指示我們注入鎮靜劑和肌肉鬆弛劑,然後輕鬆地插入氣管内管後,我們隨即為查理連上呼吸機。
當一切安頓下來後,我致電給外科 P 醫生,告之病人情況變差:呼吸衰竭需要插管、心率越跳越快、並正在加大強心藥的分量,敗血症似乎不受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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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原來的計劃,是明早由放射科醫生,透過電腦素描的影像,為叔叔放入喉管進行引流,把腹腔積液排出。
但由於叔叔情況變差,P 醫生和副顧問醫生 K 商討後,決定進行緊急開腹手術。
同時,當值深切治療部 E 醫生也處方了新的抗生素,以控制敗血症。
麻醉科醫生在收到緊急手術預約後,隨即抵達病房進行術前檢查,並寫下一連串術前醫囑。
安排緊急手術,是一件複雜、趕急、但不能錯漏的事情 - 你要在一小時內,處理好一切和手術有關的文件和醫囑,並和多個單位作出協調,把病人送到手術室。
在半夜進行手術,是件尤其困難的事。
需要在深夜緊急進行手術的病人,情況勢必危急;需要處理的醫囑和相關文件,也因而變多;夜間各單位人手短缺,很多時候也會面對一點小障礙。
作為主責護士的小護,那刻恨不得自己可以成為千手觀音 --- 執行麻醉科醫生、深切治療部醫生和外科醫生的醫囑;準備並檢查好一切和手術有關的文件;和藥房、手術室、血庫等單位作出聯絡;請同事為我暫停血液透析、並把輸液泵和監察儀器連上床上;讓家人入内陪伴叔叔,並處理好她們的情緒;聯絡當值醫生,一同接送病人前往手術室等等。
一邊聽著來自不同單位的電話,一邊回頭看看在床邊努力幫助的大家,突然覺得這個畫面真的很有愛 ---
小伙伴 S 不停的在給藥,同事 Z 和資深護師在處理血液透析機,剛接收新病人、同樣忙碌的同事 C 在床邊連接儀器,資深同事 W 在我身旁和我一起檢查所有文件;
D 醫生走到我身旁,問我有沒有甚麼他可以幫上忙,E 醫生在我身旁的電腦默默地預留血製品。
眼前看見的,讓人感動;耳朵聽見的,同樣有愛。
藥房同事聽到小護的電話後,十萬火急地處理好一連串的抗生素,然後送上病房;
血庫同事在短時間確認好所需血製品,並致電我們,告知可以隨時來血庫取血;
手術室同事在趕忙準備緊急手術的同事,也能互相體諒大家預上的困難;
Operator(電話接線員)長期溫柔的聲線,為你接駁著不同的電話和傳召不同的醫生;
管事部同事為你預留前往手術室的升降機。
拯救生命,從來也不只是主責醫生和護士的事。
還有太多看不見的英雄,在大家都在安眠的晚上,守護著無數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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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 D 醫生推著病床踏出病房,便看見心急如焚的太太和女兒在門外等候,希望在手術前可以多見他一面。
除了告訴她們「我地去做手術啦,我地會盡力幫佢」,並請她們到手術室門外等候外,
我發覺,其實自己沒有能力為她們多做一點甚麼...
這夜一切的事,來得太快速也太危急。
危急得,讓我完全沒有時間停下來,仔細看看眼前的查理叔叔。
當然,也沒有太多時間,好好照顧查理的太太和女兒呢。
在狹小的升降機裡,我看著他嘴角伸出來的透明軟管、和螢光幕上閃爍著的數字,觸摸著他那變得很冰冷的手,想起了哭成淚人的她和她;
不禁在想,為什麼數小時前還在說笑的叔叔,會快速轉差變成這樣呢...
