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次專注,持咒經行思惟「六度萬行」,六度即六波羅蜜,指六種菩薩修行所具有的品德特質,被認為行之可渡生死苦惱大海,到達涅槃安樂彼岸。「波羅蜜」意譯作「事究竟」、「到彼岸」、「度無極」,簡稱「度」。或音譯作「波羅蜜多」、「播囉弭跢」、「播囉弭諦」。按龍樹《寶行王正論》,有六種波羅蜜統攝大乘義:...
⭕️第238次專注,持咒經行思惟「六度萬行」,六度即六波羅蜜,指六種菩薩修行所具有的品德特質,被認為行之可渡生死苦惱大海,到達涅槃安樂彼岸。「波羅蜜」意譯作「事究竟」、「到彼岸」、「度無極」,簡稱「度」。或音譯作「波羅蜜多」、「播囉弭跢」、「播囉弭諦」。按龍樹《寶行王正論》,有六種波羅蜜統攝大乘義:布施、持戒為利他,忍辱、精進為自利,禪定、智慧為解脫。此六波羅蜜為戒、定、慧三無漏學所含攝,又統攝菩薩所修的一切行門,俱稱爲六度萬行。釋迦牟尼為菩薩時,由「能施一切乃至眼髓,所行惠捨但由悲心」而圓滿布施度,由「布施身體,心無少忿」而圓滿持戒、忍辱度,由「勇猛精進菩薩行,遇底沙佛,專誠瞻仰以頌讚彼」而圓滿精進度,由「坐菩提樹下,將登無上正等正覺前,住金剛喻定」而圓滿定、慧度。要如何在修行中做到「清淨、智慧、圓滿、圓覺」?就是要行「菩薩道」。什麼是菩薩道?就是六度萬行 ─ 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般若。 五乘佛法,人天二乘止是世法,不了生死;聲緣二乘,雖為出世間法,卻惟自了,未能度眾,仍非究竟;真能上弘下化,廣度群生,悲智雙運,福慧齊修,圓滿佛果的,就是菩薩乘——修「六度萬行」之法,這也才是佛陀說法之真正本義。 ① 布施(檀波羅密、檀那波羅密):指把自身所擁有或所知道的施予他人。除了財物的布施(財布施)外,還包括佛法的傳揚(法布施)和消除恐懼(無畏布施)。能長養慈悲心、對治「貪」。② 持戒(尸波羅密、尸羅波羅密):大乘教義中除四眾之根本律儀(攝律儀戒),尚有菩薩戒。菩薩三聚淨戒之其他二者,為攝善法戒與饒益有情戒,攝律儀戒是遵守佛法不作諸惡;攝善法戒是奉行一切之善;饒益有情戒是廣修一切善法以利益眾生。③ 忍辱(羼提波羅密)《金剛經》「須菩提!忍辱波羅密,如來說非忍辱波羅密,是名忍辱波羅密。」:包括「生忍」和「法忍」及「無生法忍」,其為菩薩能在「位高時不傲慢放縱」、「被侮辱時不屈/居於怨恨」以及「外界現象變化時不會痛苦煩擾」等不生瞋業。但忍辱只能對治「自身的瞋恚(即自身造成的瞋礙)」,而不能對治「他人的瞋恚(即他人造成的瞋礙)」,且單單只會「忍辱」並沒真的完成「修成正果」或「解決問題」,而真正要完成修成正果或解決問題則是需要輔助六度中除「忍辱」的另外五度。故佛陀說的「忍辱」,並不是真的叫人「只會忍辱」。④ 精進(毗梨耶波羅密):包括以心靈思想與以身體力行去精進,「思考何為善法、何者可成善法」(禪定),並「實踐並修正」(持戒)、「護持」(忍辱)、「分享」(布施)善法,以增進「智慧」(般若)。精進修持其餘五度,以勤斷惡源。精進對治怠惰、懈怠。⑤ 禪定(禪波羅密、禪那波羅密):入三摩地,心無雜念,身心輕安,能對治心散亂。⑥ 般若(智慧、般若波羅密)破除無明,遠離煩惱、邪見而得自在。有「緣世俗諦慧、緣勝義諦慧、緣饒益有情慧」三種,能對治「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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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女性生育的職場挑戰與思辨
已不知是第幾位已婚女性,在求職時被問到有無生小孩的計畫。聽著她的煩惱,我心中忍不住的滴咕「都什麼年代了,不知道這是個人隱私嗎」。無奈,這就是社會現實;法律再怎麼嚴格規定、禁止、補助,孕婦的工作生產力總是會被質疑,尤其孕期的生理狀況無法掌握,與生產後育嬰留停的人事安排,確實會令許多資方寧願冒著踩線的風險也要問個明白。
許多人可能還無法理解,這就來舉例。孕婦不能配合高強度的工作、也不能安排出差或夜間加班,以免遭到勞工局稽查;另外勞基法所保障的八週產假,企業除了再雇用一位替代人力,還需要負擔員工休假期間的薪資。等到復職,因幼兒需要分心照顧,可能無法全力投入工作。以企業經營的角度,雇用一名有生育計劃的女性員工,無疑增加不少運營成本。
有人說,如要生小孩最好不要換工作。那要是因為現職讓她生不出孩子呢?有人就說那就休息不要工作啊!如果有經濟壓力呢?那就不要生啊!如果她不想因此中斷工作,還想在職場上一展長才呢?那就要取捨啊!這樣的對話與辯論從沒少過。
要改變群體的觀念需要時間,因此我們只能先改變自己。面對她所遇到的困境,我殘忍的提出「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現實。由於檢查身體狀態都正常,唯一影響就是工作壓力;既要工作挑戰又要備孕,這不是靠努力或意志力就能完成的。生理機能會隨著年齡增長而衰退,因此若有生育計劃,務必盡早安排不要拖,畢竟這個遺憾不是金錢可彌補的。經過反覆確認,肯定備孕為最重要的目標,因此在工作的安排上,皆會以此為主。由於近幾年才成功轉換產業,雖然高壓但擔心要是離開了崗位,未來很難再回到這個舞台。於是我們制定了篩選機制,先從同產業其他職務,再到同產業兼職,以及設定一個最差的狀況,如果一定期間還是沒有順利懷孕,就好好休息一年。畢竟工作機會可以規劃,求職技巧可以磨練;一年的gap year加上年紀考量,是還可以的投資。最後她也回饋『非常有收穫 堅定了目標 明確了策略 加強了信心 』,相信只要照著討論的執行準則行動,一切一定會順利的。
想寫這次的案例,僅希望大家能多些瞭解,這件事可能發生在自己,或你老婆、小孩的身上。希望有天,當你面對已婚女性的求職者時,能夠想起這篇,不求一定要接受,但求能同理!
