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卦]煙波花時間沁海館是什麼?優點缺點精華區懶人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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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波花時間沁海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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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stagram 的精選貼文

2020-05-02 07:0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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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12-02 23: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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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洋之子](葉佩雯)
    在妳有記憶以來,能夠記得、承認,並感覺深刻的初戀,是發生在小學二年級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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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之邕第一次跟著哥哥,還有哥哥其他朋友一起踏進家門那日,一群人在還在玄關處脫鞋,妳一聽見來人的聲響,便耐不住好奇興奮地衝下樓想探個究竟。其實妳很清楚即便妳多麼三八地在眾人面前繞,也不會有人多搭理妳,因為妳太小了,小到不夠有趣,也無法聽懂人在妳面前笑鬧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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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是這個家無法整除似的多生的孩子,上有一個大妳七歲的哥哥,和大妳九歲的姐姐。人一知曉這樣的年齡差距,便能直覺估算出妳是「不小心」多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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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年紀相近的玩伴,表哥、表姐、堂哥、堂姐也都落在和兄姐相差不遠的年齡區間,因此妳的童年相當寂寞、十分渴望得到關注。妳或許是父母老來得子的小確幸,但在兄姐之後,他們基本已對教養一事沒有太大初為人父母的熱忱,所以哥哥姐姐小時候有的,妳小時候未必有。妳的成長歷程有點像是兄姐的劣化山寨版,妳懵懂知道一些自己應得的,然而卻無法計較,畢竟人怎麼能和自己未曾參與的過去討價還價?只能安慰自己這只是一種生不逢時,並不是刻意冷落。何況在兄姐出生之後的世界,其實沒人期待妳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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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之邕是當時哥哥的朋友中,唯一願意和妳多說兩句的。他不像其他人那樣對妳視而不見,在妳發問時也願意認真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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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次他們來你們家社區籃球場打球,眾人書包往客廳一扔,復又衝出門去,妳急急追問:「你們要幹什麼?」妳血緣上的親哥哥、擁有百分之五十相同基因的人,只回頭警告了一句:「妳不要來喔!」就帶頭衝走,只有他好像刻意放慢了速度穿鞋,溫和地覆妳:「我們去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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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之你不要理她啦,我妹很煩。」哥哥隨後再喊了一句。當時哥哥和死黨們喜歡取姓加上名的最後一字,合成一個較為簡短的綽號,哥哥叫沈建偉,因此人都喊他沈偉(爾後他自己演繹為「神偉」),許之邕的邕字不容易認也不好唸(音同「雍」),所以唯獨他破例取了姓加名的中間字,綽號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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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見哥哥的話,許之邕只是微笑,沒有搭理,然後輕聲和妳說了再見,才關門出去。從關門的聲音聽得出來是控制了力道,禮貌而珍惜地將門帶上,少了幾分青少年不顧不管的暴戾,令妳留下極深極好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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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後若是許之邕來,妳便會食髓知味似地湊上去和他說話(因為妳知道也只有他會理妳),問他一些「你都考第幾名」、「你會玩牆壁鬼嗎」之類對妳而言很高級的社交問題,或是炫耀似地拿出新玩具、貼紙簿給他看,暗示他妳的品味很好,是很特別的女孩子。不過這也僅能算是小孩子試圖引人注意的手段,和戀愛的範疇還離得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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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能夠判斷出或許是戀愛了,是在升小三的那個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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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之邕和哥哥的其他朋友來家裡社區游泳池游泳,妳不會游,只能湊熱鬧似的待在旁邊較小較淺的兒童池,眼巴巴看著。妳突然疑惑為何自己總是只能待在「邊緣」。妳想要、想做的,往往因為兄姐已經有了、做了,父母懶了、累了而被放棄犧牲,妳完全不像一般意義上的么女那般受盡萬千寵愛,倒像一個家庭中的局外人,只是偶然寄宿在這似的。因為太渴望參與眼前人聲沸騰的景象,噗通一聲,妳趁沒人注意就紮進大池之中,想默默加入哥哥們潑水、繞圈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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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妳一跳進去,學樣擺動四肢想浮游起來,才發覺根本沒辦法,水的密度屏障使妳無法呼吸,而且不論怎麼掙扎,都離水面尚有一步之遙,而那正好是世界上最遙遠的一步,生與死的界線。就在妳發覺自己可能要不久於人世,腦中一片反白,再也沒有力氣運作身體之際,妳突然感覺到胸肋之間一陣用力擠壓,原來是有人一把攫住妳,下一秒就將妳拖拉到水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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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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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不停地咳、不停地嗆,許之邕輕拍著妳的背,邊說不急不急、沒事,一邊將妳帶至池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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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妳終於從溺水的生理狀態中回過神來,不再感覺每一口呼吸空氣都是濕的之後,妳緊緊抱住許之邕,擋不住的後發驚嚇令妳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雖然已經抵達安全之處,許之邕感覺到妳不安的需要,還是順從似地回抱著妳,安撫著妳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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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個男人的身體。不知哭了多久,妳突然閃現這樣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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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妳從許之邕的肩窩間抬起頭,和他四目對視,妳發覺雖然身體開始莫名緊縮害臊起來,卻不願意離開與他的肌膚相親,復又將頭擺放回去,更緊緊擁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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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要上岸休息?」許之邕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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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妳迅速霸道地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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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如果要繼續待在水裡,那去兒童池好不好?比較安全。」許之邕又建議。
    ·
    妳不知道該怎麼辦,妳只是不想離開他,但又不曉得該怎樣表達,所以還是回答了:「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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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照君妳幹嘛?」玩得不亦樂乎的神偉哥哥,在妳鬼門關前走一遭後終於發覺妳的異狀,朝你們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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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妳只是斜眼怒視著可能召回許之邕破壞妳小幸運的哥哥,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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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剛剛不小心跌下水,我帶她上去。」許之邕代答,然後抱著妳開始朝水中的梯子走去。在向上爬的過程中,妳的身體一離開水面,少了水的浮力,妳原始的重量竟壓得他輕哼一聲,但他還是沒有鬆手,盡責地將妳帶離池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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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將妳放下,確認妳的雙腳踩穩在地之後,欲轉身下水,妳卻不放開在他肩背上的雙手,還是圈著,他只好蹲著與妳平視,輕聲問:「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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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情故事突然發生,像小田和正那首著名的日劇主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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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之前,妳其實也曾幼稚地笑嚷著喜歡誰、喜歡誰,有時是安親班的大哥哥、有時是鄰居的小朋友、甚至是街口便利店的店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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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妳知道這次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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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不一樣,一瞬間燙得妳無法言語也無法放手。然後妳才明白,原來妳一直都喜歡著許之邕,從見到他的第一刻起,他頎長的肢體、溫和的嗓音,還有眼底似星空的無垠,這個男子逐漸打開了封印在妳幼小軀體內,人類本能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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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妳罪證確鑿的初戀。大人不會了解,可是妳確實知道,妳就是戀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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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蟬不忍地鳴叫,聲聲不捨小二的夏天還是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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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升上小三不久後,妳和哥哥突地被爸媽轉出十二年一貫的私立貴族學校,進入公立體系,連在美國唸高中的姐姐也回到台灣升學。那連棟拔地起,高聳入雲圍城妳童年地理,有籃球場、有游泳池的高級社區,亦連夜倉惶轉換了風景,變成最尋常的灰泥顏色,家徒四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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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由於妳一直是家裡的局外人的緣故,從來沒有人認為有必要向妳認真解釋到底發生了什麼,妳也就這樣不明就理地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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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以後,妳才拼湊出原來是「非法借貸」四個字,讓原先明亮鮮豔的一切染上從前被認為是髒的顏色,但也從來與妳無關,像是上個世紀的事。噢對了,妳的童年本來就是上個世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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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再也沒有見過許之邕,不過往後若是有人問起妳的初戀,妳總會回答那個在水邊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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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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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之邕或許是妳化學上的初戀,但實際在生活中發生形貌改變的初戀,其實是在久遠以後的十七歲,妳和鄰校男生談過一段兩個月進展到三壘還來不及全壘打的戀愛,對方用沒感覺了與妳分手;然後是大一時和打工的同事交往過一年(也是他破了妳的處女之身),他說膩了想分開一下便再也音訊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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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居然就是最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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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在大三時倒追偶然在全國大專論壇認識的斯文男孩,順利交往後,便一直過到了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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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北部海邊仿藍白希臘風的景觀餐廳向妳單膝跪地,舉著從交往開始就默默存錢買下的、不到一克拉的鑽戒,請求妳嫁給他。一切符合妳一直以來向他明示暗示的想像,在一個妳有化妝、打扮精心、天清氣朗的日子,集結雙方好友的突擊驚喜,妳感動答應,哭得涕泗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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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在驅車回程的路上緊靠著何彥宏,從此以後該稱為未婚夫的男人,一邊欣賞把玩著戴在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自己倒追來的男人向自己求婚、對自己許下一生的承諾,應該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事,妳也的確覺得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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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有時候,妳總會感覺少了些什麼,害怕自己的生命就如此這般,可以想像地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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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事先預測與精準執行不就是人類總在追求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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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旦事情無法按照己意開展,人往往抱怨、感到痛苦和不公。妳在於女人而言最困難也最重要的事上做了極準確的評估,所有進程至少直到目前為止,都按照妳的心意,八九不離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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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你們會開始看婚宴場地,妳嚮往戶外婚禮,能辦在海外當然是理想,但妳知道僅憑未婚夫的財力不啻是天方夜譚,而自己父母的錢應該僅夠他們養老,若要他們為自己的夢幻出一點好像有些不孝,只能打消這個念頭選擇島內的地點;未婚夫家裡是相當不虔誠且開明的天主教,然而妳的父母卻有些台式迷信,恐怕要遵循父母意志找個老師合個八字算個日子,若如此還有日期限制,地點找尋會更加困難;婚紗、婚攝、婚秘、喜帖、喜餅,為了省錢妳樣樣都得親力親為,未婚夫性格雖好也願意幫忙,但這種事向來是女人的天下,且老實說妳認為他的美感不佳,還是自己看顧著才安心;蜜月地點妳已經想好幾個地方,行程可以交由未婚夫規劃;結婚後你們應該會住進未婚夫父母提供的一套房子,地點偏遠(進市區很麻煩的一個地方)也完全沒有裝潢,若想住得舒服一點,恐怕要去小額信貸一筆錢,空間規劃可以麻煩一位在做室內設計的高中同學,妳看過她的作品很喜歡,說不定還能拿到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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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瞬,手上的戒指竟變得好重,雖然還不到一克拉,但突然妳嫌這戒指太大了,大到得用妳整個生命才能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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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了嗎?」