「叔叔... 你要加油呀,你老婆同你個女係度等緊你架 :( 」
小護在升降機裡面,對已經昏迷的查理叔叔說。
我當然知道他聽不見 - 但這卻是我,打從心底裡最卑微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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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又半夜 EOT*… 跟住落黎辛苦你地啦,唔該晒 🙈」(*EOT: Emergency Operation)
「大家咁話啦 😅 你地都辛苦啦!」
小護把查理叔叔帶到手術室,向手術室護士和麻醉科醫生交接時,向她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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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病房,請助理同事為我到血庫拿取血製品、並處理好所有相關的護理紀錄,打算休息之際,已經是深夜二時。
本來約定了小伙伴,在休息時間一起吃宵夜;可惜因為我太忙碌,一切都泡湯了。
我發現我已經累得吃不下任何東西。但,這只是上半場呢。
稍後還是要把危殆的叔叔從手術室接回來,然後繼續努力救命救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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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anaes (麻醉科醫生,anaesthesiologist) 呀... 你個 case 玻璃肚* 喎,都幾差下要 double inotrope,你準備定啲野先啦,我地ready會call ICU醫生落黎接架啦...」
休息過後回到工作,我接聽了來自麻醉科醫生的電話,說病人術中情況急劇轉差,需要高劑量的強心藥,腹部傷口亦腫脹得未能縫合(*別名玻璃肚,大概是因為肚子脆弱得像玻璃一樣?)。
當病人完成手術,平常會由手術室護士直接通知當值 ICU 醫生,再和主責護士一起到手術室接回病人。只是這次,來自麻醉科醫生的事先來電,讓我有點擔心。
D 醫生致電小護,約好待會兒一起接查理叔叔回到病房。
在我們帶着累意,走向手術室那時候,我們都不知道,他的病況竟變得如此不可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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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嗱,比你地上路旁身架… 😅」
看起來像剛打完仗、疲累不堪的 S 醫生,向我們遞上盛着透明液體的針筒。
小護接過來,看看針筒上的標貼,原來是「大A」呢。
「大A」(Adrenaline) ,是在病人心跳停頓時,我們開始心肺復甦法之餘,也必需注射的強心藥物。
麻醉科醫生遞上藥物,其實是在暗指查理叔叔有機會隨時心跳停頓。
麻醉科醫生、手術室護士和外科醫生,分別向我和 D 醫生交接了術中的情況:
查理叔叔的血氧含度,因休克導致皮膚太冰冷,而不能量度。
隨後進行的血液氣體分析,亦顯示他的血氧只有 75%(正常人為 95% 或以上),把呼吸機的氧氣濃度調至 100% 後亦無改善。
凝血指數過長、血小板和血色素過低,為他輸了共十多包的血製品。
手術途中也呈現了嚴重休克,心率越跳越快,血壓一直在掉;強心藥從術前的 Noradrenaline 12ml/hr,加大至兩倍濃度的 Noradrenaline 20ml/hr、及 Adrenaline 20ml/hr。
看著隨時心跳停頓的查理叔叔,我和 D 醫生分別交接完畢後,隨即離開手術室趕回病房 - 萬一途中心跳停頓需要搶救,在缺乏人手、藥物和資源情況下,會是很麻煩的事情。
盡早趕回我們熟悉的地方、有著熟悉的同事,搶救時才較有系統呢。
離開手術室的片刻,我看見外科醫生正拿著手術的繪圖,向家人解釋著手術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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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病房,好同事們紛紛上前為我處理病人、重新開始血液透析、和各式各樣的瑣碎事,好讓主責的我,能專心處理手術後的醫囑和其他事情。
血氧含度還是依舊的量度不了;
血液報告顯示著越來越嚴重的代謝性酸中毒 (metabolic acidosis),pH值竟然只有 6.89 (正常值為 7.35 - 7.45);
心臟超聲波顯示,心臟輸出功率只餘正常人的不足五分一;
隨著血壓的急劇下滑,強心藥也被我們加大變成八倍濃度的 Noradrenaline。
查理叔叔的面孔,在短短數小時間,從粉紅變為像瘀血一樣的紫色。
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我們心裡其實都知道,
一切已經不可挽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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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把較緊急的事情處理好後,我走出病房門外,請守候了整夜的太太和女兒入內探訪。
簡單說了幾句,讓她們好好陪伴著叔叔,便繼續處理剩下來的瑣碎事情。
一邊整理著文件、輸入著護理記錄,一邊抬頭望向床前的他們仨,我心裡不禁覺得很難過。
明明大家真的已經很努力了... 但為什麼最後的結局,會變成這樣的呢?
