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上流》難以改變的社會現狀 (9.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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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太長分兩篇,到 @looryfilmnotes 主頁部落格會是最好的選擇
(Part2)———————以下可能有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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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續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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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在《寄生上流》前半段,導演拿這一家四口精明且縝密的計畫、朴社長夫婦被牽著鼻子走的天真...
《#寄生上流》難以改變的社會現狀 (9.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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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太長分兩篇,到 @looryfilmnotes 主頁部落格會是最好的選擇
(Part2)———————以下可能有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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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續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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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在《寄生上流》前半段,導演拿這一家四口精明且縝密的計畫、朴社長夫婦被牽著鼻子走的天真和愚蠢,來代表有錢人並非聰明有能力、窮人也不一定都只能負責簡單的工作,但到頭來,也終究無法改變居住在上層豪宅與下層半地下室的事實,導演在片中使用大量垂直移動的鏡頭來凸顯上與下、富與窮、明亮與灰暗的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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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暴風雨夜晚,一家人狼狽地逃出豪宅,就像雨水一樣從上層「流回」底層,發現自己的半地下室已經被大雨淹沒、馬桶也不斷噴出黑水,反之朴家兒子卻趁著大雨開心地帶帳篷到庭院中露營。一邊是急忙搶救家中重要物品的慌亂景象,另一邊則拿著手電筒和對講機享受天倫之樂,一邊還擔心家中髒亂的環境,另一邊則拿起手機邀請親朋好友來家裡開趴,體育館發放賑緊急物資與貴婦華麗換衣間的兩相對比,還有什麼能比這還要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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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最初誤以為肥皂與洗衣精的味道會被識破,但最終就只是骨子裡的本質差異。同樣都被臨時找來豪宅,朴家的上流好友言行舉止中充滿餘裕,而父親基澤身上卻隱隱散發著臭味,這不僅是地下室的味道、是坐地鐵才有的味道、更是窮人的味道。《寄生上流》最高明之處,正是把觀眾無法從影像與聲音中獲得的「嗅覺」變得極為立體,讓「臭味」、「氣體」這種沒有多半無形的相態,成為人們對底層社會的負面看法、代表身分地位的標籤,成為無法消除的最根本歧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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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電影的高潮,當那隻「鬼」終於現身,上流人士在一旁驚恐地看著底層社會的自相殘殺,即便一開始對你抱持著尊敬的態度,但他們真正所在乎的還是只有自己。一個人流著血倒在朴社長的面前,但他只想拿壓在他身體下的鑰匙,並摀著口鼻厭惡地推開這塊臭氣熏天的死肉,究竟是什麼原因會造成人與人之間產生如此大的差異?讓就算同為底層社會的人們,只要抓到雙方的高低差異,不但不會互相幫助,反倒還歧視著彼此,希望能從他人身上獲取一些好處,這社會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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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片中父親基澤所說:「錢就像熨斗,有錢什麼都能燙平。」還有當長子認為女主人很善良,母親回答:「我如果有錢,同樣也會很善良。」這兩段話,是告訴我們人只要遵從正道就會有錢?是錢能改變人的本性?又或者只是人一旦有錢,就不需要讓自己「活得邪惡」?我想答案已經很清楚了。