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是百合花，但不是無瑕。 『你的詩集裡面大量使用雨的意象，是為什麼呢？』某一次上podcast的時候被主持人發問。 『我跟她見面的時候總是下雨，明明台中不是一個會哭泣的城市。』 過了幾年，我又回到少女的房間。 少女的房間看似凌亂的祭壇，牆上多了很多我不曾看過的拍立得相片，桌上還是散落著許多詩集，以前送給少女的禮物幾乎都是詩集，甚至回青島的時候還不忘要買詩集給她，這是我跟少女之間的溝通方式，甚至是一種秘密儀式。 多年來我的個人簡介總是掛著，如今頭顱已斷，精神瀰漫。 某天下午少女又再次逃課，逃到了圖書館，我想她大概用了好幾倍的時間趕上我的閱讀量，也為了趕上我離奇的大腦思路，她總是一個人待在圖書館翻閱詩集。其實我想，她大概只是不想被人找到，因為年輕的我也總是一個人待在圖書館，如果我們是相同歲數的話，圖書館裡面的詩集借閱單上一定會輪流出現我們的名字，甚至還可能因為想看的詩集已經被借走了暗地咒罵對方。 『終於找到你了。』少女傳來了一張照片，是我的個人簡介擺放的詩，我又驚又喜，因為我從來沒有跟人說過那首詩我只打了一半，好像不透光的房間再次被人推開了一樣。 『或者可以幸福了。』因為從來不認為自己可以獲得幸福，所以自動省略了那截詩句好幾年，少女卻替我寫上那遺失的半截詩句，我隔著螢幕笑了一整個下午。 唯一不變的是少女的衣櫃仍舊掛著我的襯衫，以前我常笑她是偷衣貓，甚至還會穿著我的衣服去上課，某次男同學因為教室冷氣太冷拿走我的外套，少女氣憤到要跟人拼命似的，因為少女不許我的衣物上沾染了除了我以外的味道，我也不知道我身上到底有什麼味道，可以讓她偷走我幾十件襯衫，但我想這很公平，因為我也偷走了少女的青春與青澀。而少女的身上一直留著熟悉的氣味，家的味道。 『後來看什麼都像你，連我養的貓都像你。』少女看著我的時候總會露出與12月一樣的表情，12月已經要三歲了，換算成人類的年齡其實已經與少女的年齡一樣了，我把兩個孩子都養大了，但是只有我一個人在暗自變老，少女還是少女，而我已經是老頭了，不再是那個年輕有活力可以整個禮拜吃泡麵的小夥子了，也不是那個會在摩天輪上跟人求婚的小夥子了。 『都長灰塵了，沒想到你還留著。』看著桌上的小盒子，但是並沒有將它打開，因為不知道裏頭的永生花是否已經枯萎或是消逝。少女曾經因為奇怪的理由離開我許多次，理由多到我已經忘記，少女總是會回來，像是個咒語似的，而我逃離不了這個咒語，也不知道解開咒語的方法是什麼，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再她身上寫字，寫滿炙熱的花語。 其實學生時期的我並不是那麼富裕，連搭摩天輪的門票都覺得好貴，不知道吃了多久的印尼小泡麵加蛋，但是總想在她的青春裡留下什麼，於是在摩天輪運轉到頂端的時候跪下，拿出在誠品買的永生花的戒指盒子。 『我現在買不起戒指，但是再過幾年應該就有辦法了。 Would you marry me later?』少女不會說話，少女跟我相處的時候總是燦笑或是掉淚，還有點頭，但是我總能從她的虹膜看見自己。 我從少女的眼中看到多年後的自己，那個並沒有跟任何人結婚的自己。 因為疫情的關係不知道能帶少女去哪，只好陪她去逛街，只好跟她說把你的不快樂全數賣給我，你敢賣的我都敢買，也只能這樣了。 後來在離開的時候告訴少女，在她的抽屜放了一封信，少女皺了皺眉，問我是不是有放錢在信封裡，我笑著跟她說我知道你會生氣，所以已經把該回應你的話寫在信裡面了，你看到就不會生氣了，我是住在少女腦袋裡的魔鬼，雖然覺得她如果知道那些錢是詩集的稿費可能會更加生氣。 畢竟這麼多年，少女用她的才華豢養著我，少女是我的謬思，她總是將我的手稿帶在身上，甚至我手稿的頁碼還是用眉筆寫的，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少女就不再寫作了，少女說過，她在愛我的時候就已經將才華用盡了，我卻沒有告訴少女，我寫了一整本詩集來愛她，但是少女已經不再是少女了。 #文字#散文#日記#碎碎念#林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