數小時內,看著生命快速流逝;他和她們,卻來不及再說一聲再見。
我心痛,因為我作為主責小護,最後幫助不了查理叔叔;也因為所有事情來得太危急,不能讓家人多進來看看他。
還有些甚麼可以為他做的嗎?有沒有遺漏了些甚麼呢?
那是別人的丈夫和爸爸呀...
「噹!噹!噹!噹!」
紅色的警號高聲作響,打斷了我的思緒。
抬頭一看,查理叔叔的血壓,再次掉進危險水平。
小護一邊按著輸液泵的按鈕、加大強心藥的分量;一邊看著顯示屏上的實時血壓,打算致電予當值醫生。
「姑娘你撳緊啲咩?」已經哭成淚人的女兒問道。
「爸爸佢血壓有啲低,所以我啱啱加大左強心藥嘅分量,我地會儘快請醫生同事過黎睇睇...」小護回答。
「可唔可以唔好再加?我地想佢去得舒服啲,呢個都係佢本人嘅願望...」
小護沉默了片刻。在短短十數秒中,我想起了很多很多。
我想起牌板上的術後醫囑,寫著 "continue active resuscitation / for maximal medical support" 的斗大字體;
我想起那個數小時前還在說笑的叔叔;
我想起了術後不停告訴我「佢就黎 arrest(心跳停頓)啦」的不同聲音;
我想起那張放在桌上,卻沒有醫生願意簽署的「不作心肺復甦法」表格;
我在想,在查理叔叔心跳停頓時,我們真的要在他的胸骨上按下去嗎?
查理叔叔真的希望我們這樣做嗎?
這樣對他來說,真的能幫助他嗎?
在小護工作的地方,很少會遇見主動要求紓緩治療的家人。
這裡有的,大多也是最危殆的病人,和希望我們全力搶救的家人;
卻很少會遇上,主動希望我們好好放手的她。
而我,卻是這樣的無能為力和無可奈何。
我只能開口對女兒說,會把她們的意願,明確轉達予外科醫生和深切治療部醫療團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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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查理叔叔是我照顧過最危殆的病人之一。
記得那個早上,我足足遲了兩個多小時才能下班離開。
是我在短短兩年的護理生涯當中,最遲離開的一次。
換過便服離開病房,看見她倆坐在走廊的一旁。
徹夜未眠的小護,其實很想回家休息 - 但我還是選擇走向同樣徹夜未眠的她們身邊,獻上微不足道的關心。
聽著太太說著她和查理年輕時相識的經過;
新婚的女兒說,查理是如何的希望能看見他的孫兒出生;
她倆說沒有想過查理這次入院,卻回不了家;查理叔叔其實還有很多想要完成的事情。
小護一邊拍拍她們的肩膀,卻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說話。
主責的小護在這個夜晚,也同樣心痛。
何況是和他共處了數十年的她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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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小護和 D 醫生說起那夜,那些我們也許做得不太完美的地方。
他說,也許在插喉之前,我們應該讓家屬入內看一看查理叔叔。
結果,誰也沒有預到,他們再也沒有說再見的機會了。
我們都知道自己作為醫護,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能力。
只是每次,看著病人轉差,我還是會覺得好婉惜。
對我們來說,病人看起來都好像差不多;但對家人來說,他們卻是獨一無二最心愛的一個。
