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閒聊兼騙P幣，想看正文直接往下========================

標題下的奇怪一點，看能不能吸引多點人來看XD。

天龍八部是我很喜歡的金庸作品，

不過相關的金庸討論區看多之後，發現裡面的bug其實還真不少。

其中一個詭異的情節就是蕭遠山的復仇。

為何拖了三十年，偏偏要選在兒子詢問帶頭大哥是誰之前對知情人下手？

不只殺了當年參與雁門關之戰的群雄，還把喬氏夫婦、玄苦等無辜人士牽連進來。

這樣一來不像復仇，反而比較像是陷害蕭峰並隱瞞真相。

也有看過說法是蕭遠山刻意要讓兒子體會到被漢人冤枉的感覺，

讓蕭峰在中原待不下去、返回遼國。

感覺這些解釋確實可以解答一部分疑點，但我卻無法全然滿意。

但在今年忽然想到了本文的標題，

其實標題只是簡短版而已，我的論點應該是：

「蕭遠山是蕭峰復仇心與嗔怒心極端化、人形化的象徵。」

這是從象徵意義，而非從故事情節的立場上去分析蕭遠山得出的看法，

蕭遠山作為情節工具與符號象徵的成分大於他作為故事人物的成分，

所以從象徵意義上解讀蕭遠山，便能對其不合理的行為有所詮釋，

因為蕭遠山的行動實是蕭峰嗔怒心、復仇心極端化後可能出現的結果。

我不否認這個看法可能有不少過度詮釋的地方，

或許蕭遠山復仇的不合理就是金老沒構思好。

然而從這個角度下去看，我自己實在得到不少啟發。

金庸版有不少文章讓我對金庸小說的優點、缺點有更多了解，

所以想在此回饋一下，希望這個看法能讓版友也有新的收穫。

(其實是武俠小說報告寫得有些心虛，看有沒有版友的回應能促進我的思考XD。)

以下是正文：

===================================正文========================================


蕭遠山是蕭峰復仇心與嗔怒心極端化、人形化的代表。

這可以由下列兩點予以論證：

(以二版文本為引用、論證基準)

第一是蕭峰在尋找真相與兇手的途中，屢屢看見自己的影子。

如少林寺中，蕭峰在一面銅鏡當中看到了自己：


　　一瞥眼間，只見一條大漢的人影迅捷異
常的在身後一閃而過，身法之快，直是罕見。

　　喬峰吃了一驚：「好身手，這人是誰？」
回掌護身，回過頭來，不由得啞然失笑，只見
對面也是一條大漢單掌斜立，護住面門，含胸
拔背，氣凝如嶽，原來後殿的佛像之前安著一
座屏風，屏風上裝著一面極大的銅鏡，擦得晶
光淨亮，鏡中將自己的人影照了出來，銅鏡上
鐫著四句經偈，佛像前點著幾盞油燈，昏黃的
燈光之下，依稀看到是：「一切有為法，如夢
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

　　喬峰一笑回首，正要舉步，猛然間心頭似
被什麼東西猛力一撞，登時呆了，他只知在這
一霎時間，想起了一件異常重要的事情。然而
是什麼事，卻模模糊糊的捉摸不住。


在鏡中看見自己本無希奇之處，

然而文本中短時間內卻出現了三個蕭峰。

一個是阿朱偽裝的蕭峰，去拯救丐幫；

一個是蕭遠山，以蕭峰的形象殺人，

玄苦以為蕭峰是兇手，小和尚也指認蕭峰就是打傷玄苦之人，連衣著都相同。

真正的蕭峰則在鏡中發現自己。雖然實際上下手的是蕭遠山，

卻也使得這個情節曖昧起來，兇手究竟是他父親，還是他自己？

蕭峰看到自己背影後引起心中異常之感，

雖然隨後就省悟是因為曾經在沒有大銅鏡處曾清晰看過自己的背影，

但蕭峰離開少林寺時又再次出現不安的反應：


　　喬峰臨去時回頭一瞥，只見銅鏡被玄慈
方丈那一拳打得碎成數十塊，散在地下，每
塊碎片之中，都映出了他的後影。喬峰又是
沒來由的一怔：「為什麼每次我看到自己背
影，總是心下不安？到底其中有什麼古怪？」