無生法忍斷煩惱 在 法學博士石人仁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此生我們一定要往生、到西方極樂世界、成佛、成菩薩、決不再搞六道輪迴、才不枉此生此身、之念《阿彌陀佛》、之(易行道)、之妙法門也!
無量劫以來、我們同在六道裡輪迴、有很深之善緣、過去世都曾為善友或同修、今生方能、相逢、相遇、且惜緣、所以不要放棄、今生能脫離輪迴之機緣、要把握、有信心、要深信因果、同生極樂、壽命無量、一生成佛之!
釋迦牟尼佛之法運、還有九千年、之后佛法將滅了、末法、魔強法弱、科技資訊之干擾、與物慾、色慾之橫流、太誘惑、太迷人了、干擾我們修行念佛稱之為(魔)也!
它會障礙、我們、一向專念《阿彌陀佛》、之機緣、與信願持名之專精、不得不時刻警惕之!
佛陀:囑付 地藏王菩薩、代理佛陀來度化眾生!
還須五十六億七千萬年后、 彌勒菩薩、降生此界、八相成道、方有佛法!
所以今生你沒成就(沒證果、最少也要初果阿羅漢、才算入門不墮三惡道)、來生你保證會到人道來嗎?很不可靠、若不幸落入三途要五千劫啊!只要沒證果、來生前途渺茫、到臨命終時發現沒證果、怎能出離六道輪迴、唯有靠住《阿彌陀佛》聖號、蒙佛來接引、方能橫超六道與十法界、是佛之他力加持非常極妙之、不可不知也!
就算你要等 彌勒尊佛下生才出世在同於、(彌勒佛)同時之龍華三會上、你能有此大福報、能如願嗎?靠不住、而且五十六億七千萬年、等於銀河系、成、住、壞、空、四次、難矣!你有此信心、咱們也很讚歎、並尊重你的看法!
兜率天之內院是聖人、外院是凡夫、所以內外院時差大、不能以外院之時間來算內院之時間、差矣!
此時人之福報大、壽命有八萬歲、福報大修學佛法難矣!
末法之今日、淨土念佛法門是正法、適逢大善知識、導引極樂之明師!
釋淨空老和尚、專弘淨土念佛法門、論述得非常詳細、還有現世往生極樂之例子、增加我們的信心!
所謂:信為道源功德母、長養一切諸善根、信心清淨、則生實相!
同修大德、不管您是修何法門都行、只要將您所修之功德、迴向往生極樂世界即可!
西方極樂淨土、阿彌陀佛、比其它法門、殊勝之處、是阿彌陀佛、發四十八大願、接引眾生!
其它法門沒有、且須靠自力難矣!
只要信願持名、發菩提心(真心)、一向專念、阿彌陀佛、彌陀來接引時、一彈指頃、即入您所念之、那朵蓮華內、同時在七寶池裡了!
看您持念之功夫、決定華開見佛之時間、功夫高之上品上生者、馬上華開見佛、或有一天至七天!
造五逆十惡之重罪、往生前、遇善知識、一念真誠懺悔念佛、之往生者也能得生!
其它法門、須靠自力、往生途中、會有魔障干擾!
往生極樂、一入蓮華、即是成就、一生成佛!
凡夫的我、與同修大德們、過去生中、具有無量之深緣!
念佛之(易行道)介紹給您、相互勉勵、盼您相互介紹、能多帶一批、同修善友、同生西方極樂世界、永為善友、永脫輪迴!極妙哉!極善哉!隨喜功德也無量也!
現代人喜歡簡單、就能學佛、把佛法當知識、文章來欣賞、那是沒有智慧、而得不到受用之、可惜!遇到善法緣不會珍惜、臨命終時方知已晚矣!
老和尚言:色身就像衣服、穿破了再換一件、此因衣服是我所有的、並非是我(是假我)、真我是(自性、佛性、法身、真如、常寂光)、是盡虛空遍法界、無一不是之、隨拈一物便是、 所以身體是我的、但不是我、要有此認知、方能出離六道輪迴之!
佛法之大經大論、八萬四千法門、以末法眾生之根機、很難使得上力!
唯有淨土(易行道)之念佛法門、一品煩惱也不用斷、能帶業往生極樂世界、此是其他法門所沒有之、極妙哉!極善哉也!
就能出六道三界之輪迴苦、且又超出十法界、華開見佛、悟無生法忍、即是阿惟越致之法身菩薩、不可思議、何等之殊勝!
