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漾女子》:我被侵犯,為什麼沒人願意相信我】
前幾天看了一部試片,很有感,直接推薦大家可以去看看。
近年 #MeToo 運動延燒全球、名人性騷擾層出不窮,讓人清楚見到性別教育的重要性,以及身為一名「女性」在日常必須面對的萬般難堪處境,以及必須強逼自己照單全收的窘迫。
發生和名人...
【《花漾女子》:我被侵犯,為什麼沒人願意相信我】
前幾天看了一部試片,很有感,直接推薦大家可以去看看。
近年 #MeToo 運動延燒全球、名人性騷擾層出不窮,讓人清楚見到性別教育的重要性,以及身為一名「女性」在日常必須面對的萬般難堪處境,以及必須強逼自己照單全收的窘迫。
發生和名人政要有關的性騷事件,爬梳網友留言,我就已經見到不少光怪陸離的現象。
我見到有人以一種諄諄教誨姿態,希望後輩們將他人對自己的身體、語言冒犯全部視為「成長養分」,盡量用虛與委蛇的文弱姿態取代出聲反擊和用力抗爭。
我見到有人則聲稱,一個女人如果穿著性感、平常都在大方談性,那麼就別怪被侵犯的時候不被外界相信。
我還見到有女性不當一回事地笑說,好險好險,這種事情沒有發生在我身上,我長這樣誰要騷擾我?我在想,能說出這種話的女人們或許從未思考,此般論調帶有默許「長得比較性感(漂亮)就可以被騷擾」的價值觀。
這些人大書特書如此不合時宜的論點,恍惚以為自己穿越回到女德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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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萊塢最近一部電影《#花漾女子》就是在探討類似概念,同樣是關於「被害者聲稱自己遭遇騷擾,卻不被外界接住」的故事。
然而戲如人生,電影劇情和 #MeToo 風暴一樣,殘酷且血淋淋。
電影《花漾女子》入圍金球獎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女主角和最佳劇本等四項大獎,即將在 3 月 5 日上映。
- 以下將涉及劇情討論,在乎被暴雷就看到這邊吧 -
《花漾女子》開宗明義就是一個復仇故事。
女主角「凱西」從小到大一起玩樂的閨密「妮娜」,某次因喝醉酒遭到學校男同學侵犯,事後妮娜斷片不記得、無法即時蒐集到證據,但她依舊選擇勇敢抗爭。
只不過,妮娜的經歷非但沒有被外界接住,反被同學訕笑、校方揣測、律師威脅,最終不堪屈辱自殺。
為幫好友妮娜報仇,女主角凱西遂展開她的復仇大計,初衷即是希望該起事件的「每個加害者們」都能清楚意識到他們的錯誤。
觀眾將從女主角凱西的視角出發,步步揭開一名女性遭受性暴力時會面臨到的各種壓力,舉凡男方加害者逃避面對、找一堆藉口就是不道歉,陌生人隨意檢討被害者的風氣,以及最根本的「好女孩與壞女孩」二元對立,層層堆疊出父權社會完整樣貌。
我喜歡電影透過凱西的復仇路線,讓我們有機會看到每個加害者的「解釋」。
沒有同理心的高中校花,直言妮娜自己選擇在派對上喝醉,就不要怪別的男人把她「撿屍」。
女校長為了學校名譽選擇不聲張,用一句「無罪推定」要求妮娜息事寧人,反指妮娜方「隨意指控男同學,男生的前程就被毀了」,絲毫沒想過身心受創的妮娜,難道她的人生就沒有「被毀」嗎?
加害者律師為營造妮娜的「壞女孩」形象,拚命搜集女方平常穿很辣、喜歡喝酒的種種資訊,竭盡所能向法官洗腦妮娜「疑似行為不檢」,污衊妮娜和男同學僅是兩情相悅,讓妮娜受到二次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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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每個「隱形加害者」的立場裡,觀眾會清楚發現許多父權遺毒早已經深深刻進每個人的腦海,連他們都沒有意識到盲點:
一個女性喝醉酒、穿著很辣、性格反叛,並不代表她的身體就可以肆意被他人侵犯。
瀏覽國外影評,很多影評人對於《花漾女子》的結局感到驚呆,認為這種結局超乎預期、令人不可思議。
可事實上,拉到現實生活來看,這種結局很常見的,光看 #MeToo 運動中受害女性們所遭受到的對待就可略知一二。
我渴望藉由《花漾少女》的上映,讓越來越多人意識到這種「荒唐結局」應該被打破,不然接下來遭遇到這種事情的,很可能就是你的女兒,你的兒子,或者是你自己。
有些人就是不明白,現在是 2021 年水瓶時代,與其教導女性要懂得一笑而過、做個縱容加害者的大器之人,我們反而更需要推廣的是:
如何讓其他人懂得尊重另外一個人的身體自主權,做一個不輕易冒犯別人、尊重他人個體界線的現代智人。
一昧要求受害者將「被侵犯」視為成長養分,這種天寶年間的陳舊觀念應該被打倒,現今重點應該要「顛倒」過來:
真正需要「成長」的從來就不是受害者,而是毫無病識感的加害者,他們的大腦應該汰舊換新,徹底明白何謂「尊重」二字。
一個人明顯感到到自己身體、心靈被冒犯時,選擇勇敢說出他的經驗和感受,其他人本來就是要抱持理解態度去接收;另一位被指控的人,他也必須明白自己沒有拿捏好對方界線這件事,大方向當事者坦然道歉即可。
畢竟不分男女,我們一定都有過不曉得朋友底線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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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和一位男生好友含蓄提過,為什麼他老是對我講黃色笑話?