既已明白不安是因為曾經在無銅鏡處看過自己背影所引發，

那為什麼還會困惑「為何自己會不安」？

從劇情上解釋，蕭峰可能隱約察覺到曾與假扮者擦身而過，

但在危急中沒有想到這點，所以引發不安情緒來提醒。

但從象徵角度解讀，

是否有暗示蕭峰隱約認知到兇手其實是自己（的嗔怒心）的可能？

銅鏡裂成數十塊，每個都反映出蕭峰的背影，

似乎就隱喻蕭峰性格不同面向的可能，

其中之一就是其嗔怒心。


此後，趙錢孫和譚婆死於蕭遠山之手，

蕭峰又再次注意到與自己的相似處：


「只見他(趙錢孫)胸口一大塊瘀黑，顯然
是中了重手掌力，更奇的是，這下重手竟
極像是出於自己之手。」


蕭氏父子都練過少林武功，但不見蕭峰下重手時用過少林掌法，

他得意的掌法是降龍十八掌，蕭遠山不應該練過，如何會相似？

雖有可能是指兩人手掌形狀的相似，

但以「重手」形容，就增添了解讀上的曖昧性。


而在單家，蕭峰則聽到民眾稱自己為「大惡人」，

並在阿朱質疑兇手為何要燒屋時，

蕭峰表示自己若是也會這麼做：


先一人道：「聽說單大爺、單二大爺、單五爺
在河南給一個叫什麼喬峰的惡人害了，這次來
放火的，莫非又是這個大惡人？」

阿朱和喬峰說話中提到那對頭時，稱之為「大
惡人」，這時聽那兩個鄉人也口稱「大惡人」
，不禁互瞧了一眼。
　　 ……
阿朱低聲道：「這大惡人當真辣手，將單正父
子害死，也就罷了，何以要殺他全家？更何必連
屋子也燒去了？」喬峰哼了一聲，說道：「這叫
做斬草除根。倘若換作了我，也得燒屋。」


蕭峰和兇手都被稱為「大惡人」時，

蕭峰又表明了自己與兇手在思考上的共同之處。

如此曖昧性就更加強烈。

之後遇見古篤誠，蕭峰再次被稱為大惡人，並被攻擊：


那大漢向他怒目瞪視，突然大聲叫道：
「大惡人，休得傷我主人！」說著舉斧
便向他當頭砍落。旁觀眾人見情勢兇險
，都是「啊喲」一聲，叫了出來。

蕭峰聽到「大惡人」三字，也矍然而驚
：「我和阿朱正要找大惡人報仇，這漢
子的對頭原來便是大惡人。雖然他口中
的大惡人，未必就是阿朱和我所說的大
惡人，好歹先救他一救再說。」