閣下之您、還在舉棋不定、世間壽命不多、如少水魚、再不穩住一個方向(極樂世界)、一個目標親近本師(阿彌陀佛)、唯恐往生淨土之機緣流失、且來不及了!
世間之色身不清淨、此生此身盡形壽、必須提升為、無量壽無量光、之紫磨金色硫璃透明金身、與《阿彌陀佛》之身相、相同之、具有八萬四千相、每一相有八萬四千隨形好、每一隨形好放八萬四千光、每一光中、有十方諸佛、菩薩、在講經說法、相當殊勝、不可思議之、往生極樂世界、便能證得之!
末法!淨土念佛法門是正法、常聞有人往生西、只要往生極樂世界、便是證果之、有人證果、此法便是正法、末法念佛法門是(易行道)、不得不知也、切勿等閒視之! 佛陀在世、指著地上之一群螞蟻、告弟子曰:此群螞蟻(七佛出世)已過、還在執著此螞蟻身、不肯放下而出離之!
反觀世間之人們、與含靈性之眾生、豈不是已經供養、數百億佛之無量劫、還流連忘返、在六道輪迴中之色身、不肯放下!
如不覺醒、等賢劫千佛都已出世、還在六道輪迴、豈不很冤枉之!
《註:同修蓮友之大德們、往生淨土之根、是孝親尊師、倫理、道德、因果、如果沒有孝道、與尊重別人、那一切都會落空、與佛暫時無緣、再等無量世之來生、再結善法緣之!
發菩提心、即是真誠恭敬心、此真心是建立在、孝親尊師之倫理道德之上、人無仁、義、禮、智、信、便生妖魔鬼怪之邪念也、不可不知也!
佛法是心法、學佛之行人、要往內心求之、心外求法者稱之為外道、必須提得起真誠恭敬心、且降伏浮動之妄心、回歸自性清淨心、才能與咱們、本來面目之、自性佛相應、無往而不利也、同生西方極樂世界之、善哉》!
老和尚說: 釋迦牟尼佛在經告訴我們、心行不善、起心動念自私自利、貪欲、傲慢、嫉妒、想控制、想佔有、目中無人、如此惡業、佛陀言:一淪三途五千劫、(地獄、餓鬼、畜生)此三惡道、要出離須五千劫、碰不得、所以咱們起心動念應為善、否則要受罪五千劫一聽、直冒冷汗、不得不知也!
佛陀在世、在地上抓起一把沙、告弟子曰:能得人身如指甲含沙、失人身如掌內沙、要珍惜您今生此身、之善法緣!
深信因果、信願持名、老實專念、阿彌陀佛、往生極樂、不退成佛、永脫六道輪迴之業海、到達彼岸、即極樂淨土也!
今生今世有緣、一同移民至西方極樂世界、永為善友、豈不極妙哉、極善哉也!
有緣之同修與蓮友、看見此文、希望同生極樂、世間人壽苦短、此念佛法門、之難信之法、之(易行道)、不能再等了、從此凡夫之我、專修一個方向(極樂世界)、一個目標親近本師(阿彌陀佛)盼能在極樂世界、與大家相聚、永為善友!善哉!
一念相應一念佛、念念相應念佛、不懷疑、不夾雜、不間斷、淨念相繼!
無生法忍斷煩惱 在 陳學聖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佛子,一年之中,至少,須有一回
109年3月1日 六祖壇經 持誦法會
慶祝六祖慧能祖師聖誕(農曆2/8)
梁寒衣老師主持
活動時間 活動內容
13:30-13:50 報到,入場
13:50-14:00 入場,靜心
14:00-14:30 梁老師開示
14:30-15:10 行由品第一 ~疑問品第三
p.1~p.94
15:10-15:30 中場休息20分鐘
15:30-16:20 請梁老師入壇
定慧品第四 ~機緣品第七
p.94 ~p.198
16:20-16:35 中場休息 15分鐘
16:35-17:25 頓漸品第八~付囑品第十
p.198~p.280 (三皈依/迴向)
17:25-17:50 結語,勉眾
供花,敬獻此心香
17:50 茶敘,歡迎十方佛子共來閑飲一盌茶
賦歸。
主旨:生死中的立足親切!
春已至,金菖蒲璨開於庭前。
廿六年了,自從初次"禪七"契入本心以來,六袓《壇經》即成為自体的隨身法藏,一切經藏、祖師言句,以及修行……的衝突與決疑,最终,總回歸《壇經》作為取決和歸依。它是誕生中土,與中國人的肌里、体氣、人文、生命關注至為親切親和、血脈相依的經藏!也是"南宗禪"一一所有禪者、道流的本源。
日日晨昏,頂戴世尊,便也一併頂戴着佛座前的六祖肖像——一亇永恒不捨、偕行常住的隨身教授師!
總認為,作為—名佛子,一年之中,至少,須有一回,閱讀、展誦此經典,好誏此磅偉、而質樸的心魂沖擊、掃盪内在的昩黑與愚暗。
三月一日(農曆二月初八)為六祖誕辰,謹以十分的虔誠邀請佛子們的光臨一一武漢肺炎再度警醒了"世間無常,國土危墜",也再度提揭了生死之中,立足安穩、立足定明的必要!祈願
光明徧照,疫病永除
大鑑導師
梁寒衣 敬邀
瑣務中的青蓮
──六祖壇經,自性彌陀
《六祖壇經》,又名《法寶壇經》,簡稱《壇經》
《壇經》十品,是一則「常不輕菩薩」的紀事;也是一部「即心即佛」、「即身成佛」的寶典。欲「見性悟道」,瞭解中國禪宗──南宗禪、祖師禪的神髓,必從此源頭著手。中下得之,不難成為善人、賢人;中上悟之,圓修圓證,也不難證入七地、八地,乃至等覺、妙覺,同佛如來,一體無二。此經以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往為本。認為「無從住本,立一切法」,體用一如,事理不二,即如如佛。
一尊瑣務中的青蓮,塵勞中的彌陀。
瞭解六祖及其教法,須從樹幹根砥──
至剛勁、寒蹇、焦煎處看起,細參細惟,如實操履!如實行踐!
