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卦]為什麼五輪真弓是什麼?優點缺點精華區懶人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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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為什麼五輪真弓產品中有45篇Facebook貼文,粉絲數超過4萬的網紅一頁華爾滋 Let Me Sing You A Waltz,也在其Facebook貼文中提到, 終於要來分享這個月入手的書籍,《沙丘》這六本一字排開真的氣勢十足,而且還有很多值得介紹的好書。另外,也偷偷預告一下,思考過後,這裡即將重新展開「每月推薦書單」的單元,不同於過去在月初公佈的一次一本,我將會精心挑選當月五本自己相當喜愛的作品,並稍做介紹,希望也能做為大家選購書籍時的參考之一。應該可以把...

為什麼五輪真弓 在 張介聰 Instagram 的精選貼文

2020-05-11 11:54:44

其一 你:為什麼喜歡跑步,還得是這麼自虐地跑著。 我:很虐嗎? 你:虐死了。 我:因為你沒有這樣的想法,你就不會明白這樣的想法。 你:我也有想過的。 我:真的? 你:……我想是吧? 我:那麼,因為你沒有這樣的決心,你就不會覺得這是一件「可以做的事」而是覺得這是一件「不必做的事」。 你:好深。 我:...

  • 為什麼五輪真弓 在 一頁華爾滋 Let Me Sing You A Waltz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2021-09-16 11: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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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要來分享這個月入手的書籍,《沙丘》這六本一字排開真的氣勢十足,而且還有很多值得介紹的好書。另外,也偷偷預告一下,思考過後,這裡即將重新展開「每月推薦書單」的單元,不同於過去在月初公佈的一次一本,我將會精心挑選當月五本自己相當喜愛的作品,並稍做介紹,希望也能做為大家選購書籍時的參考之一。應該可以把每月固定有的這篇當作初選名單,月底的新單元當作第二階段決選名單之類(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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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來看,早已介紹過的《#沙丘》六部曲,括《沙丘》、《沙丘:救世主》、《沙丘:沙丘之子》、《沙丘:神帝》、《沙丘:異端》與《沙丘:聖殿》等六本,取材自美國作家法蘭克赫伯特赫伯特擔任記者時研究海岸沙丘的資料,1965 到 1985 年間歷經六年醞釀構思、二十多次退稿才順利出版,是史上公認最偉大也最暢銷的科幻小說,赫伯特從沒沒無聞到異軍突起,克勤克儉堅持寫作,悉心建構出完整的沙丘宇宙,成為 20 世紀舉足輕重的重要作家之一。內容精彩地融合了科學事實、文學小說、環境保護主義與政治,走出和常見科幻小說頗為不同的新路,一舉獲得了雨果獎和第一屆星雲獎,為科幻小說界最宏大的一部史詩打下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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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枝裕和的《#與希林攜手同行》則是一封無法寄出的情書,2007 年到 2018 年過世的十二年間,是枝與希林合作拍攝了六部電影、二部廣告、一集電視紀錄片,並在《SWITCH》雜誌進行六場「導演 VS. 演員」的深入訪談:以演戲為核心,輻射出相關的人事物,由希林半世紀的從影生涯,道出日本近五十年的影視文化、演藝生態、藝人功過及幕後祕辛。希林過世後,是枝無法停止思念這位母親,「能將希林談論演出的言論以書籍的形式保留下來,是件很有意義的事。」於是,他以雜誌對談內容為基底,翻閱十多年來的行事曆和拍攝日誌,回想兩人的日常互動與希林在拍攝現場的一言一行,融入自己的閱讀思考,在她逝世週年前夕,完成《與希林攜手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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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倫情人》的作者麥可翁達傑睽違七年的新作《#戰時燈火》也在本月問世,一部戰火下因祕密而青春破碎的哀歌,隱藏著一群神祕英雄的黑色寓言故事。1945 年,戰爭剛結束。十四歲少年納桑尼的父母卻在此刻離開英國遠赴海外,離開他們,將他和姊姊獨自留在倫敦,交給一個可能是罪犯,名為「飛蛾」的男人照顧。之後經常有一群古怪的陌生人到家裡來。每個人看上去都有祕密,似乎都與他們的母親有著某種關係。多年後,28 歲的納桑尼對於母親當年的不告而別還是耿耿於懷,於是他決心重新挖掘真相。主角拼湊著宛如當年燈火管制下的破碎記憶,拒絕成為一個沒有過去的人,回憶成為最堅固的人生防禦,作者無疑是編織回憶的藝術家。文學寫出了事物的複雜性,翁達傑將複雜寫出了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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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本《#無法平靜的夜晚》則出自布克國際獎史上最年輕得主,2020 年英國布克國際獎公佈時,媒體一片嘩然,因為獲獎者瑪麗珂.盧卡絲.萊納菲爾德不但過去沒寫過小說,且年僅 28 歲,從世界各地 124 部入圍作品中脫穎而出,其中不乏知名作家,評審卻選擇了荷蘭新人萊納菲爾德初試啼聲的第一部小說。故事從一個十歲孩子的口吻,純真又大膽地描述一場失去親人後的成長故事。整個悲劇發生一個保守的基督教農家,主角賈絲為了擔心心愛的兔子被當作聖誕晚餐,默默祈禱哥哥代替兔子死去,不料哥哥真的在溜冰時遭遇不測,從此這個家庭成員越來越古怪,父親自殘、母親厭食、主角和另一個哥哥以及妹妹越來越讓人憂心。萊納菲爾德曾出版過談及死亡主題的詩集,用字新穎情感深刻,早就拿過詩歌獎,這部小說濃厚的個人色彩在出版後大受討論,並翻譯成多國語言,成為荷蘭第三個入圍布克國際獎的作家,且成功拿下大獎,成為該獎項史上最年輕的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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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魂穿越手稿》的討論度也相當高,書中書、謎中謎、本書有如文字版桌遊,從書信到懸疑解謎到奇幻浪漫的類型翻轉,就來自於法國作家亞歷斯蘭德金。