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們對於明明近在咫尺，卻無法陪伴奶奶臨終的衝擊有多大，在接下來的每一天裡，都能強烈的感受到，甚至可以說是走火入魔的地步。

聽到要開始摺蓮花跟元寶後，表姐就跑去買了大概是紙錢界裡最華麗的蓮花紙跟元寶紙，七種顏色外加金邊銀框，每一朵都在閃閃發亮，然後上面還要寫上奶奶的名字。

「要寫上名字，這樣姥姥才領得到。」正當我聽從表姐囑咐，找出簽字筆準備開寫時，她卻一臉嚴肅的端出文房四寶中的三寶：毛筆、墨條與硯臺。

文房四寶竟然是可以這樣隨手拿出的東西？

「不可以用簽字筆，太隨便了。」表姐正色的拿走我手上的簽字筆。

「我們欠姥姥太多，能夠多用心的地方，就該多用心才是。」表姐哽咽著說完，卻是把墨條遞給我，示意我開始磨墨，連毛筆也都放好了，就在我的右手邊。

欠奶奶最多的究竟是誰呢？

是因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逐漸相看兩生厭的我們家，還是說自己是「潑出去的水」，所以從不探望，也不分擔任何照顧費用的姑姑們家呢？

這個「欠」的多寡，又是誰說了算呢？

奶奶身上一直有股傲氣，而那傲氣的形狀，大概就像是中國宮廷劇裡的老佛爺。比如說晚上要睡覺了，所有人都必須放下正在做的事，要用看起來很心急的小跑步移動到奶奶身邊，然後由兩個人挽著奶奶的手臂，其他人在後面隨行。直到進入奶奶的房間，直到奶奶躺下，直到幫奶奶蓋好棉被，直到關燈前，我們都要面帶微笑的注視著奶奶，跟她說晚安，好好休息，明天見，隔天起床後亦是如此。

但久了，人難免怠惰或嫌麻煩，我們一個一個用忙碌推託，放棄參與奶奶的睡覺起床儀式，如此舉動，逐漸將奶奶的心磨成一只鋒利的針，在奶奶接通電話，跟女兒們痛訴時，那根針就會在「家裡都沒人」、「大家都在等我死掉」、「沒有人在乎我」、「我不想活了」裡來回刺入，抽出。奶奶覺得自己這樣是在縫合，但對爸爸跟姑姑們來說，只是更多的傷口。

我媽無意間從看護口中得知奶奶「不想活了」，於是為了讓奶奶重新想活，她開始積極打造新的生存環境。

某天早上，我媽用極度不自然的演技，大聲的翻起她前幾天就確認過日子的月曆。

「哎呦，今天是初一欸！媽妳今天要吃素對不對？」

「我們做素餃子好不好，可是我不會做，妳教我做好嗎？」

奶奶原本已經在沙發上萎靡了好一陣子，聽見素餃子時，突然整個人就像自帶萬丈光芒一樣閃亮了起來，雖然嘴上還在嫌「都跟著我幾年了這都不會做」，依舊難掩被糾纏的快樂。之前明明說自己又老又醜不想出門，現在突然拉著菜籃車就要去市場挑菜，要從備料開始一項項親自確認，就連下鍋要翻炒幾下、火要開到多大、需要加幾匙的鹽巴，我媽全讓奶奶決定，就算明知餡料已經鹹到無法挽回，我媽仍一句話也沒說，一邊對奶奶笑著，一邊目露凶光轉頭示意全家人必須把餃子吃完。而奶奶看著狼吞虎嚥的我們，終於久違的笑開了懷，還主動站起來說，要再去廚房下一批餃子讓我們繼續吃。

重新拾起生存意志的奶奶，還是無法放棄每天和女兒煲電話的時光，只是內容變成了「我那個媳婦簡直是笨得要死」、「菜都不會煮，還要我教」、「哎呦，我真苦命」。

我媽聽說後卻毫不在意，她說，只要奶奶能住得舒服，全家人就舒服。

「妳奶奶一直覺得自己的女兒最好，我嫁進來後，她更是一直掛在嘴上炫耀。」我媽嘆了一口氣，「可是現在，卻沒有一個女兒願意陪在她的身邊。」

.

本文摘自《#那一年_那些沒人說的故事》

作者：少女老王

... ... ... ... ... ... ... ... ... ... ... ... ... ... ...