那華枝璀璨、次第鋪展、開闡的其餘九品,
毋寧更肖以環繞著首品所作的注釋與言詮。
成一切相即心,離一切相即佛,這即是他教法的精髓。
獦獠
瘴癘之鄉的嶺南。流人埋骨的惡地。
野店終年沈沆著騾馬馱獸腥羶的糞氣。
泥濘時更顯得騷盪、辛嗆。
一個蠻貊之鄉的蠻貊風景。
寫實著人間的汗澇與艱辛──
存在是鐵錚錚的血肉,與泥汗間的真實──
淹浸的泥汗中,轉來一個同著蠻貊風景一樣獷直樸野的獦獠。
那人低著頭,馱著木柴,獸一樣,矮矮沉沉的趕路。肩上的汗巾濕涔涔地駁染著東一塊、西一塊的補丁,灰舊的葛衣汗燥燥地撲著暑氣。
這是南宗禪的初始:一個窮荒莽野、僻陋無文,大字不識一個的蠻子。一個腰懸斧柄、蹲在蕭荒墟市裡賣材的打材人。
也是禪和子耳熟能詳、形成歷史的巨大轉身的一幕:蠻子卸完柴,立於戶外,悠悠聽罷行客誦讀《金剛經》,恍然冥悟,且生起一個石破天驚、斬然決絕的信念:我要作佛!
一個大氣淋漓,百千世代,難於有人敢於果敢承擔,果敢直認,果敢直語的宣言!
「我想作佛!」那名粗獠的漢子,安置了老母,即風塵濩莽,攀越叢嶺,筆直來到黃梅東禪寺。
「什麼人?來此求啥?」五祖斬釘截鐵問道。
「我想作佛!」一個草包文盲。那個漢子卻不顧粗鄙,了無漸縮地筆直回答。
「一個小小的南蠻子!說什麼作不作佛!」五祖喝道。
「南蠻子皮相雖與和尚不同,卻不見佛性有何差別?」漢子曠曠落落回答:「弟子胸中常有光照:以為不離開本然自性,即是生命福田──不知和尚如何教導?」
「去!給我上碓坊!」五祖劈頭截斷道。
有相菩提與無相菩提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
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神秀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惠能
恍若兩首光滑的「順口溜」般,即若完全不思其義、不遵其行,千載以下,一名七、八歲的孩童,之於這兩首「悟道偈」也能琅琅上口──太滑溜了!以致當真「滑移」出去,難能真正定格下來,深參、深惟其中的義涵,從而折射為一己修行的本參與本行。
兩首「悟道愒」卻晰明指陳了,北宗、南宗之於「生命體相」與「修行形式」的根本差異:
一個認為,聖諦有為。
一個認為,聖諦無為。
一個認為「有」,此輾轉三世,此身與心,菩提與煩惱,涅槃與輪轉,佛與魔、聖與凡、天堂與地獄、罪相與聖道、塵砂與無明……皆具體存在、具相而有,得次第磨除、次第銷落,斬除一切蕪枝雜葉、惑亂習性,始遺菩提柯幹清堅明澈。
一個認為「無」,此菩提自性本自空寂,本自清涼。只要當體安住,認得一切叢花亂影、蕪枝惑葉,本然虛幻,本然無生!當下即清清皎皎地不為其迷惑,更不與之共舞(視枝葉蕪影為實有,而隨逐著它,拚命擦拭、拚命消除,即是另一種形式的「共舞」),當下即是自性涅槃,並不別有涅槃可立。
前者「以幻銷幻」,以為牢獄具體而設,須拆去一堵堵圍牆,搬去一塊塊磚頭,始能自在無礙,徹底「出牢」。後者卻直見「空如來藏」,了知城牆、牢獄、獄卒與囚人,乃至刑具與玩具……皆如幻設,皆為虛相投影,當下不為其所惑、所迷,即本解脫,即曠盪「出牢」!更無庸時時摩想著如何「越獄」與「逃獄」。
若識「空」時,無論劇碼如何上演──只要不入戲,不躍上舞台,認假成真,跟著一起捉捉放放,摩摩捏捏,則本自安恬靜定。
前者認為,必須努力拂拭、消滅波浪,始能獲得湛湛明性。
後者卻澈見,僅要不起波浪──或於波浪起時,剎那照見,不更增添、刪減,則本自湛湛明性。並不於波浪之外,另有湛潔之流;僅要不為浪頭所惑,則是本然的湛湛之流。
菩提,是回歸,而非構築。並不是向外樹立了什麼,而是了知空性,決定無一法可得。
無得,則無縛。
一個是「有相菩提」:次第銷盡枝葉,於「空如來藏」外緣徘徊打轉,只等拔除菩提「有」根,悟入空性。
一個是「無相菩提」:頓見空性,悟覺菩提無相──連樹身都不立,況乎其餘的柯幹雜葉?有何可捉摸撫弄的?
