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舊愛遺下的怨氣投入到新歡的懷裏，那種折騰原來比想像中更難熬過去。

新的男朋友對你越好，你就越是在想，以前那個，這分這秒，到底正在幹什麼。

想不到，半年零三天後的一個晚上，當她在浴室準備寬衣的時候，電話震動了一下，竟然是他的短訊。「Hi Monica，最近好嗎？前幾日執屋，你仲有少少嘢喺我度，我應該點畀番你？」

最有型的答法當然是，「唔要㗎喇，擗咗佢啦。」

不，on second thought，那樣回覆好像有點小家，不如說「速遞畀我啦」。

不不不，速遞的話，豈不是少了一個跟他見面的機會。就在這一刻，她心裏的怨氣突然排走了一半；謎團終於解開，內心的折騰，原來是怨氣找不到釋放的缺口；簡單來說，那個缺口，就是一個報仇的機會，而所謂報仇，便是要以前那個他知道她現在活得有多好。

這個大快人心的機會終於來到，爽極。

「星期日下午茶？」她，11:26 pm。

「好，」他，11:37 pm。

「我帶埋男朋友你介唔介意？你拍拖未呀，你可以帶埋女朋友㗎，哈哈。」她當然沒有察覺，滿腔怨氣的自己，打個 message 都是格外低能。

「我 ok，你鍾意。」可惡，他這樣答，即是會帶女朋友還是不會帶女朋友，即是有拍拖還是冇拍拖。剛排走了一半的怨氣，很快又捲回心房。

高級的法式咖啡廳内。

Moses 早到了十五分鐘，Monica 和她的男朋友遲了十五分鐘。

從 Moses 的視覺出發：他看到前度打扮得簡單卻十分漂亮，旁邊那位男士明顯不是常做運動的類型，但總算端莊。

從新男友的視覺出發：他覺得很奇怪，女朋友的雙手緊緊勾在他的肘彎上，小鳥依人得史無前例，臉上卻是橫著一股咬牙切齒的恨意。

從 Monica 的視覺出發：心情太複雜，但一切準備就緒。

大家都點了飲料之後，Moses 從身旁的袋子裏提出一本相薄。「呢本相薄，嗰陣你好鍾意，你應該想要番。」這本牛皮製的相薄來自一個著名的歐洲品牌，而且是全人手造的，轉手賣出去都有一定價值。

那刻盯著相薄的她，有點錯愕，不懂反應過來；她與他的，無論是面書上的 po，還是 dropbox 內的相，已經一滴不漏的刪除了，卻原來還剩下這本相薄。

五年的回憶倖存下來，她心中暗喜，口裏又是另一版本：「相薄周街都有得賣啦，我唔使要番喇，你鍾意咪你 keep 囉。」說這句，意思就是，「我覺得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她要看他傷心欲絕的反應。

怎料，他只是弱弱一笑，把相薄擱在一旁，拋下一句「ok」。

就在這瞬間，她才意識到，他才是那個不再留戀的人。既然是這樣，那麼她只好，把最後一件值得留戀的信物都還給他好了。她從手袋裏拿出一枚舊裝錶，放在他面前。「呢隻錶，我諗應該畀番你。」

一路都很冷靜的他，看到這枚他與她在東京一家小店買回來的舊裝錶，靜若止水的心靈突然翻了一個巨浪。還記得在那家小店裏，他對她肉麻當有趣：「呢隻錶永遠都唔會停㗎，就好似我對你嘅愛咁囉。」她輕輕打了他一下，再依偎著他說：「咁我一世都戴住㗎喇。」

再也裝不來了，他拿起錶，仔細看清楚，錶竟然真的停了。

她怎會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於是說：「已經停咗好幾個月。」

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良久無語，好半天，他終於呼了一口氣，說：「都差唔多喇，不如埋單。」

「今次我請，」Monica 的男朋友終於有對白了，「你唔好同我爭啦。」他一舉手叫伺應，就不小心打翻了面前的冰咖啡，相薄遭殃了。

「搞錯呀你！」最緊張的，想不到會是 Monica。

這本相薄就好像一部測謊機一樣，勾出了一個騙子的真實反應。

她連忙抽起相薄內的照片，準備用紙巾把咖啡抹掉，誰不知 Moses 一下子喝住她：「唔好抹呀！」

但太遲了，當她抹了一下才發現，原來每張熟悉照片後面，都寫上了字。幸好大部份的照片也安然無恙，只是她手中那張，有一半的字都化開了。

「Sorry，」Monica 代男朋友道歉，「我攞番去幫你清潔，之後先還番本相薄畀你。」

一星期過去，驟變的，除了溫度，還有人。

下班回家，他在屋苑樓下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Hi，」她那雙精靈的眼睛，在他臉上溜了一圈才停下來，「想還番本相薄畀你。」

「咁......你介唔介意上一上嚟？我都有嘢想畀番你。」

給她倒了一杯蜜糖之後，他走入房間再走出來。「嗱，畀番你。」

「吓？我有話要番咩？」臉上一派天真。

「之前隻錶停咗啫......而......而家行得番，你咪考慮下囉。」

「行得番咩？」她覺得難以置信。

「隻錶笠咗油，即係錶身嘅機油乾咗，令到隻錶停咗。我去東方表行腕表維修服務中心，叫人幫我加番啲潤滑劑咪冇事囉。即係好似......好似愛情咁啫，有番滋潤，咪歷久常新囉。」

「吓？」她呷一口蜜糖，「我完全唔覺有咩滋潤喎。」

「你......咁你想點？」

她靠近他，幾乎貼著他的鼻子，說：「嗰張相後面，化咗嗰幾隻字，係寫乜？」

「喂小姐，」他抗議，「你唔係要我讀出嚟咁 leung 吖。」

「你話滋潤吖嘛，滋潤係咁 leung 㗎喇。」

「我唔記得自己寫乜喇，」其實他調轉來背也可以。

她沒有理會他，讀出她記得的上半部：「時間，每個人都有，但每個人都唔知自己有幾多；可以係一分鐘，可以係五十年，但只要......究竟只要啲乜？」

只要能夠和你在一起，就算再多一百年，也嫌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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