何彥宏問,邊親暱地用手磨蹭妳的大腿:「妳好像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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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妳最喜歡他的一項超能力,不論妳怎麼努力假裝,總是能看穿妳的身體,得知妳心裡的什麼鬆了或緊了些;不過有時妳也很討厭他對妳的敏銳覺察,這表示妳不太能做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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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雖然他看得出妳的情緒變化,卻參透不了箇中緣故。妳向來很會說話,小時的不被重視令妳練成不停說話引人注意的能力,就算沒人在旁也會跟自己說話。若妳真要騙他,妳總是有辦法圓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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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剛剛海風吹太久,頭有點痛。」妳答。這倒是真的,妳只是說得稍微嚴重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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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等下回去我幫妳洗頭順便按摩。」他輕柔回答,充滿對妳的寵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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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不要還沒結婚就趕著洞房好不好,太閃了啦!」說話的是正在開車的友人阿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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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布是何彥宏從國中就認識的死黨,這一路看著你們愛情長跑七年,時常給他出一些餿主意,不過人不壞也挺好相處。有趣的是,他是個性格外貌和何彥宏幾乎完全相反的男子,懶散、粗魯、愛耍小聰明和一點小流氓,煙和髒話不離口,但基本上是個狐假虎威的人,面對真正的惡勢力很容易就退縮、見風轉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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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麼從來都不會說要幫我按摩?你怎麼不去死一死啊?」講話更粗魯、搶著回話的是坐在副駕的阿布女友,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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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妳認識阿布以來他換的不曉得第幾個女友(有時還會同時有兩、三個),當妳熟悉阿布的戀愛慣性之後,就不再認真記他每個女友的本名(記得綽號都算是很給面子了),反正隨時有可能換。不過或許是年紀到了或許是遇對了人,比比和阿布交往已經超過一年,所以妳不但知道比比本名,也知道比比這個綽號的來源是她的英文名字Abb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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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只是幫她洗頭而已。」何彥宏出聲緩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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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真的很幸運,」阿布直視著後照鏡中的妳,口氣突然雙親般語重心長起來:「撿到我們天下第一帥童子雞,要好好珍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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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珍惜啊,他是我倒追的耶。」妳答。一朵勝利的微笑掛在臉上,語氣也隨之驕傲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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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覺得自己絕對沒有歧視的意味,可是妳很明白,妳絕對不要過像阿布、比比那樣「亂七八糟」的人生,將男女情愛當作遊戲,說換就換、想幹就幹。雖然何彥宏並不是妳的第一個男友,但妳自豪自己足夠珍惜、絕對努力,用心將你們的情感經營在正道之上,妳認為這足以彌補他不是妳的初戀、妳已不是處子之身的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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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是何彥宏第一個女友,想當然爾,他的童子之身也是妳破的。你們試了好幾次才終於完整成就標誌性的第一次,沒有他太緊張硬不起來、射不出來、一直軟掉⋯⋯的問題。妳能感覺他是從那之後才更投入這段戀情的,因為妳是領著他、陪著他一起經歷那些尷尬又慾望十足的時刻、聽見他射精時忍不住發出如少女嚶嚀聲的第一人,他因此將妳當作可以分享所有丟人秘密的對象,因為再沒有什麼比起性的那些要更令人沒面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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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追他、妳奪走了他的第一次、妳使他用妳想要的方式求婚。有時候,妳會感覺在你們的關係之中,妳好像比較像個男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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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令所有還在苦戀裡纏鬥的姐妹們欽羨,妳有辦法訓服自己的男人,紛紛追問妳的禦男之術。而妳總是裝一副高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樣貌,因為老實說妳也有點疑惑,怎麼自己就這樣瞎貓碰到死耗子似的和未婚夫交往下來。可是妳倔強地不想讓人覺得這單單只是妳的幸運,和妳的能力無關,所以總刻意強調他是妳「追」來的事實。在姐妹們遇見任何情感挫折時,也會以導師姿態說些兩性專家般的激勵評論。反正人總能從看似堅實自信的語言中,擷取出屬於自己靈藥般的一部分,盲目地照做或是不做,只要飲鴆止渴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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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入公立小學後的前兩個禮拜,因為還沒拿到新學校的制服,妳只好穿著原本私立學校的制服去新學校上課。私校的制服相當高雅,粉色圓領襯衫及深藍色蘇格蘭格紋毛呢背心百摺裙,下身穿黑色高筒襪及柔軟的手工羊皮皮鞋,女學生還有與制服相配專屬的各種髮飾,髮圈、髮箍、髮夾、貝雷帽,端看自己想如何打扮。對於小孩教養已沒有多大熱忱的母親,搬家後更顯鬱鬱寡歡,所以在新學校的起始妳總是自己胡亂打理,不過卻因為那一身看就知道名貴的制服,妳在新學校中竟引起一陣不小騷動,每天都有人在下課時間趴在教室窗台偷看「像公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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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幸這樣的情況在妳得到新學校的制服後就退燒不少,不過班導在上課時總喜歡有意無意地當著全班的面問妳:「這個妳學過了嗎?」還是讓妳默默獲得不少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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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私校的辦學教育,尤其是小學部,往往超前公立學校許多,而妳的確都學過了。班導這樣的問話常令妳不知所措,因為妳在原本的學校只是再普通不過的學生,卻因為轉到另一所學校而變得不一樣,這令妳的「新」生活反而不似父母兄姐那般愁雲慘霧。也是從這時開始,妳發現原來外表裝扮可以愚弄人,然後又因為這個領悟終於明暸家中其他四人的愁雲慘霧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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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忽然有點嫉妒他們也有點可憐他們,嫉妒他們擁有的那麼多又那麼早;可憐他們飛得太高所以摔得更傷。不像妳,很快就認命,親切地在平凡之中做個萬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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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因為曾在美國唸高中,英文能說得像母語一樣,考大學時便取巧選了外語科系,順利推甄上了名校,畢業後依靠優秀的外語能力在跨國企業工作;神偉哥哥則不知是真心惋惜還是因為能力不足假裝感慨,總愛說自己原先也要隨姐姐去美國的,要不是當初家裡怎樣怎樣,自己現在絕對不只這樣那樣。妳時常在他又抱怨時奇異地想,或許他真的如他所言天生就是做老闆的命,才會把員工身份做得如此不好,三不五時就換工作,眼高手低無法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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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為了切割財產的連帶責任向法院訴請離婚,三個孩子的監護權都歸在經濟狀態看似相對正向的母親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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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宣布破產,母親得以保留一些資產養育你們及過活。兒女成年各自分飛之前,你們一家五口還是生活在一個屋簷下,爸爸還是爸爸、媽媽還是媽媽。可是妳總感到有些怨懟,怨「離婚」這兩個字讓妳的家庭有了一道裂縫、不完美;然而哥哥姐姐卻對這樣的技術離婚大為激賞,覺得要不是這樣連家裡最後的一點什麼也要被奪走,情感關係可以為了現實低頭。所以妳幾乎沒有對他人說過父母其實已經離婚的事,反正外表看不出來,解釋起來也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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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彥宏雖然早已見過妳爸媽,也在一些巧合的情況下、非為了特定目的地見過妳的兄姐,但以未婚夫的身份和妳全家人吃飯,這日還是頭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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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在和家人見面前特意要求大家不要提起爸媽已經離婚的事,不用因為即將變成一家人而覺得什麼都該講。妳很清楚哥哥常常因為想要提醒旁人自己的不一樣,脫口就將小時的家境富裕當作賣點一樣宣傳;姐姐雖然不會逢人就講,但或許是受過國外教育比較開放,聊到自然之處也不會刻意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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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之,何彥宏是妳認識的一個再平凡老實不過的人,妳希望他就知道妳曾是個落難公主便好,父母為了財產技術離婚一類不大光彩之處能藏著就藏著。反正誰的身上沒有幾點黑暗,不影響他人自己心安理得便罷。就像妳總是對物理上的兩位前男友不願多說什麼,對許之邕那沒什麼的純愛卻願意多做著墨一般,妳想要盡力活在人會欣賞的純潔之中。即使一些不那麼純粹的事物的確為妳帶來了低俗的愉悅,卻不想也不能承認妳就是那樣的人。那就像是社會的探照燈,越是光潔明亮地將人圍攏,暗影也勢必蔓生,免不了的,人在光照之下都揹著影子在過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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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彥宏預約了一家知名老牌臺菜餐廳,在米其林餐廳指南進入台灣市場後亦榜上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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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不出所料,又開始炫耀似的說起自己曾吃過更好的,這家只能算是知名度高,騙騙觀光客可以,內行老饕才不會來一類,若有似無給人下馬威順便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言語;姐姐向來不喜歡臺菜,小鳥般只意思意思夾了一點東西到盤裡,但還是禮貌地維持進食貌;爸媽的外貌裝扮在長輩之中算是相當體面,頗有大戶人家風範,有時甚至會讓妳感覺好像妳不是這家的女兒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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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行的尚有哥哥結婚三年的妻子,和姐姐的一對龍鳳胎兒女。姐夫到國外出差沒來,這使妳稍稍鬆了一口氣,因為姐夫是個老外,而妳知道何彥宏的外語能力並不很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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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場聚會在妳事先對未婚夫及家人的分別提示下,和和氣氣表面虛偽地圓過了一頓飯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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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飯局尾聲,喝甜湯的時候,何彥宏似是為了令眾人更加熟稔、亦像是想要解謎般開妳一個親暱的玩笑,他突然發問:「我聽照君說她小時候有一個很喜歡的大哥哥,是她的初戀,好像是哥哥的同學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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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你說的是許之邕嘛。對啊,她小時候超喜歡他的,每次他來我們家都黏著人家,超煩的。」哥哥調侃。然後突然難得地轉換為有些崇敬的口吻:「他現在很有名耶,大建築師,好像前陣子才又拿了一個什麼建築的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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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嗎?那表示我看人眼光很好嘛。」妳搶著接話,裝作有些得意,一手捏了何彥宏的臂膀一下。家人接收到妳話語中的暗示,合作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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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妳早就知道許之邕成了一位建築師。他的成名雖然只是這一、兩年的事,不過妳早在他進入建築產業之初就注意到這個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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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初戀的緣故,妳總有意無意地默默關注著許之邕的消息。他是妳親哥哥的國中同學,雖然只有兩年時間,妳也曾唸過同一所學校,經由社交軟體的發達,妳很容易就從各種意想不到的人際網路中連結到他的動態。妳並沒有加他好友(妳害怕他不記得妳是誰而拒絕交友邀請),只是偶爾想起,朝聖般手動搜尋他的頁面。不過不曉得是不是因為不是好友的緣故,妳幾乎看不到他個人頁面上有任何貼文。妳所能知道的最新的他,大多是從他事務所的網頁上習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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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曾按照網頁上的地址,在某個無事的午後,搭公車一路散步到事務所所在的社區。那一帶因為在當初規劃時刻意保留下許多公園綠地,難得成為城市中一處清新所在,近年來隨著文青風的興起,許多公寓一樓甚至二摟都改建成了咖啡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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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坐在事務所斜對面一家咖啡廳靠窗的位置,點了一壺花茶續加熱水續到茶都索然無味、黑毯覆上大地,才有些依依不捨離開。而妳一整天只看到一個貌似打工的年輕女孩,和兩個應該也是某種建築師的男人(妳並不明白一間建築師事務所裡該要有怎樣的人力配置),期間有人來送貨,有一個人像是來談生意,但都沒有看見許之邕。不過妳卻沒有感到絕對的失落,像是懷揣著一個新鮮還沒被人知曉的秘密一般循著原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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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喜歡說妳和許之邕小時候的事,說他曾經替妳素描過一張像、說他打球守規矩卻往往被想要炫技的哥哥撞飛、說他從來沒有對妳說話不耐煩、說他抓到一隻鍬形蟲合在手心給妳看⋯⋯。關於他長大後的事,妳即便遠遠地知道一點,卻不願說與別人知道,怕現實的殘酷總能撕碎想像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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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現實殘酷這件事,妳第一次深刻感受到,是在工作上帶妳的前輩不吭一聲搶走妳功勞的時候,那時何彥宏還在當兵,妳在電話裡氣憤地向他訴說這件事,當時的他還不太能了解,爾後上班了才能逐漸明白妳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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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彥宏出社會後一間公司做到底,升遷速度算快,屬於賺不多但能安穩的類型。在他當上小主管,然後可望升上中階主管後,從他的言談態度間,妳發現他也逐漸站進了屬於殘酷那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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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陣子他的公司發生一位基層人員下班騎機車回家路上不慎撞上安全島亡故的意外。原本以為只是單純的交通事故,卻被同事爆料,該員是因為工作過勞才會出車禍過世。