成一切相即心,離一切相即佛
唯其澈見「空如來藏」自性本覺,始是五祖弘忍冥夜付託衣缽的本懷。
禪宗史上「師師密咐,心心相承」至為驚動、瑰美的一幕,怕是垂遲的五祖為純厚的六祖,一位韶德的巨匠為個蠻鄉的青年,攤開袈裟,以袈裟遮圍著那蠻子的身軀首足,為之低低弘講《金剛經》的慈顏與慈美罷。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五祖弘忍剔開了六祖於直墜「空如來藏」後,可能有的偏空隔礙,而啟開了六祖大氣淋漓,與萬法璀璨並存,應用萬法、成就萬法、圓轉萬法的「大光明藏」。
一個果敢無畏,正視萬法,尊重萬法,而於其中朗闊開展,正向修習的菩薩「智道」與「圓徑」。
以致,鏡智頓開,陡然映現萬象光明的惠能,於澈悟之際,要脫口詠嘆道:「何期自性本自清淨!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
定靜澄明,於無染無著處,開展萬法,成就智明──這是六祖惠能教法的核心,即「自性真佛」、「真性自用」,也是他屢屢強調的「成一切相即心,離一切相即佛」、「無一法可得,方能建立萬法」。這是他於諸乘間所定義的「最上乘」:即「萬法俱通,萬法俱備,一切不染,離諸法相,一無所得。」
由是,他的「無念」,並不是空空白白,不生一個「念頭」,而是「知見一切法,心不著,是為無念」;也是「動上有不動」的「能善分別諸法相,於第一義而不動」。更是他爾後教法中「轉智成智」,以及「三身四智」的立足點。
既認「自性真佛」、「即心即佛」、「是心作佛」──六祖惠能至為雄偉剛健處,在於將金光閃閃、遙遙昇西,距離恆河沙般遙遠,而「百千萬劫難遭遇」的諸佛,再度置反於渾矇有情的體內,叫人直下承擔、識取「人人體中的那一尊佛」。
於他,「三身如來」──法身、報身、化身,以及他們所代表的毘廬遮那佛、釋迦牟尼佛、阿彌陀佛,乃至千百億化身;並不止於神光威赫,我們向外磕磕碰碰、膜拜祈禱的那三尊,而是一時並存,具現於每一個生命的本體中,於我們的心量、智慧,和行為中。人類的心念、思惟、見解與行為,自動折射了十法界每一類樣相與狀態,也潛隱涵攝了每一尊菩薩的特質與形容;如是,慈悲時,即是觀音;智慧,即是文殊;喜捨,即是大勢至;平直,即是真彌陀。
依此,諸佛所具顯的「四智」──大圓鏡智、平等性智、妙觀察智、成所作智,並非遙在天邊,而實存於每群生的本覺靈智中,建立於以無我、平等之心,觀察、對待、成就萬法,同時將生命意識所觸知的每一範疇、情境,皆消化、轉化為智慧的泉源。
他的「轉識成智」偈,所揭櫫的是日用中朗朗平澄,對待生命、應用萬物的法則:
大圓鏡智性清淨,平等性智心無病,
妙觀察智見非功,成所作智同圓鏡;
五八六七果因轉,但用名言無實性,
若於轉處不留情,繁興永處那伽定。
自性自度
九江驛江聲滔滔。
暗夜中,唯有舟楫橫散的長影。
葦岸孤曠,唯有濤吞江岸,嘩嘩流滅。
唯有兩條人影綢繆相對。
一個是禪門重鎮、威德巍巍的一代宗師;一個是葛衣傖陋,且講著很「侉」的土語的南蠻獦獠。
該離去了!
五祖弘忍凝視著這唯有半夕法緣的法子:千萬額顱中,唯他一人識得,我與諸佛本為一江之水!本為一脈之流!此水,與彼水;此軀,與彼軀,更無有別。
他固愛惜神秀淵明的博朗;但,法,不可以以人情交割!
「奇哉!一切眾生皆具有如來功德福相!」在如明星一般猝然的啟悟中,菩提樹下悟覺的世尊詠嘆道。歷代諸祖皆見此而悟,見此而直下承擔:摩訶迦葉如此,阿難如此……達摩、慧可、僧璨、道信,乃至於自己,以及眼下法脈,皆如此。
僅止是認證了此「一江之水」的奧祕。將來者,亦如是。
「我來渡你!」五祖縱身上船,把起船櫓,於暗冥中擺渡。長燈將滅,這是他與倏短的法子的最後一程。
「和尚請坐!合是弟子來搖櫓。」一雙繭厚的掌即伸過來握住船櫓,用很侉的土腔說道:「迷時,由師而渡;悟了,即須自度──依自性本覺而渡!」
「不識本心,學法無益。若識本心,見自本性,即名天人師、佛」──宗門下以「明心見性」、「見性成佛」為本。而所謂「頓悟」、「見性」,即是行者於電光石火之際,剎那經驗到「如來藏空性本然」,而與「諸佛法性、諸佛本心」合為一體。由於頓契空性,因而鑿破三千,打破累劫以來,藏識中視此輾轉三世、宇宙萬相為實體、實有,而牢執不捨的根本無明。
當然,「見性頓悟」可能僅是頓時切入如來藏,瞥見那道強烈的「生佛一體」的光束。我們累劫的習性與頑拗的執念依然洶湧而強勢!且採取了主控而主導的地位!行者照樣可能流轉於種種情境、狀態中,淹沒於自身的「眾生心」與「凡夫心」中。
由是,同樣以「頓悟」為前提,南宗禪亦衍生了「頓悟頓修」和「頓悟漸修」兩派──行者們依據自身不同的根器、資質、經驗,乃至於先前累積的禪定深度,而有各別的指授與言詮。
於六祖,生死迅速中,「見性」是一切修行的首務。必須決志死心向善知識覓道問路,及至識自本心,識自真性為止。一旦豁然開解,則須以此「空性」、「本覺」為師,向內恆恆提斯,恆恆照破……這是惠能的「自性自度」,也是他所謂的「迷時師度,悟了自度,度名雖一,用處不同」。
以悟覺的「自性本覺」作為一己修行的真實落腳處、皈依處,才是真修行、真道場,這是為什麼六祖要行者念念現見、返歸自身的「一體三寶」、「唯心淨土」,唯其當真識此不疑!信此不疑!行者才可能死心塌地,據此向內開展人人本具的「一體三身佛」,圓成性相中的「四智菩提」,而非永永向不可撈摸處,求索西天!