該名男生好友立刻反應過來,當場向我道歉,表示是開玩笑,他對每個要好的朋友都是這樣,感受到朋友的誠懇與歉意,我和他至今仍是好友。
我想說的是:撇開性暴力來論,關於界線上的冒犯,有時候一句道歉,不代表非得與「犯罪」畫上等號,而是你清楚知道「對方的界線」在哪裡。
回到女主角凱西,觀眾看到後來就會發覺,她最渴望的從來就不是法律制裁,而是每個加害者能夠找回病識感、願意對已逝閨密妮娜發自內心地說一句「對不起」。
舊時代可以拿女性身體當作嘲弄話題,不代表新時代就可以;舊時代能不經過他人同意就隨意觸碰女性,不代表新時代就應該。
當你沒有尊重對方的界線,難道就不該道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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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故事後,別讓他們寂寞了好嗎?】
小編一直非常喜歡,吳念真的敘事風格。沒有多餘的渲染,卻總能寥寥幾筆就勾勒出小人物的形象,讓那個被歲月打磨得泛黃的底色,擊中我們的內心。
今天是父親節,就讓我們來看看,吳念真筆下的「父親」有關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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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 / 吳念真
阿照跟她的爸爸一點都不親,就連「爸爸」似乎也沒叫過幾次。這個爸爸其實是她的繼父。
媽媽在她四歲的時候離了婚,把阿照託給外婆照顧,自己跑去北部謀生。
阿照國小二年級的時候,媽媽帶了一個男人來,說是她的新爸爸;不過,她不記得那時候是否叫過他,記得的反而是那男人給了她一個紅包,以及她從此改了姓。改姓的事被同學問到氣、問到煩,所以這個爸爸對她來說不僅陌生,甚至從來都沒好感。
一直到國中三年級,阿照才被媽媽從外婆家帶到北部「團圓」,而且聽說這還是那男人的建議,說以後如果要考上好大學,她應該到北部來讀高中。那時候媽媽和那男人生的弟弟都已經上小學了。
男人不久之後從軍隊退了下來,在工廠當警衛,有時日班有時夜班,媽媽則在同一家工廠幫員工辦伙食,早出晚歸,一家人始終沒交集,各過各的。
不久之後,阿照考上台北的高中,租房子自己住,即便假日也很少回去,寒暑假也先往外婆家跑,通常都要快開學了才勉強回去住幾天,順便拿生活費和註冊錢。
外婆在阿照大三那年過世,不過,之後的寒暑假,阿照也同樣很少回家。
她給自己的理由是要打工、讀書、談戀愛,其實自己清楚真正的原因是對那個家根本一點感情也沒有。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親生的兒子太不成材還是怎樣,那男人對待兩個孩子有很明顯的差別待遇,比如跟兒子講話總是粗聲粗氣,對阿照則和顏悅色,過年給的紅包永遠阿照的比較厚,兒子只要稍微嘟囔一聲,他就會大聲說:「你平常拿的、偷的難道還不夠多?」
阿照大學畢業申請到美國學校的那年,他從工廠退休,媽媽原本希望阿照先上班賺到錢才出國,沒想到他反而鼓勵她說念書就要趁年輕、一鼓作氣,說他的退休金可以拿去用,「不然最後說不定被那個王八蛋找各種理由拿去敗光光!」
他說:「女兒哪天拿到美國學位,至少我臉上也有光。」
阿照記得那天她跟他說:「爸爸……謝謝!」不過,才一說出口就覺得自己可恥,因為在這之前她不記得是否曾經這麼叫過他。
美國回來後,阿照在外商公司做事。弟弟在她出國的那幾年好像出了什麼事,偷渡到大陸之後音訊全無,連幾年前媽媽胰臟癌過世都沒回來。孤孤單單的爸爸也沒給阿照增加什麼負擔,他把房子賣了,錢交給阿照幫他管理,自己住到老人公寓去。
阿照也一直單身,所以之後幾年的假日,他們見面、聊天的次數和時間反而比以前多很多。
有一天阿照去看他,他不在,阿照出了大門才看到他坐計程車回來,說是去參加一個軍中朋友的葬禮;阿照陪他走回房間的路上他一直沉默著,最後才跟阿照說可不可以幫他買一個簡單的相機?
說他想幫幾個朋友拍照,理由是:「今天老宋那張遺照真不像樣!」
後來阿照幫他買了,之後也忘了問他到底用了沒,或者拍了什麼?去年冬天他過世了。
阿照去整理他的遺物,東西不多,其中有一個大紙盒,阿照發現裡頭裝著的是一大疊放大的照片和她買的那部照相機;相機還很新,也許用的次數不多,更也許是他保護得好,因為不僅原裝的紙盒都還在,裡頭還塞滿乾燥劑並且罩上一個塑膠套。
至於那些照片拍的應該都是他的朋友,都老了,背景有山邊果園,有門口,有小巷,也有佈滿鵝卵石的東部海邊,不過每個人還都挺合作,都朝著鏡頭笑,就連一個躺在病床上插著鼻胃管的老伯伯也一樣,甚至還伸出長滿老人斑的手臂用彎曲的手指勉強比了一個YA。
阿照一邊看一邊想像著他為了拍這些照片所有可能經歷過的孤單的旅程……。
想像他獨自坐在火車或公路車上的身影、他在崎嶇的山路上躑躅的樣子、他和他們可能吃過的東西、喝過的酒、講過的話以及……最後告別時可能的心情。
當最後一張照片出現在眼前的時候……阿照先是驚愕,接著便是無法抑制的號啕大哭。
照片應該是用自動模式拍的,他把媽媽、弟弟、還有阿照留在家裡的照片,都拿去翻照、放大、加框,然後全部擺在一張桌子上,而他就坐後面用手環抱著那三個相框朝著鏡頭笑。
照片下邊就像早年那些老照片的形式一般印上了一行字,寫著:「魏家闔府團圓,民國九十八年秋。」
阿照說,那時候她才了解那個男人那麼深沉而無言的寂寞。
P.s.