爆料同事向記者提出了該員的打卡記錄及工作場所的監視錄影,打卡記錄上雖然都是準時下班,但在監視畫面上可以看到,裡頭的人都是下班時間到了先去打卡,復又回到工作場所繼續進行殘業,真正下班離開是在打卡時間後的一個半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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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爆料者同時向媒體控訴,不只過世那位同事,公司所有第一線人員都在這種微妙的職場文化中被剝削時間與金錢。要大家先打下班卡是為了規避勞基法的工時限制,公司雖說會補償不在記錄上的工錢,卻是以基本工資計算,不算加班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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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真的受不了!」爆料者戴著口罩及鴨舌帽在新聞畫面裡聲淚俱下:「我們不能再讓這種工作方式造成過勞,最後連生命也賠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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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彥宏在該公司集團的母公司工作,屬於內勤,離第一線基層很遠。妳以為他看了這個新聞,會同情、不捨,甚至會想做點什麼去改變這種公司文化,沒想到他卻說:「這個產業就是這樣啊,進公司之前難道不知道嗎?先打卡就說過勞,錢又不是沒給,算加班費給他們就不會過勞了嗎?根本是死要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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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坐在他身邊,看著他的義憤填膺,又想起他剛進公司時被上司欺負的委屈,妳驚覺社會滴水穿石的力量,可以腐蝕人原以為不會被改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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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他總是對妳很好,從沒忘記妳的生日、交往紀念日,不在節慶時也會做些浪漫貼心的事,甚至比妳清楚妳的月經週期。這個男人基本上無可挑惕了,同居以來因生活習慣不同的磨合也沒有網路上說的那樣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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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人的生死不夠刻骨銘心、別人的公司妳也插手不了。何況那間公司帶給何彥宏穩定的薪水,也等於帶給妳穩定的戀情,雖然妳在和他一起看新聞的一瞬不小心小看了他一眼,但妳馬上就反應過來這一眼妳會帶進棺材,甚至連最好的閨蜜也不會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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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新聞還沒播完,在他能夠轉頭看見妳的表情前,妳就起身開冰箱,為自己拿了一罐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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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妳會直到如今還在意著許之邕,不只因為他是初戀,也因為他是妳平凡無奇的人生中,可供景仰的一種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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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之邕是買賣原物料的傳產小開,家裡是從日據時代就因為和日本人關係好拿到專賣權發達起來的大家族。雖然不是長子,但在兒孫輩中是學歷、見識、能力、品行皆屬上乘,最被看好接班的一個兒子。這樣的他卻對商場企業無心戀棧,按照家裡意思在美國唸完商業管理,就偷偷貸款到英國去唸建築,期間自己打工支付生活費,為追求夢想斷絕一切家中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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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成名之後他的身份經歷一直是媒體熱愛追捧的話題,但他作風低調,媒體挖得到的一直以來差不多就是上述那些。有網友評論這只是一種炒作,許之邕一定沒這麼厲害、一定還是靠家裡。但妳拼湊他成名前的一些蛛絲馬跡,還是發覺這個故事應該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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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曾查過他在英國念的那所學校,是位在北部蘇格蘭一個靠海的小鎮,學費及生活費相對便宜,亞洲人也非常少;而妳也曾搜到他一張穿著白襯衫搭配黑色半身圍裙的相片,裡頭一字排開站著六、七個和他相同穿搭的人,該是餐廳員工的合影;還有一則他的大學同學到蘇格蘭去找他的貼文,內文驚呼寫道許之邕居然可以在一個鳥不生蛋的地方過沒有保時捷與大麻的生活(就是一個炫富的敗家子寫的那種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有錢的內容)⋯⋯。這種種跡象應該都可以證明他真的是靠自己的力量完成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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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年經歷讓妳在還沒變成富人之前就先成為凡人,妳對不向命運低頭還保有熱情與想像力的人特別動容。妳討厭富人那種對金錢理所當然的死樣子,也討厭凡人因為得不到就仇富的猥瑣心態。妳有時會莫名眷戀起自己經歷過一次社會階級變化的轉生,雖然僅僅是因為當時的妳太小 ,令妳幾乎無痛地無縫接軌過去,但妳感覺貧與富的特質在妳身體裡融合地很好,那令妳成為不一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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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妳認為,許之邕或許是這個世界上,離妳最近、和妳最像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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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處理婚禮事宜,也剛好對現在的工作倦怠極了,妳提了辭呈。主管一開始極力慰留,但在妳謊稱懷孕之後,主管竟馬上批准。這是妳第一次對主管的沙文覺得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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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職後,妳趁著何彥宏出國員工旅遊那幾日,以尋找婚宴地點為由,為自己安排了一趟小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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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車一路搭到台東,妳在車站附近租了機車,導航了地點,來到了妳知道以後就一直想來看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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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地方頗遠,當妳騎在半路發覺還有不少路程,還默默有些懊悔為何要來。可當妳終於看見那地方出現在眼前,隨著機車速度越趨越近,還是感到撥雲見日般的興奮,由弱漸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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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棟位於海濱礁岩處的白色建築,兩層樓,但從黑鐵柵爛大門望過去的那面只會以為是一層的平房,要想看見完整的兩層,必須繞到建築背面,從海的方面望過來。建築的一樓,或者該說是地下一樓,像是垂生的藤蔓一樣攀附在礁岩面海那側,且那一樓建築用地只佔整體建物的三分之一,因為那是硬生生突出在海中,懸掛在懸崖之上與建築另外三分之二相連的一塊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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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能由上往下看,會發覺建築物是一個六角形,一角被安置在前三分之一懸於崖上之處,像是乘風破浪行在海中的巨大船頭;與前三分之一船頭相對的一角就是從大門望過去、客觀上的建築正面,尖端處利用建築物本身的形狀,設計了一座三角形的玻璃溫室,令人隔著溫室中的花葉也看不清屋內情況;建築物的真正入口位在左側邊,相較於整座建築設計上明顯的野心與氣勢磅礴,入口便顯得簡約,僅是單片門葉,且除了玻璃溫室是透明可見以外,建物左右兩側皆無可看進內部的窗門,像是要隱匿起來不欲令人誤闖的糖果屋,維護建物的神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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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建築物面海的那側,卻一改另一面的嚴密,是徹頭徹尾、兩層樓高的玻璃帷幕,令屋裡的人能享受到一種漂浮在海上的開闊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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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是從一本以色列的建築雜誌上讀到這個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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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曾在許之邕事務所網站最新消息那一列小小跑馬燈上,看到他設計的一棟建物獲以色列建築雜誌採訪,不過網站上除了那小小一行文字,就沒有其他連結或是資訊。像是放了一條幾不可見的恆長棉線,要人小心翼翼、耐著性子才有辦法一路摸到底的秘密,妳跑了幾家專營外文雜誌的書店,才終於找到一家肯為妳從國外訂購這本雜誌,並被收取了高於原價好幾倍的手續費及關稅,等了超過一個月才等來這本妳只能看圖說故事的雜誌,因為上頭寫的全是希伯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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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找到介紹許之邕的那篇(幸好裡頭放了他的照片),用翻譯軟體一點一點拼湊出這棟建物的故事,並在幾個建築愛好者聚集的網路論壇用各種關鍵字搜索,才得知原來這個神秘而特別的地方就在島的東部,也是他唯一一座在島內的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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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建物之外設有一座黑鐵柵門,卻形同虛設,因為周圍並沒有能阻擋人入侵領地的圍牆。許之邕在雜誌上說這樣的概念是來自日本神社外的鳥居,鳥居立在人神交界,提醒入內的人們要心存敬意;黑鐵柵門也劃分了公與私,懂得尊重的君子必定不會隨意闖入,且他不願海的連綿有任何一段被他絕對的自私中斷,所以刻意只設了大門卻不設圍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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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壇上的建築愛好者也有人找到雜誌並翻譯出這段文字,為了尊重建築師的設計理念,網路上即便有人去朝聖過,卻沒有公布切確地址,只有一些隱晦的道路描述。更何況,這其實是一座私人宅邸,但為誰設計的不得而知,許之邕在雜誌中也沒有透露房子的主人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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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按耐著想要衝上前去一探究竟的激動,只敢遠遠地沿著隱形的圍牆看一看。在妳左右來回走了不曉得幾趟,發覺的確不論是從那個角度都看不見房子裡面,除非是搭船從海上,有一些失落地準備離開,轉身卻發現一個約莫七、八歲穿著白色澎裙的小女孩,合理得詭異地出現在妳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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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小女孩不應該獨自出現在這樣的荒郊野外,且時序已近黃昏,但妳又覺察到她身上帶有一種脫俗氣質,小女孩應該就是這棟建築神秘主人家的孩子。可路的一側便是山,妳剛剛並沒有聽到任何車行聲響,她若不是大老遠走路來的,便是從山裡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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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裡來的。這四個字令妳心突地一顫,即刻聯想起一些聽過的山野傳說。妳下意識地放低視線,幸好,看得見她是有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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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確認小女孩的生物屬性後,妳仍帶有一些緊張地開口:「這個房子很漂亮,妳住在這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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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女孩沒有回話,眼神亦無敵意甚至沒有情緒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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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只好接著問:「爸爸媽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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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問完,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逼近,隨著一陣狗吠及一聲長長的叫喊:「MiMi!」是個男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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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循聲抬頭,幾乎就在剎那認出了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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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妳是⋯⋯?」許之邕帶著一條狗出現,一上前馬上用一隻臂膀圈住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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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久未見,他留了一點鬍子,頭髪也長了,和雜誌上看見的樣貌相比,多了一些成熟滄桑。而且,他居然有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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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突然有些想要捉弄他的意味,不告訴他妳是誰,但即刻又發覺這樣念頭背後的意圖相當踰矩,只好收起興頭,老實回覆:「可能我長大了你認不出來,我是沈建偉的妹妹,你國中的時候很常來我們家,你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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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記得啊!妳叫沈⋯⋯照君,對不對,妳小時候很愛說話。」許之邕爽朗回道。妳沒想到他竟還記得妳的名字,不禁一陣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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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麼會在這裡?還帶著小孩?」妳的聲線充滿了疑惑,卻又害怕自己冒犯,畢竟你們的過去太為淺薄,妳心裡對他的熱烈除了未婚夫之外更是獨獨不能令他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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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其實住在這裡,」他釋然一笑,不似他在公眾場合表現得那般陌生警惕,接著道:「進來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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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受寵若驚點了好幾次頭,才有辦法說出完整的:「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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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之邕先向妳大致導覽了房子內部,進門的二樓除了從外頭道路看得見的玻璃溫室,還有一個面海的開闊餐廚區域,及四間房間、一間廁所。餐廳之下,即是房子突出於岩壁之外的客廳,挑高兩層樓的設計,不但是為了增加空間的遼闊感,也是為了減輕懸掛在礁岩上這三分之一建地的重量,一舉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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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其實大概知道這棟建築的工法及概念,不過當他說到一些妳已知之處,妳仍舊裝作興味盎然的樣子,隱藏起這些年來對他的關注,並謊稱自己會來只是因為哥哥曾向妳提過這裡,覺得有趣所以順道過來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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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很少人知道耶,我只讓一家以色列的雜誌採訪過,那個雜誌編輯是我在英國念書的朋友,不然我是不想公開這裡的。你哥難道看過那本雜誌?」許之邕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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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該,沒有吧⋯⋯哈哈,」妳尷尬笑了幾聲,馬上轉移話題問了妳最在意的一件事:「你太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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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言難盡,簡單來說我們目前分居,她不跟我們一起住在這裡。」