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裡服役的那一年,幾乎每個假日都是陰雨不定,穿著那一雙底已全然磨平、頂端有零星破洞的慢跑鞋,從桃園半山腰的軍營一路踩著不平整的柏油到火車站。不停打滑,想趕緊回家的心情如此迫切卻又站不穩。鞋子這麼舊不換嗎,同行的弟兄總是這麼問。不換,退伍以後再換,我對每個詢問的人都這麼說。但其實和同梯的朋友並不常提...
印象裡服役的那一年,幾乎每個假日都是陰雨不定,穿著那一雙底已全然磨平、頂端有零星破洞的慢跑鞋,從桃園半山腰的軍營一路踩著不平整的柏油到火車站。不停打滑,想趕緊回家的心情如此迫切卻又站不穩。鞋子這麼舊不換嗎,同行的弟兄總是這麼問。不換,退伍以後再換,我對每個詢問的人都這麼說。但其實和同梯的朋友並不常提及未來,我們所能說到最遠的事,就是今晚、明天,或是這個假日,要去吃什麼、要去哪裡玩。彷彿我們僅存在於這短短兩日間,如某種極端燃燒的化學物質。我們搭上結構鬆散的區間車,用一小時的車程將自己的心情偽裝成上班族的模樣,擠進紊亂的車站,想像自己也背著很重的東西,但不知道是什麼。為什麼要偽裝?自己也說不清楚。可能是脫下營裡一貫的迷彩衣之後,更想要有個名字,就算很普通也沒有關係。至少是個名字。而不是洞洞么、洞么兩,那些如骨頭般空乏的數字,串成一支毫無生氣的節奏樂器,每叫到你一次,就搖響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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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放假都循著一樣的路線,從台北市的左側,悄悄溜進市中心,從一個人的肩膀輕撫至最靠近心臟的位置,但卻始終聽不見心跳。透過車窗玻璃,觀察市區裡如菌菇般的生態,某台測速照相機被架起來了、某棟大樓已然完工,好像看見家中那些不易察覺的角落突然有株隱形的芽孢生出了小傘;好幾次都有著中途跳車的衝動,或是選擇一個不熟悉的站點提前下車。因為我並不想承認那片玻璃是我與台北最近的距離。接著車駛入架高的棚裡,而雨滴留在窗面上。而我離開車廂。我願意相信城市的變動都是極度潮濕造成的。那樣的話烏雲應該就是工人,我們的群聚是黴,而雨是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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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是近乎凝滯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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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的凝滯裡,我很常開車出門閒晃,並不一定想去哪裡,只是在北市裡繞著,不停環繞,把痕跡軋深,在軌道裡添上水流與小石子,感受所有的擁擠和流動。紅燈停綠燈走,若不走還有人會催促你。那讓我感覺自己真的參與著台北。好幾個反覆閒逛的晚上,就恰巧迎上了L的下班時間,她拖著疲憊的身軀,從百貨公司的員工通道現身,小跑步穿過大雨,下一秒已然鑽進副駕駛座,身上異質的香氛味並沒有被雨勢給沖刷掉。雖然L並沒有穿著成套氣派的專櫃服,但每一次見到她,我卻還是有她已經畢業的錯覺,好像外面的時間比較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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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市民大道到羅斯福路,L會淺淺聊起共同好友的近況,以及靜如止水的感情生活,接著就提起她研究所的桎梏,一字一字敲出來的論文,像小時候逐一壓破保麗龍紙的氣泡,啪啪啪,一段時間後就成功地壓縮成一張薄紙。只是壓完了一張甚至一疊,仍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那你以後想做什麼呢?L問我。那時我已經在計畫出版第一本書,便和她說了許多展望與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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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感覺好像那種,對未來很有把握的人。」
「什麼意思?」
「開著汽車。充裕地談論未來。交出一些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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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雨有時非常爆裂。L還說了許多的敘述,但我沒有聽清楚,也沒能轉頭看她,只是直視著前方路況想著,這樣就算有把握嗎。回想大學畢業之前,只因預知了一年役期已然橫在未來的路上,便沒有其他仔細的設想,偶爾在腦中構織的,都相當扁平,例如一個普通的文字工作職員,每日踩著未貼實的塑面地板,過著微小至快要消失的生活,不敢想像辦公室的顏色是日光燈以外的色調。直到第一份出版合約出現在信箱裡、第一份合作邀約躺在訊息匣,我才發現那些空想不論是什麼,它的入口都是狹窄的,像是信箱口那樣狹小,必須側身、必須撂下身上的包袱甚至褪去多餘的衣物,才能擠身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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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頭來,我又曾如何地猜想過22歲的樣貌?小時候看多了電視上的《報告班長》系列電影,一度相信了軍旅之於男性成年禮的定位;大學在BBS上瀏覽軍旅板的討論與建議,最後收到徵集令,在討論串上報上自己的梯數,怯怯地詢問自己的惶恐。那些都還是太過遙遠,遠到新兵訓練第一天,大汗淋漓地躺在充斥舊衣物氣味的薄床上,隔著蚊帳便已都看不見。新訓的整個月都很常下爆裂的雨,明明那時已要入冬。雨和泥土混在一起的氣味,每晚每晚都從紗窗滲進來,煙霧式地纏繞在身邊,等自己去取下它,用它銜接每一天的睡去與醒來。醒來之後仍是不變的場景與內容。然後在各堂操課的空檔之間,在腦中唱起張懸歌曲的旋律:「我不知道今天會是今天/一旦想到明天/明天就不再是明天/而今天就是今天/我好抱歉我沒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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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圍〉上篇
火車區間意思 在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丘影故事系列 第六篇(極短篇)
(開車要專心)
丘影是我的一個體質特殊的朋友
在她身邊發生的事都不奇怪
中秋月圓人團圓
在外地讀書時我很怕碰到大節日,火車票實在太難搶了。
當時在新竹讀書時碰到中秋節,我只搶到新竹→台中,而我的老家是在屏東。當時抱著坐區間車也要慢慢晃回去,大不了睡車站的決心時,親爹說他可以到台中接我回去。
兩人約好時間在台中車站碰面,由於我有修夜間部學分關係,我很晚才到達台中,月台上好像也沒什麼人在候車了。
上了車,我也不好意思直接在副駕駛座睡給親爹看,於是忍著睡意跟親爹聊天。
聊著聊著真的犯睏了,我開始進入意識恍惚時
親爹突然開口問我:「你剛剛有注意到你隔壁的車嗎?」
聽見這句話我瞬間醒了,我隔壁剛剛沒車呀!!