巴黎高級書籍裝幀師收到一份散發詭異謎樣氣息的散裝書稿,委託他照頁次順序裝訂,唯一條件:不准閱讀內容。客戶是愛書成癡的神祕男爵夫人,收藏珍本名書舉世罕見,尤其專精詩人波特萊爾的作品。沒多久,男爵夫人意外身亡,且沒有對書稿留下隻字片語。裝幀師忍不住和妻子輪流捧讀,發現整本書簡直難以言喻,乍看是三部獨立故事,但男爵夫人卻又留下另一套閱讀順序,再成另一個故事。這本書究竟是浪漫派惡德詩人波特萊爾的最終作品;還是巴黎淪陷前夕流亡作家班雅明遭遇的驚悚謀殺故事;抑或是,奇幻魔法海島上,一名追尋百年、永生不死的魔法師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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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暢銷小說《#來自星星的奇蹟》當時第一眼看到就覺得一定要讀,故事敘述一名正在攻讀博士學位的鳥類學家喬,母親罹癌過世後,瘋狂投入工作,試圖忘記孤獨和痛苦。後來診斷出乳癌,與男友分手,這才發現大自然與鳥,彷彿是陪著她度過剩餘人生的緩刑。她前往一座偏僻小鎮繼續研究,一天,在後院遇見自稱來自西翠亞星球的高智商小女孩珥莎,星星女孩說自己必須來地球見證五個奇蹟,才能取得家鄉的博士學位。這段期間,兩人一同觀察靛藍彩鵐築巢,將螢火蟲散在黑夜裡形成星座圖案,喬發現珥莎所在之地彷彿充滿了魔法,而奇蹟也一個個降臨。但喬愈來愈困惑,為什麼遇見珥莎之後好事接連不斷?為什麼珥莎晚上總會消失?為什麼她在紙上畫了一座墳墓,上頭卻寫著「我愛妳,對不起」?這個看似不到十歲的高智商女孩身上,到底藏著什麼祕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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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前特別介紹過的《#深入絕境:戰地記者瑪麗.柯爾文的生與死》,是此排唯一一本傳記。瑪麗柯爾文為歐美家喻戶曉的偉大戰地記者,她曾隻身訪問利比亞狂人「瘋狗」格達費,也在以巴衝突的硝煙中與阿拉法特會面,還獲贈珍珠。她走訪戰地,無懼砲火,關注殘破世界裡珍貴的一絲人性。即使她在轟炸中瞎了左眼、左耳失聰,但仍止不住她凝視真實、報導真相的熱情,之後更以「獨眼」的女俠形象深深烙印在多數人的記憶當中。在世人眼中,她是勇者,是英雄,是戰爭的證人,是一位堅毅而反叛的女性;在這本傳記中,讀者更能看到,她也是有血有肉、時而脆弱、時而迷惘的個人。她因為性別而受到不同的眼光和待遇,也和所有人一樣,會恐懼、會掙扎,僅有平凡的肉身,但她不曾因此卻步,直到死亡都仍體現人性與人道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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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為日本移民下一代的美國作家大塚茱麗,改編自其家族史的《#天皇蒙塵》也非常值得一讀,關於日裔美國人集中營的故事。1941 年 12月 7 日,日軍空襲太平洋歐胡島的珍珠港,揭開了太平洋戰爭的序幕,也是日裔美國人噩夢的開始。美國西岸超過十一萬名日本人與日裔美國人被視為國家的敵人,不分性別、年齡皆送到各地拘留營(但日裔美國人認為這就是集中營),圈禁超過三年,直到二戰結束才返回家園。這就是《天皇蒙塵》故事的背景,她以母親小時的親身經歷為本,寫出這個既詩意又殘酷,簡練卻充滿細節的獨特作品,2002 年出版就備受各界好評,也獲得文學獎項,提醒世人這個發生在美國的違反人權事件不該被遺忘,美國一直到 1988 年雷根政府時期,也就是超過四十年後才對日裔美國人進行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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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一本,是即將到來的公視時代劇《#茶金》的小說,1949 年,全臺灣最大茶葉出口商的獨生女張薏心,原本應招贅一個男人,接管她的人生與父親吉桑的龐大事業。為了證明自己的價值,她介入債臺高築的家族事業,在一個沒有「女商人」的時代,學習談判、妥協、忍辱、抉擇,穿梭在以男人為主的商場上,以行動證明自己的能耐和本事,在一場場「茶葉商戰」中,帶領著搖搖欲墜的公司尋找生路。一個無法代表家族在宗祠上香的客家女兒,歷經退婚、倒債和詭譎難測的政商算計,如何靠著不服輸的意志和精準的判斷,贏得父親的信任,並將臺灣特有的膨風茶推向世界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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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必須推的還有這本 CD 書《#樂讀普希金》,是音樂與文學的交流,也是頂尖音樂家的合作,由四位卓越音樂家與作者在台港兩地演出,長達五年以上的解說音樂會計畫。收錄的樂曲不只具代表性且悅耳動聽,更包含最高難度的重磅經典。《尤金奧涅金》的〈塔蒂雅娜寫信場景〉與《鮑利斯郭多諾夫》的〈郭多諾夫駕崩場景〉,向來被視為女高音與男低音曲目中的頂冠名作,聲樂名家林慈音的清麗美聲與羅俊穎的醇厚嗓音,各自為角色投注真實、豐富且深刻的情感,和亦為指揮家的鋼琴家許惠品,共同打造出刻骨銘心的戲劇場面。他們在《黑桃皇后》與《阿列可》等著名詠嘆調中,也有淋漓盡致且面面俱到的精彩演唱。曾任國家交響樂團首席的小提琴名家李宜錦,不只以弓弦歌唱出情韻綿長的〈連斯基詠嘆調〉,更毅然挑戰極其刁鑽艱深、至今錄音版本仍屈指可數的炫技奇作《金雞音樂會幻想曲》,亮麗佳績令人讚嘆。長達七萬字以上的解說不只介紹普希金、討論如何詮釋普希金、比較音樂改編版與原作的異同,每曲也有精細分析,包括歌詞翻譯、演奏演唱技法與音樂設計詳解,讓讀者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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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一部,則是韓國國民詩人羅泰柱最受歡迎詩選集《#像看花一樣看著你》,不但是韓劇《男朋友》劇中定情書,更收羅年輕讀者喜愛的羅泰柱詩作 115 首,相當適合當作睡前讀物。羅泰柱在小學任教 40 餘年,與孩子每天的一來一往,讓他的文字始終真誠,充滿溫暖的人生智慧。最有名的〈草花〉一詩曾獲選為韓國全民最愛的一首詩,收進國小及國中教材,深受讀者的愛戴。羅泰柱2007年離開教職後,重病被醫生宣告不治後痊癒,他重新感受到人生的珍貴與無常,進而在家鄉創建草花文學館,並開辦多項文學獎鼓勵創作人,成為韓國文壇一束溫暖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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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文字節錄自出版社書介。)

