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夢想，志願。〉 「說好和夢想一起去旅行，自己決定自己想要的回憶，太陽和風與我同行，沒有過去和目的地，啊往前往後儘管隨心所欲，猶豫和恐懼不會有任何意義，用微笑把勇敢喚醒，年輕不會平凡無奇，相信自己——」 大約是鄰居回來了，糊糊對著門外吠叫，順便提醒我該起床幫牠弄些吃的，牠已經八歲多了，還是會對著鄰居或每個禮拜有五天會來的弟弟女朋友叫，有時候其實會覺得困擾，畢竟對「熟悉」的人吠叫好像有點奇怪，再來就是很晚了，會吵到同層住戶。我不知道糊糊到底熟不熟悉他們，也許是糊糊老了，分不清是不是第一次見面。我總會告訴自己狗狗的本性就是如此，但還是會覺得很不好意思。 「糊糊，好了，很晚了。」我略嚴肅地對牠說，而糊糊也明白似地走回來跳上沙發，我把手放在牠的背上。糊糊是米克斯，棕色的毛，我不確定算長毛還是中長毛，在陽光底下時糊糊某部份的毛會變成金黃色，一閃一閃，糊糊喜歡跑步，每次跑進樹叢中我都會很緊張，因為幾乎看不見牠了，但過一下子就會看見萬綠叢中一點金——糊糊的尾巴。 糊糊的尾巴很漂亮，最上面是棕色，底下是米白色，末端是黑色的，不知道為什麼讓我想到哈利波特裡的光輪2000，即使好像蠻不像的。 「糊糊吃飯飯。」我把牠的晚餐放下對牠說。 狗狗真的很可愛，可愛到不知道為什麼對牠們說的話都變成疊字，可愛到不知道為什麼對著牠們說話的音調會高八度，可愛到想形容牠們時第一個想到的詞是可愛。 糊糊在吃飯，而電視繼續播著那首歌，我抬頭看時鐘，快要十一點半了，最近電視很常播以前的卡通節目，這是真珠美人魚，大概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卡通，我不知道為什麼是「真珠」而不是「珍珠」，應該說，我不知道真珠和珍珠的差異，小時候哪會想這麼多。 我離「小時候」有多久了？ 我的眼神移到電視櫃。十三年，有十三年了。我看著那本畢業紀念冊，還是個人資料冊？我忘了正確的名稱，不重要。 我從沙發上站起來，但動作比我想像中慢，糊糊看了我一眼，搖搖尾巴低頭繼續吃飯。沒有穿室內拖鞋的習慣，大理石地板很冰，雖然現在是夏天，抱歉了，北極熊和企鵝。 我蹲下來，電視櫃是木製的，出生到現在好像沒有換過，把手和地板一樣冰冰的，我打開它，拿出那本淺綠色的冊子，一百二十九元，在家裡附近書局挑了近一個小時買的。兔子穿著粉色洋裝，大熊背著紺色後背包，天真可愛的代表。摸上去凸凸的，像寫過的牛皮紙背面。它好像沒有跟著我一起長大，連時間也偏心。 盯著封面，好像封面的圖案很值得細細品嘗般，但其實是有種近鄉情更怯的感覺，不知道能不能這樣用，而且後來宋之問被懷疑根本不是要回家鄉，所以近鄉情更怯的解讀完全不同了，不重要，反正不會考。 我戲劇地吸了一口氣，像要遞給心儀的學長情書時那樣，欸，我真的手寫過情書。我打開淺綠色冊子。 第一頁是朋友們的簽名，大家的簽名很活潑，快要跳出冊子，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學生時期多美好，歌頌那些回憶是多麼無可取代。 翻到第二頁，是我的個人資料，買下冊子後把裡面的樣式全看了一遍，挑了一張最喜歡的出來寫。 姓名，韓墨緗。小時候某次作業是名字的由來，大約是父母喜歡墨家，雖然長大後聽到更多的是社會要我們溫良恭儉讓，至於緗，我在秋天時出生，媽媽覺得這個顏色很適合。後來我覺得這個顏色很像菊花，但也有可能是因為我喜歡菊花，最有名的是什麼？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這個可能會考。性別，女。年齡，十二。家裡地址，才不告訴你勒，明明是自己的冊子。興趣，看書畫畫，我笑了一下，她一定沒有想到現在多了個玩電腦遊戲，也幾乎不畫畫了。最喜歡的科目，國語。最討厭的科目，數學，嗯，真的很討厭。有沒有喜歡的人，圈圈。是誰，用立可帶塗起來了，厚厚的，不知道是真的不想讓人看見，還是寫了塗，塗了又寫。我馬上翻到背面，高高舉起冊子，對準燈光，心想，到底是誰呢？ 結果是白的。不是空白，是背面相對位置也被塗了厚厚一層立可帶。小墨緗，妳真的很有趣。 我放下冊子繼續讀，好像我看的是別人的檔案、別人年幼時的臉龐、別人的青春、別人的回憶。 想要幾歲結婚，二十，天啊，我都超過快五歲了。最想去的國家，不知道。最喜歡聽的歌，我可以。 夢想——當老師。 夢想和志願是一樣的嗎？我盯著特別工整的那兩個字，好像只要不小心寫歪，就會像玻璃櫃裡的草莓奶油蛋糕被別人端走一樣。 手機傳來震動聲，是尹靜。 「生日快樂！當最後一個比較特別啦！十二年的姐妹！」 我盯著手機上的時間，十月六日晚上十一點五十九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