蕭峰和阿朱本來以為大惡人即是帶頭大哥，

後錯認為段正淳，實際上卻是蕭遠山。

慕容博身分揭露後，

蕭峰認為「真正的大惡人，實為慕容博而不是玄慈」。

認同單家的民眾則以大惡人稱呼蕭峰，

古篤誠口中的大惡人原指段延慶，卻也在混亂中認為蕭峰是大惡人。

那麼大惡人究竟是誰？

大惡人一詞被用以形容多個角色，

使得主角蕭峰的道德正當性也動搖起來，

似乎也蘊藏蕭峰才是真正兇手這一指涉的可能。


除此之外，蕭氏父子兩人有著高度的相似性。

身形外貌不談，最主要的還是那份嗔怒之意。

兩人還同樣立下不殺漢人的誓言，

卻都在憤怒如狂的狀態下打破，大開殺戒。

那份「蠻勁」除了血緣的遺傳，似乎也暗示兩人的相同性。


那大漢道：「嘿嘿，原來是蠻勁發作。」
抬頭向天，縱聲長笑。

喬峰只覺他長笑聲中大有悲涼憤慨之意，
不禁愕然。


蕭峰以蠻勁發作解釋自己不顧性命要救阿朱的原因，

蕭遠山的笑聲為何悲涼憤慨並無解釋，

或許是回想到自己在憤慨中破戒殺害漢人，

或許是笑自己為報妻仇在少林一待三十年。

無論如何，怒火導致的破壞性，是蕭氏父子明顯的共通特質。



第二點是蕭遠山復仇行動的詭異。

雖然文本中敘述蕭遠山三十年來處心積慮想要報仇，

但他除了搶奪虛竹與修練少林絕技之外，實無任何報仇行動。

趙錢孫、智光、汪劍通三十年來都平安度日，

趙錢孫尚可說雲遊四海難以尋找，

但汪劍通身為丐幫幫主，蕭遠山對毫無作為，實難以解釋。

之後蕭峰每到一處，蕭遠山就在該處殺人，如影隨形。

如此一來必會讓蕭峰蒙上污名，蕭遠山何以要如此陷害自己兒子？

一說為蕭遠山是要讓蕭峰在中原待不下去，將他逼到遼國，

讓他體會到漢人胡亂冤枉人的行為；

或言蕭遠山潛意識知道一旦復仇人生就會失去意義，

所以不斷阻止蕭峰得知真相。

雖然似乎可以解釋一部份原因，但仍有疑點：

但若要將蕭峰逼到遼國，為何不在蕭峰童年時就送他回去？

若要冤枉蕭峰，為何要裝成鬼魂揭破康敏與白世鏡才是殺害馬大元的兇手？

若要阻止蕭峰得知真相，為何不殺智光與康敏以確保口風不會走漏？

蕭遠山連喬氏夫婦、單正家人都殺，並沒有不殺女人或平民的顧忌。


當然這可說是金庸寫作上的缺失，

然而若將蕭遠山視為蕭峰嗔怒心極端化的象徵，便可解釋上述問題。

蕭峰直到杏子林揭密前都沒有家恨，

因此蕭遠山在三十年中都沒有行動。

當蕭峰在杏子林中得知身世、狂性發作，

蕭遠山也由此再生，開始復仇，

不只為他自己，也為蕭峰復仇。

如此一來亦可解釋蕭遠山能得知單正藏有帶頭大哥書信的原因。

文本中阿朱與蕭峰猜測大惡人在杏子林揭密時便潛伏於附近，

然而文本中敘述蕭遠山在少林寺中專心習武，

當真就如此恰巧會在那時候跑來觀察蕭峰？

若視蕭遠山為蕭峰的嗔怒心，

那麼蕭遠山能得知此事、屢屢在蕭峰追問知情人之前殺人，

就是作者用以象徵的手法了，其實是蕭峰對他們懷有恨意，。

蕭遠山殺死徐長老、譚婆、趙錢孫、單正一家，

可解讀為蕭峰潛在的恨意極端化。

聚賢莊中這些人出手與蕭峰為敵，要致之於死地，

聚賢莊中蕭峰憤怒如狂，下手毫不留情，

當時沒有殺掉這些人，蕭遠山就在日後代為下手，

殺死他們的實是蕭峰的嗔怒與恨意。

智光當時不在場，康敏在場卻沒有出手，

蕭峰對此二人基本上沒有敵意，或許這就是他們存活的原因。

而蕭遠山假扮成馬大元鬼魂、揭穿馬大元之死的真相，

亦是蕭峰潛意識的展現，他對馬大元完全沒有恨意，

他喜愛丐幫，所以至少在此點不願被污衊，

蕭遠山就代他出手找到真相。

（新修版中假扮鬼魂的改成蕭峰，

或許是金庸意識到蕭遠山沒有理由在此出手才更改，

但這是否正好說明那個角色應該是蕭峰才合理，

那其實正是蕭峰的願望？）


之後蕭峰追隨蕭遠山而去，

「蕭峰心念一動：『此人是誰？須得追上去查個明白。』」

為什麼蕭峰放著他認知中最後一個知道帶頭大哥身份的康敏不管，

執意要查出此人身分？他就不怕阿紫等人殺掉康敏？

文本中康敏也確實因阿紫而死。

當然這可能是蕭峰或作者的疏漏，但延續以上的解讀，

或許是暗示蕭峰已隱約感覺到蕭遠山（即自己的嗔怒心）

才是一連串事件的兇手，這場父與子的追逐，其實也是蕭峰與自己的追逐。


蕭遠山殺死喬氏夫婦與玄苦是較難以蕭峰的嗔怒心來解釋的部分，