許之邕答,語氣不見一般鰥寡孤獨的落寞,像是早已長久地接受這個事實,成為新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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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之邕從未在任何媒體上公開婚姻狀況,甚至有週刊用黃金單身漢形容他,將他和幾位島內知名的年輕二代、藝術家、企業主一起做了一個優勝劣敗的表格評比,並網路調查誰是女性最想嫁的對象。叫做MiMi的小女孩在許之邕向妳導覽的過程中,一直安靜地在偌大客廳一隅畫畫,沒有一般同齡小孩的吵嚷與不耐煩,妳感到有些奇怪,但關於妻子的話題已經令妳有些小小尷尬,畢竟不是常見的狀態,所以妳有意識地閉口不問,假裝沒發覺以維持彼此一些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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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下來吃晚餐吧,我煮飯。」向妳介紹完房子,許之邕溫暖地邀請,一如妳一直以來對他的良好印象,沒有因為沾染了名氣而有一點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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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欣然答應,作夢的感覺從指頭蔓延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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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做飯時,妳下樓到客廳去看MiMi,但只敢用極慢的速度一點一點朝她靠近。在妳感受到時間的流逝而她應該不排斥妳的存在後,才小心翼翼開口:「可以讓我看妳的畫嗎?」妳並不期望得到回應,卻收到了小女孩遞來的畫冊。妳發現她畫的全是海,白天的海、夜晚的海、狂暴的海、寧靜的海,都是海浪卻擁有不同顏色狀態,令人能輕易分辨出來。妳不敢相信她這樣不合乎年紀的才華,脫口便問:「都是妳畫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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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女孩又不說話,接著竟直接跑開上樓,過了一陣終於回來時,手上多了幾本畫冊,拿給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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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仔細翻閱,發覺每本畫冊有不同主題,但總括來說只有三樣東西,海、鯨魚及土星。MiMi畫的海較寫實,但鯨魚及土星就充滿了幻想元素,有一張圖是土星浮在海上,一旁悠遊著幾隻渺小的鯨魚,還有一張是鯨魚氣孔噴出的水柱上端頂著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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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星怎麼會浮在海上?不是在天上的嗎?」妳微笑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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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星會浮在海上。」這居然是MiMi開口和妳說的第一句話,語氣有不容質疑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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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只是小孩的想像吧。妳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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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之邕朝樓下的妳們喊準備吃飯,MiMi又率先衝上去,妳跟著上樓後發現MiMi在擺放餐具,而且擺得極為有條不紊,然後她指著一個位子告訴妳:「妳坐在那裡。」許之邕馬上開口糾正:「跟客人說話要說請,要說請坐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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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坐在那裡。」MiMi複誦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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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依指示坐下,然後待到許之邕說了一句開動,MiMi才拿起叉子湯匙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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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認為妳可能已經發覺異狀、或許是很快接納妳為一位值得信任的老友,許之邕突然道:「MiMi有自閉症,所以不太擅長與人交流互動,也不喜歡改變。她剛剛指定了一個位子請妳坐下,是因為對她來說餐桌的椅子是有規定的,我一定要坐在我的位子,她也一定要坐在她的位子,如果沒有按照規定她會不高興。餐具也是她負責擺的,如果沒有擺到她認為工整的角度,她不會願意坐下吃飯。還好她現在很會擺了,我曾經等了半個小時只為了等她擺餐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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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之邕說完,MiMi居然偷笑了出來。妳終於看見她的臉上出現表情變化,有了孩子天真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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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餐進行到一半,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妳感覺不妙地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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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好像是騎機車來的對不對?」許之邕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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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點了點頭然後自我安慰似地回道:「沒關係夏天的雨應該很快就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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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雨直到晚餐結束都沒有變小一點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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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住下來吧。」許之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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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知道他只是客套,卻不住有了奇異的聯想。妳的面上雖平靜無波,甚至露出有點苦惱的模樣,卻在心裡暗自慶幸,自己出發前就將鑽戒摘下留在絨布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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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房內,周圍沒人時,妳才敢拿出手機與未婚夫聯絡,謊稱自己將手機忘在民宿,才一直沒有回覆電話訊息。許之邕的房子連客房都裝潢得雅致,妳假裝這裡是民宿房間,還特意用視訊鏡頭照了房間一圈讓未婚夫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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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妳就算不撒謊也沒關係,依未婚夫的脾性和妳與許之邕單純的偶遇,妳可以不用多撒一個謊讓自己承受做賊心虛的風險。但妳不知為何就是想隱瞞,除了情緒以外妳連情節都想隱藏。妳直覺認為許之邕是妳該當成秘密一樣珍惜獨佔的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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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之邕替妳到外頭去取放在機車車廂內的包包,妳聽見敲門聲,便知道是許之邕回來了,急忙掛了電話開門,渾身充斥著做壞事的快感。夜色中許之邕身體有些濕漉漉的模樣,更催化了妳的電流竄動。
    ·
    「謝謝。」發乎情止於理,妳道謝後就將房門帶上。抱著包包靠著門板用力搖頭了好幾次,才有辦法甩掉剛剛許之邕性感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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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碰碰碰。沒想到又響起敲門聲,妳驚得跳了一下,飛快放下包包,深呼吸了幾次才敢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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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澡的東西。」許之邕抱著浴巾、沐浴乳一類盥洗用品,進入客房裡的浴室替妳置放那些東西。妳目光追隨著他的動作,身體竟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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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還有需要什麼,不要客氣,我房間就在隔壁。」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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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點頭稱好,但妳明白妳才不可能說出真正的需要,妳連對自己都不敢說了,更何況是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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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取出小包進入浴室,對著鏡子開始卸妝。妳帶了慣常使用的天然植萃品牌出的旅行五件組,從清潔到保養一應俱全。卸妝乳自然的香氣隨著妳按摩臉部的動作沁入鼻尖,妳才終於從許之邕再度闖入的舉動回復一點知覺,感到放鬆舒緩。妳在浴缸放了水,一邊泡澡一邊敷著同品牌的茶樹面膜,僅是這樣就讓妳感受到了極致的舒適愉悅,每個毛細孔都可以呼吸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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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就好了。妳小聲念叨著,希望茶樹有些清涼的氣味能令妳不全然墮入今日不可思議的夢幻。然而一切還是太舒服了,妳險些在浴缸睡著,頭點入了水裡才醒轉過來。
    ·
    那晚妳夢見自己與土星及鯨魚一起漂浮在海上,身後有人擁著妳,擁著妳的是妳最喜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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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自然地在許之邕家住下,因為他從沒問妳何時要走、妳也沒表達過自己想要離開。妳就是天亮了走出房門,許之邕便開始做早餐,而MiMi總在畫畫,只有狗狗Ocean最興奮,急切地表達想出去玩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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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每一次他開口妳都會緊張,緊張他會表達希望妳離開的意思,而且雨只下了妳來的那一晚便再沒下了。不過他待妳卻像妳本來就住在這裡一般,沒有刻意安排行程、甚至也沒再追問妳來此的目的,你們就像偶然闖入彼此世界的星球,受到引力吸引、公轉自轉便成一個星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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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之邕在早餐後會開始工作,妳會和MiMi一起沿著同樣的路徑帶Ocean去散步、在固定的地點放牠上廁所、玩五十次傳接球後回來。接著MiMi會開始看書,許之邕家的藏書豐富,客廳裡有一面兩層樓高的書牆,妳也會挑書來看。傍晚你們會三個人一起帶狗走另一條往山裡的路,沿路摘採可供食用的植物。夜裡吃完晚餐,梳洗完,再看一部電影或是國家地理頻道拍的關於宇宙、海洋的紀錄片,通常看不到一半MiMi便會睡著,許之邕先抱她回房後,有時你們也會留下繼續將剩下的片子看完。你們之間的距離大約是一個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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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逐漸解謎了許之邕神秘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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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iMi到了兩歲還不會說話,而脫口說出的第一個字,不是爸爸或媽媽,居然是うみ(U Mi),日文的海,這也是MiMi這個小名的由來。MiMi的媽媽是日本人,是許之邕剛從英國回台創業時認識的,原先以為只是單純的邂逅,交往半年後女方竟懷了孕。兩人很快辦理了結婚登記,但許之邕即便結婚有了孩子,依舊不願意回歸本家尋求經濟上的援助。創業維艱加上戀愛的熱情退去、照顧新生嬰兒的困難,讓MiMi的媽媽情緒崩潰,並質問他為什麼無論如何都不跟家裡聯絡、不願讓小孩認祖歸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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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MiMi三歲,確診為自閉症後,一切惡化到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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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thought your family was rich(我以為你家很有錢)。這是MiMi媽媽臨走前對許之邕說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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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許之邕已在規劃蓋這個房子,因為MiMi只要聽到海潮之聲就會特別平靜。他用公司名義又貸了一筆錢出來,壓力極大,MiMi媽媽表示要離婚且不要小孩,許之邕也答應了,不過對方要求一筆極高的贍養費才肯簽字,許之邕付不出來,兩人的婚姻狀態便停滯在有名無實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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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照顧MiMi很辛苦,但也是她給我最多靈感。比如說,你知道這個房子為什麼是六角形的嗎?因為她除了海以外,總是在畫這個形狀。我原本以為她只是單純喜歡,後來才知道,那其實是土星北極風暴的形狀,而她喜歡土星,是因為土星可以浮在海上。」許之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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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星可以浮在海上?」沒想到許之邕居然和MiMi存有同樣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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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星的密度比水還低,只要有一片夠大的海洋,它就可以浮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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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完許之邕解釋,妳突然有一種感覺,或許MiMi喜歡土星不是因為它可以浮在海上,而是因為她自己就是土星,學習其他星球笨重而孤獨地高速旋轉著,卻沒有一片足夠廣闊的海,可以容納她和她異於常人的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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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在這裡待了五日。該要離開的前一天,才出房門,便發現MiMi已換上泳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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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游泳的日子,」許之邕道:「妳有帶泳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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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沒有想到自己來這裡會有需要游泳的時刻(別忘了妳原先的目的是找婚宴地點的),只好和許之邕借了深色的T恤搭配自己的短褲,充當下水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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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過早餐,你們走到一處容易下攀的缺口,手腳並用下到臨海的邊緣。再走了一段,出現了一個天然海蝕的岩洞,和一小片因退潮而出現的小小海灣。許之邕指著一個大略位置告訴妳,再過去岩床就會陡然下沉,變得極深,所以盡量待在沿岸水淺的地方就好,一旦出去,不知不覺被洋流帶走,可能就回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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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iMi不會游泳,但好像光是戴著泳圈飄在海裡,她就很高興了,不需多尋求什麼刺激。妳在兒時差點溺死後發憤學會了游泳,在泳池裡踩不到底的深水區也不成問題。妳有些不甘寂寞只待在淺淺的海灣,便偷偷一點一點越游越遠。妳只是想要稍稍越界一些便回來,卻在不知道第幾個抬頭換氣時,發覺剛剛下水的地方已變成一個小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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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開始妳並不慌張,想著趕快游回去便好,但海流方向和妳回去的方向相反,妳又沒有運動的習慣,堅持游了一陣,幾乎沒有前進。