或許從《寄生上流》的角度,朴社長一家人比較偏向反派,但換個角度想他們似乎沒有任何過錯,反倒是主角一家人運用詭計搶走別人工作才是犯罪,這種為了生存而不得已的惡行,正是社會上最無解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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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是,那塊貫穿全片的山水石頭,可能是《寄生上流》最隱晦的隱喻物件,但就我個人的解讀,可以把它視為「渴望財富」或「希望升階」的象徵。從片頭兒子基宇好友帶來石頭,順便為他們帶來通往朴家的道路,而在那意外的大雨後基宇把它從地下室撈起,抱著它在體育館共眠,並把它當成解決「不穩定因素」的凶器,都代表著他即便經歷那個讓人膽戰心驚的夜晚,也尚未放棄能一步登天的希望。而最後他經歷了家人的死亡與審判後放下石頭,正是一種接受命運的表現,我們也才發現那塊山水岩,其實也跟溪流裡的石頭沒有差別,一切都只是角色的一廂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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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父親基澤在體育館說:「人生不需要計畫,因為每當有計畫,總會發生什麼把它打斷。」但最後兒子基宇卻打破父親的過往認知,在信中對他說自己將會出人頭地買下那棟豪宅,這看似充滿希望的字詞,努力奮發向上的宣言,到頭來會不會也跟他們的「發財夢」一樣,只是又一次美好幻想?《寄生上流》片尾並沒有給我們關於貧富階級現象的確切解法,奉俊昊在長期對社會的觀察,最終留下一個充滿絕望的結論,我想這就是所謂的現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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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體而言,雖然進場前心裡早有預期,但沒想到《寄生上流》這看似誇張有趣的故事,裡頭飽含的議題層面會嚴肅到讓人難以承受,當我們上一秒還沉浸在小人物成功偷拐搶騙的歡樂氛圍中,下一秒卻突然急轉直下,用種種不可告人的醜陋真相,把我們引向人性與社會的深層陰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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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上流》是奉俊昊眾多作品的集大成,透過精心設計的劇情和場景、極具張力的群戲表演、流暢的攝影剪輯與完美的配樂,呈現出一部讓人無比震撼的大師級傑作。如同導演奉俊昊說:「《寄生上流》是一部沒有小丑的喜劇,沒有惡人的悲劇。」它的笑點可以超越近期所有喜劇,但議題面卻又是如此的發人省思,兼具質感與深刻內涵。我認為能讓人大呼過癮,又帶給我們極大反差是一部諷刺電影的最高境界,《寄生上流》毫無疑問是我上半年的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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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雨過後的天空,總是額外地明朗;接納情緒後的孩子,將會有更多勇敢。】
這是我第一次寫給兒子,有關「接納」的文章:
「孩子啊,我想跟你說:在人生的旅途裡,
有時候是風平浪靜,有時候是驚濤駭浪的。
當你遇到大風大雨時,你可能會害怕。
爸爸會告訴你的,並不是『不要害怕』。
而是要跟你說:『害怕是沒有關係的』。
爸爸會跟你在一起,陪伴著你的害怕,
一起感受你的害怕。
直到... 你感到比較好為止。」
記得我兒子在大班下學期,因為班上家長邀請,我們讓孩子一起去學習踢足球。但踢了一陣子後,有一天帶他到球場時,他突然跟我說他不想再踢了。
為什麼不想踢?一開始不是都踢得開開心心的嗎?細問之下才知道,原來他在團體練習時都搶不到球,而且還被比他大的哥哥們推到跌倒。
所以當時在球場上,我跟他說了以上的一番話。後來,他就有了一點勇氣,走地到球場上繼續努力了。
孩子的成長,需要很多勇氣;有時候在孩子遇到困難、感到害怕時,他會逃避、哭鬧、甩賴、甚至生氣。
雖然我們的接納,也需要很多勇氣,但當我們願意接納現前這無助的孩子時,我們的勇氣,就會慢慢流到他心裡,幫助他漸漸長出面對害怕的勇敢。
為什麼呢?因為我們跟孩子的內心,原來一直連結在一起,不曾分離。
當我們不接納,孩子就會委屈;但當我們接納,孩子就會感受到被愛。在被愛與接納的內心裡,害怕就會逐漸退散、恢復安定,並慢慢長出勇敢。
在孩子害怕的當下,有時候我們大人也會害怕。孩子害怕的是當下,我們害怕的是卻未來,害怕他以後會懦弱,會不勇敢,會沒有勇氣…
我們小時候在害怕時,是怎麼被對待的呢?在我記得的印象裡,是被大人責備和嘲笑。
在當時被大人這般對待下,我也討厭害怕的自己。於是在我內心裡,逐漸形成了一個害怕的冰山。
然後我結婚、生小孩,孩子漸漸長大了,有一天我孩子在我面前表現他的害怕時,無形中卻挑動了我內心的冰山,讓我討厭現前這感到害怕的孩子。
其實我討厭的不是現前這孩子,而是小時候害怕卻不被接納的自己。
當我覺察到這點後,我才知道「接納」有多重要。我不要再因為錯誤的應對方式,把我這輩子內心的冰山,再傳承給我下一代。
所以,我學習接納。當孩子有情緒時,我選擇接納。盡管,有時候這是很不容易的。
人生的驚濤駭浪,其實不在客觀的外界,而在主觀的內心。
孩子與生俱來的種種負面情緒,在尚未懂得如何控制與管理以前,既像驚濤駭浪,也像狂風暴雨。害怕、憤怒、難過、緊張、委屈、無助、焦慮、徬徨... 這些都是孩子在成長過程中,必定會體驗到的感受。
為人父母,做什麼才能幫助孩子從情緒中恢復安定?