  • 為什麼五輪真弓 在 月光實驗室 Moonlight Lab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2021-09-05 00:2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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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物筆記:立於地的堅韌肉身|

    人生誰沒個幾次滑鐵盧。

    嗯對,我就是滑倒右腳翻車,直接痛到原地變成虛弱的黛玉,只能緊抓著樓梯扶手,以為自己已經骨裂。

    國術館的師傅交代著,能不走路就不走路,也不能久站,他說你不聽話,下禮拜就會一樣痛一樣腫的來見我。但我心裡已經隱隱地想著,他說的是我夢寐以求的生活啊~能躺著就不要站著,能不走路就不走路,可惜,為了生存我只能當不聽話的病人了。

    到底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弄傷自己的右腳呢?

    從去年九月開始,我的流年走到了「火戰車」的位置,是領航者塔羅裡的的衝衝衝,沒日沒夜地衝衝衝,今年九月會轉換到「平衡」的位置。

    一直都覺得很呼應今年初設定的自己,離開正職人生,開啟了自我學習膠彩畫與流動畫課程授課,從紅色能量開始,海底輪的能量中心,去連結自己求存的議題。開始重新設定自己的人生。

    但走到了此刻,回顧過往,真的覺得我這台火戰車真的是走的搖搖晃晃的呀~年初做了離職的決定,休息了兩三個月,五月就開始三級警戒,課程全面暫停,火戰車突然直接全面熄火,雙腳也是很不想站了(笑)對生活也是有很多無聲的憤怒與無奈。

    直到九月的現在,一切又開始運轉了,也慶幸自己終於要走向平衡了,應該可以跟火戰車奔跑忙亂的雙腳說聲再見,身體就直接讓我體驗了什麼叫做不認真練習議題,我就帶你好好看看,腳到底是什麼。

    受傷的這幾日,真的對於雙腳很感恩。

    右腳因為我的粗心而疼痛著,包著膏藥的它,仍可以感受到一點一點在自我復原的感受,第一天痛到每走步都是淚,睡醒的隔天,已經可以一跛一跛的移動了。

    原來,我的身體真的很偉大很有力量。

    左腳呢,這幾日就在承擔著我發胖後的所有重量,這時候就會反省自己胖自己受罪啊!洗澡時為了不用濕左腳,我全程弓箭步,然後時不時搭配跆拳道踢腿姿勢,我的左腳根本媲美郭婞淳的雙手,可以獲得舉重冠軍。

    『我的肉身比我的內心更強壯。』

    看著身體一天一天都在展現著美好的修復與支撐力量,也突然意識到,過去的一年,真是被自己內心的恐懼與軟弱耽擱了許久。

    #萬物筆記
    #腳
    #肉身
    #膠彩畫

  • 為什麼五輪真弓 在 洪仲清臨床心理師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2021-01-29 20:1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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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為早已解脫的一切,仍如影隨形,未曾釋然。

    疼痛猶在,那受傷的女孩,卻漸漸長成他人依靠的存在。既然世上沒有那個溫暖的地方,就讓自己擁有溫暖的肩膀。

    隔著迢遞的時空,她決定將主控權握在手中,不再被命運推擠。縱然荒謬無所不在,她仍願與之微笑,諒解共存。

    摘錄自《#接住受苦的靈魂》

    ... ... ... ... ... ... ... ... ... ... ... ... ... ... ...