本文收錄於圓神出版的《這些人,那些事》,如果你也喜歡吳念真的文字,非常推薦你買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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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悅黃希文兒子 在 許榮哲 × 小說課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這位全職太太的故事也太讓人心疼了吧】
大家肯定都聽過,全職太太被稱作「黃臉婆」,對於丈夫在外的某些糟糕的行為,不得不忍氣吞聲。
今天要分享的這篇〈白水青菜〉,就是這麼一個故事。乍聽之下似乎挺常見,但在作者潘向黎的筆下,卻以一種跟篇名一樣平淡的筆觸,重擊讀者的內心(小編一度感到難受得看不下去......)。
一起來看看這個故事,也說說你的感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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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青菜 / 潘向黎
他進門的時候,客廳裡沒有她的身影。他微微一笑,向廚房走去。她果然在,正在用飯勺攪電鍋裡的飯。她總是這樣做,盛飯之前要把電鍋裡的飯徹底攪翻一下。他曾經問為什麼,她說:「好把多餘的水分去掉,口感才好啊。」顯然她是聽見了開門的聲音。
飯冒著蒸汽,她的臉有一瞬隱在水氣裡。他聞到了飯香。
飯很香。奇怪的是,他在別的地方幾乎聞不到這種香。這是好米才有的香味。他知道她只用一個牌子的米,東北產的,很貴,因為是有機栽培。
好米只是密閉著的香味,要加適量的水,浸適度的時間,然後用好的電飯煲煮,跳到保溫之後,燜合適的時間,香味才會爆發出來,毫無保留,就像一個個儲滿香膏的小瓶子打破了一樣。
她是他遇到的最會煮飯的女人。他這樣說過,她回答:我尊重米。
在他笑起來之前,她又加了一句:不過只尊重好的米。
他洗了手,坐在餐桌邊時,兩碗飯已經在桌上了,他的這邊多一個空碗,筷子照例擱在擱筷上,是一條魚的形狀。她端上來兩個青花小碟,一個碟裡是十幾粒黃泥螺,並不大,但很乾淨,一粒粒像半透明的岫玉,裡面有淡淡的墨色。一個碟裡是香菜心,嫩嫩的醬色,也是半透明。家裡的菜一向這麼簡單,因為他都是在外面吃過了,回來再吃一遍。
最後她端來一個小瓦罐。這才是他盼望的重點。馬上打開蓋子看了一眼,裡面有綠有白有紅,悅目得很。她說:「你先喝湯。」自己坐下來,開始吃飯,撥幾口飯,就一點菜心,看她吃飯的樣子,好像不吃一口菜也可以似的。
他就自己從瓦罐裡舀了小半碗湯。清清的湯色,不見油花,綠的是青菜,白的是豆腐,還有三五粒紅的枸杞,除了這些再也不見其他東西。但是味道真好。說素淨,又很醇厚;說厚,又完全清淡;說淡,又透著清甜;而且完全沒有一點味精、雞精的修飾,清水芙蓉般的天然。
就那麼一口,整個胃都舒服了,麻木了一整天的感官復甦,臉上的表情都變了,好像一個薄薄的殼被敲碎了,所有的肌肉、每一條紋理都活了起來。真是好湯!
他一連喝了兩碗,然後吃飯,就著黃泥螺和菜心,一個滑,一個脆,都是壓飯榔頭。不知不覺就把一碗飯都吃完了。他也不添,而是又釅釅地喝了一碗湯。然後把碗放下,對她笑。
她也笑,「好像在外面沒飯吃似的。」
「是沒飯吃。現在誰吃飯?」
他說的是真話。他的工作宴會應酬多,那種宴會不會有飯。總是太多的油膩、濃烈的味道轟炸口腔,味蕾都半昏迷了,直到喝了她的湯,才緩緩醒過來。
「你的湯怎麼做的?」
她莞爾一笑,笑容裡有陽光的味道:「好嗎?」
「好。」
「那就多喝一點。」
「喝了。到底怎麼做的?人家都說老王家湯館好,我看就是那裡都喝不到這麼好的。說給我聽聽。」
「說起來——其實也簡單,就是要有耐心。」她說。
後來,他不只一次懷念那時的生活。那種安寧,那種坐在餐座前等著妻子把瓦罐端上來的感覺,掀開瓦罐的蓋子時看到的好看的顏色,第一口湯進口,微燙之後,清、香、甘、滑……依次在舌上綻放,青菜殘存的筋脈對牙齒一點溫柔的、讓人愉快的抵抗,豆腐的細嫩滑爽對口腔的愛撫,以及湯順著食道下去,一路潺潺,一直熨貼到胃裡的舒坦。
他們的家是讓人羨慕的白金家庭。白金的意思是,既有錢又白領,這個白領的意思是泛指,指的是讀過書,有修養講規則,憑知識和智力掙錢,不是手上戴好幾個寶石戒指的暴發戶。
他先是吃皇糧的機關幹部,後來不願意看人臉色慢慢從孫子熬成爺爺,早早下了海,折騰了許多行當,最後在房地產上發了,然後是網站、然後是貴族學校,他的事業像匹受驚的野馬一樣勢不可擋。
