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滄東《#綠洲》：痛苦降臨的上一秒，是永遠的綠洲 「嗯嗯對啦和人上床是很酷啦，但你有沒有曾經花上好幾天的時間好好讀一本小說，而當你把書讀完的那刻，一種奇異的憂鬱感油然而生，於是你放下書，覺得心裡莫名的有點痛，發現自己在這個剎那的某些生命已經結束了，你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些什麼好。」 幾天前在 #迷因刻本 的專頁上看到一則翻譯迷因，很好笑，卻讓我出戲想到李滄東的電影。 那年失業在家，睡醒就一部接一部地看電影，除此之外不是洗澡就是睡。對李滄東的片印象很深，是因為從《綠魚》到《生命之詩》，我每看完一部，就會有一段時間被空置下來。我會在沙發上坐一會，倒頭就睡，或者去煎顆蛋、洗洗手，傳訊息給 M，什麼事也不做 ——什麼也都做不了。 這曾經讓我挫折。關於看電影這件事，常讓我覺得自己是個怪胎。 第二次看《綠洲》，已經是在電影院裡。委屈的地方都不委屈了，卻總有眼淚掉下來。我想那是我上一次看完卻面無表情的報應。 電影開始，洪宗道出獄，頂著一顆平頭，走路搖搖擺擺，像《醉生夢死》的李鴻其。借他菸的路人點火完就閃了，一旁的情侶看他幾眼，又站離他遠一些。薛耿求演洪宗道，像我喝醉酒的父親，每一步都是踩空的。很多時候看起來接近超市門口被颱風吹爛的充氣人偶，內裏還有氣、還不會倒，但你看著他失重的樣子，彷彿已經被他的倒下波及，全身上下都痛起來。 他抽著借來的菸，打幾通沒人接的電話，吃一頓霸王餐，又被送回警局。警局是他不斷回到的地方。這次是幫哥哥頂罪，前兩次是傷害和強姦未遂。早前為何被關？沒有交代。李滄東只是給你看看一個「害蟲」同時也是一個人的側面。洪宗道從未受到世界的歡迎，太世故的利益交換他不會談，代替兄長坐牢這種決定之於他，只是把自己的直線思考掏出、佈公 ——因為哥哥還有家要養。不去頂罪的自己會更好嗎？他的社會經驗匱乏到不夠讓他想到這裡。 其中讓我痛得很深的，是他去外送炸醬麵的那場戲。麵送到了，他卻捨不得走，在人家的牌桌前開始唱起歌來，對熱絡的場景入戲很深。被趕出門後，他騎著機車路過一台拍電影的卡車，上頭的工作人員圍著一台假裝行駛的轎車，一對男女依偎在前座。電影還收著音，洪宗道追在卡車後面瘋笑大喊：「喂，你們在拍什麼啊？」那笑聲是祭品桌上趕不走的蒼蠅，褻瀆了電影。 第二次被驅趕，洪宗道的車在「電影」面前翻了。電影裡，他的跌倒不被拍下，依然無法成立。這是對一個人雙重的驅逐，是李滄東的狠，也是他的悲憫。 宗道的無知魯莽，碰上心智相當的韓恭洙，像被拔了刺的刺蝟，流血成河，傷成一團軟軟的嫩肉，可卻是他最原初的樣子。或許也是一種自由：不用再修飾自己了，他扯掉恭洙的胸罩，說她是世界上最漂亮。那愛是病的，卻和腦性麻痹的恭洙負負得正，造出了接住二人的「場」。 有人說這是兩個邊緣人互相取暖的故事，我對此一說法總有些不甘心，因為李滄東的電影裡沒有人是真正的弱勢：被離棄者偶有瑕疵；被掠奪的那個，同時也掠奪別人⋯⋯無論是《綠魚》《薄荷糖》或是《密陽》，他關注的對象並非特定族群，而是時間和社會所能對人做出的、最殘忍的事情。 痛苦的詩意是普世的，「他們」的故事裡，都有我們的樣子。男人加入黑社會，最初只是為了愛情；劊子手的愛人曾經笑著對他說「擁有這樣的手的人，肯定很溫柔」；喪子之前的「密陽」有一樣的陽光，象徵了新生活⋯⋯，痛苦降臨的上一秒，是永遠的綠洲。 李滄東的電影不是無望的，也都有救贖，但救贖只顯影在生命完全黯淡下來時。如果你掉進去的洞不夠深，光的存在感不會那麼大；但如果你跌得足夠深，有沒有光又哪裡重要？當「毀壞」成為我們唯一篤定的事，本就沒有什麼好挽回的：來不及赴的約不要赴，來不及說的話不要說⋯⋯，李滄東只是讓你在壞掉之前，最後看一眼原本的樣子，讓無損的自己成為掛在床頭的一幅畫，偶爾有樹影，偶爾陽光灑下，像紀念救贖的發生，也紀念救贖的永不發生。 或許這世界最殘忍的，是我們稱讚《綠洲》的世界很美很美，卻沒有人真的想活在那裡面。 ⠀ ⠀ ★★★★★ ⠀ ⠀ ▋上映資訊請見 #光年映畫 ——— ⠀ #李滄東｜#이창동｜#綠洲曳影｜#오아시스｜#情慾綠洲｜#薛耿求｜#文素利｜#Oasis｜#韓國｜#韓國電影｜#영화｜#電影｜#綠魚｜#薄荷糖｜#生命之詩｜#燃燒烈愛｜#密陽｜#film｜#mov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