各位朋友好：

作者寫家庭的功力讓我驚嘆，尤其是把台灣傳統的角色扮演，在細膩處寫得入木三分。在被凸顯的幽默荒謬之中，又有真摯真情。

「經過長久時間的扭曲，後世以『順』為『孝』，所以『孝順』兩個字便綁在一起談，成為被頂天的道德。然而，事事順從並不符人性，但又硬要符合這種扭曲的教條，就容易演得荒腔走板。而這種教條如果沒有實質的情感做支撐，親子雙方都痛苦。」

我看摘文中的段落時，有深刻的感觸，所以在推薦文裡面寫下了上面這一段體會。希望我們透過作者的描述，重新思考「孝」原本的涵義，脫離教條，回歸「孝」最初的情感。

祝願您，能透過這些在我們身邊不斷上演的悲喜劇，多看見一點人性！

.

歡迎參與贈書活動
連結請見留言處

《或者存在的不存在職業–續命師》

每個人嘅生命，有始有終、有早有遲，
其實都有「有傾有講」。

我嘅工作係「續命」，不過唔係嗰啲開個壇、點盞燈、唱首歌、跳隻舞嘅江湖神棍，我係貨真價實嘅。

因為我嘅客人唔係「生者」，而係「死人」。

突然間，陰風起、樹葉亂飛，似乎「有客到」。

廟入面開始浮現「躂躂」嘅腳步聲；
同時一把沉重嘅呼吸聲亦愈逼愈近。

忽然間耳邊一涼…
「大~~師~~我~~~~我係鬼嚟架，邊有腳步聲同呼吸聲呀...」

我一轉身：「係，腳步聲同呼吸聲都係我自己嘅，咁製造下懸疑氣氛吖嘛！喂呢啲嘢大家專業啲呀！想續命係咪呀？排隊填Form啦！」

冇錯，呢個職業唔算咩陰深恐怖，仲車水馬龍、鬼來鬼往，幾熱鬧架。
講真，當你見鬼多過見人，人分分鐘仲恐怖過啲鬼。

而啱啱嗰隻新鬼，係個豆丁，佢份表格寫住嘅死因係「被瓦礫活埋，傷重不治。」而「死前有冇見到人生走馬燈」就填咗「冇」、
「遺體狀態」係「冇大損傷」。

咁有得救！
簡單啲講，有啲人嘅死係「注定」、有啲係「意外」。

如果「注定」咗，起碼會睇到一條「Made by天界」嘅「走馬燈」，冇就代表係預計之外，命不該絕。

「續命」，唔係延年益壽，係幫死人還魂。
只要肉身冇甩皮甩骨，一切皆有轉機。

秒鐘搭正凌晨時份。

「豆丁！你好彩！我幫你續回一命！開壇！」

我揮動毛筆，將豆丁嘅姓名寫喺紅紙之上，一式十二份，稱為「續命紙」。
「續命紙」功用好簡單，鬼嚟續命要填Form，我幫佢哋續命都要填Form。

但忽然「砰」一聲，紙門大破，遊魂野鬼驚呼慘叫。
我心頭冒汗：「唔拿係呀，幫條豆丁執返條命都咁惡攪？」

話未說完，十一份「續命紙」全數破滅。
花光濃濃，連個壇都開始起火！

「唔赦你！」我挑起神水(其實只係礦泉水...)，阻住火勢，同時大喝：
「喂！城隍，畀啲面好喎！個豆丁時辰未到，我送佢返陽間，天經地義呀！」

城隍，理論上係判別死亡嘅第一層。
不過眼尾見到，仲有一份「續命紙」未破，即係仲有偈傾，我諗經已畀足面。

「好！上金紙。」
金紙，即係一堆冥鏹，元寶蠟燭，禮多人不怪，做下樣都要！

「金紙焚燒！諸神讓路！」我大聲叫嚷，但廟內依然震動非常。

我吞一吞口水，暗暗左手一揚，將「八觀爐」打開。
「豆釘！入去避下風頭！」

我諗呢個豆釘身世有隱情，但既然插咗手，男人嘅嘢，一插就插到尾！
我再點起「七星燈」。
確保豆釘靈魂唔會畀人捉去陰間。

「續命」係一場陽間同陰間嘅講數遊戲，我嘅能力其實都只係「連接陰陽」，最後話事嘅，始終係閻羅王。

最後一份「續命紙」已屬風燭殘存，
證明陰間對豆丁嘅生死舉棋不定。

「頂！夾硬嚟！」
我打開香港地圖！用蠟點出豆釘遺體位置，急急畫符，打算進入最後步驟—