如是,於禪堂上,惠能所「變現」的西方淨土,並非諸部大乘經卷中的,佛以足趾按地,海印發光,而七寶佛土、莊嚴樓閣、寶樹寶花一時映現的神妙境界;也非《維摩詰經》中的維摩詰居士般,能將妙喜國土的不思議境界,如轉陶家輪盤一般,托於掌中,示現大眾。禪堂紋風不動,土石林木依然故我,諸般神通與玄異皆未發生!須彌、鐵圍、地獄、惡鬼、神龍、魚鱉、天人、菩薩、佛……諸般形像皆只在我們剎那的心象變現中,依心而存,依念而作。老老實實,唯此而已。
本來無生,本來涅槃
「見性」既然攸關重大,是一切修行的起點、終點和關鍵點。因此,《壇經》十品,從悟道至圓寂,六祖惠能反反覆覆所欲指陳、揭示的,也僅是「密在汝邊」的自性真佛罷了,是「菩提本無樹」的更上一著──
這是為什麼青原行思禪師回答「聖諦亦不為,何階級之有?」六祖深深契印,令行思為首座,首領禪門──唯其一刀兩斷,直入空如來藏,見本無生。佛尚不立,何況魔耶?
聖諦本非有為之法。
而南嶽懷讓的「修證即不無,染污即不得」,使得六祖摩頂讚歎:「只此不染污,諸佛所護念!」唯其了知「本來涅槃」,若果不起波浪、不被染污,即本如來藏湛湛清皎。
故六祖要說「汝既如是,吾亦如是。」因其真實照了與諸佛一體的「一江之水」的奧祕。
至於永嘉玄覺的「體即無生,了本無速」,直劈諸佛胸臆,更不見半分商量。三千大千世界,一切幻華、幻輪,於其一掌間,霹靂銷為微塵;但見無生,剎那即了;即此「了」字亦不立!
二者皆於一口、一偈之間,驚雷閃電,道盡了教門下「頓悟頓修」的玄旨。
「識自本心,見自本性」既是宗門施設的本懷,因之行者皆應將《壇經》的第七、第八〈機緣品〉與〈頓漸品〉牢置胸間,作為本參,而細參深研。兩品皆是六祖接引禪人所作的「觀機逗教」與「直指人心」,也是禪者「見佛真髓」所透破的本參。六祖衣缽底蘊,盡集於此。
識眾生!不為眾生轉,即見佛
既然「體即無生,了本無速」──本自無生,本來涅槃、本無可了、可證之處,那麼還有什麼「頓悟頓修」、「頓悟漸修」可講究的?
千萬別會錯意!《楞嚴經》中說道:「理則頓悟,乘悟併銷。事非頓除,因次第盡」──見道,如所述,僅是剎那瞥見如來藏空盪盪、豁落落的本來面目罷了。僅止於瞬息認證了體內的「真佛」,確認了你、我,以及所有生命中都清清楚楚、一模一樣的存在著「這個」,而不僅於經典、文字的抽象理論與描述。
見性,僅於頓時摩見「佛在眾生中」,佛光騰躍,曠磊磊地,粉碎一切虛空、微塵,也粉碎我們之於世間實體的執念。但是,稍後那被粉碎的虛空微塵又照樣直挺挺的站了起來,生命累劫之於器世間的頑拗執念、見解與習性依舊以它既有的思惟模式採取強勢的運作,冀圖穩固其根砥。我們的「凡夫心」與「眾生心」照常淹沒一切──意思是,人之所以為人,且習以為「常」的「常情」,照樣運行流轉:種種的虛幻、恐懼、憤怒、懷疑、期待、失望、悲傷、掙扎、瞋恨、怨懟、愛欲、焦慮、傲慢、敵對……依然故我,如同上了發條的轆轤般,日日、時時,研磨箇不停。
由是,六祖要說:「欲求見佛,但識眾生。只為眾生迷佛,非是佛迷眾生。自性若悟,眾生是佛。自性若迷,佛是眾生。自性平等,眾生是佛。自性邪險,佛是眾生。汝等若心險曲,即佛在眾生中,一念平直,即眾生成佛。」
禪門中,現今仍常以「一念返照」、「一念清淨心」來惕勵行者──自然,這一念「清淨心」並不是我們所以為的「淨、垢」相對的那個「淨」,而是「當體空寂之心」──了知如幻,而當下安心;之於種種情緒,種種毀譽、挫傷、悔逆、嫉恨……都不增添,也不浸淫,更不任之襲捲,由之把玩、拋弄。當下即認出它們是「眾生」!是由「外眾生」而被相對喚起、相應的「內眾生」,因而澄明安靜、不由之迷亂,與之共舞。