就是用接納的態度對待孩子,
並用語言說出孩子現前感受與想法,
如故事中的例子,爸爸對辰辰說:
「你剛剛有點生氣是嗎?」
「你是因為害怕,才不想踢足球嗎? 」
當孩子的情緒被語言命名出來後,大腦皮層的前額葉就有辦法執行調節情緒的工作。然後,透過好奇與關愛的問句,釐清孩子為什麼感到害怕以後,告訴孩子:
「爸爸知道你害怕,但害怕沒有關係。 」
「爸爸會一直陪著你,陪你一起害怕。 」
讓孩子知道,我們不但知道他的害怕,
而且願意陪伴他的害怕。
這樣,孩子就會被愛與接納的語言所感染,
心裡開始調適自己的情緒,逐漸恢復穩定。
孩子會不會馬上就變得勇敢,如同故事裡的情節呢?
每個孩子都不一樣,不同的孩子,需要的時間不同。
但接納孩子現有的狀態,就是對孩子最大的愛。
若我們能以此書常提醒自己,感受裡面的愛與包容,
或許就能成為孩子成長中,既穩固且溫暖的後盾了。
願我們也能從此繪本裡,找到內心更多的愛與接納。
羅寶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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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聲字 x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穿梭於複疊時空的精靈――李蘋芬新詩的時間敘事,以〈白色的門〉、〈在母親的房間〉與〈那樣的人〉為例(上) ◎蔡牧希
前言
李蘋芬於2019年4月底出版第一本詩集《初醒如飛行》,集結多首得獎作品以輕靈之姿迴旋於文字與韻律之間,光影時或乍現,譜出意象的多重交響之曲。
詩人自言:「詩意的發生總是從譬喻開始,因此詩集名以譬喻形式呈現。
『初醒』意味每一天的開始,都是面對世界的新穎開始,若古典詩表現了渾然飽滿的物我合一與同質性,現代詩中,更多的是我與世界協商和質疑的過程。藉由『飛行』一般的思想馳騁,以詩的形式,將外在世界轉化為內在風景。」(註1)
本文欲由〈白色的門〉、〈在母親的房間〉與〈那樣的人〉三首詩,探察詩人如何沿著多重時序的敘事結構,飛行於碎裂的生活間隙,建構全新內在的風景,並將日常真實一一轉譯,投影到讀者意識之湖。
二、打開白色的門,進入更迷人的所在――一場真實的詩風暴
李蘋芬於2019年道南文學獎作家講座曾以「明天,我們把暴風雨搬進來」為題,講述詩作的概念與呈現方式。她以瀨戶內海藝術季的作品Storm House為例,其設計概念,是讓群眾置身於日光燈閃爍的室內,以水瀑營造暴雨來襲的環境。
而「製造」具體風暴屋的呈現,就是詩人在作品「刻意營造」的概念。在詩人的刻意營造之下,「詩」可以構築某種空間、凝縮不同的時序。
「我坐在水中/水坐在白色裡面/白色的石頭。手臂。風箏。」開篇以水與白色的概念錯置,先破除讀者既有的概念認知,重新構建自我的詩空間。在「每一扇白色的門」之後,都有一個漂浮的世界,時間與空間在意念飛騰的瞬間,寂然解構。「我向棲身夢中的人們告解/白色在印象派裡翻灑/起身為瀲灩的雲/容易生皺/容易散」述說的是門後的世界。而開啟潛意識之門後,真實的告解逐步上演,如雲彩一般,既真實而又虛幻,正如陳義芝評析此詩:「彷彿宇宙洪荒無形的關卡,是時間、空間、形象、聲音所幻化──等待她開啟的渾沌之門」(註2)。
在思緒跳躍之際,令人不免質疑,究竟敘事的真實性何在?若詩篇的真實性或敘事線無法被讀者理解,詩行只是作者孤獨的囈語。米克.巴爾(Mieke Bal) 在《敘事學:敘事理論導論》(Narratology:Introduction to the Theory of Narrative)提到:「真實的價值意思是在行為者結構範圍內,行為者的真實性。」(註3)
楊牧〈詩與真實〉:「虛與實,對一個持續完整的創作生命說來,彷彿又是實與虛,這二者矛盾相生,若有若無。」(註4)虛/實在時序的跳接之間恆常相生,在夢與醒的邊境,時間已悄然變形。
