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能再靠近 ☽ 的一件小事    疫情時代，人類必須學習，默許更多分開。畢竟這個世界上存在著不能再靠近的人。   ☊ 偶然聽到一首歌時，點開了前任放在臉書的底片攝影。有些是在東京拍下的路人，老奶奶提著水果籃，她的臉皺得像過期的草莓，陽光不偏倚地落在小巧的鼻翼；電車上獨自返家的男童，揹著方正書包，百無聊賴地看著行經自己的每位大人；春天的街道上，女子們上班前行的背影，絲襪綻開裂痕。   ☊ 熟悉前任看待每件物事的目光，她總是將身體重心放得很低，因此也像一個隨時都能起跳的人。安靜且持有安全距離地凝視。  因為工作的關係，她經常需要移動，不過好在她也不適合停留。無論是在東京或北京，她的鏡頭裡總是有不同女孩子的手，那確實像她，對即時戀人的貪戀與保存，即便每一個都終結離開她，像☊一樣。照片所凝結的不只是手指、掌紋、指印，還有手曾經觸摸過的每一處，她身體的塌陷、膨脹、起伏不定的心思，房間裡昏黃的檯燈、浴室排水口的毛髮。  她們看過彼此的書櫃後指認：我也有這本書。在一首共同喜愛的 Rhye 的歌聲裡探索對方的唇型。她看《悄悄告訴她》以後剝開了自己的暴力像剝開她的。  她拍下☊夾菸的手指，那時☊窮得還沒能租一間有陽台的房間，每次抽，都得將身體鑽出半個窗戶，樣子非常滑稽。照片裡有些女孩子的手指總讓☊感覺自己不夠纖細，她們在光下垂墜成珍珠、感覺照片裡發出了風鈴的聲音。  她告訴☊，其實當下每張照片拍下來都是視線模糊的，沒想到洗出來後，一切都比她想像得還要明朗許多。  比起☊的身體，也許她更愛☊的思想。那個夏天，她們喜歡冰箱的顏色，有些過期底片，拍出來的顏色就是冰箱的顏色。近乎冰涼，像一切生嫩都會被凍結起來的顏色。  像是凍藏了認識一個人之前，她的史前史。☊信賴著忘記是哪裡看到這樣的東西，一個人前來的時候是驚天動地的，因為偕同了那個人的過去、現在，與未來。是那個人一生在到來。  她曾經給☊讀鯨向海的詩，那時詩還能對☊產生作用。   ◝ ◞   我是一個苦悶的小孩 直到遇見了你 你不喝酒也不抽煙 乾乾淨淨地 沒有過去  [⋯⋯]  必要的時候 我們手牽手 坐在路邊 讓日夜繼續它們的疾行吧 就只有你聽到 我的心還在跳  就只有你看見我 喝養樂多的時候 還那麼像一個小孩   ◟ ◠   如果當時沒有正眼對上了她在自己手上劃下的痕跡，那麼也不會有如此鄭重的到來。沒想到離開很輕，像送給她的最後一片 CD，像脫☊上衣時的動作那麼輕。  即使不能再靠近，  很久以後，仍然以別種型態擦身而過。  差不多的劇場，差不多的展覽，音樂祭裡想避免遇見的人。感覺她們總是在彼此的人生裡一前一後的，甚至令人懷疑那並非湊巧，而是一種清楚對方習性的打算。限時動態的已讀能確認彼此還有呼吸，一種極為渺小的，仍然被思念的勝利。  無論什麼時候遇見，都會喜歡上卻不可能過生活的人，是不能再靠近的人。這種篤定就像 2009 年陳冠蒨的〈欲言又止〉無論什麼年份聽都不會令人懷疑一樣。無論如何都不要再重複一次的關係。   ☊明白她看著那些女孩子的手伸過來的時候，有多麼想流淚。因為不敢抓住，她也只敢拍攝她們的手。  有些手始終不能，不能一起經歷更多快門，  現在她看她，都成了風景，照片一樣。沒有人能成為誰的路。不過意興闌珊，或者慢條斯理，回家的路，是走過了。   在所有照片裡，☊最喜歡她所拍攝的母親與奶奶，那些表情，接近透明的澄澈，像是喝著養樂多的她。☊暗自祈禱著，希望她母親的憂鬱症好上許多。