但是,通常人們很難「識得眾生」──當諸「心」起動,種種「情緒」、「情感」起動,我們很難將之「識辨」、「認取」為「眾生」。尋常,人們尚未看出,便已淹沒在它們的激流、漩渦中了──我們立即如進入於捕鼠夾中,淹埋於情緒、情境裡,在快樂、痛苦、失敗、憤怒、焦慮、欲念……中不息的打轉,尋找種種理由、藉口和解釋,想著那人如何如何……我該怎樣怎樣……該擁抱歡呼?或保護自我?還是打擊魔鬼?……
於是,不僅難以念念「認得」、「識別」眾生,也難以時時、日日「擇辨」……往往,我們僅是執取那些「眾生」為「自我」,為我的「心」,而在其中轉側磨碾、跌宕起伏……及至過了數個月、數年、數十年……乃至臨死,亦不曾識得「眾生」。
既則一生皆在這千千萬萬億億個眾生所圍堵的厚牆外徘徊、迷走;自然無法穿越人牆識取這個曖曖幽獨的真佛。
見性,即是於這叢叢層層厚堵的「眾生之牆」中劈開一道裂隙,認證性中湛然涼寂的真佛。一念返照,即是一念認證,一念見佛。念念返照,即念念回歸,念念見佛。修行,即是以此為核心,將認取眾生的心,轉為認取本覺的心。由是,六祖道:「佛,覺也。」、「前念迷,即凡夫;後念悟,即佛。」
頓悟頓修
自一念覺開始,而後十念覺、百念覺、千念覺、萬念覺……乃至念念覺!──念念回歸本覺空明,度心中所有癡愚、嫉妒、愁慘、諂曲、我慢、毒害的眾生,即是起「真性真佛而度眾生」。及至本覺燭照力量更更穩定沉厚,從薄弱的一道光束,進而如展開的扇面般圓明鑑照,恆恆穿透虛昧眾生,而安住本覺,與自體佛性合而為一。
而每一念的返照,必然是「頓」的──是從迷惑的煩惱、眾生叢中,剎那起覺、頓見真佛,而回歸空寂。這樣安住著,稍後──數念、百念……之後,眾生之潮又洶湧而上,行者又先須「識眾生」,查察自身已然又陷入「人牆」……再度頓見眾生,返歸本覺。
因之,念念見,即念念頓。每一次的起覺,皆是「頓悟頓修」,頓見而返歸!念念之間,更不容間隙與次第。
那所謂的「漸」,無非是時光延展,如來藏安住、保任,穩定、鞏固的狀況──從一日數見,進而念念相繫,刻刻即見!眾生虛化,如來藏體現圓明,放光動地。不再只是眾生圍伺下,一個微明的小點;稍忽,即淹滅於擠沓的「人」海中。
千年所積的薪材,雖有火炬炯然明炤,怕也要燒上數月、數年之久罷。由是,歷來祖師,於宗門下頓悟玄旨,卻罕見立即施設門庭,舉棒吆喝的,多半仍經驗數年或數十年的索隱,安住、保任,及至如來藏湛然圓明,始才應機接世。大梅禪師遁隱山茨,一遁即四十寒暑。即六祖自身,亦遁於獵人隊中,熏修磨礪達十五年之久。而在那難苦悠漫「辛苦受盡,命似懸絲」的十五春秋,五祖早已圓寂,他的周圍缺乏任何師友,所明澈曉了的,也僅是「自性自度」,以空性作為一己的善知識。恆於人性的蓁莽無明、屠割烹爨中,內照本覺,見自真佛,而度一切內外魍魎眾生。
塵勞中的彌陀
沉重的大石墜在腰上,摩擦著骨盤兩側。陋小的南蠻子,矮矮沉沉,沉穩而有力地踏著碓板。
木杵扣著砧石,一下一下,發出沉滂的迴音……
──禪和子們須深深深深地永遠銘記住這幅渾沉、美麗、平凡而厚樸的圖景,且如彼一般,將之視為一己修行的基柱。自矮矮負著薪材的行道初始,乃至腰石舂米、夜傳衣缽,這幅厚樸的圖像將永恆持續著,成為《壇經》以及六祖惠能的教法開展的根砥。
它是大樹至為虬勁堅厚的根莖,行者須從這裡覺察其菩提心木的本因本由,化為一己實際的軌則。
九江驛遠遠滅去。在懷集、四會的苦岡野嶺、莽莽叢茨間,始承衣缽的禪宗六祖默隱著,以一個荒蠻野夫的姿態。他毛茨翦翦,面貌平凡,了無神秀丰神雋秀、氣格恢宏,令人一望儼然的王霸之器。同時,目不識丁,缺乏任何專業與才技,渺無人世的光環與符號。
他甚且連射弋也不能。除卻原始的勞務與雜役、苦力與苦役,他一無所有。
且甚至連僧侶都不是!
