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日記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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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錯過了回家的末班公車,於是只得招計程車。通常我都會偷看計程車司機長什麼樣子,那是一種知道到底是上了誰的車的安心感,雖然面容不能代表一個人,但總比連長相都不知道來得好。眼見雖然不一定為憑,多數時候還是會先偏向信任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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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戴眼鏡的大叔,圓圓的臉和捲捲的頭髮。他問...
#漫日記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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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錯過了回家的末班公車,於是只得招計程車。通常我都會偷看計程車司機長什麼樣子,那是一種知道到底是上了誰的車的安心感,雖然面容不能代表一個人,但總比連長相都不知道來得好。眼見雖然不一定為憑,多數時候還是會先偏向信任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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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戴眼鏡的大叔,圓圓的臉和捲捲的頭髮。他問我,工作都到那麼晚嗎,我笑著說偶爾而已。然後我低頭捧著手機在回覆訊息,他沒有再說話,我才注意到他的車上放著一首熟悉的歌。我想不起歌名、想不起歌手是誰。我迫切地想想起來,仍沒有結果。我只知道是老歌——一定是老歌的,因為我想起的是很老很老的時光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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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ogle告訴我是巫啟賢,那首歌名是太傻。某一刻我很害怕有一天我會再也記不得這種感覺,那些細節都剝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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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還不懂得聽歌(現在也沒有到很懂),除了母親買的那種一套的校園民歌以外,就是父親自己私藏的專輯了。父親的專輯多數只放在他上班的休息室裡,小學六年間,我每天放學都是在那個休息室裡度過。印象中他沒有真的親自放專輯給我聽過,是某一次下課我很無聊,翻著他小小的專輯櫃,大約都是張宇、伍思凱、巫啟賢這幾個名字,我隨便拿了一張,就放進桌上型電腦的主機的CD匣裡,那張就是巫啟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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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後來的日子裡,我只要一到他的休息室就會拿那張專輯聽,熟得可以記住每一首歌的順序。父親的休息室裡有一扇大大的窗戶,陽光會從我的右手邊灑進來,通常都是四、五點的陽光,就這樣聽完整個黃昏,等他下班,載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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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大約五、六年級的時候,開始出現一個叫做MP3的小機器,於是我第一批放進這台小機器的歌就是這些父親愛的歌曲們,還有週末的下午母親會在家裡放的校園民歌們。六年級的時候蔡依林出了一張銷量高達三十六萬張的專輯,班上的同學們一窩蜂的討論,於是我也請母親替我買一張,那是第一次開始聽流行歌,但不明白何謂流行。直到高中和朋友去唱KTV,看著歌曲列表仍會不自覺地往那些老歌的名字望去,才發現自己始終都沒有懂得什麼是流行。如果要跟自己活過的時代有最親近的距離,那是不是就是一種習於流行的說法。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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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網路再也不用撥接,我開始愛看電視,那些節目間的新歌、網路上的歌曲廣告,取代了我走到父親的專輯櫃前挑選專輯的時刻,也取代了那些聽著母親彈吉他、唱著校園民歌的午後。我不知道後來自己到底確切走到了哪裡,只知道自己已經從那些時光裡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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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沒有意識鋪陳的時光,其實最能輕易地擄獲自己,它會在很久以後的某一個不經意的時刻裡告訴你,你再也回不去那些時候,而你也無需回去。時間是單向的路,重複分針與秒針的循環,重複不了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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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去想念父親了。在某個陌生的計程車司機的車上,露出他也陌生的表情,禮貌的附上車資,禮貌的道聲謝謝、晚安。情感終於學會整齊地冒出,想念不會打翻現狀,時光在自己這裡,終於一點一點地跟著自己變老。
民歌歌手列表 在 張西 Ayri Chang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太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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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錯過了回家的末班公車,於是只得招計程車。通常我會偷看計程車司機長什麼模樣,知道到底是上了誰的車總是安心一點,雖然面容不能代表一個人,但比連長相都不知道來得好。儘管眼見不一定為憑,多數時候還是會偏向先信任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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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戴眼鏡的大叔,圓圓的臉和捲捲的頭髮。他問我,工作都到那麼晚嗎,我笑著說偶爾而已。我低頭捧著手機回覆訊息,他沒有再說話,我才注意到他的車上放著一首熟悉的歌。我想不起歌名,也想不起歌手是誰。我迫切地想要想起來。是老歌,一定是老歌。因為我一併也想起了老時光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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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手清晰的咬字讓我方便以歌詞上網搜尋,Google告訴我是巫啟賢,歌名是〈太傻〉。我很害怕有一天我會再也記不得這種感覺。我發現這些記憶正在剝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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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還不懂得聽歌,除了母親買的那種一整套的校園民歌專輯以外,就是父親自己私藏的專輯了。父親的專輯多數只放在他上班的休息室裡,小學六年間,我每天放學都是在那個休息室裡度過。印象中他沒有真的親自放專輯給我聽過,某次下課我閒來無聊,翻著他小小的專輯櫃,大約都是張宇、伍思凱、巫啟賢這幾個名字,我隨便拿了一張,就放進桌上型電腦的主機的CD匣,那張就是巫啟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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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我只要一到他的休息室就會拿起那張專輯來聽,熟得可以記住每一首歌的順序。父親的休息室裡有一扇大大的窗戶,陽光會從我的右手邊灑進來,通常是四、五點的陽光,常常是這樣聽完整個黃昏,等他下班,載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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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大約五、六年級的時候,開始出現一個叫做MP3的播放音樂的隨身小機器,我第一次放進這台小機器的就是這些父親愛的歌曲們,還有週末下午母親會在家裡放的校園民歌們。小學六年級的時候蔡依林出了一張銷量高達三十六萬張的專輯《看我七十二變》,班上的同學們一窩蜂地討論,我也請母親替我買一張,那是第一次聽流行歌,在還不知道何謂流行的時候。直到高中和朋友去唱KTV,看著歌曲列表仍會不自覺地往那些老歌的名字望去,才發現自己始終都沒有懂得什麼是流行。若要跟自己活過的時代親近,是不是就得要習於流行,我不知道;如果不喜歡流行,就等於和這個時代脫節了嗎,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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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網路再也不用撥接,我開始愛看電視,那些節目間的新歌、網路上的廣告,取代了我走到父親的專輯櫃前挑選專輯的時刻,也取代了那些聽著母親彈吉他、唱著校園民歌的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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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沒有透過意識去鋪陳的時光,輕易地將自己擄獲,它會在很久以後的某個不經意的時刻告訴你,你再也回不去那些時候了,而你也無需回去。時間是單向的路,重複分針與秒針的循環,重複不了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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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去想念父親。在某個陌生的計程車司機的車上,露出他也陌生的表情,禮貌地確認路徑,禮貌地道聲謝謝、晚安。情感終於學會整齊地冒出,想念不會打翻現狀,時光在自己這裡,終於一點一點地跟著肉體一起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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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篇收錄於2020出版之散文作品《我還是會繼續釀梅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