他成了本市的風雲人物,電視臺人物訪談的明星,各種捐款、善事的大戶。畢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他的風度、談吐,贏得了矚目和好評。有一次電視臺讓女白領評選全國範圍的十佳丈夫人選,他就上了榜,而且擊敗了幾個電影明星、歌星。現在的女白領真是不傻。那些又蹦又跳的男人,只能遠處看看,怎麼能近距離相處?要是她們知道他還每星期兩次開著寶馬到那所著名的大學讀哲學碩士,她們可能會發出尖叫——要多少實力才能有時間和閒心做這樣的事情啊。但是他從來沒有對外面透露過,這種事,要等人家自己無意中發現才好。越不經意越有風度,像他這樣的年紀和身份,這種選擇已經不需要經過考慮了。
他當然結了婚。都十七、八年了。妻子是她的大學同學,是初戀,而且是那種把情竇初開和愛和性和婚姻一鍋煮的關係。他們從來沒有想過兩個人還會有其他選擇,那時候也不知道要給自己多留一點時間,畢業後第二年就結了婚,然後很快就有了孩子。就是現在進了寄宿制雙語教育的培鷹學園的兒子。兒子是他們的驕傲,他不但聰明、學業優異,而且長得非常漂亮。這不能完全歸功於他,因為兒子明顯地集中了他們兩人的優點,而妻子當年也是學校裡的美女,不化妝也青翠嫩葉一樣清新可人。
因為有這樣的妻子,他對女人是不容易驚豔的。而且他知道現在的女人的漂亮已經充滿了化學的味道。
嘟嘟的出現完全是一個意外。起初他覺得這是個稚氣未脫的女孩子,像個水晶花瓶一樣好看又透明,而且不實用。等到看出她的企圖還覺得有些好笑——這不是胡鬧嗎?要不是她是他的下屬,本來可以叫他叔叔的。當然心裡還是有點高興的,很隱蔽但是很真切,這可是一個比自己小20歲的女孩子啊,又漂亮,而且出身很好,父親是大律師,母親是名醫,家裡本來要送她去劍橋留學的。這樣的女孩,沒有任何為了錢而接近男人的嫌疑。
起初他真的沒有什麼。因為覺得嘟嘟是一時衝動,再說他不可能破壞自己的家庭,這麼些年,妻子辭掉幹得好好的中學教師工作,專心在家相夫教子,他沒想過要辜負她。他若是辜負她,她真是什麼都沒有了,一個40出頭的女人,沒有工作沒有事業沒有朋友,她怎麼活?況且,許多男人成功了就另覓新歡拋棄髮妻,他不想也掉進這種俗套,犯這種通俗的常見病——他不是一般的男人,這是他對自己的要求。
起初真的沒有動心,他只是考慮怎麼讓嘟嘟少受一點傷害就退出去。但是現在的女孩子真是任性,她們想要什麼就敢大喊大叫、又哭又鬧、要死要活,他又下不了狠心把她開除掉。嘟嘟真是一個水晶花瓶,而且因為對他無望的愛,這個水晶花瓶就站到了懸崖邊上,隨時可能掉下來粉身碎骨。最後,他只好伸手把她接住。
他不回家吃晚飯了。後來,他連晚上都不回來了。他說,實在太忙,不趕回來了。後來又說,想一個人靜靜。
她沉默,就像他每次說不回家吃飯時一樣,綿長而細密的沉默,那重量使他感到壓迫,但是不敢掛電話。最後,她說:「這樣吧,你要回來吃飯就打電話。」
他想,這等於說,如果不打電話,她就不會做好他的飯,還有那罐湯,等他回去了。那是他的家,但是從現在起,沒有他的飯了,沒有人等他了。他有點失落,但是馬上感到了巨大的輕鬆。這太好了。她當然會有看法,也會生氣,會傷心,但是以她的性格,不可能會主動挑破、發作出來。這些年來,他一直覺得自己選對了人結婚,現在又一次這樣覺得。在愛上別人之後這樣想,也許有點荒謬,但是他就是這樣覺得
他不喜歡租房子,他說哪怕只住三個月,我也要住在自己的房子裡,我不住別人的地方。嘟嘟欣賞地看他,說:我也是,我也是。他就說要買一套房子,全裝修的,帶全套傢俱和電器的,「只要帶上牙刷就可以住進去。」他愉快地說。嘟嘟卻不要,她說那種房子沒有風格,她不喜歡。最後她讓他住到她那裡去。
嘟嘟一個人住著兩房一廳,是父母給她買的,裝修是她自己來的,是很現代的簡約風格,但是卻比華麗更費錢的那種。全套北歐風情傢俱加全進口潔具,一色的白,臥室裡連地毯都是白的,這不是這個年齡應該有的氣派。看來她父母確實把她寵壞了。
嘟嘟為了歡迎他,給他買了名牌的浴袍和拖鞋,他沒有聽說過,只記得她說那是某個國家皇室用的牌子,她喜歡這個牌子,她說皮膚感覺到的奢華比眼睛看到的更真實。但是沒有睡衣,她說他不需要。真的,一旦上床,他們都不再需要衣服。
新鮮的愛情,新鮮的瘋狂,新鮮的住處,新鮮的氣氛,好像連他自己都成了新的。幾個月的時間過得像飛一樣。
也有問題。問題是出乎意料的小問題:他們還是會肚子餓。
他是半個公眾人物,不能到外面吃飯。嘟嘟一個人出去買肯德基,他倒是可以接受,只是覺得好笑,說:「我兒子最喜歡吃。」嘟嘟就變了臉,拒絕再買了。
只好叫外賣,從茶餐廳的簡餐到永和豆漿,從日式套餐到避風塘,從披薩到義大利通心面,他們都叫了個遍,外賣沒有湯,他們有時喝罐裝的烏龍茶,更多的時候喝可樂。
慢慢的,吃飯成了個苦差事。因為難吃,而且他必須掩飾他對這些食物的難以下嚥。真潦草啊,有的硬梆梆的,有的乾巴巴的,有的木渣渣的。他思念一碗香香柔柔有彈性的米飯,更思念一碗熱熱潤潤讓味覺甦醒的湯,冰涼的飲料怎麼能代替湯?和他以前吃的晚餐相比,這些簡直是垃圾。
但是他不敢說。只要他一流露出不滿,嘟嘟就會生氣:那我們出去吃啊,什麼好吃的都有!我也不喜歡吃這些!還不是因為你!或者說……我知道,你又在懷念你過去的生活了!你是不是後悔了?後悔了就明說嘛!