    各位朋友,晚安:

    我很重視,在不同時空中進行連結。也就是坐著時光機,回到過去,再以現在的閱歷與資源,重新跟不同時期的自己互動。

    廖老師的努力,我相當佩服。我們同時藉著這個例子也看到,霸凌所造成的傷,幾十年都不一定能消亡。

    廖老師能接住受苦的靈魂,對我來說,是她願意接住自己的苦。這種勇氣,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很多人對內在的傷痛常常避之唯恐不及。

    祝願您,藉著這篇文章,願意鼓起一些勇氣,看看以前曾經無力脆弱的自己!

    .

    ps. 今天沒有直播,明天要看狀況,但後天(1/31)有直播喔,只是沒贈書,歡迎參與。

    ... ... ... ... ... ... ... ... ... ... ... ... ... ... ...

    隔壁班的女孩

    【文/ 廖玉蕙】

    風雨欲來,氣象報告說是颱風即將來襲。天空透亮,空氣裡似乎夾帶著飽滿的水分,天邊一片暈紅,不時地,在某個地段,忽然細雨飄過車窗前,雨刷方才展開工作,隨即發出乾澀的「嘎嘎」聲響,雨又沒了。我一邊開車,心裡疑惑著,什麼樣的人會在這樣的時刻出門,到文化中心聆聽一場定名為《對荒謬微笑──文學與人生》的演說呢?

    這些年,南北奔波,常常會在奔赴的當下,感到迷惘:到底所為何來?雖然從事語文教育多年,也不間斷地執筆為文幾十年,但是,相關的文學體驗,能不能精確地傳達給來聽講的人?或者更確切地說,觀眾能不能從我的演講裡聽到些什麼?他們心裡的疑惑會因此得到開解嗎?而我在侃侃而談之時,心裡難道就不無疑惑嗎?車子在鳳凰花盛開的路上驅馳,斑駁的樹影和時飄時停的細雨在車窗上輪番演出,就在反覆思量之際,文化中心已然在望。

    午後的文化中心,彷彿沒有受到颱風來襲的干擾,兀自悠然矗立。走進大廳,穿著制服背心的志工忙碌地走來走去,家長則帶著孩子張望著。我不確定演講的廳堂,四下尋索海報,以便確認。終於,在樓梯口處矗立的看板上找到答案。正想移步演講聽,一位女子閒閒站立,雙手交疊在胸口,朝著我微笑:

    「不認得我啦?」她說。

    略嫌外擴的鼻翼旁,近似圓規畫出的圓臉龐,單眼皮下的眼珠子混濁暗沉。啊!這是一張怎麼也忘不掉的臉啊!屬於我童年的夢魘,大部分來自這張臉的主人。前塵往事忽然一股腦席捲過來!瞬間,高挑的空間忽地顯得壓迫逼仄,我忘記此行的目的,站在樓梯口,腦袋亂紛紛。幾十年來,我被莫名的陰影環繞,不知自己到底犯了甚麼錯必須飽受折磨!我驀地氣憤起來,大聲回答:

    「怎麼忘得了!王美麗!就是你!王美麗!」

    她完全沒注意到我語氣中的不滿,反倒因為我認出她且叫出她的名字而感到相當鼓舞似的,高興地笑起來,嚷嚷著:

    「唉呀!你還真的記得我欸!…你知道嗎?當年有一位甲班的男同學因為喜歡你而被他父親送去日本讀書,這是眾人皆知的事啊!……」

    她天真地回憶著往事,彷彿又回到小時候一般。長年積累的氣憤忽然猛爆出來!我等不及她說完,大聲且嚴厲地打斷她的話:

    「別再提這麼無聊的事了!妳到底怎麼啦?我跟你無冤無仇的,小時候,你幹麼老造謠陷害我!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我!我得罪了你嗎?你折磨得我好慘!到現在,還淨說這些子虛烏有的事……」

    我將心裡潛藏數十年的憤恨悉數潑灑出去。可能是口氣太嚴厲了,這回,輪到她嚇一大跳!接近六十的婦人陡然搖身一變為犯錯的稚齡兒童般,低聲地囁嚅著:

    「哪有!人家小時候是很愛你的呀!哪有討厭你!……你當時紮著兩條長辮子,好美麗、好優雅啊!」

    說到這兒,看我沒接話,她又興奮起來,說:

    「當年,學校教跳土風舞,甲、乙、丙三班的男生,爭著跟你搭檔,握過你的手的男生都說手心發麻,得意得不得了,你好有魅力哦……」
    「我不是說別再胡說了嗎?你說的事,怎麼都奇奇怪怪的!哪有什麼手心發麻的事!…我只想知道你造謠的目的是什麼?為什麼成天跟我過不去?」

    她嘴唇微張,露出納悶的表情,彷彿我說的是外星語言,她一點都不懂。這下麻煩了,我們兩人頓時陷入僵局,一時都不知可以再說些什麼。我看她一臉無辜,猛然揮出去的大刀再也砍不下去,心腸一軟,問她:

    「你來幹甚麼?聽演講?」
    「哦!我沒辦法去聽你的演講。我在那邊的兒童室值班,要上到四點左右。」她指著斜前方的兒童圖書室。
    「你在文化中心上班?還是當義工?」
    「都不是。就是馬上救濟專案,你知道的嘛!」

