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縮減了期中考的範圍，讓我在考前最後一次的課輔時間，多出了大概半小時。我把這半小時的時間，拿來教大家寫考卷。是寫考卷不是解題，所以在黑板上近乎逐字逐句地、一口氣寫下了我的答案。一時間，整間教室就只剩下粉筆一筆一畫「喀、喀、喀」的聲音，偶而抬起頭望向身後，日光燈成片成片落下。好安靜。好像一卷膠捲在誰的雙手之間緩緩拉動著，然後此刻我們是被剪下、獨立出來的那一格。  這是大一必修課，回想起我的大學生活，一直到三年級修完所有的必修課，從來沒有人告訴我該怎麼寫考卷，怎麼應付申論題、實例題。可是在那樣的情況下，我和身邊的大家還是經過了無數的期中考和期末考。每一次考試，我們其實都是虛張聲勢、裝模作樣吧。偶然撿到一張紙，紙上有著複雜的樂高模型成品，回家就肖想只靠著那張圖，一步一步、一塊一塊，把同樣的東西實際複製出來。  結果，太複雜的時候會很緊張，發現複製不出來的時候會很害怕。還有些時候很殘忍，連那張參考用的圖，都會被收走──我們這堂課，考試是不能攜帶法典的；而事實上國家考試裡多數成為考題的內容，在法條上也都找不到答案。  教修課的大一同學寫考卷，很大一部分就是在教大家：怎麼在沒有法條的情況下寫出像樣的東西。寫出自己不會心虛的內容，也讓以後在無數的場合可能改到你的考卷的老師，一眼就知道你是他在等待、他想要選擇的對象。律師考試的通過門檻是在專業科目的八百分裡面得到四百分，所以我們的目標是，每一科都拿到一半的分數。  一半就好。常常覺得自己上課輔教的法律，學術含量是很低的，因為我沒有在追求真理，我想教的純粹是怎麼有體系地記下很多東西，然後看到題目知道自己該先解決什麼、再來解決什麼。我想教的東西，就是一些我曾經也害怕過、也不知所措的事情。如果有人因此少了一點點恐懼，或者因此能夠直視那些恐懼，我就覺得自己對得起領到的薪水。  很多進來法律系的人，都會勸學弟妹仔細考慮，不要誤上賊船、後悔莫及。現在覺得，說不定把這句話裡面的「法律系」換成任何其他一個系，也都是如此。後悔或許是天還沒全黑之前就初初亮起的路燈，是天黑以後、經歷以後，才能夠被命名的感覺。而也正是因為遭遇過天黑，然後在夜裡一盞又一盞路燈下走過，才會確信自己有在長大、有在變強。  法律系是賊船我不否認，可是比起這樣的悲觀，我可能只是更中二、也更現實一點──我希望更多人在賊船上，依然在某些時刻，成為那個能夠笑得出來的海盜。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