但我是裝死達人於是回他一句
「剛犯睏了,沒注意到有沒有車。」
「嗯,沒什麼,我只是覺得那輛車怪怪的。」
就在我們說完話的時候
隔壁後方車突然加速跟我們平行
我可以感受到開車的人的視線一直投射過來。
(我不知道、我看不到、我什麼都沒感覺到…)
我在內心默念著。
後來那台車超車進我們這一條線道,然後消失不見。
我與我親爹沉默一陣子,我開口打破沈默
「中秋節嘛!別人也趕著團圓吧!」
「嗯,中秋節、團圓。」
事後我跟親爹很有默契
不再談論剛才的話題
開車的開車、睡覺的睡覺。
(這篇真的很短我知道)
(謝謝你看完了它)
(月亮節快到了)
(你決定吃烤肉還是吃月餅呢)
圖片來源 《落日車神》一部帥呆了的道路駕駛電影
火車區間意思 在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今天早上慵懶的起床,準備切換到徒步環島的「苦行僧」模式,今天的目的地—都蘭
算是輕輕鬆鬆的24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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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8:05到知本火車站,就這麼剛好錯過了一班往台東的區間車,還要再等一個小時才會有車
我想這應該是老天爺要我慢活的意思吧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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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看看我手臂的色差,才剛開始立馬黑了一個色階😂
火車區間意思 在 臺南 TODAY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臺鐵區間車慢速旅行 吟遊臺語老歌裡的風景-part.1
從臺南火車站出發,乘著區間車晃遊隆田、後壁,再轉車到關子嶺,聆賞謝銘祐精選四首經典臺語歌謠〈#田庄兄哥〉、〈#臺南調〉、〈#臺南賣花的姑娘〉、〈#關仔嶺之戀〉,從歌謠喚醒點點滴滴的老臺南回憶,並聽見音樂裡的文化脈絡。
站在近代音樂史的角度,臺北向來是音樂能量的匯聚之地,但如果講到臺灣近代歌謠的素養,臺南絕對是指標性的源頭。
自清代到日治初期,臺南是具有首都地位的港市,官府仕紳人家的戲曲,廟宇宗教的歌謠,以及日治時期富裕人家開收音機、聽唱片、學音樂等。臺南在音樂薰陶上的歷史,培養出影響時代的一代音樂人,例如寫〈關仔嶺之戀〉的吳晉淮、寫〈臺南賣花的姑娘〉的文夏等。
在臺語老歌裡,可以聽見當代人如何描寫臺南人的市場、臺南人的遊玩、臺南人的打拚,以及臺南人的流浪。而從歌謠中特殊的「虛」字,引用原住民哼歌的習慣,形成把原本意思拉長、使旋律更有趣的唱法,可見臺南把文化融合成為日常的能力,而聽著歌謠走一趟鐵道旅行的意義,也在表達在臺灣音樂因為人的遷移而不斷變化著。
🎵四首老歌歌詞:
🌸〈#臺南賣花的姑娘〉
那像一張的名畫
美麗的街市 黃金的晚暝
臺南的姑娘 賣花的姑娘
❤️〈#關仔嶺之戀〉
啊 正好春遊碧雲寺
嶺頂風光滿人意
清風吹來笑微微
🚊〈#田庄兄哥〉
啊臺南到囉!
臺南到囉!
便當!壽司!枝仔冰!
👥〈#臺南調〉
逐家著合力呀喂 來拍拚噯唷喂
奈噯唷呀裡多犁兄仔喂 為著顧三頓
大家來打拚噯唷喂
文/李佳芳
Box:私房旅人
謝銘祐
音樂製作及詞曲創作人。2000年返回故鄉臺南,2013年以個人專輯《臺南》獲得金曲獎「最佳臺語專輯獎」、2017年獲金曲獎「最佳臺語男歌手獎」、2020年以〈路〉獲金曲獎「最佳作詞人獎」及「最佳單曲製作人獎」。
🍄[文字及圖片版權屬臺南市政府所有,請勿任意下載及重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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