每次他都要冒險出去請她吃一頓飯才能平息。
吃飯成了他們的一個心病。甚至下了班在往那個甜蜜的小巢走的時候,他就在犯愁,要不要自己先到哪裡吃一點東西?不然等一下進了門就是一通昏天黑地的親熱,然後吃點吃不飽的東西,半夜又要餓醒。
按照現在流行的劃分,嘟嘟在這個城市裡應該算個真正的「小資」了。說她真正,是因為她小資得天經地義,而且不是為了在人前裝樣,她不欺暗室,別人看不見的地方更下功夫。他從來不知道一個女人可以為了享受,這樣認真把錢不當錢,這樣一絲不苟。她的內衣比外衣更貴,她基本上不化妝,但是她的保養品一套都是她一個月的工資,而且用了覺得不好就被丟在一邊。
她說:「用名牌有什麼?把過期的名牌化妝品丟掉,那種感覺才算奢侈,我喜歡!」
她也解釋為什麼這樣:「我要讓自己眼睛看的、耳朵聽的、皮膚接觸的都是好東西,這樣氣質才會好。」
嘟嘟有兩個愛好,一是健身,一是讀村上春樹。她不但有村上春樹的所有作品,而且每種都不止一本,有各種版本,他懷疑只要國內有的她都買齊了。甚至還有日文原版的,雖然她不懂日語,「我可以學啊!」她唱歌般地說。只要有空,她就會隨手拿起一本村上春樹,隨便翻到哪一頁,開始看。看著看著,她的眉頭就會微微蹙起來,光潔的臉似乎突然長了幾歲。書架上、沙發上、床頭、甚至洗手間的梳粧檯上,都放著村上春樹,有的合著,有的打開封面封底朝上趴著。
他看過幾次,但是都看不下去,好像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生活片段、稀奇古怪的夢和幻境,不知道在說什麼,也不知道想說什麼。這麼亂哄哄的,真奇怪,嘟嘟在裡面看到了什麼呢?是什麼吸引了她?他沒有問,怕她根本不解釋,反而笑他落伍。嘟嘟太年輕了,她的年輕使她的一切都有一種理直氣壯,這一點讓他感到可愛,也有點怯意。
沒想到有一天,他一走進門,就看到嘟嘟因為興奮而泛著粉紅的臉。「今天有好東西吃!我給你做!」他望著她,好像她突然在說英語,雖然他能聽懂,但是一時反應不過來。她又說了一遍,他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真是好消息,他能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他跟著嘟嘟走進廚房。眼前的廚房一掃往日的清寂,熱鬧得像個小型超市,工作臺上放著兩塊碩大的案板,嶄新的,上面擱著兩把刀,一把黑黝黝的切菜刀和一把雪亮而窄長的、帶著鋸齒的刀,旁邊還有紅的火腿、綠的黃瓜、嫩黃的乳酪,一大袋蔬菜,還有一個長麵包,還有五顏六色的罐頭,瓶裡袋裡的各種調料。這是個地震後的小型超市,一切都顯得有點凌亂,嘟嘟的頭髮上也黏了一抹可疑的黃色膏體物質,但是也顯出了熱誠,心無城府、掏心掏肺的那一種。
他感動地表示要幫忙,嘟嘟堅決拒絕了,要他到廳裡休息、看看報紙。她把他推到沙發上,把報紙遞到他手裡,甚至給他泡了一杯茶。他看了一下,居然是龍井,她笑著說:「剛買的。茶莊的人說是新茶。」然後她就像一個賢慧的妻子那樣進了廚房。
嘟嘟終於忙完了,讓他坐到餐桌邊。他急切地過去,看到了餐桌上的東西。每人一碟三明治,切成小塊的,一摞一摞的幾摞,旁邊點綴了嫩玉米芯和炸薯條。中間是一大盤紅紅的、一片混沌的東西,仔細看可以辨認出裡面有臘腸一樣的東西。惟一熟悉的東西是啤酒,麒麟一番搾。
嘟嘟說:「怎麼樣?」他說:「看上去很漂亮。」他決定先從容易接受的開始,就自己倒上啤酒,開始喝。嘟嘟一邊解著身上的圍裙,一邊興致勃勃地說:「這不是一般的東西,這可是村上春樹餐啊。」
「什麼?」他趕快把一口啤酒咽下去。
「村上春樹的小說裡寫到的美食很多,日本就成立了一個村上春樹美食書友會,根據他書裡的描寫,編了一本村上春樹食譜,讓大家分享。我今天就是按照這本食譜做的。好玩吧?沒想到吧?」
原來是這樣。他拿起一摞三明治,「這是什麼三明治?」
「黃瓜火腿乳酪三明治。《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裡生物學家的孫女做的。這個做起來很麻煩,生菜葉子要用涼水泡,吃起來才脆。麵包片上要先塗上厚厚的黃油,不然蔬菜裡的水分容易把麵包泡軟。最後也是我自己切的,特地買了一把刀,切得很整齊吧?」
他吃了一口,為了躲避作出評價,就指著那盤紅紅糊糊的東西說:「這是什麼?」
「番茄泥燉史特拉斯堡香腸。我買不到史特拉斯堡香腸,還好書裡注明原味維也納香腸也可以,就用了維也納香腸。主料是番茄丁和維也納香腸,調料是大蒜、洋蔥、胡蘿蔔、芹菜、橄欖油、月桂油、百里香、花薄荷、羅勒、番茄醬、鹽、胡椒、糖,我數過了,一共13種。本來想做蘑菇煎蛋捲,但是那是《挪威的森林》裡的,早期作品,風格不一樣,所以做了這個,這也是《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裡的,就是世界末日當天,他和圖書館女孩過了一夜,在她家做的早餐。」