我們常常會問自己,是不是可以為他/她做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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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打開電腦系統,看看查理叔叔後來的遭遇。
最後的結局是,後來經過一番討論後,外科團隊、深切治療部團隊和家人終於取得共識:
不作心肺復甦法,不再做手術,不加大強心藥分量、且慢慢地減低劑量,不加大呼吸機的設定,不作血液透析;並容許彈性探訪時間。
查理叔叔於三日後安詳離世。
痛徹心肺意思 在 麻醉醫師靈魂所在的地方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自由
有時候會有人這樣形容麻醉醫師的工作跟機師有點像,機師的工作是將旅客安全地送到下一個目的,麻醉醫師則是將病人安全地護送到未來
飛機的起飛、高空駕駛、降落,就跟麻醉誘導、術中維持、麻醉甦醒有異曲同工之妙,機師操作飛行器,各種電子螢幕告訴他各種資訊,讓機師判斷如何安全地將飛行器飛到另一個地方,麻醉醫師則是利用各種生理監測器,告訴我們病人目前的生理狀況,讓我們協助病人安全地度過手術帶來的破壞還有疼痛
當時我還是年輕的主治醫師,有一次帶住院醫師一起做心臟手術,當天的病人因為主動脈瓣嚴重逆流,預計接受主動脈瓣置換手術,主動脈瓣逆流手術的麻醉最容易被疏忽的地方在於動脈導管所呈現的血壓不是那麼準確
血壓分成收縮壓跟舒張壓,一般的病人我們比較在乎病人的收縮壓,因為收縮壓只要夠高,舒張壓都不會太低,舒張壓代表的是心臟冠狀動脈灌流的壓力,假如太低的話,心臟會因而缺氧導致心肌細胞受傷
但是主動脈逆流的病人動脈導管呈現的收縮壓會因為管路共振的關係,往往會高估了病人的收縮壓,舒張壓則會非常的低,導致心臟灌流不足,因為血壓測不準的關係,這樣的病人麻醉之後,動脈導管的血壓要維持得比平常看到的還要高,才能維持足夠的心臟灌流
在台灣一個麻醉醫師要同時麻醉四個病人,所以完成麻醉誘導之後,我交代了住院醫師該注意的事項之後就離開去別的房間幫病人麻醉,等到我忙完其他病人回去之後,我發現病人的收縮壓只有九十幾,這樣的血壓對一般的病人是夠的,但是對主動脈逆流的病人已經太低了,我趕快叫住院醫師提高病人的血壓,但是已經太晚了
血壓一路往下掉,我打了很多強心劑,怎麼樣都拉不起來,心臟灌流的壓力一但不夠,心肌細胞會開始缺氧受傷,受傷的心臟更打不出血液,心臟會因而越來越漲,漲大的心臟心室內的壓力會越來越高,反過來又壓迫心臟的血管導致血液的灌流更差,一整個落入惡性循環,最後導致心臟衰竭
因為血壓拉不起來,我們只好緊急走體外循環,在這種狀況下要緊急走體外循環你知道有多難,主動脈導管穿刺,靜脈引流管置入,再第一時間夾住主動脈,同時剪開主動脈,找到冠狀動脈,灌入心肌保護液,讓心臟停止同時降溫保護心臟,動作要非常的快跟細膩才有可能完成,手腳不夠快的心臟會漲得更厲害,受傷的更嚴重....剛好執刀的手術醫師也是年輕的主治醫師,心臟在停止之前,我親眼看著那顆心臟漲得更大,又掙扎地跳了兩下
手術結束後,心臟沒有跳回來,我們放了主動脈氣球幫浦幫病人的心臟跳動,一個星期之後病人還是因為心臟衰竭死亡,而我自己知道,病人的病情並沒有嚴重到應該死亡,假如我從來沒有離開過他去別的房間做麻醉誘導,或者我手腳夠快,提早十分鐘回去,說不定他就不會死去,他大概少活了十年,假如你知道這個病人的病情,並沒有嚴重到會死去,但是他卻沒有活過來,這往後的人生是該怎麼面對自己?這件事變成我心裡底層的一個負擔跟秘密
而隨著時間過去,我心底的秘密越來越多,每隔幾年我就會失去一個病人,那時候我值大夜班,有一個病人因為腸阻塞來開刀,腸阻塞最可怕的地方在於,病人在麻醉前後可能會嘔吐,病人的嘔吐物若嗆入呼吸道,會併發吸入性肺炎,嚴重的話甚至有可能會死亡