這樣的情況終於讓妳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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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妳抽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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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妳舉目四望發覺生存機率愈發渺茫,突然有什麼攫住妳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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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不成是水母吧。就在妳這麼想的同時,許之邕探出頭來道:「不要抵抗海流,跟著我,我們從另一個地方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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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iMi怎麼辦?」妳用一種近似哭腔的聲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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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會等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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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好像抽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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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妳只好抱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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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面對天空,妳在上、他在下交疊在一起,背對著欲前進的方向用仰式游泳。他用左腕圈著妳的脖頸,妳的雙手則反抓在他腕上。待到妳的抽筋平緩,才分開來各自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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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最後在一個較為崎嶇的地方上岸,然後徒步往回走。許之邕像是害怕妳會再被海潮帶走一般,默默牽起妳的手。走了二十分鐘回到原本的地方,MiMi與Ocean依舊安靜在原地等待,只是海水已經漲起來了,她坐著的地方已經微微被水淹過,而她仍舊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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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平面道路,MiM突然說了一句:「爸爸喜歡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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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妳知道MiMi有自閉症,妳就上網查過關於這個病症的資料,患者會直接將心裡的想法口頭表述出來,不顧場合時間,沒有一般人避免尷尬、害怕傷人、甚至是刻意奉承的壓力與顧慮。妳低頭微笑,感覺到他將妳的手再牽緊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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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裡,MiMi睡著後,你們留在客廳看尚未播完的電影,但隔在你們之間的抱枕已不知不覺不見,連海潮的聲音聽起來都那麼不同。出了伊甸園,作為一對赤身裸體的亞當夏娃,有些必然的欲動不得不橫空出世。喜歡的感覺是一件多美的事,但因為喜歡而出現的舉措卻不見得美好。當電影裡的男女主角逐漸靠近、要吻上彼此,你們亦仿若無知地模仿起螢幕上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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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唇分開的片刻,妳用幾乎如溺水一樣的氣力才有辦法吐出:「我訂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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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果然略為遲疑一瞬,但一種高於道德體制的圓融世故,即刻將他拉回常軌,輕鬆笑道:「我還沒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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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知道他不是在嘲諷,而是體貼地想為妳的罪惡感開脫。妳的目光下垂,瞄到他勃起的部分頹然下沉一點。他拍拍妳的頭,像在哄小孩那樣,說:「就當作是人工呼吸。我是為了救妳,才這麼做的。」然後他將抱枕擺在自己跨上,避免妳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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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要來呢?平凡無趣的人生難道不好嗎?妳竟在心裡懊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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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日無疑是妳人生中最美好的幾日,然而妳嘗過之後才明白,自己其實沒有能力過這樣的日子。亞當和夏娃已在世上生養了千千萬萬,所有人情事理相互牽制糾結,每個人一出生便等同縛於網中,誰也無法瀟灑說我要怎樣便能怎樣,那也是世界得以運作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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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突然羨慕起MiMi,在常人眼中,她患的或許是病,但失去了在乎與解讀他人目光的能力,她得以純粹建構並活在自己裡面。誰有資格說她不幸呢?她搞不好才是上天的寵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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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一早天還沒亮妳就騎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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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膽小地連好好道別也不敢,只留下字條說謝謝,玩得很開心,會找機會再過來。而這又是一種好現實的虛偽,因為妳知道妳根本不可能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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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究竟為什麼連像在彼此的世界末日的時刻也無法誠懇一次?妳可是再也不會見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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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何彥宏進家門前妳就將自己安頓好,將家裡的燈都關上、窗簾閉合,蜷在床上無眠地假寐。妳不希望他看穿妳的語言身體,只能假裝病痛,假裝是思念自己的未婚夫婿思念到無力妝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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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彥宏攀上床鋪隔著棉被圈起妳,其實妳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味還有種回到人間的踏實,可是當他對妳做出一些前戲想要進入妳時,妳竟產生了本能般的反斥,忍著乾嘔和心裡的淚水才做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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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帶著像是已經窺見過宇宙真理的狀態,懸浮在接下來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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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演成了一位距結婚日子越近越顯焦躁的新娘,處理排山倒海的禮俗細節,何彥宏發覺妳不穩的情緒,總是好言相勸,體貼地告訴妳可以不必那麼麻煩也無所謂,他的家也不是很傳統那種,試圖放緩妳的步調心情。妳感激他的好、感激自己當初的慧眼識英雄,可是妳知道問題不在任何他以為的地方,問題其實在妳,妳才是無可救藥的本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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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上天的憐憫、或者就是妳的業報,一日何彥宏趕著上班,倉皇間居然拿錯了妳的手機。重度手機上癮的他才上捷運就發現,然而要折返已來不及,只好打電話回來請妳跑一趟和他在公司樓下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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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去沒多久,妳發現他的手機有無法預覽的訊息通知,好奇之下解鎖打開,發現是一位女同事要他幫忙買早餐的內容。妳不疑有它,代回了好,想說就買一份早餐過去做個順水人情,然而女同事又回了:「好想趕快見到你喔,你到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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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順著話頭假裝自己是何彥宏回道:「快到了,我也想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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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對方傳來親親的貼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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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沒有再回,因為已從簡短的對話中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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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彥宏算是小心,他不僅關掉了女同事的訊息預覽,而且應該每次和對方聊完天都會刪除訊息內容,聊天室裡除了妳和她簡短的對話以外沒有更舊的訊息。妳不曉得為什麼沒有氣急攻心的感覺,反而異常冷靜。妳思索光就這樣幾句話要令何彥宏伏首認罪不容易,因為何彥宏向來與同事關係很好,他可以宣稱本來大家就這樣說話的。妳再找了他手機裡的照片,比對該位女同事的大頭照,發現他們雖有單獨合照,動作距離卻正常得很,沒什麼能當作證據。唯一值得在意的是員工旅遊的所有團體照,他們倆在人群中都是排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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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又將手機畫面滑回女同事的通訊軟體對話框,點開她的個人頁面,看見擺在大頭照下的座右銘是耐人尋味的:相信自己!相信你!相信未來老天爺會聽見我誠心的祈禱(三顆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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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又有了靈感,用她的綽號為關鍵字,搜尋了通訊軟體內所有訊息。果然被妳發現他和阿布聊過她的一段對話,是阿布戲謔地恭喜他進入一夫多妻的世界,還說這本來就是男人天性,不用抗拒。何彥宏在下方回了他還是覺得對不起,他還是很愛妳,不過事情就是發生了,而且對方還是個處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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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此妳不禁失笑,究竟處男處女是值幾個錢,人要如此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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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下了捷運、買了早餐,照原計畫走至何彥宏公司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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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好,還買早餐給我喔?」何彥宏一見妳手上的袋子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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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幫陳小婷買的。」妳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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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何彥宏從妳口中聽見女同事外號,竟還能表現從容,才愣了一下就接著說:「是她傳訊息來要我幫忙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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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她還說她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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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婆妳不要誤會喔,不是妳想的那樣,那個女生本來講話就那樣,她對每個男生都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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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她還是個處女,但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就已經不是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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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在講什麼?我怎麼會知道她處不處女的?」何彥宏終於發現苗頭不對,口氣急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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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先上班吧,」妳的態度倒是沈穩:「我其實沒有那麼生氣,可能結婚的事情讓我太煩了,我現在也沒辦法想其他的了,你下班再說。」妳又把早餐朝他推搡過去,待他接住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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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幾步他來追妳邊哭喊著老婆,妳任由他抱緊妳,卻發覺對他居然只剩憐憫而沒有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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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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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手時是挺丟臉的,妳和何彥宏可是連婚紗都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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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因為堅持退婚和爸媽大吵一架,妳反唇相譏說你們都離婚了有什麼資格說嘴,還被爸爸賞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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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有時會覺得陳小婷根本是整個故事裡最倒霉的人,暗暗替妳背了一個黑鍋。退婚後他們竟也沒能撐住,不過還好後來何彥宏也和別人交往了,這令妳稍稍欣慰一些,自己沒有徹底摧毀掉一個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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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嗎?這是妳這兩年來無時無刻不在想的問題。但每次下定決心要訂車票就又自然膽怯,實際在怕什麼妳也不知曉,有一種可以對外宣稱的理由是他已婚,即便是分居狀態也要等到他確定單身才有資格與妳名正言順;另一種可以對自己宣示的理由是妳不想自己貼上去,他若真的喜歡妳會自己來找妳,不然就只能算是露水般的夏日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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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就在各種矛盾的推拉當中令時光流逝,有一天才頓悟其實那些對內對外的理由都不成理由,妳就是沒有自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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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自信,自己有能令他長久欣賞的能力;沒有自信,自己能在東部海邊光是聽著海潮聲就能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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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式分手的一瞬雖然感到解脫與爽快,可是妳也頓失重心。