他心裡湧起了愛憐,但是仍然沒有動,倒是嘟嘟,把一條香腸用餐刀切成幾段,用叉叉起一段,送進嘴裡,「哎呀,太棒了!另類!濃烈!豐富!絕對村上春樹!」她吃著,又喝啤酒,漸漸的眼裡泛起了迷濛,又說了一些「真是憂鬱世界的美味情懷」、「對於揮別人生而言似乎是個不錯的一天」之類的話,他知道,她已經進入了村上春樹的世界,正在裡面扮演一個角色,這些都是台詞了。
他也作出毫不遲疑的樣子吃了起來。這麼難看的東西,居然不是非常難吃。但是想到居然要花上那麼長的時間,動用那麼誇張的陣勢,那麼多的調料,他還是覺得有點可笑。這就叫用最村上的方式享受生活?那麼這個人的品位真成問題。不過這麼出名的作家,應該不會這麼粗糙。慢著,這個叫村上春樹的人,會不會故意戲弄這些崇拜他的人呢?這樣想,又馬上覺得有點對不起嘟嘟,於是努力往嘴裡塞進一疊三明治,馬馬虎虎地嚼幾下,急忙用啤酒把它沖下去,感覺好像自己正坐在某架國內航班的經濟艙裡。
什麼玩意兒呀,就是夾餡麵包片,怎麼看都是簡單對付肚子的東西,好吃?見鬼吧。搬出川端康成來也沒用。看看中國的小說家,看看《紅樓夢》,裡面寫的好吃好喝的,那才叫美食,那才叫見識!可是這些他都沒有說,因為嘟嘟忙了半天,他不能讓她傷心。何況說了她多半也不懂。
吃完這頓難忘的村上春樹餐,他最後說了一句:「以後不要這麼麻煩了。在家裡吃越簡單越舒服。」
「今天這樣不是很舒服嗎?」嘟嘟奇怪地反問。
他把嘟嘟的手抓起來,輕輕愛撫著說:「不是這樣的。真的會做的人,就是一碗白水青菜湯,吃起來就夠好了。」他說完這句話,看到嘟嘟臉上的月亮被雲遮住了,他立即知道,自己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
他們都不願意想起一個人,一個女人。但她總是在最不經意的時候出現。就像一個狡猾的債主,從來不會攔在大路中間,讓你可以放心地開車回家,回到家門口,也不會看到有人氣勢洶洶地站在那裡。於是你鬆了一口氣,走進房間,打開燈,卻猛然一驚,角落裡赫然站著一個人,正是躲也躲不掉的那一個。
她聽見門鈴響的時候,有一秒鐘以為是他回來了。但是她馬上知道不是。先從貓眼上往外看了看,果然不是。是一個女人。
她打開了門,一個年輕女孩出現在她面前,有著緊繃的臉頰和鮮嫩的皮膚的女孩。她用微笑的眼神發問,這個女孩子說:「叫我嘟嘟吧,我是你丈夫的朋友。」
她立即明白了。明白了這個女孩是誰。她打開門,請她進來。像一個有禮貌的女人對待丈夫的朋友那樣。嘟嘟從她臉上尋找一點情緒的流露,沒有找到。
她讓嘟嘟參觀了他們的家,但是沒有讓她看臥室。然後她們坐了下來,喝著茶,一時都找不到話題。嘟嘟說:「謝謝你接待我。其實我今天來,一是想看看你是什麼樣子的,另外就是想吃你做的飯。」看到她臉上的驚訝,嘟嘟急忙解釋:「我總聽他誇你是個高手,最簡單的菜都能做得最好吃,真的很好奇。」
她似乎有點為難,想了一下,說:「那,你就在這裡吃一點便飯好了。」
嘟嘟像一個真正的客人那樣,坐在餐桌邊等。看著女主人端上來一碗飯,兩個小碟,然後是一個瓦罐。她驚訝地睜大眼睛:就這些?女主人給她盛了一碗湯,一邊說:「平時我們吃飯,也就是這樣。他總是自己盛湯,脾氣急。」
嘟嘟一邊聽,一邊看她的手勢表情,又注意湯的內容,簡直忙不過來。但是她還是發現女主人沒有碗筷,就問:「你不吃嗎?」她的語氣,好像她是主人。
女主人搖了搖頭。嘟嘟不知道是她不想吃,還是不願意和她一起吃,就不敢再說什麼了。
她喝了一口湯。她不假思索地「哇——!」了一聲。然後她難以置信地看看女主人,「這就是白水青菜湯?」
女主人說:「他這麼叫。」
「你能告訴我怎麼做的嗎?」嘟嘟一臉懇切,好像她正在上烹調課,面對著給她上課的老師那樣。
女主人停了一下,好像微微地嘆了一口氣。然後說:「要準備很多東西。上好的排骨,金華火腿,蘇北草雞,太湖活蝦,莫干山的筍,蛤蜊,蘑菇,有螃蟹的時候加上一隻陽澄湖的螃蟹,一切二,這些東西統統放進瓦罐,用慢火照三、四個鐘頭,水一次加足,不要放鹽,不要放任何調料。」
嘟嘟難以置信地看看面前的瓦罐,排骨?火腿?蝦?還有那麼多東西,哪裡有它們的影子啊。
女主人自顧自慢慢地說:「好了以後,把那些東西都撈出去,一點碎屑都不要留。等到要吃了,再把豆腐和青菜放下去。這些東西順便能把油吸掉。」
嘟嘟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就是所謂的白水青菜湯?白水?這個女人的心有多深啊。那個男人說的是什麼胡話?他每天享用著這樣的東西,卻認為是非常容易非常簡單就可以做出來的,他真是完全不懂自己的妻子。就在這一瞬間,嘟嘟深深地明白了眼前的這個女人,也明白了世界上,愛情和愛情之間有多大的不同。
「你每天都要弄這樣一罐湯嗎?」
「是啊。早上起來就去買菜,然後上午慢慢準備,下午慢慢燉,反正他總是回來得晚,來得及的。」
「那今天你怎麼也準備了呢?他不是……」