一個埋首於社會底層,身分與定位的「下下人」。一個人人可得而吆喝,而踐踏、輕侮、嘲弄,與訕笑的粗潦僕役,一如昔時於東禪寺的廊廡一般。此刻,仍是的!他低低矮矮地蹲在破灶邊,身上撲著灰黑的炭屑。繭厚的指爪時時掰著獸網,試圖釋放困陷其中,慌恐掙扎的活物。
自然,不免會有一頓口沫橫飛的幹爹、罵娘之語。
我們不難想像,身為一名低微的雜役,跟隨、照管一隊獵人,那日常生活中,無盡充斥的龐雜、困頓、繁瑣與勞倦……
「惠能,來!」、「惠能,去!」、「惠能,這樣……」、「惠能,那樣……」如是的吆喝,白日、冥夜總是發自不同的方向,與人面。
這即是六祖禪的背景:一朵瑣務中的青蓮。
現實上,他根本無能和達摩,乃至於歷代祖師一般地寂隱窟穴,闃默長坐、凝心攝意、冥入本覺……那麼,如何能於傳統的「禪坐」之外,恆見本覺?於種種繁冗、勞務、行動與言音中,皆能定靜平寧,恆住空寂、恆持清明,將是修行重要的課題。
深磨、深礪;深演、深練……
然後了知,問題不在於起、坐,也不在於知、見;而在於,是否能於紛擾的萬象、浮亂的境界,於動靜觀瞻之際,恆念空寂、恆見本覺,而安住不動……不隨之起念染著,也不與之紛亂共舞……
問題不在於皮骨的「坐」,而在於是否能恆恆「安住於內在的不動道場」──於「識眾生」的剎那,即刻返回、即刻安住。
即見自性空寂,本來無一物。
染者,與受染者,皆如幻作,皆無實相。由是,於相,而離相,而無染著,亦不執取。此才是「真坐」。
因之,有別於昔往的「四禪八定」,六祖惠能之於「禪坐」的定義是:「外於一切善惡境界,心念不起,名為坐:內見自性不動,名為禪。」而「禪定」是「外離相為禪,內不亂為定。外若著相,內心即亂;外若離相,心即不亂。本性自淨自定……若見諸境,心不亂者,是真定也。」
由是,導引出以「無念為宗,無相為禮,無住為本」的南禪法門,而此法門是三而為一的,建立於內炤自性,內炤本覺為主──立足於不動道場,而氣象闊瀾,廣袤學習萬法、應用萬法……於中,轉一切識為一切智。
三年、五年、十年,或更久更長?……寒暑不易,瀆毀不易,苦志、苦節,而不易!……於時光的荼苦磨礪中,屠割殺戮的獵人們始在這個樸陋的役者身上,發掘出他潛默皎璨的人格與操品,宛如自叢掩的亂垛,挖掘出一尊洞窟古佛一般。那是他在獵人隊中的「隨宜說法」──但是,終其茨隱的十五個年頭,乃至法性寺的論議、剃度,他始終未曾出示衣缽,也僅止於一名麤頭亂服,淹漬於塵勞中的白衣居士。他的布衣葛服,即是法服。糞掃雜役,即是道場。折挫夷毀,即是檀城。他所唯一能認證的,僅是內在的佛、法、僧。依此,自性自度。
唯其於僧團中,他仍歷煎了「眾生心」的迫周與迫辱。因此,他很瞭解,所謂「出世間」並非一定指涉叢林僧團,而指「出離自我內在的眾生心」。真正的佛法僧,存在於「對空性的正見」。
「物忌獨賢,人惡出己,辛苦受盡,命似懸絲」──飽經人間的辛哀滄桑、侮慢恥垢,訕笑凌夷……由是,六祖惠能的教法並不建立於向高空,尋索一個更高蹈、虛玄、浩渺而莊嚴的境界,而是篤實回歸地面,回歸本體,回歸生命的基礎對待。於中,智慧洞明,柔忍涵容,遠離一切愛憎取捨……
「要識得自己內在的眾生!洞澈他們!不要為之所欺誑──」那樸實至極的話語是這樣諄諄告誡的:「嫉妒心、疑毀心、憍慢心、懷害心、人我心、競諍心、譟忿心……種種偏執、見取,即是我們胸中的眾生。」
常不輕
識眾生,即識佛
識得波浪、安住不動,即本湛明之流。
但莫污染,即本來佛。
芒花拂白。這是第八個秋日,我黏貼著脫落的卷帙──自從參閱《壇經》,八個秋日,它始終是自身的隨身法藏,與我一併泊止於每一次的羈旅與遠行中。藤黃的扉頁,竟如一枚枯葉般,萎萎捲起,娑娑墜落,且泛白磨光了。天涯行役,所祓仗的,最終,竟只是這一卷老黃的扉冊──它使我如眺北極一般,恆常於驛動的萬相、人面中,瞭望見磐穩心目,至為湛寂、深定的力量。
八個秋日,空山無人,即以之作為親炙的教授師。所參的,也僅足「轉識成智」偈罷了。
芒花老去,皤然回首,才頓覺:《壇經》全旨,於第一章〈行由品〉的前半,於法性寺剃度之前,或許即已說畢、書完了罷──這是一則「常不輕菩薩」的本紀:那人以低俯塵世的姿態,於垢濁人世、荒莽塵勞中,瀝明一己的佛性,且以「無輕」的眼光,皎皎明澈,斬釘截鐵地,指陳出每一個生命內潛的真佛。要人撥開棘叢窟穴,認得他!信得他!返歸他!
「自性中有真佛!莫錯過!你們皆將成佛!……」那苦口婆心的姿態,竟像極了遼古經卷中常不輕菩薩的授記。
自然,如常不輕菩薩一般,偏執、慢侮者,刀杖、瓦石以加之。人們寧可相信佛在西天,非人類可為。
──終其一生,除卻南北宗的諍論,其餘諸宗的問難、詰辯、毀眥,從未曾修歇過。以致,六祖邃深慈憫,恆常惕勵行者:「佛法無諍。學道之人,一切善念惡念,應當盡除,以自性為歸。」
一尊瑣務中的青蓮,塵勞中的彌陀。瞭解六祖及其教法,須從樹幹根砥──至剛勁、寒蹇、焦煎處看起,細參細惟,如實操履!如實行踐!那華枝璀璨、次第鋪展、開闡的其餘九品,毋寧更肖似環繞著首品所作的注釋與言詮。
是即此一尊佛!他的教法在他的手繭與裂足中。是成就萬象,荷擔勞瑣,而空寂安澄!
成一切相即心,離一切相即佛,這即是他教法的精髓。
舊來不動
素面榛顏,打柴窮漢。從來不是金軀供養。
搖手把櫓,擊槳中流,僅為了於晦黯叢矇的眾生心室中,湛明一偈:
法界圓融無二相,
舊來不動名為佛。
*原刊於梁寒衣著【優曇之花】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