妳一直以為是何彥宏猥瑣、是他賴著妳、是妳給了他生活的動力。分手之後什麼都不想做,為了生計還是要爬回去上班過重複的生活才發現,其實是何彥宏的穩定給了妳向外發展的自由,沒有他如神木一樣定著,令妳回頭就能看見,妳也許永遠沒有勇氣走出心裡盲目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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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自信,和誰在一起都是消耗與浪費,不論是何彥宏還是許之邕,和誰都不是注定,都是一種關照內需的學習。學會了,才不會被自卑吞噬、被愛情吞噬,順便也將對方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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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在無聊的時候都會去學點東西,妳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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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朋友放棄原先做得不錯的保險工作,為尋夢想去學了花藝。學成後在網上販售訂製的盆景,或是用花朵替人做空間規劃。一開始只是她偶爾需要幫手採買花朵或是搬運物品、打打雜,妳幫忙次數多了,也央求她教妳一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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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插花、用花做擺設的時候,妳都會有非常心疼的感覺,因為妳知道用不了三天,這些花就會枯黃死去,而人只為了一時一地便摘採利用,還驥求永恆(最常接的案子便是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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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妳和姐姐、姐夫一起帶著兩個外甥去爬山。一路上,小孩子不怕髒地沿路撿拾果實、落葉,還當成寶似的比賽誰撿得多。出了登山口要上車回家前,姐夫喝令外甥將撿拾來的東西都丟掉,不要帶回家佔空間,妳突然有了靈感,找了個塑膠袋把撿來的東西裝起來,隔日帶到朋友的工作室,試著做出一個成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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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最後做出一個類似花圈的物品,不過充滿了秋葉的蕭瑟,並不繽紛。妳自己不是很滿意,不過朋友見了倒是欣賞,她說:「沒想到可以利用以前覺得是廢材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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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們一同腦力激盪,到野外收集素材,最後開發出全新商品:種子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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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植物的種子不像花一經摘採後便很快死亡,可以保存很久,還能種植出新的植株。妳們研究資料,才發現其實許多種子充滿奇異的形狀,甚至顏色。妳們會摘採尚未掉落的一段連莖種子,比如台灣欒樹、倒地鈴、羊蹄、木玫瑰、蓮篷,上頭綴以靠風力傳播的翅果,比如松果,或是靠水力傳播、外殼會長出一層防水油蠟的欖仁、瓊崖海棠果實,製作出質樸風格的無花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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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在網上寫了一段行銷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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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植物一旦落葉歸根,便再無變動的可能。所以他們傾盡全力,利用風、利用水、甚至利用匆匆的過客,過盡千帆,才將自己帶到一個未知可供發芽的地方。謝謝你在我長途跋涉的旅行過後,給了我一把安穩成長的泥土,令我得以開枝散葉,成熟為一棵大樹。是你令我知曉永恆的美好,所以甘願在此千秋萬代,與你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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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多人慕名種子同時象徵的新生與不朽,和結婚重新開始一段新人生,又期盼這個新人生長久的概念很像。無花不凋可以久放、可以種植的種子捧花,忽然一躍成為網站上最受歡迎的商品,朋友遂邀請妳乾脆辭職入股,和她一起經營工作室,由妳專營種子系列商品,況且這本來就是妳的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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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種子捧花的成功,也順勢開啟妳的新人生。不過有時妳也會感覺有些諷刺,這樣商品居然是由一個婚姻失利的女子開發出來的。要是人知道了這背後的故事,知道妳曾在有未婚夫的情況下愛上一個已婚有小孩的男人,最後退婚人財兩失,不是過盡千帆、落葉歸根的浪漫,人還會相信婚姻、相信愛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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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還信嗎?婚姻與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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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成天在植物當中過活,也逐漸把自己活成一顆移動的樹,幾乎算是固定在一個地方,只是妳會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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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布與比比結婚了。妳會知道不是因為你們還有聯絡,而是他們居然和工作室訂了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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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比來拿捧花那天說:「我佩服妳,」妳不知該如何回覆她這沒頭沒腦的一句,愣在當場,她又接著道:「敢退婚、婚紗都拍了也要拋棄劈腿的渣男,妳真的是我們女人的驕傲。我要不是他媽的被無套內射,不小心有了不敢殺生怕被嬰靈糾纏,我才不要嫁給那個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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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是先上車後補票。妳在心裡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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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尷尬笑笑,知道自己沒辦法也沒必要向她解釋自己好像才是先背叛的人。陳小婷其實不是賤人,反而是妳的恩人,沒有她攪亂一池春水,誰或許都會在原本的位子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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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使用的那套保養品有一個特色,就是要求使用者要按照身處環境的濕度氣候去調配產品用量及內容。妳認為人也一樣,即使在不變之中都還是要有調節自己的能力,被教條和規範綁死、並認為那些教條與規範該要為自己而轉的人不會快樂。可能我們都要重新去理解萬物的規律,並讓自己充滿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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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阿布真的對妳不好,就退婚吧,多少錢的婚禮跟自己的人生比起來不算什麼。而且現在大家都只知道我是一個老闆娘,誰還會記得我以前退婚那些事呢。」妳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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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布也沒有對我很不好啦,」比比的口氣卻變得心虛起來:「反正我覺得妳很棒,才堅持說一定要跟妳訂捧花的。妳要加油喔!我欣賞妳!真的!」
    ·
    送走了比比,朋友進工作室,告訴妳看一下電子郵件,有一筆訂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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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常妳們有案子都是由處理行政的工讀生統一接洽、排行程,再更新到公用的雲端行事曆,妳們自己上網看便一目瞭然。遇到客戶有特殊要求、有實施困難,才會另外口頭與妳們討論。這樣朋友直接來請妳看一下電子郵件的情況還幾乎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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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直覺就知道有事,馬上打開筆電查看,朋友亦湊到妳身邊,準備提點妳怪異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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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郵件內容乍看之下沒什麼問題,行文格式完全按照妳們在網站公布的那樣,切確寫出需求、尺寸、方案及預算。但一見到訂購人姓氏及送貨地址,妳就知道這封郵件為何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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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訂購人姓許,而且因為那個地址實在太特別了,除了台東我知道以外,其他都像憑空捏造的一樣,所以上google earth看了一下。結果,」朋友刻意頓了一下並瞅了妳一眼:「那房子居然是六角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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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知道妳過去所有事,這也是她認為這筆訂單應該要事先讓妳知道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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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之邕又結婚了嗎?他知道這個捧花是妳做的嗎?因為種子捧花的成功雖然有接受過媒體採訪,但許之邕應該不是那種會看旅遊生活頻道的人⋯⋯。各種疑惑情感翻騰充斥在妳心裡,讓妳不知該作何反應。妳沒想到自己對他還這麼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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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接也沒關係喔,還是妳想去看看?」朋友小心地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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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之邕不只訂了捧花還訂了場地佈置。由於地點偏遠,如果接了可以收取高額的出勤費,是工作室最賺錢的一種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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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錢賺幹嘛不去?」妳倔強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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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場極其低調環保的婚禮,只開了兩桌,就辦在許之邕家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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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在婚禮前一天隨著工作室團隊抵達那個記憶中如夢一樣的地方,當車子慢慢駛進,隨著如海潮湧起一般的熱淚盈眶,妳才發現自己有多想念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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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出門來的是一個年紀看上去和妳相當的女子,舉止談吐優雅,自帶一種出塵的靈氣。妳忽然嫉妒極了,嫉妒到沒辦法說話,朋友見妳的異狀,馬上代妳和對方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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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做基本定位、佈置、丈量尺寸的過程中,許之邕都沒有出現,甚至MiMi和Ocean也沒有出現,只有剛剛的女子,和一位又出得門來招呼的女人。新出來的女子看起來年紀稍長,短髮、削瘦,相當幹練的感覺,後來也幾乎是她在指揮你們與溝通。
    ·
    妳搞不清楚究竟那一位才是許之邕的新娘,不過不管是誰好像也無所謂了,妳默默拼貼著落葉裝飾背板,想勤奮地儘速完成手邊工作,明日正式婚禮的時候或許就可以不用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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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場邊突然傳來一陣狗吠,妳覺得那聲音很熟悉,才抬頭要看就被一龐然大物撞個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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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cean興奮地搖著尾巴、舔妳的手,妳也撫摸著牠難掩和牠一樣興奮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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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那狗好像很喜歡妳。」一位工作室同事笑道。
    ·
    「好久不見。」然後是另一個很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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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抬頭,是許之邕和穿著泳衣的MiMi。
    ·
    「好久不見,」妳客套回覆,急忙以接待客人的委婉姿態站起來寒暄:「恭喜你,不過⋯⋯你的妻子究竟是哪一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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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妻子?」許之邕皺起了眉頭,然後奇怪地回了一句:「我離婚了。」
    ·
    「那這個婚禮,還有那兩個女人,她們⋯⋯都不是要跟你結婚的嗎?」難不成那麼變態一次兩個?
    ·
    許之邕露出了一個妳看過最舒朗的大笑,然後道:「要結婚的是她們兩個,我只是借我的房子給她們辦婚禮。」
    ·
    妳後來才搞清楚,原來結婚的是許之邕的妹妹與她的同性伴侶,妹妹便是一開始迎出門的淡雅女人。雖然這是一座同婚合法的島嶼,妹妹的婚事還是不受許家人祝福,兩人偷偷登記後便像是私奔一樣地離開彼此的原生家庭,因此這場婚禮也不會有雙方家長出席,只有最親密的家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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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游泳的日子,」在妳聽到答案羞窘得不知如何是好時,許之邕突然道:「妳有帶泳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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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和他一起在水裡,令妳意識到他是一個男人;第二次和他一起在水裡,是他意識到妳是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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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妳燦笑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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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次,妳開始相信愛情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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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洋之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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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為與「童顏有機 INNA ORGANIC」合作所創作之短篇小說。故事中女主角所使用的品項為「乳香保養旅行組」,使用者可依所在地點氣候調節產品內容及用量,不論乾濕氣候都能照顧到肌膚不同需求。輕柔不刺激,質地溫和,面霜都能當作眼霜使用,陪妳上山下海不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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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煙波花時間沁海館 在 小烏龜的池塘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2019-02-09 14:0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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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墨x妳
    #R18注意⚠️