然而縱觀古代文學，實有被仇人收養的孩子長大後殺害仇人的情節，

如《趙氏孤兒》中的趙武、《羅通掃北》中的尉遲寶林。

這些角色知道自己身世後便殺害養父報仇，

對養育之恩、數十年來的感情完全不放在心上。

以此為例，蕭遠山的行為或許可詮釋為蕭峰仇恨心極端化的結果。

喬氏夫婦不是殺害蕭峰父母的兇手，

蕭遠山殺害他們的理由是：


那喬氏夫婦冒充是你的父母，既奪了我的天
倫之樂，又不跟你說明真相，那便該死。」


反過來看，那或許是蕭峰一旦走偏，就可能對養父母有的怨懟。

參見蕭峰對段正淳確認身分時的質疑：


雖然此事未必出於你本心，可是你卻害
得一個孩子一生孤苦，連自己爹娘是誰
也不知道，是也不是？


蕭峰自小有養父母收養，何來一生孤苦之說？

若非金庸筆誤，似乎就暗示著蕭峰將親生父母看得更重，

以及因自己身世被隱瞞而生的怨懟之情。

蕭峰曾自述自己若是契丹後裔，那麼認他人為父母是為不孝：


倘若三槐公不是我的父親，那麼我自
也不是喬峰了？我姓什麼？我親生父親
給我起了什麼名字？嘿嘿，我不但不忠
不孝，抑且無名無姓。


身世變化對蕭峰的自我認知產生了劇烈衝擊，

若因此對養父母有所怨恨，亦不為奇。

當然蕭峰絕無殺害養父母的念頭與行動，

蕭遠山之行為，是將怨恨推到極致、極端化的結果。

觀父子二人之名，

「遠山」是否有暗指走遠、走偏的蕭「峰」的意味？

玄苦之死的解釋與以上相同，

另外書中亦有蕭峰「殺師」的敘述，

杏子林中蕭峰曾言：

「奚長老當年指點我的武功，雖無師父之名，卻有師父之實。」

而聚賢莊中奚長老被狂怒的蕭峰殺害，

或許可以作為嗔怒心極端化足以殺師的證據。


綜合以上所言，從象徵的角度來看，

蕭峰在尋仇過程中雖未親自下手，

然而復仇卻被確實進行了。

真正的大惡人是蕭遠山，

卻也是蕭峰自己的嗔怒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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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140.122.37.42
※ 編輯: willy333 來自: 140.122.37.42 (12/23 00:52)

蕭峰偷刀殺人是金庸用以表現其性格的事件沒錯。

很多人用貪嗔痴來解讀天龍八部，蕭峰代表嗔應該沒有疑問。

蕭峰覺得被冤枉時他的反應都很激烈，常伴有殺意。

小時候偷刀被冤枉如是，

杏子林中被認為是契丹人，他也差點殺掉智光和單季山。

這和蕭遠山被冤枉要搶奪少林典籍，

於是「人家冤枉我，我便做給人家瞧瞧」的激烈心態是有些相似的。

那股蠻勁和嗔怒心從劇情上來說是血脈遺傳，

從象徵上來說就是蕭峰潛在性格被激烈化的部分了。

金庸選擇以契丹人的血脈遺傳來表達嗔怒心，

確實可能有種族歧視的意味。

不過貪嗔痴三毒人皆有之，金庸寫蕭峰的嗔怒要影射的應該是全人類的性格，

不只是指涉漢人對少數民族刻板印象而已。


至於蕭峰是因為受到漢人教化才大仁大義，

書中角色可能會這麼認為。

但以讀者角度看來，蕭峰是見證邊境彼此殘殺的殘酷後才有了對所有民族的慈悲心，

這就與書中漢人對他的教化關係不大了。

※ 編輯: willy333 來自: 140.122.37.42 (12/23 15:06)

也就是說第二個不安是因為隱約和假扮者擦身而過的提醒嗎？

從劇情上我接受這個解讀，回頭修改一下。

不過在我的腦補看來，還是有象徵對自我懷疑的意味。

另外「蕭峰理解不安是因為看過阿朱偽裝的背影」，

這句話我本意是從讀者知道事件全貌的立場來敘述的，

不過寫的不夠好，會引起誤會，我也修改一下。
※ 編輯: willy333 來自: 140.122.37.42 (12/23 17:57)

回頭一看發現自己的敘述錯誤，難怪清雲大會如此回覆，感謝指出。
※ 編輯: willy333 來自: 140.122.37.42 (12/23 18:04)
※ 編輯: willy333 來自: 140.122.115.102 (12/24 11: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