「總在寅時,我醒轉他方/當未知的神/赤腳通過/這一扇不再是門的門/這一葉,眠床如舟」。詩篇裡具體的時間點一旦出現,醒轉與眠夢之際的裂隙,即刻融合。詩人的想像不斷暈染真實生活,席捲真實的生活意識。
素材的時間跨度,可以區分為「轉折點」(crisis)與「展開」(developement)。所謂的「轉折點」(crisis),表示事件被壓縮進一個短暫的時間跨度; 「展開(developement)則「顯示出一種發展的較長時期」(註5),較為接近真實的生活經驗。
在此詩之中,詩人善於在短暫的片段時間內,孕育室內的風暴,並且消解醒與夢之間的疆界:「我總是醒來/伴隨暈眩/焰火自水中微微顫動/欲望在廚房的邊緣迸碎如蘋果/掉落。讓我們去喚醒/不識歌謠的女巫/去潛水,去跳舞,去推開/每一扇白色的門」
白色是所有光線的總和,也是生活現實的各式光譜。當酸甜苦辣所有的生活知覺,在詩人的筆下凝於此時間的轉折點,我們終於在生活的深淵,找到一處夢與生活的棲息地,不僅打開潛意識的大門,也讓內心的風暴有一個真實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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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蘋芬 創作,Instagram:pingfenli
#蔡牧希 手寫、賞析,Instagram:mushimushitsai
(註1)李蘋芬,《初醒如飛行.序》,啟明出版,2019年4月
(註2)陳義芝,〈推薦序:插下一面風旗——讀李蘋芬詩集〉,收於李蘋芬《初醒如飛行》,啟明出版,2019年。
(註3)米克.巴爾(Mieke Bal) 《敘事學:敘事理論導論》,246頁。
(註4)楊牧,〈詩與真實〉,《一首詩的完成》,洪範書店出版,2011年,206頁。
(註5)米克.巴爾(Mieke Bal) 《敘事學:敘事理論導論》,頁250。
無形暴風之盾 在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穿梭於複疊時空的精靈――李蘋芬新詩的時間敘事,以〈白色的門〉、〈在母親的房間〉與〈那樣的人〉為例 ◎蔡牧希
前言
李蘋芬於2019年4月底出版第一本詩集《初醒如飛行》,集結多首得獎作
品以輕靈之姿迴旋於文字與韻律之間,光影時或乍現,譜出意象的多重交響之曲。
詩人自言:「詩意的發生總是從譬喻開始,因此詩集名以譬喻形式呈現。
『初醒』意味每一天的開始,都是面對世界的新穎開始,若古典詩表現了渾然飽滿的物我合一與同質性,現代詩中,更多的是我與世界協商和質疑的過程。藉由『飛行』一般的思想馳騁,以詩的形式,將外在世界轉化為內在風景。」(註1)
本文欲由〈白色的門〉、〈在母親的房間〉與〈那樣的人〉三首詩,探察詩
人如何沿著多重時序的敘事結構,飛行於碎裂的生活間隙,建構全新內在的風景,並將日常真實一一轉譯,投影到讀者意識之湖。
二、打開白色的門,進入更迷人的所在――一場真實的詩風暴
李蘋芬於2019年道南文學獎作家講座曾以「明天,我們把暴風雨搬進
來」為題,講述詩作的概念與呈現方式。她以瀨戶內海藝術季的作品Storm House為例,其設計概念,是讓群眾置身於日光燈閃爍的室內,以水瀑營造暴雨來襲的環境。
而「製造」具體風暴屋的呈現,就是詩人在作品「刻意營造」的概念。在詩人的刻意營造之下,「詩」可以構築某種空間、凝縮不同的時序。
「我坐在水中/水坐在白色裡面/白色的石頭。手臂。風箏。」開篇以水與白色的概念錯置,先破除讀者既有的概念認知,重新構建自我的詩空間。在「每一扇白色的門」之後,都有一個漂浮的世界,時間與空間在意念飛騰的瞬間,寂然解構。「我向棲身夢中的人們告解/白色在印象派裡翻灑/起身為瀲灩的雲/容易生皺/容易散」述說的是門後的世界。而開啟潛意識之門後,真實的告解逐步上演,如雲彩一般,既真實而又虛幻,正如陳義芝評析此詩:「彷彿宇宙洪荒無形的關卡,是時間、空間、形象、聲音所幻化──等待她開啟的渾沌之門」(註2)。