    演講時間已到,工作人員前來接人,我來不及問她什麼是馬上救濟專案,便匆匆跟著工作人員走了,連再見都沒說。

    「天下最荒謬的事情莫過於此了!」一站上講台,我就忍不住憤恨地向台下的觀眾大吐苦水。

    我想起自己一向的座右銘:「對荒謬微笑,和遺憾握手」,如今真正和荒謬貼身相逢,看來卻怎麼也無法豁達地付諸一笑了。聽眾將演講聽擠得水洩不通,工作人員不時地在走道上添加椅子。何其荒謬的人生!聽眾追究卡繆和沙特的荒繆有何不同,我卻心不在焉。雖然沙特一再呼籲,必須拋棄過去的阻礙,寄望未來的行動,創造自己的新存在,卻無助地在自傳中寫著:「我憎恨我的童年,憎恨由它而來的一切…」不管他如何努力,就是無法超越過去,他如此痛恨童年的不可逾越;而我,不也是如此,被那樣的陰影苦苦纏繞的人生,只有親身經歷者才能確切感受。年少時,閱讀瘂弦詩集,翻開《深淵》裡的第一首詩,入眼即是:「主啊!嗩吶已經響了/冬天像斷臂人的衣袖/空虛,黑暗而冗長」我的眼一下子便迷濛了!我跌坐在黃昏的地毯上,號哭不止,被完全支解開的童年,好像乍然被詩人展攤出來了,我卻完全拿自己沒辦法。

    那樣的痛入心肺,無法自我開解,也無法言宣。或者在童年的當下,曾經幾度企圖向忙碌的母親尋求慰藉,然而總是被簡單的打發,諸如:「這有什麼關係呢?他們愛講就讓他們去講啊!」或者:「哪會常常這樣!一定是你不對,要無,他們怎會這樣。做人就是要……」之類的,要麼不痛不癢,要麼希望你反求諸己,雖然完全符合儒家的那一套大道理,卻對紓解小孩子心裡的鬱悶或傷痛一點也不管用!

    日日,我背著沈重的書包,在往城市去的街道間茫然穿梭。夏日裡,鳳凰花開,天空一串串的火紅爆開,像止不住的鮮血,沿著四肢百骸殷殷流淌;寒冬中,木棉的禿枝寒樹,峨然孤立,像煞孤獨國裡狂嘯吶喊的靈魂。而我夏日穿著一襲白衫,冬日則在黑色洋裝制服外,套上母親親手縫製的黑色披風。走進校園時,心情絕望,一如衣衫的暗黑與蒼白。一個鄉下小女孩,表面,以燙得筆挺的制服喬裝風雅,在操場的升旗台上,昂首指揮全校師生唱國歌,像一隻驕傲的孔雀;內心最底層,自卑、自憐,徒手迎戰不知從校園的哪個角落發射過來的箭戟,在暗夜中,背著蒼涼的月光舔噬每道流血的傷口。如此這般的童年,讓我苦苦思索探問了四十多年,竟然得到的是:

    「人家小時候是很愛你的呀!哪有討厭你!你當時紮著兩條長辮子,好美麗、好優雅啊!……」

    那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些讓我哀痛傷心、無能排解的問題追根究底都是些什麼?它們都因何而起?當年的悲痛猶在,如今,行兇者卻坦然示愛來了!那個磨刀霍霍的陰森孩童,日日追著我或趁隙偷襲或照面狂砍,招架不住的我,只會懦弱地嚶嚶哭泣,束手無策。不就是她嗎? 怎麼她竟露出無辜的笑容,勇毅地站到面前跟我敘舊來了!

    事有湊巧,過沒幾日,我應邀到師大向讀者詮解所謂的「孤獨」。滿堂的學生,疲憊地齊聚階梯教室。外頭夜黑風高,教室裡奇異地瀰漫蠟炬成灰的焦灼感,不知怎地,我說著、說著,竟止不住哽咽失聲。蔣勳讚美孤獨之美,強調革命者的孤獨造就了美麗的背影,秋瑾、稽康、魯迅,無一不是體認出孤獨的微妙,發出千古獨唱。然而,如何以尚未成熟的稚齡心智來對抗群體?孤獨的人生若缺乏奧援,如何開拓更大的發展空間?又何來可以期望的未來與夢想?眼前是一群即將展開教學生涯的老師呵!當年我的老師是如何處理孩童的孤獨問題?轉身走開,事不干己?還是嘲笑天真無聊,讓孩童自行摸索療傷?

    「還是讓孤獨駐留在書本上吧!現實人生裡,我期待相濡以沫,一點也不希望成為失敗英雄……」焦灼的聲音在挑高的屋宇內高高低低地迴盪,夜越深、我的聲音越來越接近自言自語。

    孤獨於童年的我,最直接想起的是太陽下操場裡鐵製地球儀發出的鏽味。

    十歲的孩子,渴望被接納的情緒幾近病態的飽滿。陽光下,鐵製地球儀狂轉,如歌的笑聲如爆開的鞭炮拖著斷續的尾音迤邐游移,陽光照不到的陰影處,我支頤伺機,猶豫又雀躍,在地球儀速度回緩的某個間隙,像兔脫般,衝進,扳住,企圖讓週期性提高的速度將我轉出360度的歡樂,迴旋又迴旋,天知道我垂涎了多久!這種鄉下學校沒有見過的遊戲,翻天覆地的離心力勢將快樂升騰到最高點。然而,不對!哦……哦……沒有想像中的飛昇,速度反而逐漸歸零,孩子群中的領導者,用富權威感的音調在高處發號施令:

    「她喜歡玩,讓她自己一個人玩!哼!鄉巴佬!……我們走。」

    然後,無異議的,猴兒似的幾個伶俐的孩子身手矯捷地翻身下去,我獨自掛在鐵製的地球儀上,扎眼的陽光毫不留情的將我照得通體透明,我覺得五臟內腑都曝屍荒野,手心的汗水和鐵鏽繾惓交溶出奇特的異味,我就那麼尷尬地隻身掛在那兒,維持不變的姿態。白花花的陽光下,孤獨橫徵暴虐我卑微的靈魂。上課鐘聲響起!我低頭拔下緊箍住鐵鏽至幾乎滲出血的雙手,回身怏怏行近教室的陰影處,眼睛的餘光,瞥見一雙鄙夷和幸災樂禍的眼在暗處熠熠發光。不容易忘記啊!那雙混濁暗沉的眸子竟有那般的光彩,屬於隔壁班的不相識的女生。

    接續下來的那兩年轉學生活像長長的恐怖夢魘,悠悠遠遠,似近還遠。每回受挫,隔壁班女孩那雙教人害怕的眼總在我轉身拭淚時再添尖銳的一鞭!感覺眼神裡滿是奚落與落井下石的快慰。

    「廖的裙子太短,在台上指揮時,台下的值星官看到她的內褲。」回家哭訴,「隨便伊講!你莫睬伊就好,又不會怎樣。」媽媽輕描淡寫,我急得嚎啕大哭,媽媽氣我懦弱沒用,用雞毛撢子伺候。

    「廖是留級生,難怪第一次月考就考前三名,都念過了嘛!」

    又回家哭訴冤屈,忙碌的母親一邊炒菜,一邊若無其事說:

    「無影的事情,莫睬伊就好!伊嫉妒你。」
    「但是,大家都相信,說是潭子國校的同學說的,都笑我是留級生。」
    「你若睬伊,伊越好款、越趣味。」

    媽媽取過帶泥的青菜,背過身子,往後方溝渠大步邁去,背影好堅強!我失望地掩面痛哭,連帶痛恨自己的軟弱。

    「甲班的張某,中秋節到廖的家裡去送月餅!」
    「沒有!真的沒有!」我改絃易策,正面迎敵。

    「怎麼沒有!張某自己說的。」那個張某到底是誰?他為什麼空嘴嚼舌?眾人指指點點,我回家又哭得肝腸寸斷,母親不耐煩地操起棍子追打:

    「叫你別睬伊,你不聽,這款代誌有什麼好哭的!真無聊咧你!認真讀書就好。」

    我蜷曲挨揍,心裡流血。啊啊啊……世界總有一個甚麼樣的地方,沒有謠言,沒有心機,可以只是單純地學會雞兔同籠和植樹問題;如若不然,世界的什麼地方總有一個溫暖的肩膀,可以容許我趴在上頭傾訴、痛哭、耍賴,但是,沒有,真的沒有。每天都有新鮮事,大夥兒樂此不疲、言之鑿鑿,彷彿真的發生。

    「她媽送禮給老師,所以,老師才選她參加演講比賽。」
    「她暑假去隆鼻!你看她的鼻子變得多挺!」
    「狗肝有什麼了不起。」導師的綽號叫「黃狗」,我是黃狗的心肝。

    啊!真是絕望的人生啊,不由分說的罪行如影隨形。一度,我決定玉石俱焚,用棍棒或飛沙,決定不下,於是,不了了之。而那雙眼長期側視、旁觀,隨著事件的嚴重度調整光亮。我強烈懷疑,那樣的亮光就是謠言的起點,有一種惡質潛藏,只是怎麼也想不出惡意從何而來!雖然全校只有兩班女生,可我和她既不同班,又無競爭。

    在學校,我踽踽獨行,只能在分數中尋求勝利,而這樣的勝利又為人際挫敗添加柴火。長大以後,我才知道城裡的孩子不能忍受鄉下小孩的光芒,當時,母親或老師應該有人告訴我:跳格子時要假裝踩線;踢毽子時要故意讓它跌落;跳高時不要竭盡所能;考試得少寫一題;要留一些機會給別人,不能讓其他的同學一整個下課時間都眼睜睜看你一人跳上跳下。遊戲裡永遠不死的角色,越是頭角崢嶸,就越是註定被唾棄。

    黃昏回到家裡也不好受。鳳凰木下,昔日的同學對揮著堅硬的長條鳳凰果,舉行聖戰,我興沖沖加入,他們也隨即有默契地走開,天真的女孩還撇嘴瞪眼,小小聲地留下一句:「到台中讀書就了不起哦!」然後,隱隱約約聽說,老師告誡他們:

    「廖看不起我們鄉下學校,怕因此考不上女中,所以,轉學到城裡去。你們一定不要讓她看不起!要好好用功,絕對不要輸給她!」

    老師說了實話。母親確實是因為不放心鄉下學校的升學率而大費周章將我轉學,這樣的激勵語,果然激勵出那年鄉下小學空前絕後的高升學率,然而,卻也因此讓我遍體鱗傷。星期假日,我灰心地踞坐頂樓窗台邊,俯看鄰居孩子或放膽高歌、或執劍拚鬥、或在樹下展裙兜攏血色鳳凰花,然後互相追撒……,所有的繁華都與我無緣,明明是爛漫的春日,卻無異徹骨的寒冬,而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虧欠這個世界什麼!這個世界為什麼得這樣報復我!