「你是說他沒有回來吃晚飯吧?是啊,都半年了,不過我還是每天這樣準備,說不定哪天他突然回來吃呢?再說我都習慣了,守著一罐湯,也有點事情做。」
嘟嘟整個人呆在那裡。半天,才說:「你真了不起。」
女主人愣了一下,然後失神地、輕輕地說:「他整天那麼辛苦,能讓他多喝一口湯也好啊。」她好像在自言自語,完全忘記了眼前還有一個人。
嘟嘟突然說:「你今天都告訴了我,你不怕我學會了,他永遠不回來嗎?」
女主人回過神來,看了嘟嘟一眼,笑了。那笑容,好像在說,他不是已經不回來了嗎?又好像在說,他怎麼會不回來呢?好像在責備:你這樣說是不是有點過分啊?又好像在寬容,因為這問題本身很可笑。
這樣笑完了以後,女主人輕輕地問:「你能這樣為他做嗎?」
嘟嘟偏著頭,認真地想了想,說:「我也可以的,但是不必了。」她說完,就站起來走了,走到門口,她站住,回頭一笑,說:「我不是你。」
她走得就像她來時那樣突然,毫無徵兆。
又過去了一個月。傍晚,女人照例在廚房裡,湯罐在煤氣灶上,微微冒著熱氣。女人的目光穿過後陽臺,往外看,好像看著樓下的草坪,又好像看著一個不確定的地方。
門鈴響。她應著「來了」,過去開門。她剛剛發現家裡的米快沒有了,就到那家固定的米行買了一袋米,還是那個牌子的東北大米,完全綠色無公害的,價錢比普通的新米貴了5、6倍。這是米行的夥計給她送米來了。
她打開門,卻發現是他。她愣了一下,一句話脫口而出:「怎麼?忘了帶鑰匙?」
他回答:「是啊。」
她馬上回到了廚房,丟下他一個人。他不知道她這樣算是什麼意思,有點想跟進去,又覺得不妥,一時有些渾身長刺的感覺。過了一會兒,她在廚房裡說:「等一下米行的人會送米來,你接一下。」
他說:「哦。」
「還是那種米。」
「我知道。」他說。
米行的人來了,他接下來人手裡的米袋,隨口問道:「錢付了嗎?」夥計說:「付了付了,太太每次都先付的!」
他用雙手握住米袋的兩角,把它提進櫥房。她說:「放這裡。」他就放下了,同時感到如釋重負。
這時他確定自己可以坐到餐桌邊等了。他就坐到了餐桌邊。
她好像看見他坐下來了,就說:「洗手去。」
他洗了手,坐在餐桌邊時,她端著一個大托盤過來了。他想,家裡還是有改進,她不再分幾次跑了。托盤放到桌上,裡面有兩碗飯,兩碟菜:一個是蝦仁豆腐,一個是番茄炒蛋。一個小瓦罐。這是他思念的,忍不住馬上打開蓋子看了一眼,說:「我先喝湯。」
他從瓦罐裡把湯舀了小半碗。還是有綠有白有紅,還是清清的湯色,不見油花。他急忙喝了一口,就那麼一口,他臉色就變了。像被人從溫暖的被窩裡一下子揪出來,又驚又氣,又希望一下子掙醒,發現是夢,好癱回到溫暖的被子裡。
「這是什麼湯?」他不敢吐出來,掙扎著把嘴裡的一口湯咽下去,急急地問。
「白水青菜湯啊。」
「怎麼這麼難喝?以前的湯不是這樣的!」他委屈地抗議。
她嘗了一口,然後說:「白水青菜,就是這樣的。你要它什麼味道?」
他放下調羹,審視她。她不看他,臉上沒有任何波動。她還是那麼喜歡吃飯,但是現在不像過去,好像沒有菜也吃得下去的樣子,她把蝦仁豆腐和番茄炒蛋都舀了一下,和飯拌在一起,自顧自吃起來,吃得很香。他乾脆不吃了,點起了一支煙。過去在她面前他是不抽煙的。但是現在,這些好像無所謂了。她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吃完最後一口,她把所有的碗碟都收回托盤裡,然後正視著他,說:「我們家以後可能要雇一個鐘點工,我找到工作了,家裡這麼多事。」
他吃了一驚,「工作?什麼工作?」
「到烹飪學校上課。」
「你?當烹飪老師?」
「你忘了,我本來就是老師。烹飪考級我也通過了。」她說。
剛才那口難喝的湯好像又翻騰起來,他脫口而出:「這麼大的事,也不跟我商量。你現在怎麼這樣了?」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他不該這樣說。理虧的人是他自己,是他對不起她,不管她做什麼他都失去了質問的權利。而且這些日子,他幾乎不回家,讓她到哪裡找他商量呢?他現在這樣說,只會給她一個狠狠反擊的機會,反擊得他體無完膚。
但是,她沒有反擊,她甚至沒有說什麼。她只是看了他一眼。這一眼,讓他真正開始感到自己的愚蠢。那目光很清澈,但又幽深迷離,好像漆黑的夜裡,四下無人的廢園子中井口竄出來的白氣,讓人感到寒意。
海悅黃希文兒子 在 凱子凱の日本旅行大補帖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這禮拜來了兩場「及時雨」,感謝上天幫助台灣缺水問題,更感謝日本於6/4無償提供124萬劑疫苗,各大媒體及人民都紛紛興奮於日本這雪中送炭的大幫助,日本NHK新聞也報導台北101大樓點燈表達誠摯謝意。
我想,#感謝的心意就先放在心裡吧!#報恩的事情我們以後有的是機會!等疫情結束之後,我知道大家一定會瘋狂去日本旅遊報恩的!現在,我們還是得暫時收起喜悅的心情,#先來對抗本土嚴峻的疫情再說!