    當妳家熱水器壞掉的時候




      妳站在浴室瞪著蓮蓬頭,妳心想:今天一定是最不幸的日子。
      因為節目的關係已經奔波了一整天,身上都是反覆流汗又乾掉的粘膩感,正想好好洗澡時⋯⋯熱水器突然壞掉了。

      妳使勁的瞪著只有冷水冒出的蓮蓬頭,然後再抬起頭瞪著熱水器。

      妳開始嘗試用冷水沖腳適應溫度,卻發現在這寒冷的冬天根本沒辦法忍耐這股寒意⋯⋯

      妳嘆了一口氣穿上浴袍走到客廳沙發上坐下,開始猶豫要黏糊糊的睡覺呢?還是衝出去外面的旅館洗澡呢?

      這時,隱隱約約聽到對面鄰居開門聲。
      「是許墨回來了嗎?」妳從沙發上跳起來,快速的走到門口打開門,果不其然看到剛從研究所回來的許墨。

      許墨聽見開門聲回頭望了一下,剛好對上妳亮晶晶的眼神,他輕笑一聲:「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接著他打量了妳身上的浴袍,表情有點疑惑。

      「我、我家的熱水器⋯⋯壞了。」妳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略帶笑意的眼眸。

      「嗯,但是我不會修理。」許墨頓了頓,突然想到了什麼。「所以,我猜,妳想跟我借浴室,對嗎?」

      「你⋯⋯怎麼知道⋯⋯」妳的頭更低了,只看得到妳自己的腳趾。

      許墨沒有再回答這個問題,他打開家門站在門邊。「進來吧。」
      妳不好意思的踏入他的家中偷偷的看著四周,一如往常的整潔乾淨。因為妳左顧右盼的模樣許墨笑了一下:「在看⋯⋯有沒有其他女孩子來過的痕跡嗎?」

      妳小聲的反駁他:「我沒有⋯⋯就算妳有女朋友⋯⋯也不關我的事呀。」最後一句幾乎低不可聞,但許墨還是聽見了,掛在嘴角的淺笑漸漸淡了下來,他不再說什麼帶領妳去他的浴室。

      這句話講出來妳自己都有點心酸。
      妳喜歡許墨。

      浴室裡只有男性用的洗髮精跟沐浴露,妳咬了咬唇猶豫是不是要回去拿自己慣用的⋯⋯
      可是剛剛氣氛實在太奇怪了,妳放棄了這個念頭。

      妳脫下浴袍開始沐浴——熱水淋在身上的感覺真美好。妳不禁這樣想著,全身的毛孔都像被打開一般舒暢,堆積在小腿肚的乳酸似乎也削減很多。

      洗完澡後妳關上水龍頭,因為疲憊而當機的腦袋開始重新運轉。
      妳忘了帶毛巾,忘了帶衣服,只有剛剛穿的一件浴袍⋯⋯

      妳深吸一口氣開始想著對策,沒衣服?或許可以再穿著浴袍回去,但是毛巾⋯⋯
      妳偷偷打開一絲門縫,小聲的喊著:「許墨⋯⋯許墨?」

      無人回應,妳猜想是不是他又出門或是睡著了,無可奈何妳穿上來時的浴袍,渾身濕答答的想光速回到自己的家。

      這時剛開機的腦袋突然回想到什麼,促使妳停留在浴室門口發呆:「⋯⋯不會吧,我好像⋯⋯連鑰匙都沒帶⋯⋯」

      「怎麼不叫我呢。」許墨的聲音忽然從右側傳來,他已經換上居家服、手裡拿著純白的毛巾,一貫溫和的他居然蹙起眉對於濕淋淋的妳不滿意。

      他靠近妳將毛巾蓋在頭上開始幫妳擦乾髮絲上的水分,妳呆楞的讓他動作著,好一會兒才小聲的反駁他:「我叫過了呀⋯⋯」

      許墨不說話,將妳拉回浴室打開洗手台下的櫃子拿出吹風機,插上插頭幫妳吹頭髮。
      「我、我可以自己來⋯⋯許墨⋯⋯」

      他依舊沒說話,妳隱約感覺到他在生氣,仔細回想⋯⋯難道是擅自用了他的沐浴露跟洗髮精,他在不開心嗎?
      雖然妳感覺不至於會這樣但妳還是開口問了,「許墨——」他關上吹風機,仔細的聆聽妳想說什麼,這下子妳反而覺得有些尷尬。「你在生氣啊?是因為我用了你的沐浴露嗎?」

      「不是。別多想。」他繼續溫柔的幫妳吹頭髮,溫暖的手指輕柔的撥開髮絲,暖暖的熱風吹到頭皮讓妳舒服的想要睡覺。

      等到妳頭髮全乾後他收起吹風機,「我的鑰匙⋯⋯沒帶到⋯⋯」妳抬頭看了看他抿直的嘴角,對於這樣的他妳感到相當不安。

      「我知道。」妳想他應該是在門口聽見的,正想開口說些話時,他冷靜的聲音又傳來:「所以,妳想要叫鎖匠嗎?還是在我家,睡一晚?」
      不知道為什麼當他說最後三個字時妳一路從耳朵酥麻到腦子,妳沒辦法思考該回答什麼,直接依靠直覺順著他的話回答:「⋯⋯睡一晚。」

      許墨難得的愣住了,隨後失笑:「好。」

      妳默默地跟隨他走到房間,開始責怪自己的大腦怎麼開機速度這麼差!說那什麼胡話。妳睡了許墨的房間⋯⋯他要睡哪!

      許墨紳士的幫妳打開房門,嘴角扯出淺淺的微笑:「我幫妳拿一些沒穿過的衣服。」
      妳心慌意亂的看著那個笑意明顯沒到眼底的笑容,突然感覺你們距離好遠好遠。

      「許墨——」妳慌亂的拉住他的手,他低頭看著被妳握住的大掌,隨著他的視線妳彷彿被燙到一般收回了手。

      「怎麼了?」
      妳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氣氛變得尷尬,而且妳一時發熱的大腦也逐漸冷卻。

      許墨嘆了一口氣,輕拍了妳的小腦袋瓜:「在這裡等我。」然後轉身準備離開。

      妳好像有種預感,好像許墨一走⋯⋯一切就都不同了。
      「許墨!」妳已經來不及多做思考緊緊的抱住他的後腰,許墨身體僵硬了一下。

      「妳知道⋯⋯妳在做什麼嗎?」
      許墨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妳將頭埋入他的背後,手指尖開始顫抖,連說話的穩定度都不甚理想:「我、我知道⋯⋯許、許墨⋯⋯」

      明明才過了三十幾秒妳卻感覺像過了一世紀那麼長,忽然,許墨轉身、捧著妳的臉輕吻上嘴唇。
      幸福感來的太突然使妳鬆懈下來,晶瑩的淚水隨著放鬆的身體湧上眼眶,妳微微瞇著眼睛想看清他的表情,卻被眼淚模糊了視線。

      微熱的薄唇在妳唇上停留一陣子才緩緩離開,「傻女孩,哭什麼呢。」他溫柔的用拇指摩挲著妳的唇瓣。「不喜歡嗎?」

      「喜歡⋯⋯」
      妳呆呆的回應似乎逗樂了他,他低聲笑了出來:「傻瓜。」

      妳有些不服氣的主動吻了上去,輕咬他的薄唇,許墨有些危險的瞇了瞇眼,化被動為主動開始進攻妳的嘴唇。
      當妳回過神來已經被壓在床上,許墨不安份的大掌揉捏著妳胸口的柔軟,「嗯?什麼都沒穿?」略帶調侃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妳使勁的想瞪著許墨,可因為淚水而泛紅的眼眶、以及被蹂躪到微紅的嘴唇都使妳一點威脅都沒有反而看起來秀色可餐。

      許墨深邃的眼眸暗了暗,他不太確定剛確定關係的你們該做到哪一步。
      ——她會哭嗎?許墨在心裡想著。

      跨間的硬挺從剛剛甦醒到現在有些脹痛,許墨略略思考了一下後起身,將有些鬆散的浴袍重新拉整齊。

      「我去幫妳拿衣⋯⋯」許墨話還沒說完突然被妳拉下身體,妳有些羞惱的啃咬著他的嘴唇。
      「不、不准你逃跑!」

      許墨從喉間發出一聲輕笑,這聲輕笑讓妳感覺有點危險,「是嗎。」他拉開妳的浴袍將大掌覆蓋住妳的胸部。「這是妳說的。」

       許墨將頭埋在妳的胸前細細品嚐,「我喜歡妳的身上,有我的沐浴露香味。」他的舌頭圍繞著妳的蓓蕾慢慢打轉,才剛被溫熱的舌頭愛撫馬上又接觸冷空氣使乳尖不爭氣的硬挺,他也馬上察覺到這讓人害羞的一點而失笑。

      妳閉上眼睛不敢看他,身體卻自然的做出反應,妳感覺下身傳來一陣熱流,開始遮遮掩掩的夾起雙腿。
    許墨不用看妳的眼睛就知道妳在想什麼,不過他還是喜歡看著妳濕潤的雙眸無助盯著他的誘人模樣。

      「張開眼睛。」隨著話語落下他將一手擠入妳的雙腿中,妳驚慌之餘張開眼睛瞪著他。
      許墨滿意的笑了笑,修長的指尖往密地伸去——「妳居然連內褲都沒穿嗎?」許墨不禁想著,如果今天妳的鄰居不是他⋯⋯

      許墨難得的生氣了。
      他迅速的將妳身上唯一一件遮掩脫掉,只憑單手就將妳雙手壓制在妳的頭頂上, 長年握筆而略帶薄繭的指腹重重輾壓上脆弱的陰蒂,薄唇像是懲罰一般堵住妳的呻吟聲,舌頭靈活的撬開妳的貝齒長驅直入,炙熱的舌頭在妳口腔攪弄著,唾液從沒完全閉合的嘴角蜿蜒而下。

      妳只能發出薄弱的嗚咽聲來證明他的惡行,小穴不爭氣的吐出一大口淫水期待著被填滿,許墨也沒有讓妳失望、他將一指侵入嫩肉裡。

      許墨大發慈悲的稍微退開妳被吻紅的唇瓣,嘴角帶著一抹溫和的淺笑、彷彿剛剛在妳唇上蹂躪的人不是他。

      「想說什麼,要我停下?」
      妳能感受到他的唇在說話之際在妳唇上摩挲的搔癢感,他口裡說著結束但在穴裡肆虐的指頭從一根、兩根,直至三根全部進入,花穴裡漲的有些刺痛。

      「要、要你進來⋯⋯許墨,嗯——」
      這是妳,夢寐以求的事情。
      妳感覺到他的憤怒,雖然妳並不知曉他為何生氣,但妳希望他快樂。

      許墨愣了一下,「妳總是,讓我意外。」他將壓制妳雙手的大掌鬆開、另一手的三指抽出,許墨將手指上晶瑩的水漬靠近薄唇舔了一下,畫面色情的讓妳看呆了。

      妳現在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想要他、想要被狠狠佔有、想要妳的身體裡面也染上他的味道。

      「好,都聽妳的。」許墨拉下褲子的拉鍊,腫脹的肉棍已經將那裡撐起一個小帳篷,他思慮片刻以後還是決定讓硬挺出來透氣。

      碩大的龜頭頂端沁出一滴液體,許墨試探性的挺腰,經過手指的愛撫的小穴已經非常濕潤,才進去半個龜頭許墨就感覺彷彿被吸住一般動彈不得。

      「唔⋯⋯」妳發出有些難受的嗚咽聲,「許墨⋯⋯許墨,許墨⋯⋯」妳不斷喊出朝思暮想的名字,雙手勾住許墨的脖子。「許墨——呃。」
      許墨沒多做停留一鼓作氣衝破,那個剎那其實雙方都並不是那麼舒服。
      尖銳的疼痛使妳緊咬著下唇忍住尖叫,穴裡的媚肉宛如在排除異己似的拼命擠壓陰莖,許墨蹙了蹙眉堅定又溫柔的緩慢抽動著。

      許墨在妳身上種下一個個屬於他的印記,妳的鼻息間都是他的氣味,這一切都使妳意亂情迷的逐漸放鬆,挺過一開始的不適感後妳滿臉潮紅的輕聲低吟著。

      他輕咬妳的鎖骨、腰間的律動開始加快引來妳更大聲的呻吟,許墨彷彿被妳軟糯的聲音鼓勵一般肉棒在裡面越來越快,妳感覺她在尋找著什麼一樣四處探尋,突然,龜頭頂到某個地方使妳媚肉大力的擠壓著肉棍。

      「不⋯⋯不要、許墨⋯⋯」許墨看了妳一眼,確認這絕對不是不舒服的拒絕以後開始猛烈的戳著那塊嫩肉。妳有些害怕的差點哭了出來,快感像海嘯一樣快速且強烈的撲來,妳不安的喊著:「許墨⋯⋯許墨嗚⋯⋯我、我怕⋯⋯」

      「別怕,有我在。」許墨溫柔的親吻著妳額上的汗水。「這都是正常的現象,相信我。」

      經過幾番風雨以後妳哆哆嗦嗦的高潮出來,最強烈的快感淹沒妳那瞬間妳流下了生理性的淚水,雙手緊緊的抱著他將他當作海中的浮木。

      許墨將額頭抵上妳的額頭,用著略帶沙啞的低沈嗓音安慰著妳:「別怕。」
      許墨將雙手托著妳的臀部繼續抽插,剛高潮過的小穴無法承受過多的快感,妳顫抖著聲音哀求:「不、不要⋯⋯了,嗯——」聲音軟的像棉花糖,妳發誓,妳絕對有聽見許墨的輕笑聲。

      長夜漫漫,他的喘息聲與妳的呻吟聲在夜裡交織,他在妳身上留下無數個屬於他的烙印,而妳也情不自禁的回應著。
      最後的最後,妳閉起雙眼感受他在妳體內釋放的餘韻。

      「我不會,再放妳走了。」

      潔白的床單有著點點血跡,濃稠的濁白從穴口參雜著淫水一同擠出;妳知道妳輸了,輸的一塌糊塗,但妳甘之如飴享受著失敗的果實。
      輸給許墨,大概是妳能想到最幸福的事情,妳明白他對妳並不是一個完全透明的存在,他身上藏有許多妳看不清摸不透的煙霧,妳嘗試著逃避過他的關心、迴避過他那些扣人心弦的撩人對話,遮掩過自己的真心。

      在妳即將墜入夢鄉的同時,妳聽見自己的回覆。

      「⋯⋯我願意,當你的蝴蝶。」

    ———

    #ching筆

  • 煙波花時間沁海館 在 葉慶元律師(葉狀師)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2017-04-22 17: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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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時代的傳奇!