在思緒跳躍之際,令人不免質疑,究竟敘事的真實性何在?若詩篇的真實性
或敘事線無法被讀者理解,詩行只是作者孤獨的囈語。米克․巴爾
(Mieke Bal) 在《敘事學:敘事理論導論》(Narratology: Introduction to the Theory of Narrative)提到:「真實的價值意思是在行為者結構範圍內,行為者的真實性。」(註3)
楊牧〈詩與真實〉:「虛與實,對一個持續完整的創作生命說來,彷彿又是實與虛,這二者矛盾相生,若有若無。」(註4)虛/實在時序的跳接之間恆常相生,在夢與醒的邊境,時間已悄然變形。
「總在寅時,我醒轉他方/當未知的神/赤腳通過/這一扇不再是門的門/這一葉,眠床如舟」。詩篇裡具體的時間點一旦出現,醒轉與眠夢之際的裂隙,即刻融合。詩人的想像不斷暈染真實生活,席捲真實的生活意識。
素材的時間跨度,可以區分為「轉折點」(crisis)與「展開」(developement)。所謂的「轉折點」(crisis),表示事件被壓縮進一個短暫的時間跨度; 「展開(developement)則「顯示出一種發展的較長時期」(註5),較為接近真實的生活經驗。
在此詩之中,詩人善於在短暫的片段時間內,孕育室內的風暴,並且消解醒與夢之間的疆界:「我總是醒來/伴隨暈眩/焰火自水中微微顫動/欲望在廚房的邊緣迸碎如蘋果/掉落。讓我們去喚醒/不識歌謠的女巫/去潛水,去跳舞,去推開/每一扇白色的門」
白色是所有光線的總和,也是生活現實的各式光譜。當酸甜苦辣所有的生活知覺,在詩人的筆下凝於此時間的轉折點,我們終於在生活的深淵,找到一處夢與生活的棲息地,不僅打開潛意識的大門,也讓內心的風暴有一個真實的出口。
三、打開白色的門,進入母親的房間—―新的空間維度
李蘋芬〈在母親的房間〉一詩,在人物繪像之外,打造出另一個時間維度的
空間。「母親住進來以前/我安置每一件傢俱/她的地圖漸小/從窗台開始,學習樹的學名/生衰的方位與影子/默記不同深淺的蟲蝕」詩人有意識地藉由擺設,安排空間的語義內容(註6)。在敘事結構中,空間可以「靜態地」(steadily)或「動態地」(dynamically)起作用。詩題〈在母親的房間〉,以靜態空間的形式奠定主題化的固定結構。生命與衰亡、光與影的對位關係,在時間光譜上,拉開時間的縱深。而蟲蝕所暗示的時間線索,讓時序隨著詩句往回追溯,同時沿著語意順流而下。
「她住進公寓房子/我的眼睛像她,鼻子不像/在母親的房間/神祇有人的知覺,祂們橫臥,戀愛/與貪嗔。她給我平安與永恆的錯覺/我們一起簡居防火巷/走進傾斜的頹牆,我們一起生活/乾燥,而顯得一致的日常/沒有燭火甚至沒有風」
「母親」進入房間之後,「我」的出現,終能進一步為人物形象定錨。但詩人並未在「母親」的人物特徵上做更多定義,反而打破時間序列,將神祇降為與「我們」同為眾生,有愛恨貪嗔;又或將我們提升與神祇同高,進入靜謐的平安與永恆。因此,時序的交錯將過去與未來混而為一(註7)。在「乾燥,而顯得一致的日常/沒有燭火甚至沒有風」的寂靜裡,「房間」成為靜物畫式的描述,並將場面凝固起來(註8)
詩的第三、四小節中,「房間」成為背景裡模糊的環境。「睡眠的海洋高溫擴張,漫淹記憶的窪地」,隨著睡眠漂流,詩篇的「母親」從單一人物形象,衍伸為母語、土地或國家的象徵:「(她曾是,其他孩子的母親/她曾有,海峽另一端的生活/方言走音成一千種聲腔/我的舌已不能模仿)/她在北方的炕上烘起一爐子熟爛的冬/她曾圈養一群雞,一座黃土院子」,描繪出母親的群像。眾多意象的聚集,在第五小節化為對原鄉的盼望:「她展開世界地圖/指出太平洋上突起的島,我們的島/它是疣,感到痛/它是密封的氫氣,兀自膨脹」,此處不住高漲的希望,在世界地圖上卻無所依傍,只能如氫氣球孤獨地飄浮,而後不知所向。