為了保護病人的呼吸道,這種病人麻醉最安全的做法就是清醒插管,意思就是先幫病人放好氣管內管後,再讓病人睡著,但是清醒插管非常痛苦,我們很少這樣做,折衷的辦法是快速插管,讓病人睡著,在最短的時間內建立氣管內管,我決定採取後者
當我打了麻醉藥,挑起病人的喉頭那一瞬間,食道也被我打開,我只看到食道開口處湧出大量的液體,淹沒整個呼吸道,不管我怎麼抽吸都來不及
手術到一半,病人的血氧就開始往下掉,這吸入性肺炎來得又快又急,手術結束後病人併發急性肺水腫呼吸窘迫症候群,其實到這個地步我們都還是有機會救他,只要使用葉克膜就還有機會,但是當時在整個花東地區兩三百公里的範圍內,只有兩台葉克膜,而且剛好都在使用中,一個星期後,等到終於有葉克膜的時候,病人剛好因為多重器官衰竭死亡
手術成功,但是病人最後卻是死亡,這結果實在是蠢到令人難以接受,其實我只要幫他清醒插管或是我動作在快三秒,他可能就不會死去,他大概少活了20年
我們剛開始做活體肝臟移植的時候,也付出過慘痛的代價,那時候一台手術大概要做20個小時,病人失血幾萬毫升是常有的事,那時候剛過午夜零時,手術已經快要結束,我已經疲憊異常,病人因為失血過多,心跳越來越快,當時我已經注意到病人的心電圖Q波跟T波間的距離越來越長,QT波間距越來越長,最後會發生R on T 導致致命性的心律不整,這種心律不整可能跟低血鎂有關,這種併發症少之又少,只有在書本上讀過,在我從醫的生涯以來從來沒有看過,而且真正要精確的測量QT波的長度,要做十二導程的心電圖,最後還要開根號除以一個數字來做心跳速度矯正,開刀得時候要這樣做實在是不容易,而且手術已經要結束了,就也沒有放在心上
沒想到就在手術結束的時候,竟然真的發生致命性心律不整,我們幫病人電擊並施予心肺復甦術,大概只花了三十秒就把病人救回來了,但是一個星期後病人仍然因為移植的肝臟太小,功能不佳死亡,移植的肝臟功能不好可能有很多原因,其實沒有人能確定真正的原因是什麼,但是多少也可能跟心律不整導致缺血壞死有關,我好像欠了這個病人一條人命,而我記得她有一個女兒,我去術前訪視的時候見過她女兒,我欠她女兒一個完整的家,一個完整的人生
我後來發現我越欠越多,假如人生可以交換的話,我願意用我的餘生去換他們回來,把我欠
的償還給他們,假如今生不夠還的話,那我就預支來世的壽命還給他們,假如還不夠的話,就再下一世,這樣我的心就會好過一點,但是苦的是人生並不能交換
每隔一陣子,我就會把這些病人從頭到尾想過一遍,這些死在我手裡的病人,關於他們怎麼死的,發生了什麼事,我沒有一個忘記,然後我會在想我曾經幫助過的病人,我必須反向說服自己,其實自己幫助過很多病人,假如不是我,很多病人早就死了,好像做了一件好事,就可以抵消做了一件壞事所帶來的罪惡,這樣我也會好過一點,但是關於那些我救活的病人,我怎麼努力的想,我是沒有一個記得,就好像電影裡的台詞,幸福從來都不是故事,悲傷才是,悲傷的故事從來不會忘記
這個世界其實非常殘忍,國家地理頻道曾經對飛行安全做過一系列的影片,描述這個殘忍的規則,”飛行安全要能進步,有賴飛安事故的發生“,從檢討飛安事故的發生,才能建立標準的作業流程,避免下一次事故再次發生,同樣的道理,病人安全要能提升,醫師的經驗要能成熟,必須要有病安事件的發生,因為發生了這些併發症,我們才能徹底檢討,從中學習經驗,明天才有機會成為更好的醫師,病人安全,必須要有人流血付出代價,只是這些代價往往都超過病人還有醫者自身可以承受的
既然飛行跟麻醉是那麼的相像,那你們知道機師跟麻醉醫師最大的差別在哪嗎?最大的差別在於每一次的飛安事故裡,機師為了拯救乘客,幾乎都是以身殞命,他也以生命付出了代價,所以沒有人會苛責他們,但是麻醉醫師在每一次次的病安事故裡,卻必須獨自活下來,在往後餘生的時間裡,日夜接受良心的苛責,直到有一天自己也面臨了死亡,我才能真正得到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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