    淚水日日流淌。作文裡,不是常說:「歲月如梭,光陰似箭」嗎?何以屬於我的時間竟像蝸牛爬行,似乎永無止盡。那年,我也不過十一、二歲,天天躲在閣樓上,背著所有人和馬路上指天畫地胡言亂語的瘋子展開自以為是的祕密外交,且時時萌生自殺的念頭。

    終於捱到畢業典禮那天,我穿上雪白的制服,對著台上的師長致畢業生謝辭,心情完全不受無端忘詞的干擾,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雀躍。總算要脫離苦海了!我決心無論如何得設法奔向自由路的女中,啊!終於可以永遠離開這個可怕的深淵了!儘管畢業致謝詞講得纏綿悱惻,實則一絲絲留戀也沒有。我丟開那襲掩飾寒磣的黑色披風,覺得如釋重負。天好藍,身上彷彿長出一對翅膀,眼看不小心就要撲撲飛上青天。我嚮往迷人的陽光、遼闊的大海,雖然像西西弗斯(Sisyphus)那樣帶著荒謬的遭遇,卻願意跟卡繆一樣,仍肯定美好的大自然,希望窮盡今天,盡可能地生活。

    然而,事與願違!自由路並不真的自由,陽光也不特別璀璨。第一天的新生訓練,赫然發現那雙暗沉的眼睛竟然又出現在隔壁的丁班!人群中的諦視微笑,嚇得我魂飛魄散!她像一縷遊魂,窮追不捨,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好不駭人!

    然後,就是那樣了!身體抽長,心理掙扎,我成了隱性的憤怒少女,表面乖順,內心悖逆。雖然依舊打從心裡害怕,卻不打算再逃避了,有時甚至刻意迎向她,用稍稍凌厲的眼神和她對視,而她一逕微笑,對我的底細瞭若指掌般。

    也許命運就是一連串的巧合。升上高中,那雙眼睛的主人又如芒刺在背的被編在隔壁八班的自然組,幸而,我們七班是文組的最後一班,定居一樓的角落;從八班起,躍居二樓,除了升旗典禮比鄰,我們不容易見面。奇怪的是,陰影依然罩頂,噩夢仍舊連連。直到唸了大學,出了社會,人際關係一逕畸形扭曲,不是過度拘謹,就是自命清高。慣用倔傲的姿態掩飾內心的渴慕,用鄙夷的嘴角對應可能的拒絕。更糟的是,老覺得有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睛直盯著我的後腦勺,隨時擔心被暗算,心情緊繃,沒辦法和別人怡然相處。

    那次演講過後的幾天內,我魂不守舍。好不容易經過幾年的文字療癒方才感覺重新和正常接軌的人生,忽然因為那雙眼睛的重現,霹靂啪啦亀裂開來。成天,我抱怨這、懷恨那,「她為什麼這樣對我!」不時掛在嘴邊。接近耳順之年,忽然對人生起了大惑,回頭斤斤計較細微末節的童年往事。家人逐漸都不耐煩了!「不過是小朋友間的惡作劇罷了!值得這樣一提再提嗎?」我從他們的表情裡歸納出這樣的訊息,感覺有一點委屈。有人乾脆建議:「既然妳這麼介意,何不再找個機會當面問個清楚?」我吶吶地回說:「你們以為我不敢!」的確!這正是我的心聲,我不敢,除了那天乍然照面所突生的直覺抗議,我從小就是個膽小鬼,缺少家人支援的豎仔,有事只能往心裡擱,說了反正沒人理。他們總覺得我的煩惱瑣碎、無聊,「只要免睬伊就好。」說的簡單!

    就在此時,有位小學同學正好來招兵買馬,籌開同學會。我喬裝不經意,閑閑探問。同學笑說:

    「她呀!從小就怪怪的,我們都不想理她。她是私生女,小學時,我們都知道她沒有爸爸,媽媽在車站前開一家小旅店。……」

    說到小旅店,同學還嘻笑著加強語調說是「供人きゅうけい(休憩)的那種哦」!同學滔滔談起她的身世,我卻彷彿明白了些什麼。也許,我們是該同病相憐的,差別只在:她飽嘗不被理睬的忽略,我受到過度關注的困擾。我是從鄉下轉到城市的鄉巴佬,企圖透過聯考及第改換門第;她是身世不詳的私生女,同樣是被期待在高階華麗的世界中浴火重生。在地位和金錢環伺的貴族學校裡,家長的社經地位偏高,她必然跟我一樣,備感窘迫。好不容易盼到來了個鄉下孩子,以為終於找到門當戶對的交往對象,她以那雙窺伺的眼和紛紛的謠諑,企圖引我注意、和我產生連結,卻偏偏遇到了敏感且自卑自憐的楞女孩,只知道哭,視她所散發的結交訊息如洪水猛獸。

    距離那日重新邂逅後約莫一個月,我終究還是按耐不住好奇,打電話去她任職的文化中心,打算將幾十年來潛藏內心的困惑,做一次了結。居然一下子就讓我給找到了,電話接通的剎那,我心虛得差點兒當場掛掉逃走,終究還是挺住。她絮絮叨叨地兀自講個沒完,還是和演講日同樣的說詞。這回,我靜靜聆聽,一句話都不回應,假裝莫測高深。她說得興起,下語不能自休。或許是總機小姐不耐煩,動了手腳,電話忽然斷了。我愣坐著,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去,我還是跟上回一樣連再見都不說?不行!事情依舊撲朔迷離,我得弄個清楚。於是,又撥了電話。她一聽我的聲音,立刻鬆了口氣說:

    「幸好你打來了!我沒有你的電話。上回,我去跟主辦單位要你的電話,他們不肯!真是瞧不起人,他們不相信像我這樣的人有像你這樣的朋友!」

    「你是哪樣的人?我又是哪樣的朋友?……我是曾經隆鼻的狗肝嗎?」我本來想跟她開個無聊的玩笑,卻也只是想想。雖然,實際上我只是個記恨的小人,但是,我得符合她的想像,舉手投足像個有教養的人。她語氣熱切,好像有許多不吐不快的事,但是,上班時間談私事,終是不宜,我要了她家裡電話,打算改日另談,跟她鄭重道了再見。

    隔了幾日,我們又聯繫上。我仍舊保持沉默,她依然滔滔不絕。說的那些往事,在午後的書房裡,迤迤邐邐,劇情、對白、聲光,一應俱全,似幻還真,我像聽故事一般,聽著自己陌生的童年,感覺非常詭奇。她說的種種,也許是真的,否則,她怎能拼湊得如此天衣無縫又歷久彌新!譬如:有名有姓的愛慕者、綁在手腕間的小手帕、穿起來神氣活現的黑披風……;也或許只是虛構,否則,既是我切身之事怎會自己毫無所悉!譬如隆鼻、送禮、愛男生…等等。我問:「你幹嘛這麼注意我?我們又不同班?」她說:「你不知道當年的你氣質出眾,磁場有多強!剛轉學過來,立刻贏得那位驕傲的音樂老師的青睞,輕易取得指揮的榮銜,那些家世顯赫的女同學如醫生、校長的女兒都嫉妒得眼睛發紅!我不一樣,我是很喜歡你的。」我說:「就算這樣,你也不必造謠啊!」她急了!賭咒又發誓:「我才沒有!是你們班的同學說的,她們姑妄言之,我姑妄傳之而已,我這個人是很誠懇的。」這麼說來,仍舊是我的錯,我不該太過敏感!……哼!姑妄言之、姑妄傳之?對她而言是雲淡風輕的!對我來說卻是跨不過的橫逆。

    即便當面對質,往事依舊迷離,宿恨一時難解。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對我的關切,許多早被歲月遺忘的往事,又被一一召喚回來,她彷彿是我身邊的姐妹,專門負責幫糊塗善忘的姊妹留下恍惚迷離的記憶。我真的被驚嚇到,居然有人比我自己還要熟悉我的過去?而我卻對她一無所悉,這豈不是最大的荒謬!四十多年過去,她猶然抱持昔日的熱情,鉅細靡遺地收攬過去的記憶。聽著、聽著,隔著迢遞的距離和空間,我握著電話的手,忽然微微顫抖起來,心裡的某個堅硬的角落像冰山遇熱,逐漸溶解成溫柔的涓涓流水。一宗懸疑多年的公案,終於不清不楚卻又彷彿已有定見地結案。

    我想起那天聽眾的提問,同樣是存在主義的健將,卡繆和沙特對荒謬的看法有何差異?

    沙特懷著強烈的絕望,把希望寄託於未來,實際上是寄託於想像的世界;而卡繆則把希望寄託於當下,不相信虛無飄渺的明天或來世。他說:「生活就是活用荒謬、凝視荒謬。」他們兩人最大的差別在是否包容自己那充滿誤謬的過去,願不願意在當下也包容所面對的世界,而我此刻最能體會卡繆「我就在這兒,這就是荒謬」的說法,我決定選擇向卡繆致意,必要時,履踐自己演講的主要觀點-對荒謬微笑,否則,說什麼也無法諒解如此荒謬的人生!

    ……

    注記:

    對你造成傷害的罪魁禍首,大剌剌地照面寒暄,橫亙數十年,潛藏在人生幽影中的窺伺之眼,炯炯注視。任你遍體麟傷,獨舐傷口,她卻若無其事走來,理所當然親暱,彷如知心密友。

    你驚怒質問,卻攢不著公道,無端從受害者變成加害者。歲月所賜,竟非飽滿圓融,那弓滿的張力,原來只是漲碎的泡沫。悚慄回首,以為早已解脫的一切,仍如影隨形,未曾釋然。

    作者於文中細數遭受無妄之災的童年,原該遊戲嘻笑的青春,被過度關注給囚困,失去與世界怡然共處的信任感。一路倉皇跌撞,反覆受傷自癒,於荊棘中踏出血路。疼痛猶在,那受傷的女孩,卻漸漸長成他人依靠的存在。既然世上沒有那個溫暖的地方,就讓自己擁有溫暖的肩膀。

    執筆演說的同時,她亦反覆思量人生的困惑,直至與荒謬貼身相逢。一連串的追索,讓兩個隔壁班的女孩身影再次浮現。往事迷離,宿恨難解,兜兜轉轉,終究回到最初的開端。隔著迢遞的時空,她決定將主控權握在手中,不再被命運推擠。縱然荒謬無所不在,她仍願與之微笑,諒解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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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文字摘錄自
    《#接住受苦的靈魂》
    親愛的,我知道你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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