「引魂香」。

香一點；魂一引，豆丁靈體就會隨白煙返回肉身。
但係呢個時候出現一陣狂風，續命壇被一分為二。

衝力巨大，令我慌忙倒地，狼狽不堪。
我一回頭，想睇下豆丁嘅情況，先赫然發現，佢並冇聽我講，並冇走入八觀爐。
我靈光一閃，望向最後一份續命紙，
豆大嘅汗珠不其然流出。

因為呢份續命紙明顯有份外力保護住，
而呢份外力，唔係嚟自我。

一回頭，豆丁雙眼已經呈血紅色，靈體漸變灰藍。

「真係估你唔到...你竟然係隻厲鬼？」
我知道呢次大鑊啦。

話未說完，條頸已經被一種力量狠狠揑住，
即使不斷掙扎，但呢種力量本為無形。
瞳孔開始收縮，我，彷彿睇到自己嘅人生走馬燈。

「唔通真係時辰到？咁多年道行，估唔到輸畀隻新鬼。」

記得師父教過，鬼嘅前身都係人，
鬼會淪為厲鬼，亦必有因可尋。
可導即導，但若然生死時刻，就滅其魂魄。

「叱！」我左手一揚，將袖中嘅一粒琉璃珠緊握在手，
呢粒珠由續命師代代相傳，靈力之大無需多講。

「正…所謂…打鬼用…朱古力…收嘢啦豆丁！！」
我紅住眼，將琉璃珠激射出去！準備將佢打到魂飛魄散！！

電光火石嘅一瞬間！
我再被一股外力吹飛到十米之外，同時琉璃珠停在半空。
厲鬼豆丁？突然變返一個普通豆丁鬼魂。

「好！Time’s Up！考驗時間結束！」
空氣中突然浮現出兩個人，一個比較慈祥，正正阻止住琉璃珠；
另一個木無表情，則站在豆丁旁邊。

我一時之間不明所以。

慈祥者將琉璃珠還返畀我：
「呢粒嘢咁重要，你好好保管返。不過恭喜你，你啱啱已經通過續命師嘅續牌考核。」

「？」我心中得返問號。

無表情者拎住一份表格：「睇嚟你師傅冇話你聽，續命師行師徒制，呢份力量由師傅授於徒弟。而我哋，每50年會考核一次。剛才續命程序算係正確，雖然比較花巧，而突發事件嘅應對時機都合格。」

我指住佢兩個：「你哋係？」

慈祥者微笑：「講你都唔會明。但喺你嘅社會，叫我哋做牛頭馬面。而啱啱同豆丁嘅一系列行為，就好似『神秘顧客』一樣。」

就係咁，我繼續做我嘅續命師。
牛頭馬面好快就同豆丁走咗，聽講佢哋係借豆丁嘅靈體一用，將佢厲鬼化考驗我。
豆丁命不該絕，魂魄已經返回肉身。

廟入面，再次得返我一個，
同一堆散落地下嘅元寶蠟燭、神台殘骸。

我望住粒琉璃珠，諗起師傅講過「咩鬼都好，一掂即死！」
牛頭馬面應該都算係鬼，但佢哋好似毫髮無損。

笑一笑，突然有種諗法，
一份職業，慢慢傳承落去，
幾多係真、幾多係假，幾多儀式係必需、幾多儀式係畫蛇添足？

續命能力是真的；
琉璃寶珠是假的，
仲有呢？

或者，等到自己陽壽盡時，一切都有答案。

「喂！叫你呀！！聽還聽唔好偷聽呀！想續命係咪呀？排隊填Form啦！」

PS. 溫馨提示：每次下面嘅「其中推薦」，或多或少都同個故事有啲關連，有時間可以睇下！
= = = = = = = =

其他不存在的職業系列Album：https://goo.gl/xh4bbt
如喜歡可以輕輕一Like~

其中推薦：
《試藥員》https://goo.gl/Bwce4P
《死亡剪片師》https://goo.gl/le9re9
《死前通知員》https://goo.gl/jK49QO
《試毒員》https://goo.gl/f3ruQ9

Ig:cheungson88
*會慢慢Up嘢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