    民國8年生於魯西窮郷僻壤的王玉白,貪玩成性卻天資過人,自小就被稱作土精靈,小神童,從鄉裹、縣城、省城,一路第一名。近二十歲時,日軍侵華正亟,已是英俊少年的玉白滿腔熱血,跟父親說自已不念文學校了,要去念軍校打日本人。父親帶到祠堂,訓以三事:一生不抽煙、不賭錢、清白做人,要玉白磕三個大響頭承諾,放他走了。戰事倥傯,玉白從此和父母關山萬里,未曾再會。他記得那三個大響頭,終其一生連撿紅點也沒玩過。

    玉白之後考進南京陸軍官校十四期,28年畢業後原被留校任教育幹部,但玉白不幹什麼勞什子教育幹部,他從軍就是要打日本人的,他主動請求到最前線部隊,第一戰就到山西中條山當敢死隊隊長,之後戰功彪柄,從中尉排長一直做到上校團長,打了一百多場戰,打到抗戰勝利,再接著打共軍。怒江、獨山、桂林、零陵、遼寧四平街、內蒙科爾沁、松花江、巨流河、遼西、錦街⋯踏過的每個地方,攤開來就是一個活的中國地理。

    打戰很苦,資源很少,大部份的地方都是用腳走,走了幾萬公里。民國28﹣35年間,玉白長期跋涉苦戰陝甘寧、川康、滇黔的高原大山,除了敵軍外,還與窮山野水、毒蛇猛戰、瘴癘疫虐搏鬥。31年間,玉白帶軍偷渡怒江日本戰領區,糧食被日軍封鎖,長達五個月都吃野獸過活。當地蚊蚋瘴癘橫行,靠著每日服食美國贈與的金雞納霜苦撐三年。35年初,帶兵至東北戰場,又是另一個世界,他自傳裹寫到「每至冬季。冰天雪地,氣溫常在零下30度,野外作戰,堅冰在鬚,身手僵硬,車不能坐,馬不能騎」,如是再三年⋯⋯

    在烽火連天的戰爭歲月裹,玉白無數次的從死人堆裹爬出,跟死神擦身而過。30年2月玉白重感冒氣絕,醫官裝棺待葬,適有故友來訪,堅稱玉白一息尚存,務請開棺,玉白重新活了過來。偷渡過怒江後,數月對外音訊全無,上級以為玉白所領全連陣亡,準備豐盛祭品,盛大公祭;沒多久日軍解除怒江封鎖,玉白帶領大批俘獲之日軍軍品回原駐地,師長團長喜出望外,又為他們準備一場陽間盛宴。此類被公祭的情況又有數次,玉白最後都在戰友驚訝聲中出現在大家眼前。戰場上矢石交并,隨時有意外,沈船、撞車、轟炸、墜谷、被日軍追擊、機槍掃射、鋼盔中彈、重傷臥床⋯⋯玉白無一錯過。他是閻王不收的人,最後都是拍拍衣角,重新站起來。

    對日抗戰勝利後,接著打氣勢已不可同日而語的共軍。36年5月,玉白率兵3700人到東北四平街,參與著名的「四平街保衛戰」,會戰40多天,玉白率領的東北主力部隊殲滅共軍十幾萬;接著打瀋陽、馬三家子、巨流河、新民縣、錦州⋯⋯。但整體局勢愈來愈不利,37年10月27日,遼西會戰國軍慘敗,玉白率兵苦戰多日,官兵存活無幾,彈盡援絕,正要舉槍自盡時,被官兵奪去手槍,身陷敵手,被共軍捉至錦州監獄,再移黑山縣礦場勞改。

    39年間,與玉白一起被關進錦州監獄的87師參謀長蕭而啟,被中共當眾槍殺,玉白知道下一個就是自己了,他還想保住命見爹娘。他騙打石場的中共幹部自已有炸石的專長,於是被取下腳鐐到山頂炸石頭。7月中旬某日傍晚,雲雨交加,天色黯淡,他趁幹部遠離時死命地逃跑。就像電影刺激1995演的一樣,他在大雨中逃出生天,站在蒼茫的大地上,孤身一人。

    大陸幾近全面淪陷,舉目已無安全地,玉白決定到萬里之外的香港。聽明的他知道地表上只有一個東西可以準確無誤的帶他到南方,那就是鐵路。他日藏高梁田,夜走火車路,躲過無數關卡和中共軍警盤查,游過數條河川,最後搭上往廣州的火車。不巧中共盤查人員又上車了。在距離廣州三里處,火車仍在急速行駛間,玉白奮勇躍進路旁的泥潭,沒受重傷。他游過海偷渡到香港,進了調景嶺難民營,待了一年,最後被災胞救濟總會接到台灣,在基隆上岸。

    上岸後只有救濟總會發的新台幣100元,兩天後就一毛不剩。官拜上校的玉白,現在手下、官階、證件什麼都沒有,人生重新歸零。有認識的將官試著幫當年智勇雙全,有「常山趙子龍」綽號的他恢復軍職,但因為曾經被俘、沒有證件,終難如願。最困頓的兩年,他淪為無業遊民,以撿破爛書報為生,還曾經兩次被當作逃兵被捉進營區管教羞辱。但玉白決定不怨上蒼,重來一次。

    42年,玉白考入政工戰校,重新受訓,從二等兵作起。43年畢業被分發至台北工專作中尉軍訓教官。47年,國軍整理四平街戰史,確定玉白的功績,玉白被核復為中校主任教官。之後因表現傑出,於51至55年被任命為金門縣長,任內推動九年國民教育,成為全台灣第一個完成該目標的模範縣。從難民二等兵變縣長,這樣奇跡的不死鳥境遇,讓當年接他來台的谷正綱讚譽為「調景嶺之花」。最終玉白於60年以少將官階退伍。

    英俊的玉白在戰場上磋砣了歲月。相士說他眼間的深溝,在相法上稱為「斬子劍」或「奪命劍」,自己一生命硬,但不知要剋死多少人。已論及婚嫁的陽穀縣李小姐,殁;徐家莊徐小姐,殁;四平街的孔小姐,殁;台中市的劉小姐,殁;陽明山的盧小姐,殁⋯⋯等到他卸任金門縣長,一生最輝煌的時代都過去後,他遇到淡水的谷小姐,終於平安成婚。「斬子劍」的厄運無聲無息的退去,在五十頗有餘的年紀生下一男一女。女孩就是我的太太粉圓媽。

    我和太太論及婚嫁,第一次見到我岳父時,他已經快90歲了。他生命最苦難也最輝煌的日子,已經是近半世紀前遙遠的記憶;聰明絕頂,無所不能的老爸形貌,也僅存在於我太太的成長記憶。由於他的耳背,我和他始終有溝通障礙,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大體上是一個沈默而持重的老人。但這位遲暮的老人,很神奇地幾乎不生什麼病,行動正常,頭腦清楚,幾乎不用健保卡。某次二家聚會,約在國父紀念館旁不太顯眼的義大利餐廳,老人說他當天得先訪友,之後會自己找到餐廳過去。我心中狐疑這樣的老人怎麼可能自己找的到地方。當天我家十餘人到達時,所有人都驚訝老人早坐在餐廳外的等候椅上靜候多時。夕陽餘暉下的淺淺笑容,好像在提醒那時還不清楚他背景的我,他在廣袤的大地上關山奪路,水裹來火裹去,走過了幾萬里,這點小事何足道哉…

    六年多前,岳父尿不出來,幾十年來第一次到醫院住院。醫生說他之後都得洗腎。之後有一段時間情況極遽惡化,老人開始譫妄,躺在床上胡言亂語,曾經在戰場上經歴的新鬼煩冤舊鬼哭,似乎都回來了。我們開始準備後事。也是在那一次,我真正地看到,那些關於他的不死鳥傳說都是真的。沒過幾天,譫妄退散,老人若無其事地恢復神智。跟護士唱山歌念打油詩,介紹我的岳母是她的女朋友,逗地大家笑哈哈。這樣的歴程重複多次,大家都說死神是拿他沒輒吧。

    岳父退伍後數十年,以讀書寫字自娛。從軍是大時代不得已的選擇,他從來沒忘記自已的文人底。但戰火連天的灰色大地,是他人生中最燦爛的煙火,他每場戰役,每個傷口都記得清清楚楚;又兼是個筆記狂,沒事就掇捨舊稿,加上封面,美勞出一本自傳。內容壯闊奇幻,閱完如觀提姆波頓電影「大智若魚」裹老爸的故事,差別在他從無誑語,每個字都是真的。可惜他人生的巨流河,納不入溫暖台灣的涓涓細流。他的戰友先後凋零,在世的親友都愛他,但對這樣大時代的記憶不感興趣。過年時聚會他總要提祠堂裹的三個響頭,但大家麻將照打,只有畏麻將如虎的女婿重新跟他溫習幾句當年戰場上的烽火,他的心中應該不無落寞吧。

    這幾年我們每次探望他,他都提到從軍後再也無福奉養的娘親,提到親妹在幾十年前在香港和他重逢,說說娘在臨終前,仍在呼喚「我的小兒啊,我的小兒啊,你怎麼還不回來?」,他一直為此傷心。8月下旬,洗腎狀況再次惡化,昏迷不醒,送進榮總加護病房。我們都以為又是一次假警報,但這次奇蹟沒有發生,9月8日晴朗的秋日中午,他安詳地走了,親人隨侍在側。他沒有像他常提的孫思邈一樣活到一百三十歲,但年近百歲,晚年生活安穩和樂,子女優秀,應該沒有遺憾了。我相信他到了一個無病無痛的世界,重新見到爹娘和老戰友,重新有走一次關山萬里的力氣,樂天的他應該很開心吧。

    粉圓還小,跟外公不熟,只知道外公到天上做神仙保庇她。長大後要告訴她玉白公精采如電影般的一生。題著「王玉白雪泥鴻爪」的手作自傳,沈澱了一個大時代,是我們家族史裹,最精采的列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