最後兩節的焦點,又回視到「母親」的人物形象上:「母親很少,從詩裡認出我/好像我同她一樣/都是鉛版上的一個姓名,被重複印刷/但是她知道嗎/每一次印刷/就像一樣的魔術背後有不同的呼吸」。在重複而單一的鉛板上,「詩」與「姓名」被賦予生命與呼吸,其語義與象徵不斷擴充,與「我」同步成長,逐漸遠離母親原本的認知。
詩的最末節:「我睡在母親的枕上/她把失眠遺傳給我/將我留在月台。不期然下一班車的來臨/讓空調把晨曦轉進來/輕輕的,輕輕⋯⋯」,將「房間」此一環境,悄然過渡為「月台」。已然失效的物理環境,亦將母親與潛意識海洋封存。在無眠的夜裡,「我」終於能擺脫單調的日常,期待晨曦輕輕地灑進來,重新組構自己的意義世界。
穿梭於複疊敘事時空——〈那樣的人〉
李蘋芬〈那樣的人〉(註9)一詩,綰合時間與空間的敘事變化,進一步臨摹眾生
的孤獨群像。
詩的開篇先解構「一般人」的組成:「大概有那樣的人/見過之後,錯身進入,不同建築/領子邊上,被他人的髮掠過/有那樣的人,為他編造集體記憶/鬆動鎖鍊般的骨節/以為就此可以碰觸,可以相視」。
這種跳躍式的人物臨摹的手法,如楊牧自述其「戲劇獨白」體的技巧:「我在使用一種詩的策略發展那特定的故事,但又不一定順頭中尾的次序呈現,二就像古來那些啟人疑竇,卻回味無窮的傳奇之類的敘事文學一樣,行於當行,止於當止,或發端於敘事末而徐徐倒敘或以跳躍的方式省略,銜接,有話則長,無話則短。」
是以「一條孤獨的線/如何複疊成空間/有時我不貪心,把誤認看作遊戲/揣想一種最好的遇見」在時序折返的敘事線上,人的物理特殊性已然泯除,進入到一個更高的時空精神次元:「後來,我談起拯救/無從抗拒質變,冰封的花和白日執念/某些默契懸在危險的線上/易脆,有時不可見」,在真實與隱密之間,生活與意識的碰撞,讓個人不斷產生質變。而詩人走在時空的鋼索之上,極度真實卻也隱密的心跡,多重意義的歧異性與不確定,正與詩的美學不謀而合。
結論:讓我們也成為那樣的人
李蘋芬靈慧地在時序的罅隙,擾動一場密室的詩風暴,讓讀者隨著思緒的
飛行,不自覺改變了日常的節奏。如此走在新的理解軌跡上,我們看似亦步亦趨,卻能在另一個日常的裂隙裡,搬進一場暴風雨,開始敘述自己的生命時空。
註:
1.李蘋芬,《初醒如飛行․序》,啟明出版,2019年4月
2.陳義芝,〈推薦序:插下一面風旗——讀李蘋芬詩集〉,收於李蘋芬《初醒如飛行》,啟明出版,2019年。
3.米克․巴爾(Mieke Bal) 《敘事學:敘事理論導論》,246頁。
4.楊牧,〈詩與真實〉,《一首詩的完成》,洪範書店出版,2011年,206頁。
5.米克․巴爾(Mieke Bal) 《敘事學:敘事理論導論》,頁250。
6.米克․巴爾(Mieke Bal) 《敘事學:敘事理論導論》,「空間方面的語義內容,可以像人物的語義內容那樣建立起來」,頁160
7.胡亞敏,〈敘述〉,《敘事學》,頁71
8.胡亞敏,〈故事〉,《敘事學》,頁165
9.李蘋芬〈那樣的人〉,發表於《聯合報》,2020-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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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蔡牧希
圖片來源:蔡牧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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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cendalirit.blogspot.com/2021/02/2021022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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