日本的疫情數字每天都還是兩三千在增加,在自己國內疫情還沒控制到理想數字的情況下,還如此願意直接就把手上所有的AZ疫苗現貨贈送給台灣,展現了十足的誠意。也有媒體報導這僅是日本幫助台灣的第一批疫苗,到底下次會不會還有第二批?今天的記者會,阿中部長也有說這是人家的美意。台灣這一年多來,備受國際政治間的打壓已經夠多了,關於疫苗的配送當然是越保密越好,這是要來救台灣人性命的,希望不要再被干擾牽制了。
正所謂「患難見真情」,在台灣有難的時候,誰站出來相挺,誰又在背後拿刀捅你,我們都看得很清楚,日本人也看得很清楚,日本媒體也是這樣報導。美國釋出百萬劑疫苗準備分給亞洲各國,對我們來說,疫苗的消息只會越來越多。人類本來就該攜手對抗未知的病毒,在先顧好自己的情況下,有能力就可以盡量去幫助他國,台灣也是因為去年的口罩與物資外交,現在才能有這樣受到他國幫助的福報。我們個人也是一樣,有能力的話就盡量去幫助那些困苦、那些有需要的人,而不要整天當那種只會跟隨新聞媒體興風作浪、滿是負面情緒的酸民。
昨天有很多朋友跟粉絲傳訊息與我分享日本贈送疫苗的這些喜悅,好像在恭喜我什麼一樣的,我心裡想....又不是馬上就可以去日本了,後面搞不好還有好幾年苦戰耶!?其實124萬劑疫苗也只能幫助台灣第一線的人員施打,就是提升5%接種率而已,加上先前的數量也都還不到200萬劑,要先達到初步的施打兩成還有點距離,甚至可能要接種到全體人民的四成、疫情才會達比較顯著的控制效果。
所以政府一定要加快疫苗輸入的腳步,甚至有必要的話,真的要實施全國性更高的警戒或改變政策了,畢竟經過三個多禮拜,好像KEEP在這樣的數字有點久了。這禮拜又突然多了多個竹南電子廠的群聚感染案件,讓國內的疫情又有了更多的變數與緊張氣氛,當這樣規模的大廠傳出多位確診者,就得大規模的進行上千人的篩檢作業。如果多間電子廠連環爆下去,一切將會變得很麻煩。
或許我們都該要有默契,而且要開始叮嚀身旁的親友同事,#今年的端午節就先別長距離移動了,避免疫情擴散至全台灣各地。我這位北漂族在外地工作十幾年以來,依舊是平均一至兩個月就會回到南部老家看看家人,我跟大家一樣都想念故鄉的家人,但這幾個月真的要多忍耐。這個疾病有很多無症狀或輕症狀的情況,我擔心的是在移動過程當中可能不小心把病毒帶給家鄉的老人家,萬一因為自己的不謹慎而造成家人生病了,那將會是一輩子的後悔。我們或許還年輕、還有著不錯的抵抗力,但家鄉八九十歲的老爺爺跟老奶奶可是承受不起這樣病毒的考驗呀!看看台灣老年人家的重症率有多高吧!如果真心愛他們,其實更應該保護好他們,不要心存任何的僥倖,這才是真正的孝順,而且現在透過網路視訊打聲招呼很方便呀!感謝科技的進步!我也是都叫我兒子打LINE視訊跟南部的家人聊天!
這兩天新竹縣確診的家族看起來是距離我的住屋相當近,足跡也是我們家平常都會經過的地方(當然~5/15之後我們就非常少出門),所以病毒真的比我們想像中的還要更靠近自己。我們真的不要鐵齒,台灣就這麼一丁點兒小,大家都這樣私心長距離移動,那端午過後真的非常危險,極有可能會遍地開花。
記得去年我們還在嘲笑日本黃金週期間,有很多住在東京的人民搭著新幹線趕緊逃到東北老家,然後就不小心把病毒給帶回家了。面對這樣不認人的病毒,我們真的要時時提醒自己必須 #常存儆醒的心 !
另外有一點好消息,也算是蠻巧的,在日本職棒一軍的吳念庭跟王柏融選手都在6/5的比賽當中擊出全壘打,王柏融甚至站上英雄舞台,在東京巨蛋幫我們再次致謝日本所提供的疫苗!獲得場內眾多球迷的鼓掌聲!
報恩是一定要的,報恩的事情以後有的是機會!我們現在請先努力對抗疫情吧!日本也請一起加油!🇹🇼🤝🇯🇵
拜託,Stay Home,端午連假不要返鄉,避免長距離移動!為自己的家人多想想!
(如果您支持我的想法,您可以直接分享此貼文,讓您身旁的好友與同事也能有此共識,共同守護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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